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八部:一座古墳</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八部:一座古墳</h3><br /><br />  跟著,革大鵬又小心地撥弄「電視機」上的許多按鈕,有兩盞小紅燈,居然亮了起來,機內也發出了低微的「螢螢」聲。不一會,便開始出現了一絲一絲閃動的光線。<br /><br />  革大鵬終於停了下來,他放下了那具電視機,又手捧著頭,呆了好一會,才道:「我肯定這個星球,有比我們更高級的生物來過。」<br /><br />  我們都不出聲,革大鵬望著冰上,已被鑽出的一個徑達三尺的圓坑,突然躍出了飛艇,到了那個小坑的邊上,向下看了一會。<br /><br />  等他再直起身子來時,在柔和的藍色的光芒照映之下,他面上的神色,青得可怕。而更可怕的是他那種張口結舌的情形!<br /><br />  我是四個人之中第一個跳出飛艇,便立即向他發問的人,我尖聲道:「你看到了甚麼?」<br /><br />  我本來是一面問,一面向前奔了出去的。<br /><br />  可是我才奔了一步,便陡地停住了。<br /><br />  我之所以停住,是因為革大鵬的一句話,革大鵬指著那個坑,講話的神態像是夢遊患者一樣,他道:「他在裏面。」<br /><br />  我明白「他在裏面」這四個字的意思,這也是為甚麼我要突然停下來的原因。因為剛才,革大鵬還在說「我肯定有人到過這星球」,接著他便講「他在裏面」,那當然是說,到過星球的人,正在這個坑裏面!<br /><br />  那個人是甚麼樣的「人」呢?我們稱他為「人」,但是「他」可能完全沒有人的形狀,「他」或者像八爪魚,或者像一蓬草,甚至可以像一堆液汁,一個多邊形的怪物,我的心頭怦怦亂跳,一時之間,竟沒有勇氣再向前跨出一步去。<br /><br />  白素在我的身後叫:「老天,他……他是甚麼樣子的?」<br /><br />  革大鵬低下頭去,望著那個小坑。我等待著他說出那人最可怕的樣子來。<br /><br />  但是革大鵬卻道:「他和我們完全一樣。」<br /><br />  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這才有勇氣,繼續向前走了過去,來到坑口,向下望去,看到了那個「人」。那個人的身子微微地縮著,在淺藍色的冰層之中凍結著。<br /><br />  看他的情形,就有點像琥珀中的昆蟲一樣,人在冰中,可是他的頭髮、眉毛,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雙手作捧著甚麼東西之狀,而他雙手的距離,大約是一呎左右。<br /><br />  這使我肯定,他在臨死之前(他當然死了),捧著那具電視機,他可能是捧著電視機,微彎著身子在看著,突然之間,身子被冰層凍住了。<br /><br />  他神情平靜,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棕髮,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類似工作服也似的制服,左腕之上,還帶著一隻手錶。<br /><br />  這完全是一個地球人,可以說,這完全是和我們一樣的地球人!<br /><br />  這時候,白素等三人,也已站在坑邊上了,我們並沒有花了多少功夫,就將那個人從冰層上拉了上來。<br /><br />  因為那人身上面的冰層十分薄,剛才若不是革大鵬看到了那具電視機,而立即停止了鑽頭的話,一定將那個人的身子弄得稀爛了。<br /><br />  那人的高度,大約是五呎九寸,他的肌肉僵硬,但由於嚴寒的緣故,色澤卻未變。<br /><br />  我們想掀開他的眼皮,卻未能成功。<br /><br />  革大鵬跳進了那個坑中,希望發現更多的東西,我則在那個人的身上搜尋著,看看可有甚麼足以證明那個人身份的文件。<br /><br />  那人身上的冰層,隨著我翻動著的身子,而簌簌地落了下來。空氣溫度,仍然是在冰點以下,所以冰層落在冰上,也並不溶化,而那人的身子,也十分僵硬,我拉開他的衣服的時候,衣服竟因為結了冰的關係,變得脆而硬,斷了開來。<br /><br />  我找遍了那人的口袋,並沒有發現別的甚麼,只不過發現了那一份類似工作證件的東西。<br /><br />  說這東西「類似工作證件」,是因為這一張卡片,約有兩吋寬,四吋長,上面又有著一張小小的相片(正是那個死人),還有一些表格,上面也填寫著一些文字,那完全像是一張工作證。<br /><br />  然而,在這張卡紙上的字,我卻一個也不認得,所以我也不能肯定它是工作證。<br /><br />  除了這張卡紙以外,沒有別的發現。<br /><br />  而這個人,看來的的確確是地球人。<br /><br />  但,如果他是一個地球人的話,他是怎麼會在這裏的!?他被凍死在這裏已經有多久了?他是怎麼來的?為甚麼他只是一個人……<br /><br />  這樣的疑問,我可以一口氣提出好幾十個來,但是卻一個也難以解答。<br /><br />  革大鵬在那個坑中又找了一回,顯然沒有新的發現,他抬起頭來問我:「怎麼樣,你有甚麼發現?」<br /><br />  我肯定地道:「這是一個地球人,一定是的。」<br /><br />  白素帶著懷疑的眼光望著我:「那麼,他是怎麼來的,你何以如此肯定?」<br /><br />  我攤了攤手:「你看,你能說他不是地球人麼?他不是地球人,難道是這個星球的人?」<br /><br />  革大鵬走了上來,我們五個人,仔細地研究那個被凍僵了的人的一切,只差沒有將他解剖了開來,我們都認為他是一個地球人,雖然這樣的論斷,要帶來許多難以解釋的疑問。<br /><br />  但即使我們肯定了他是地球人,也沒有用處,對我們企圖了解這個星球的願望,毫無幫助。<br /><br />  我們只好仍然將他放在冰上,又登上了飛艇,去繼續察看這個星球。<br /><br />  這時候,我們五個人都不講話,我想我們心中的感覺都是相同的。<br /><br />  當我們在無邊無際的太空飛行的時候,我們都希望可以遇到一個星球。<br /><br />  當我們發現了這個星球的時候,我們都十分高興,即使我們發現這個星球的表面,除了藍色的冰層之外,幾乎沒有別的甚麼,我們也一樣高興。<br /><br />  但如今,我們卻在這個星球上發現了一個人,這個人死了,而他在死前,又是握著一隻電視接收機在工作著的,這個人我們都認為他是地球人!<br /><br />  這一來,我們的心情變得十分異樣,被一團謎一樣的氣氛所籠罩,心中充滿疑問。<br /><br />  這使我們連講話的興致也提不起來了。<br /><br />  飛艇一直在向前飛著,離冰層並不高,我們向前看去,除了那種藍色的冰層之外,甚麼也沒有,足足飛了三小時,格勒才首先開口:「我看這星球上,只有他一個人。」<br /><br />  革大鵬道:「或許是,但即使是一個人,他也一定有甚麼工具飛來的,他坐來的飛船呢?在甚麼地方?怎麼會不見呢?」<br /><br />  我道:「你不是說,在這個星球上,發生過一場極大的核子爆炸嗎?會不會──」<br /><br />  革大鵬不等我講完,就接了上去:「會不會一切全被毀去了?」<br /><br />  我點了點頭,因為我正是這個意思。<br /><br />  革大鵬不再出聲,他將飛艇的速度提得更高,冰層在我們的身下飛也似一樣的移動。<br /><br />  而這個星球上,似乎是沒有黑夜,也沒有白天,它永遠在那種朦朧的、柔和藍色光芒的籠罩之下。我們飛艇已飛行了十二個小時了,我們所看到的,仍然是一片藍色的冰層。<br /><br />  革大鵬將駕駛的工作交給了格勒,他自己則在座位上閉目養神。<br /><br />  我和白素,早已假寐了幾個小時,革大鵬雖然閉著眼睛,可是他的眼皮卻跳動著,所以我知道他並未曾睡著,我正想問他一些問題時,便看到了那個隆起物。<br /><br />  那個隆起物高約二十尺,是平整的冰層之上,唯一的隆起。<br /><br />  如果只是一個冰丘,那我們四個人還是不會叫起來的,我們的飛艇,迅即在那個隆起的上面掠過,就在掠過的那一瞬間,我們都看到,在約莫一呎厚的,透明的淺藍色冰層之下,是一堆石塊,那一堆石塊的形狀,很像是一個墳墓,因為那一瞥的時間,實在太短了,所以我們也不能肯定那究竟是甚麼。<br /><br />  飛艇立時倒退停下,我們一起出來,來到那隆起物前。<br /><br />  然後,我們都看清,那的確是一座墳墓,那是一座中國式的墳墓,整齊的石塊,砌成半圓形的球體,在墓前有一塊石碑,石碑斷了一半。<br /><br />  在那沒有斷去的一半上,透過冰層,可以清楚地看到碑上所刻的字。<br /><br />  字,是中國字,我們所能看到的,是「雲之墓」三個字,當然,上面本來可能還有兩個字,或是三個字,如「X公X雲之墓」那樣。<br /><br />  看到了這樣的一座墳墓,我們都呆住了。<br /><br />  我們準備在這個星球上發現一切怪異的事物,無論是八隻腳、十六隻腳,甚至有一千隻、一萬隻腳的怪人,我們都不會驚異。因為我們是飛越了如此遙遠的太空而來到這裏的。<br /><br />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當然要有發現怪物的思想準備。<br /><br />  然面我們此際發現的卻並不是甚麼怪物,而是一座墳墓──一座中國式的墳墓。<br /><br />  對我和白素來說,這更是司空見慣的東西,然而,當最普通的東西,出現在這裏的時候,我們幾個人,卻都被嚇呆了。<br /><br />  因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br /><br />  任何會動的東西,都有可能在這裏被發現,甚至一具死人,我們也不感到意外,因為死人總是先活過的,在他活的時候,總可以移動的。<br /><br />  儘管如何移動,如何會來到這星球之上,那是一個謎,但總還有一點道理可講。然而,一座墳墓──由石塊砌成的墳墓,一座中國式的石墓,會被發現在這個星球上,實在太不可思議。<br /><br />  好一會,我們五人之中,才有人出聲,那是法拉齊,他以一種異樣的聲音叫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這……究竟是甚麼?」<br /><br />  革大鵬粗暴而不耐煩地道:「這是一座墳墓,你難道看不出來麼?」<br /><br />  法拉齊道:「我……當然看得出,可是它……它……」他的話還未曾說完,便又被革大鵬打斷了他的話頭:「快回飛艇去,將聲波震盪器取來。」<br /><br />  法拉齊走出了一步,但是卻又猶豫道:「你……你是要將這墳墓弄開來?」<br /><br />  革大鵬道:「當然是。」<br /><br />  法拉齊想說甚麼,又沒有說,急步向飛艇奔了過去。他甚至慌亂間忘記了使用「個人飛行帶」,以致在冰上滑跌了好幾跤,才到了飛艇之上。不到兩分鐘,他便提著一隻箱子,飛了回來。<br /><br />  在法拉齊離開的兩分鐘內,我們四個人都不說話,革大鵬伸手接過了那隻箱子,打開了蓋子,轉動了幾個鈕掣,又揮手令我們走開。<br /><br />  我們退後了幾碼,只聽得那箱子發出一種輕微的「嗡嗡」聲,看不見的聲波,向石墓傳出,石墓上約有一呎厚的冰層,開始碎裂、下落。<br /><br />  前後只不過一轉眼功夫,冰層已落得乾乾淨淨,白素首先向前走去,我也跟在後面,這時,我們已可以伸手觸及那石墓,那絕不是幻覺,我們所摸到的,的確是一座用青石塊砌成的墳。<br /><br />  我將手按在斷碑上,轉過頭來,道:「革先生,這件事你有甚麼概念?」<br /><br />  革大鵬大聲回答:「沒有!」他隨即又狠狠地反問我:「你有?」<br /><br />  我不想和他爭吵,只是作了一個手勢,以緩和他的情緒,同時道:「或者有一個叫作甚麼雲的中國人來到這星球上,卻死在這裏,而由他的同伴,將他葬在這裏了?」<br /><br />  我自己對自己解釋,本就沒有甚麼信心,而革大鵬聽完之後,又「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更令我感到十分狼狽,革大鵬笑了半晌之後,才道:「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br /><br />  白素道:「如果不是那樣,還有甚麼別的解釋呢?」<br /><br />  革大鵬道:「你們退後,等到高頻率的聲波,使得石塊分離,我們看到了墳墓內部的情形之後,或者就可以有結論。」<br /><br />  我拉了拉白素,我們又向後退去。<br /><br />  革大鵬繼續擺弄他的「聲波震盪器」,沒有多久,我們便聽得石塊發出「軋軋」的聲音,墓頂的石塊,首先向兩旁裂了開來,這時候,我的心中竟產生了一種十分滑稽的感覺,像是我正在看「梁山伯與祝英臺」中「爆墳」這一場!<br /><br />  石塊一塊一塊地跌了下來,當然,墳中沒有「梁山伯」走了出來,也沒有「祝英臺」撲進去,我們只是全神貫注地注視著。<br /><br />  石塊被弄開之後,我們看到了鋪著青石板的地穴,在青石板下面,應該是棺木了,革大鵬是離石墓最近的人,他向青石板上看了一眼,面色就整個地變了,只見他呆如木雞地站著,目光停在青石板上。<br /><br />  我急步向前走去,一看到青石板上的字,我也呆住了,青石板上刻著:「過公一雲安寢於此」幾個字。這一行字,還不足以令我震驚,最令人吃驚的是在這一行字的旁邊,還有一行字,比較小些,乃是「大清光緒二十四年,孝子……」<br /><br />  下面的字,突然跳動了起來,那當然不是刻在石板上的字真的會跳動,而是看到了「大清光緒二十四年」這幾個字,我已經感到天旋地轉了!<br /><br />  這是怎麼一回事?<br /><br />  大清光緒二十四年,一個姓過,名一雲的人死了,他的兒子為他造了墓,立了碑,使他安眠於地下,但這座墳墓,卻在我們乘坐飛船,在經過了如此遼闊的太空之後才到達的一個星球之上出現!<br /><br />  我感到幾乎跌倒──如果不是白素及時來到了我的背後,將我扶住的話,我一定早跌倒了。<br /><br />  但是,當白素看到了青石板上的那一行字之際,她反而要我扶住她,才能免於跌倒了。<br /><br />  格勒和法拉齊兩人,顯然並不知道在他們那個時代,已和我們看甲骨文差不多的中國文字,是以並不知我們二人驚惶的原因。<br /><br />  他們連聲地問著,我只回答了他們一句話,便也使他們面上發白了。<br /><br />  我說的是:「根據青石板上所刻的記載,墓中的人,死在公元一八九九年,同年下葬,這座墓也是在那時候築成的。」<br /><br />  法拉齊的面上,甚至成了青綠色。<br /><br />  革大鵬抬起頭來,道:「你還以為他是死在這個星球上的麼?你敢說在一八九九年,人便可以超越太空,來到這個星球上了麼?」<br /><br />  我搖頭道:「當然不,可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最後這句話,是我們四個人一起提出來的。<br /><br />  革大鵬的面色,沉重到了極點,他背負著雙手,來回地踱著步,一聲不出,只是在冰上團團地轉著圈子,我們都耐著性子等著他,只見他踱了十來分鐘,陡地停了下來。他停下來之後,面上的肉在抖動著,以致他的聲音在發顫,道:「除非是……那樣。」<br /><br />  我們一齊問道:「怎麼樣?」<br /><br />  他揚起手來,指著墳墓,他的手指在發抖。我認識革大鵬以來,第一次看到他那樣子,我也難以說出他究竟是害怕,還是激動。<br /><br />  我們只是望著他,並不再問。<br /><br />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們一看到了那座墳墓,第一個想到的印象,第一個發生的疑問是甚麼?」<br /><br />  白素道:「第一個疑問當然是:它是怎麼會在這個星球上的。」<br /><br />  革大鵬點頭道:「是了,所以我們第二個疑問,便是它是怎麼來的;第三個疑問便是:甚麼人將這座墳墓搬到這個星球來呢?這樣一個疑問接著一個疑問,我們便永遠找不到答案了──除非根本推翻這些疑問。」<br /><br />  我們都不明白革大鵬的意思,自然也沒有插言的餘地,我們等著他發言。<br /><br />  革大鵬苦笑了一下:「根本推翻這些疑問,我們應該把它當作一件最平凡的事情來看,朋友們,如果你們在中國的鄉間,發現了這樣的一座墳墓,你們會不會心中產生疑問,問它是為何會在這裏的?」<br /><br />  我有些悻然,因為革大鵬未免將問題岔得太遠了,我就道:「當然不會,這樣的石墓,在中國的鄉間,實在太多。」<br /><br />  革大鵬攤了攤手:「是啊,那為甚麼我們現在要覺得奇怪呢?」<br /><br />  白素一定是首先明白革大鵬的這句話中,那種駭人的含意的人,因此她立即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臂,並且發出了一下低叫。<br /><br />  白素絕不是神經過敏,無病呻吟的人,她那種反常的緊張神態,給了我一種啟示,陡然之間,我也明白革大鵬的意思了。<br /><br />  我失聲叫道:「不!」<br /><br />  我只能叫出這一個字來,因為叫出了這一個字之後,我便覺得手腳發麻,舌頭僵硬,再也講不出一個字來,只是望著革大鵬。<br /><br />  格勒和法拉齊兩人卻還不明白,他們齊聲問道:「甚麼意思?」<br /><br />  革大鵬不出聲,我和白素兩人,則根本是出不了聲,所以並沒有人回答他們兩人的問題。<br /><br />  他們兩人,互望了一眼。<br /><br />  接著,格勒也明白了,他的面色變了,他的身子在發顫,儘管他生活在比我和白素遲一百年的世界上,可是當他意會到了革大鵬的話中含意以後,他的反應,也和我們一樣!<br /><br />  他指著革大鵬,道:「你……你是說……這座墳……不,不會是那樣的?」<br /><br />  革大鵬卻無情地道:「不是那樣,又是怎樣?」<br /><br />  格勒無話可說了,革大鵬大聲道:「這座墳根本沒有動過,它築好的時候在這裏,一直到現在,仍然是在它原來的地方。」<br /><br />  法拉齊也明白了,他只是可笑地搖著頭。<br /><br />  革大鵬一字一頓:「我們如今,不是在甚麼新發現的星球上,而是在我們出生、我們長大的地球上,我們回家了!」<br /><br />  他那一句「我們回家了」,聲音嘶啞而淒酸,聽了之後,令得人陡地一沉,像是沉下了一個無比的深淵,再難上升一樣。<br /><br />  而他自己,雙腿也是不住地發抖。<br /><br />  法拉齊呻吟著,道:「我們在地球上?我們的地球……是這樣的麼?月亮呢?滿天的星星呢?山脈和河流,城市和鄉村,在哪裏?在哪裏?」<br /><br />  他一面叫,一面甚至可笑地用手去刨地上的冰層,像是可以在冰層下找到月亮、星星、山脈、河流、城市、鄉村一樣。<br /><br />  而更可笑的是,他那種神經質的舉動,竟也傳染給了我們,若不是革大鵬陡然之間大喝了一聲的話,只怕我們都要和他一樣了。<br /><br />  革大鵬竭力使自己的聲音鎮定,道:「我的推斷,你們都同意?」<br /><br />  白素首先回答:「你的推斷,還難以令人信服,如果我們是在地球上,為甚麼甚麼都沒有了呢?又為甚麼這座墳墓還在呢?」<br /><br />  革大鵬沉聲道:「一場巨大無比的核子爆炸,毀了一切,使得地球上原有的一切,都變得不存在,高山化成溶岩,城市成了劫灰,這場爆炸,甚至影響了地球的運行軌道,使得地球脫出了軌道,脫出了太陽系,甚至遠離了銀河系,來到了外太空,成為孤零零的一個星球!」<br /><br />  他喘了一口氣,又繼續道:「而這個墓,和我們發現的那個人,卻因為某種還不知道的原因,被幸運地保存了下來,整個地球上,這樣被幸運保存下來的東西,當然還有,我相信還可以找得到的。」<br /><br />  白素側著頭,問道:「那麼,你所說的核子爆炸,是在甚麼時候發生的?」<br /><br />  革大鵬攤開了雙手,道:「不知道,小姐,我和你相差了一百年,但是我們的飛船,由於遇上了宇宙間神奇的震盪,巨大的震幅將我們帶回了一百年,而我們的飛船在飛行中,又曾遇到過劇烈的震盪,又怎知我們在這次劇烈的震盪之中,不是被帶前了幾百年,甚至是幾千年,幾萬年?」<br /><br />  我們又靜默了好一會,我才苦笑了一下:「照你說來,我們如今是在地球上,但是卻是在未來的地球上?不知多少年以後的地球?」<br /><br />  革大鵬點頭道:「是,我的意思正是這樣,如果我是歷史學家的話,我一定將這地球的末日,定名為後冰河時期──」<br /><br />  他講到這裏,突然怪笑了起來,道:「地球上一切生物都毀滅了,還有誰來研究歷史呢?」<br /><br />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們的時代中,已沒有了國與國的界限,在這樣情形下,還會有戰爭?」<br /><br />  革大鵬冷然道:「我沒有說是戰爭毀了地球,而說是一場核子爆炸,可能核子爆炸發生在別的星球,譬如說太陽忽然炸了開來,那麼九大行星自然都毀滅了,太陽爆炸可能是自然發生的,也可能是人為的──」<br /><br />  他講到這裏,面上突然現出了一種極度懊悔和痛苦的神情來。<br /><br />  我們都知道,革大鵬曾經想利用這艘飛船,飛向太陽,利用太陽上無窮無盡的能量來對付地球,就是在他飛向太陽途中,遇上了宇宙震盪,是以才令得他們在時間上倒退了一百年的。<br /><br />  而這時,當他想到了核子爆炸可能是來自太陽,而又有可能是人力所為的話,他心中的難過,自然可想而知,因為也有可能,是他利用太陽能量的理論,造成這樣的結果的!<br /><br />  真正的原因如何,當然沒有人知道,但是要想到有一點點關係,又眼看美麗的地球變成了死域,任何人都會難過。<br /><br />  我拍了拍革大鵬的肩頭:「地球末日的來臨不會因為是你!」<br /><br />  革大鵬向我瞪著眼:「你怎知道不是呢?」<br /><br />  我還想說甚麼,法拉齊已哭叫了出來:「我們怎麼回去呢?」<br /><br />  格勒勉強打了一個哈哈:「你怪叫甚麼,我們的處境並沒有甚麼改變,我們從退後一百年,到了超越了幾百年,反正不在我們自己的時代中,那又有甚麼不同的影響呢?」<br /><br />  格勒的話,倒令得法拉齊安定了不少,但是他仍然哭喪著臉:「可是……可是那時還有人,如今連一個人也沒有!」<br /><br />  格勒道:「那還好些,有人的話,怕不將我們當作展覽的怪物了!」<br /><br />  法拉齊不再出聲,革大鵬沉默地踱著步:「我們再向前去看看,假定這裏是中國,那麼飛船降落的地方,應該是原來的太平洋,我們再向前方向不變地飛去,看看我的推斷可準確。」</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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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一座古墳



  跟著,革大鵬又小心地撥弄「電視機」上的許多按鈕,有兩盞小紅燈,居然亮了起來,機內也發出了低微的「螢螢」聲。不一會,便開始出現了一絲一絲閃動的光線。

  革大鵬終於停了下來,他放下了那具電視機,又手捧著頭,呆了好一會,才道:「我肯定這個星球,有比我們更高級的生物來過。」

  我們都不出聲,革大鵬望著冰上,已被鑽出的一個徑達三尺的圓坑,突然躍出了飛艇,到了那個小坑的邊上,向下看了一會。

  等他再直起身子來時,在柔和的藍色的光芒照映之下,他面上的神色,青得可怕。而更可怕的是他那種張口結舌的情形!

  我是四個人之中第一個跳出飛艇,便立即向他發問的人,我尖聲道:「你看到了甚麼?」

  我本來是一面問,一面向前奔了出去的。

  可是我才奔了一步,便陡地停住了。

  我之所以停住,是因為革大鵬的一句話,革大鵬指著那個坑,講話的神態像是夢遊患者一樣,他道:「他在裏面。」

  我明白「他在裏面」這四個字的意思,這也是為甚麼我要突然停下來的原因。因為剛才,革大鵬還在說「我肯定有人到過這星球」,接著他便講「他在裏面」,那當然是說,到過星球的人,正在這個坑裏面!

  那個人是甚麼樣的「人」呢?我們稱他為「人」,但是「他」可能完全沒有人的形狀,「他」或者像八爪魚,或者像一蓬草,甚至可以像一堆液汁,一個多邊形的怪物,我的心頭怦怦亂跳,一時之間,竟沒有勇氣再向前跨出一步去。

  白素在我的身後叫:「老天,他……他是甚麼樣子的?」

  革大鵬低下頭去,望著那個小坑。我等待著他說出那人最可怕的樣子來。

  但是革大鵬卻道:「他和我們完全一樣。」

  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這才有勇氣,繼續向前走了過去,來到坑口,向下望去,看到了那個「人」。那個人的身子微微地縮著,在淺藍色的冰層之中凍結著。

  看他的情形,就有點像琥珀中的昆蟲一樣,人在冰中,可是他的頭髮、眉毛,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雙手作捧著甚麼東西之狀,而他雙手的距離,大約是一呎左右。

  這使我肯定,他在臨死之前(他當然死了),捧著那具電視機,他可能是捧著電視機,微彎著身子在看著,突然之間,身子被冰層凍住了。

  他神情平靜,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棕髮,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類似工作服也似的制服,左腕之上,還帶著一隻手錶。

  這完全是一個地球人,可以說,這完全是和我們一樣的地球人!

  這時候,白素等三人,也已站在坑邊上了,我們並沒有花了多少功夫,就將那個人從冰層上拉了上來。

  因為那人身上面的冰層十分薄,剛才若不是革大鵬看到了那具電視機,而立即停止了鑽頭的話,一定將那個人的身子弄得稀爛了。

  那人的高度,大約是五呎九寸,他的肌肉僵硬,但由於嚴寒的緣故,色澤卻未變。

  我們想掀開他的眼皮,卻未能成功。

  革大鵬跳進了那個坑中,希望發現更多的東西,我則在那個人的身上搜尋著,看看可有甚麼足以證明那個人身份的文件。

  那人身上的冰層,隨著我翻動著的身子,而簌簌地落了下來。空氣溫度,仍然是在冰點以下,所以冰層落在冰上,也並不溶化,而那人的身子,也十分僵硬,我拉開他的衣服的時候,衣服竟因為結了冰的關係,變得脆而硬,斷了開來。

  我找遍了那人的口袋,並沒有發現別的甚麼,只不過發現了那一份類似工作證件的東西。

  說這東西「類似工作證件」,是因為這一張卡片,約有兩吋寬,四吋長,上面又有著一張小小的相片(正是那個死人),還有一些表格,上面也填寫著一些文字,那完全像是一張工作證。

  然而,在這張卡紙上的字,我卻一個也不認得,所以我也不能肯定它是工作證。

  除了這張卡紙以外,沒有別的發現。

  而這個人,看來的的確確是地球人。

  但,如果他是一個地球人的話,他是怎麼會在這裏的!?他被凍死在這裏已經有多久了?他是怎麼來的?為甚麼他只是一個人……

  這樣的疑問,我可以一口氣提出好幾十個來,但是卻一個也難以解答。

  革大鵬在那個坑中又找了一回,顯然沒有新的發現,他抬起頭來問我:「怎麼樣,你有甚麼發現?」

  我肯定地道:「這是一個地球人,一定是的。」

  白素帶著懷疑的眼光望著我:「那麼,他是怎麼來的,你何以如此肯定?」

  我攤了攤手:「你看,你能說他不是地球人麼?他不是地球人,難道是這個星球的人?」

  革大鵬走了上來,我們五個人,仔細地研究那個被凍僵了的人的一切,只差沒有將他解剖了開來,我們都認為他是一個地球人,雖然這樣的論斷,要帶來許多難以解釋的疑問。

  但即使我們肯定了他是地球人,也沒有用處,對我們企圖了解這個星球的願望,毫無幫助。

  我們只好仍然將他放在冰上,又登上了飛艇,去繼續察看這個星球。

  這時候,我們五個人都不講話,我想我們心中的感覺都是相同的。

  當我們在無邊無際的太空飛行的時候,我們都希望可以遇到一個星球。

  當我們發現了這個星球的時候,我們都十分高興,即使我們發現這個星球的表面,除了藍色的冰層之外,幾乎沒有別的甚麼,我們也一樣高興。

  但如今,我們卻在這個星球上發現了一個人,這個人死了,而他在死前,又是握著一隻電視接收機在工作著的,這個人我們都認為他是地球人!

  這一來,我們的心情變得十分異樣,被一團謎一樣的氣氛所籠罩,心中充滿疑問。

  這使我們連講話的興致也提不起來了。

  飛艇一直在向前飛著,離冰層並不高,我們向前看去,除了那種藍色的冰層之外,甚麼也沒有,足足飛了三小時,格勒才首先開口:「我看這星球上,只有他一個人。」

  革大鵬道:「或許是,但即使是一個人,他也一定有甚麼工具飛來的,他坐來的飛船呢?在甚麼地方?怎麼會不見呢?」

  我道:「你不是說,在這個星球上,發生過一場極大的核子爆炸嗎?會不會──」

  革大鵬不等我講完,就接了上去:「會不會一切全被毀去了?」

  我點了點頭,因為我正是這個意思。

  革大鵬不再出聲,他將飛艇的速度提得更高,冰層在我們的身下飛也似一樣的移動。

  而這個星球上,似乎是沒有黑夜,也沒有白天,它永遠在那種朦朧的、柔和藍色光芒的籠罩之下。我們飛艇已飛行了十二個小時了,我們所看到的,仍然是一片藍色的冰層。

  革大鵬將駕駛的工作交給了格勒,他自己則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我和白素,早已假寐了幾個小時,革大鵬雖然閉著眼睛,可是他的眼皮卻跳動著,所以我知道他並未曾睡著,我正想問他一些問題時,便看到了那個隆起物。

  那個隆起物高約二十尺,是平整的冰層之上,唯一的隆起。

  如果只是一個冰丘,那我們四個人還是不會叫起來的,我們的飛艇,迅即在那個隆起的上面掠過,就在掠過的那一瞬間,我們都看到,在約莫一呎厚的,透明的淺藍色冰層之下,是一堆石塊,那一堆石塊的形狀,很像是一個墳墓,因為那一瞥的時間,實在太短了,所以我們也不能肯定那究竟是甚麼。

  飛艇立時倒退停下,我們一起出來,來到那隆起物前。

  然後,我們都看清,那的確是一座墳墓,那是一座中國式的墳墓,整齊的石塊,砌成半圓形的球體,在墓前有一塊石碑,石碑斷了一半。

  在那沒有斷去的一半上,透過冰層,可以清楚地看到碑上所刻的字。

  字,是中國字,我們所能看到的,是「雲之墓」三個字,當然,上面本來可能還有兩個字,或是三個字,如「X公X雲之墓」那樣。

  看到了這樣的一座墳墓,我們都呆住了。

  我們準備在這個星球上發現一切怪異的事物,無論是八隻腳、十六隻腳,甚至有一千隻、一萬隻腳的怪人,我們都不會驚異。因為我們是飛越了如此遙遠的太空而來到這裏的。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當然要有發現怪物的思想準備。

  然面我們此際發現的卻並不是甚麼怪物,而是一座墳墓──一座中國式的墳墓。

  對我和白素來說,這更是司空見慣的東西,然而,當最普通的東西,出現在這裏的時候,我們幾個人,卻都被嚇呆了。

  因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任何會動的東西,都有可能在這裏被發現,甚至一具死人,我們也不感到意外,因為死人總是先活過的,在他活的時候,總可以移動的。

  儘管如何移動,如何會來到這星球之上,那是一個謎,但總還有一點道理可講。然而,一座墳墓──由石塊砌成的墳墓,一座中國式的石墓,會被發現在這個星球上,實在太不可思議。

  好一會,我們五人之中,才有人出聲,那是法拉齊,他以一種異樣的聲音叫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這……究竟是甚麼?」

  革大鵬粗暴而不耐煩地道:「這是一座墳墓,你難道看不出來麼?」

  法拉齊道:「我……當然看得出,可是它……它……」他的話還未曾說完,便又被革大鵬打斷了他的話頭:「快回飛艇去,將聲波震盪器取來。」

  法拉齊走出了一步,但是卻又猶豫道:「你……你是要將這墳墓弄開來?」

  革大鵬道:「當然是。」

  法拉齊想說甚麼,又沒有說,急步向飛艇奔了過去。他甚至慌亂間忘記了使用「個人飛行帶」,以致在冰上滑跌了好幾跤,才到了飛艇之上。不到兩分鐘,他便提著一隻箱子,飛了回來。

  在法拉齊離開的兩分鐘內,我們四個人都不說話,革大鵬伸手接過了那隻箱子,打開了蓋子,轉動了幾個鈕掣,又揮手令我們走開。

  我們退後了幾碼,只聽得那箱子發出一種輕微的「嗡嗡」聲,看不見的聲波,向石墓傳出,石墓上約有一呎厚的冰層,開始碎裂、下落。

  前後只不過一轉眼功夫,冰層已落得乾乾淨淨,白素首先向前走去,我也跟在後面,這時,我們已可以伸手觸及那石墓,那絕不是幻覺,我們所摸到的,的確是一座用青石塊砌成的墳。

  我將手按在斷碑上,轉過頭來,道:「革先生,這件事你有甚麼概念?」

  革大鵬大聲回答:「沒有!」他隨即又狠狠地反問我:「你有?」

  我不想和他爭吵,只是作了一個手勢,以緩和他的情緒,同時道:「或者有一個叫作甚麼雲的中國人來到這星球上,卻死在這裏,而由他的同伴,將他葬在這裏了?」

  我自己對自己解釋,本就沒有甚麼信心,而革大鵬聽完之後,又「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更令我感到十分狼狽,革大鵬笑了半晌之後,才道:「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

  白素道:「如果不是那樣,還有甚麼別的解釋呢?」

  革大鵬道:「你們退後,等到高頻率的聲波,使得石塊分離,我們看到了墳墓內部的情形之後,或者就可以有結論。」

  我拉了拉白素,我們又向後退去。

  革大鵬繼續擺弄他的「聲波震盪器」,沒有多久,我們便聽得石塊發出「軋軋」的聲音,墓頂的石塊,首先向兩旁裂了開來,這時候,我的心中竟產生了一種十分滑稽的感覺,像是我正在看「梁山伯與祝英臺」中「爆墳」這一場!

  石塊一塊一塊地跌了下來,當然,墳中沒有「梁山伯」走了出來,也沒有「祝英臺」撲進去,我們只是全神貫注地注視著。

  石塊被弄開之後,我們看到了鋪著青石板的地穴,在青石板下面,應該是棺木了,革大鵬是離石墓最近的人,他向青石板上看了一眼,面色就整個地變了,只見他呆如木雞地站著,目光停在青石板上。

  我急步向前走去,一看到青石板上的字,我也呆住了,青石板上刻著:「過公一雲安寢於此」幾個字。這一行字,還不足以令我震驚,最令人吃驚的是在這一行字的旁邊,還有一行字,比較小些,乃是「大清光緒二十四年,孝子……」

  下面的字,突然跳動了起來,那當然不是刻在石板上的字真的會跳動,而是看到了「大清光緒二十四年」這幾個字,我已經感到天旋地轉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大清光緒二十四年,一個姓過,名一雲的人死了,他的兒子為他造了墓,立了碑,使他安眠於地下,但這座墳墓,卻在我們乘坐飛船,在經過了如此遼闊的太空之後才到達的一個星球之上出現!

  我感到幾乎跌倒──如果不是白素及時來到了我的背後,將我扶住的話,我一定早跌倒了。

  但是,當白素看到了青石板上的那一行字之際,她反而要我扶住她,才能免於跌倒了。

  格勒和法拉齊兩人,顯然並不知道在他們那個時代,已和我們看甲骨文差不多的中國文字,是以並不知我們二人驚惶的原因。

  他們連聲地問著,我只回答了他們一句話,便也使他們面上發白了。

  我說的是:「根據青石板上所刻的記載,墓中的人,死在公元一八九九年,同年下葬,這座墓也是在那時候築成的。」

  法拉齊的面上,甚至成了青綠色。

  革大鵬抬起頭來,道:「你還以為他是死在這個星球上的麼?你敢說在一八九九年,人便可以超越太空,來到這個星球上了麼?」

  我搖頭道:「當然不,可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最後這句話,是我們四個人一起提出來的。

  革大鵬的面色,沉重到了極點,他背負著雙手,來回地踱著步,一聲不出,只是在冰上團團地轉著圈子,我們都耐著性子等著他,只見他踱了十來分鐘,陡地停了下來。他停下來之後,面上的肉在抖動著,以致他的聲音在發顫,道:「除非是……那樣。」

  我們一齊問道:「怎麼樣?」

  他揚起手來,指著墳墓,他的手指在發抖。我認識革大鵬以來,第一次看到他那樣子,我也難以說出他究竟是害怕,還是激動。

  我們只是望著他,並不再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們一看到了那座墳墓,第一個想到的印象,第一個發生的疑問是甚麼?」

  白素道:「第一個疑問當然是:它是怎麼會在這個星球上的。」

  革大鵬點頭道:「是了,所以我們第二個疑問,便是它是怎麼來的;第三個疑問便是:甚麼人將這座墳墓搬到這個星球來呢?這樣一個疑問接著一個疑問,我們便永遠找不到答案了──除非根本推翻這些疑問。」

  我們都不明白革大鵬的意思,自然也沒有插言的餘地,我們等著他發言。

  革大鵬苦笑了一下:「根本推翻這些疑問,我們應該把它當作一件最平凡的事情來看,朋友們,如果你們在中國的鄉間,發現了這樣的一座墳墓,你們會不會心中產生疑問,問它是為何會在這裏的?」

  我有些悻然,因為革大鵬未免將問題岔得太遠了,我就道:「當然不會,這樣的石墓,在中國的鄉間,實在太多。」

  革大鵬攤了攤手:「是啊,那為甚麼我們現在要覺得奇怪呢?」

  白素一定是首先明白革大鵬的這句話中,那種駭人的含意的人,因此她立即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臂,並且發出了一下低叫。

  白素絕不是神經過敏,無病呻吟的人,她那種反常的緊張神態,給了我一種啟示,陡然之間,我也明白革大鵬的意思了。

  我失聲叫道:「不!」

  我只能叫出這一個字來,因為叫出了這一個字之後,我便覺得手腳發麻,舌頭僵硬,再也講不出一個字來,只是望著革大鵬。

  格勒和法拉齊兩人卻還不明白,他們齊聲問道:「甚麼意思?」

  革大鵬不出聲,我和白素兩人,則根本是出不了聲,所以並沒有人回答他們兩人的問題。

  他們兩人,互望了一眼。

  接著,格勒也明白了,他的面色變了,他的身子在發顫,儘管他生活在比我和白素遲一百年的世界上,可是當他意會到了革大鵬的話中含意以後,他的反應,也和我們一樣!

  他指著革大鵬,道:「你……你是說……這座墳……不,不會是那樣的?」

  革大鵬卻無情地道:「不是那樣,又是怎樣?」

  格勒無話可說了,革大鵬大聲道:「這座墳根本沒有動過,它築好的時候在這裏,一直到現在,仍然是在它原來的地方。」

  法拉齊也明白了,他只是可笑地搖著頭。

  革大鵬一字一頓:「我們如今,不是在甚麼新發現的星球上,而是在我們出生、我們長大的地球上,我們回家了!」

  他那一句「我們回家了」,聲音嘶啞而淒酸,聽了之後,令得人陡地一沉,像是沉下了一個無比的深淵,再難上升一樣。

  而他自己,雙腿也是不住地發抖。

  法拉齊呻吟著,道:「我們在地球上?我們的地球……是這樣的麼?月亮呢?滿天的星星呢?山脈和河流,城市和鄉村,在哪裏?在哪裏?」

  他一面叫,一面甚至可笑地用手去刨地上的冰層,像是可以在冰層下找到月亮、星星、山脈、河流、城市、鄉村一樣。

  而更可笑的是,他那種神經質的舉動,竟也傳染給了我們,若不是革大鵬陡然之間大喝了一聲的話,只怕我們都要和他一樣了。

  革大鵬竭力使自己的聲音鎮定,道:「我的推斷,你們都同意?」

  白素首先回答:「你的推斷,還難以令人信服,如果我們是在地球上,為甚麼甚麼都沒有了呢?又為甚麼這座墳墓還在呢?」

  革大鵬沉聲道:「一場巨大無比的核子爆炸,毀了一切,使得地球上原有的一切,都變得不存在,高山化成溶岩,城市成了劫灰,這場爆炸,甚至影響了地球的運行軌道,使得地球脫出了軌道,脫出了太陽系,甚至遠離了銀河系,來到了外太空,成為孤零零的一個星球!」

  他喘了一口氣,又繼續道:「而這個墓,和我們發現的那個人,卻因為某種還不知道的原因,被幸運地保存了下來,整個地球上,這樣被幸運保存下來的東西,當然還有,我相信還可以找得到的。」

  白素側著頭,問道:「那麼,你所說的核子爆炸,是在甚麼時候發生的?」

  革大鵬攤開了雙手,道:「不知道,小姐,我和你相差了一百年,但是我們的飛船,由於遇上了宇宙間神奇的震盪,巨大的震幅將我們帶回了一百年,而我們的飛船在飛行中,又曾遇到過劇烈的震盪,又怎知我們在這次劇烈的震盪之中,不是被帶前了幾百年,甚至是幾千年,幾萬年?」

  我們又靜默了好一會,我才苦笑了一下:「照你說來,我們如今是在地球上,但是卻是在未來的地球上?不知多少年以後的地球?」

  革大鵬點頭道:「是,我的意思正是這樣,如果我是歷史學家的話,我一定將這地球的末日,定名為後冰河時期──」

  他講到這裏,突然怪笑了起來,道:「地球上一切生物都毀滅了,還有誰來研究歷史呢?」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們的時代中,已沒有了國與國的界限,在這樣情形下,還會有戰爭?」

  革大鵬冷然道:「我沒有說是戰爭毀了地球,而說是一場核子爆炸,可能核子爆炸發生在別的星球,譬如說太陽忽然炸了開來,那麼九大行星自然都毀滅了,太陽爆炸可能是自然發生的,也可能是人為的──」

  他講到這裏,面上突然現出了一種極度懊悔和痛苦的神情來。

  我們都知道,革大鵬曾經想利用這艘飛船,飛向太陽,利用太陽上無窮無盡的能量來對付地球,就是在他飛向太陽途中,遇上了宇宙震盪,是以才令得他們在時間上倒退了一百年的。

  而這時,當他想到了核子爆炸可能是來自太陽,而又有可能是人力所為的話,他心中的難過,自然可想而知,因為也有可能,是他利用太陽能量的理論,造成這樣的結果的!

  真正的原因如何,當然沒有人知道,但是要想到有一點點關係,又眼看美麗的地球變成了死域,任何人都會難過。

  我拍了拍革大鵬的肩頭:「地球末日的來臨不會因為是你!」

  革大鵬向我瞪著眼:「你怎知道不是呢?」

  我還想說甚麼,法拉齊已哭叫了出來:「我們怎麼回去呢?」

  格勒勉強打了一個哈哈:「你怪叫甚麼,我們的處境並沒有甚麼改變,我們從退後一百年,到了超越了幾百年,反正不在我們自己的時代中,那又有甚麼不同的影響呢?」

  格勒的話,倒令得法拉齊安定了不少,但是他仍然哭喪著臉:「可是……可是那時還有人,如今連一個人也沒有!」

  格勒道:「那還好些,有人的話,怕不將我們當作展覽的怪物了!」

  法拉齊不再出聲,革大鵬沉默地踱著步:「我們再向前去看看,假定這裏是中國,那麼飛船降落的地方,應該是原來的太平洋,我們再向前方向不變地飛去,看看我的推斷可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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