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  疑團莫釋</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  疑團莫釋</h3><br /><br />  岡村局長接到倉橋副科長的遺體到達的報告,是在午後一點鐘左右。他立即前往次官室。<br /><br />  次官剛好把來省署陳情的議員三人送出走廊。<br /><br />  「目前,誰守在停放遺體的官舍?」次官回坐問局長。<br /><br />  「先派去處長、科長和他科的人兩三個。」<br /><br />  「跟遺族的連絡呢?」<br /><br />  「遺族可能來到官舍了。早上車子駛經水戶時,山田從那兒打來電話,所以立即吩咐通知倉橋君的太太。」<br /><br />  次官默然不語,稍後說:<br /><br />  「我不露臉不行嗎?」<br /><br />  「次官去,怕太過張揚。辭靈儀式時請來拜祭就行。暫時我一個人去。」<br /><br />  「就那麼辦吧,麻煩你了。」<br /><br />  次官不知為什麼把視線移向窗戶那邊。他的表情似是解決了棘手問題而放下心來一般,也好像是對於倉橋的死亡抱持著不安一般。倉橋不是單獨一個人去那個溫泉地而死掉的,直至前一天晚上都是跟西律師在一起。就是這事使得次官沒法沉著。<br /><br />  副科長的死太過於巧合時宜。問題在於:是倉橋自動選擇了死亡?抑或是由於西的強烈暗示而被迫自殺?西律師是一簇黑影。<br /><br />  「次官。」岡村局長從椅子浮起身子喊一聲。次官吃了一驚似地回過頭來。<br /><br />  「西君今天早上打電話到我家。」<br /><br />  「……」<br /><br />  「他說,遺體從懸崖掉下時受傷頗重。受傷部位紮著繃帶,所以即使是遺族他們來了,最好還是不要讓他們瞧得太多。」<br /><br />  「……」<br /><br />  「他交代說,希望省署有人守在棺木旁,如果有人要看遺體,就讓他瞧一下面孔,立即關上棺蓋。」<br /><br />  次官不敢正視岡村而把視線移開。<br /><br />  二人大略知道西指示的意義。因為心知肚明,才彼此不去觸及那個指示的意義。<br /><br />  「那麼,就麻煩你了。」<br /><br />  趁著次官拿起外部打進來的桌上電話,岡村走出那個寬敞的次官室。<br /><br />  他返回局長室,叫來秘書。<br /><br />  「你呀,拿出黑腕章,還有,馬上叫車子來……」<br /><br />  岡村局長乘車子去總務處副處長的官舍。從省署到那兒是二十分鐘不到的路程。<br /><br />  岡村出現於玄關。發現到他的官員趕忙擺好拖鞋。那個拖鞋也是今天才買的全新貨。<br /><br />  空房子雖然管理人偶爾會來打掃,還是顯得空蕩蕩而寂靜。屍體停放在二樓的八蓆房。岡村去看安置在靠近裝飾櫥正面的棺木。靈前供著簡單插花,水果和餅乾。場面雖然冷清,還是勉強具備了辭靈儀式的形式。<br /><br />  在場的差不多是農林省署的官吏,岡村的部屬。因為局長進來了,大家就坐好來。岡村走近靈前,燒香。<br /><br />  合掌一拜,正想下去時,山田事務官膝行(因在舖有榻榻米的房間舉行儀式,乃用膝頭行走)靠近來打耳語:<br /><br />  「局長,倉橋君的太太已來這兒,是不是要……」一如往常,用壓低嗓子的恭恭敬敬的語調說。<br /><br />  「在那兒?」岡村掃視四周,不見女人的姿影。<br /><br />  「在另一間房……正在哭。」<br /><br />  「……」<br /><br />  「就請她到這兒來好嗎?」<br /><br />  「不,我到那兒去。」岡村稍微放大嗓子說。<br /><br />  岡村每聽到山田事務官那種好像貓叫一樣的柔細聲音,有時不由感到反感。山田經常退居一旁採取冷靜的旁觀者姿態。山田說話謙恭有禮,做事奉命唯謹,可是岡村總覺得他是看在眼裡,笑謔在肚裡。出差地方時雖然常帶他出去,可是他卻是常常使得岡村感到反感的部下。<br /><br />  「那麼,請。」<br /><br />  山田靜悄悄地從穿著西裝的跪姿起身,彎著腰走在前頭。岡村在部下的行注目禮中,跟著山田後頭出去。<br /><br />  樓下有間六蓆大的飯廳,穿喪服的一個女人俯伏在那沒擺設沒傢具的榻榻米上。<br /><br />  山田把岡村帶到那兒,就一溜煙消失不見了。<br /><br />  岡村佇立在那兒一陣子。女人止住嗚咽,然後抖動著肩膀。那是女人發覺到有人來到那兒,乃用手帕壓住哭聲的關係。<br /><br />  岡村留出距離,屈膝坐下來。<br /><br />  「太太。」他悄聲喊俯伏著的女人,說:「這次突然發生無妄之災,必定是哀痛萬分了。」<br /><br />  倉橋的妻抬起頭,好容易放下捂在眼睛的手帕。胖嘟嘟的臉哭得通紅並隱泛著淚光。她不作聲,點頭為禮。<br /><br />  「倉橋君替省署做了許多事情。我這樣失去優秀的部下,是多麼地遺憾。」<br /><br />  「……」<br /><br />  「我這麼想,太太那邊今後恐怕有許多問題得加以解決。那些問題不妨找省署商量。我會差一個適當的人去拜訪妳,儘管吩咐那個人就行了。這是我的決定。請不必客氣。」<br /><br />  倉橋的妻表示瞭解般一鞠躬。接著復又把手帕捂在臉上,脊背抖動了好一陣子。<br /><br />  「孩子們的教育,還有今後的生活問題都得有安排才行。」<br /><br />  「……」<br /><br />  「這一切事情,我會盡力設法解決。……還有,倉橋君去那個溫泉可以說是因私事去的。不過決定當做公務出差中來處理了。那是我就可以定奪的。這一點,請放心。」<br /><br />  倉橋的妻又是一鞠躬。<br /><br />  「其他還有許多瑣碎的事情,過幾天我會差人去照料。那麼,請順變節哀,保重身體。」<br /><br />  岡村從她的身旁起身。倉橋的妻一度放下臉上的手帕,用通紅的眼睛目送著局長走出去。她表情浮現出謝意。<br /><br />  岡村出去走廊就遇上從那邊走過來的山田事務官。山田好像是對如今剛變成未亡人的倉橋的妻,有著什麼事才走過來的。<br /><br />  岡村使顏色邀山田去距離好遠的另一個房間。<br /><br />  「山田君,」岡村站著說話:「西先生在溫泉那邊的情況怎麼樣?」<br /><br />  「是的。我去的時候,倉橋君的遺體已經入殮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西先生安排好了。」<br /><br />  「旅社的人是怎麼個情況?」<br /><br />  「沒有什麼異樣。」<br /><br />  「當地的警察是怎麼個樣子?」<br /><br />  「我去的時候,沒見到那種人。我想,西先生在我沒到以前早就講好了。」<br /><br />  「是嗎?」岡村頷首,接著問道:「山田君,倉橋君的太太到這兒時,有沒有讓她瞧一瞧遺體?」<br /><br />  「是的,我讓她看最後一眼。」<br /><br />  「太太仔細端詳過?」<br /><br />  「不,遺體變成那個樣子,所以只稍微挪開蓋子就立即關上了。太太哭喪著臉,怕沒有瞧清楚遺體的面容。」<br /><br />  局長微微點頭。心想:「那可能是山田依照西律師的吩咐,不讓未亡人瞧清楚的。西這人好精明,會留心到這事的。」<br /><br />  「山田君,西先生有沒有告訴過你倉橋君死亡的情況?」<br /><br />  「是的,跟我提過。」山田說了:「據說倉橋君天沒亮就溜出房間,到溪流那邊去蹓躂。」<br /><br />  「稍等一下,西先生是一人住進旅社的?」<br /><br />  「這……」<br /><br />  山田朝下面看,於是岡村心裡明白似地頷首幾下。西是有女伴的。岡村促山田繼續說下去。<br /><br />  「西先生同旅社的人急忙趕到的時候,倉橋君倒伏在懸崖下面的岩石上。所以,聽說西先生就吩咐旅社的人,抱著倉橋君搬向旅社裡。」<br /><br />  「稍等一下,……那時候倉橋君還有氣息嗎?」<br /><br />  「那就不清楚了。西先生叫搬回來,那可能是還活著吧。」<br /><br />  山田就這一點固然也有疑問,不過當然不會說出自己的想法。<br /><br />  岡村也偏著頭想著。那時的倉橋果真還活著嗎?或者已經死了,西卻假藉給予急救的名目,囑咐搬回旅社的?那麼一來,摔死的現場被破壞,警察就難以發現真相了。這些可不是西玩弄的花招?不消說,這些疑點是不可以詢問山田事務官。<br /><br />  「返回旅社就馬上叫來醫生嗎?」局長問。<br /><br />  「據說是的。因為出血嚴重,醫生趕到的時候,當然說沒救了。吩咐立即做死後的安排。」<br /><br />  「你有沒有帶回來那個醫生寫的東西?」<br /><br />  「有,在這兒。」<br /><br />  山田從懷裡取出信封。因為密封著,山田不知裡頭的內容。<br /><br />  局長拆開信封,是死亡診斷書,死因是打撲傷致多量出血。<br /><br />  岡村邊看著文字心想:如果醫生趕到的時候倉橋已經斷氣的話,當然,醫生就得開立屍體檢驗書才行。然而這文件卻是死亡診斷書。死亡診斷書的話,那就是患者還有生命時醫生就給以診斷了。<br /><br />  這也是西的花招,岡村想。準是西強使醫生寫成死亡診斷書的。西這個人那種事是做得出來的。<br /><br />  岡村局長一回到辦公室就接到西秀太郎打來的電話。<br /><br />  「今天早上從那邊回到東京來。」西律師的語調快活。<br /><br />  「噢,是嗎?這次多謝你了,……」岡村在電話中道謝。謝辭含有的意義其實好複雜。<br /><br />  「倉橋君的喪禮,好像是今天吧?」<br /><br />  「是的,預定午後三點在他自己家舉行辭靈式。」<br /><br />  「我也要去燒香。還有,局長,今天晚上我有些話要跟你說,有空嗎?」西說。語調平穩,岡村卻有被命令的感覺。<br /><br />  「噢,好嘛。在什麼地方碰面好?對了,我來請客吧。」<br /><br />  有省署的官員常光顧的菜館,可是在那兒見面,岡村覺得不大方便。跟西會面,可能的話最好不讓人家知道,於是岡村決定去有私交的神田一家小菜館。告訴了西,西也說那地方就行。<br /><br />  倉橋副科長的喪禮自午後三點鐘起就在他自己家舉行。岡村局長僅以倉橋是自己辦公廳裡的官員的理由而露面。參加喪禮的人差不多是與農林省有關係的人;但成為問題的砂糖公司沒來職員一個。或許那是為避免誤會的緣故,可是列席者卻覺得目睹到人情刻薄的一面。其實,這就是營利企業的本質,一點兒也不奇怪。實際上,岡村局長也阻止砂糖公司派人與會。<br /><br />  參加了喪禮,局長一度返回省署處理公事之後,五點鐘就叫出車子駛往神田。<br /><br />  在二樓靠裡面的房間,西一個人等在那裡。<br /><br />  「剛才在倉橋君的家裡看到過你,可是人太多,不好意思打招呼。」西說。<br /><br />  事實上,岡村也不清楚西有沒有去過倉橋家。因為岡村代替次官在倉橋靈前唸了悼辭。<br /><br />  悼辭寫成這樣:倉橋為一優秀人才、人格高尚夙為同儕所傾慕,正當英年遽遭不幸,令人扼腕等。是與倉橋沒什麼因緣的秘書科的人代筆的。<br /><br />  酒來了。二人做乾杯狀;今天的乾杯大有意義。看來,砂糖瀆職案將可逃避警察當局的追究了。岡村安然無恙。<br /><br />  西說聲恭喜。<br /><br />  「謝謝。」岡村搭。<br /><br />  二人的眼神沒法掩飾複雜的表情。<br /><br />  女侍端來菜餚,讓女侍斟了兩三杯酒之後,岡村就說:<br /><br />  「這裡不必陪酒了。」而支開了女侍。<br /><br />  「倉橋君死亡的真相是怎麼一回事呢?」岡村放下酒杯望著西的臉問。<br /><br />  律師正等待那質問般:「其實是這樣的,岡村君。」他也把杯子擱在一旁,壓低嗓子跟局長說:<br /><br />  「他先到旅社,等我去。不忙不慌洗個澡之後,才開始商談那個問題。<br /><br />  「我跟倉橋君說,總而言之,在這時際希望他急流勇退。說來說去講了很多。我說,服務省署多年的他,對上司諒必有恩情,對省署諒必有情義,不連累上司和省署,才是這時際他應該走的路。然而倉橋君卻反臉相向,說什麼只犧牲他自己那可不行。」<br /><br />  說到一這裡,西用銳利的目光望了岡村的臉一眼。岡村局長避開西的目光,臉孔垂下來。<br /><br />  「那天說服他直到深夜。然而他卻說,以往像這種案件,他們副科長級的人犧牲最多。他說那是不合理的。這也難怪,我跟他說的話是要他自殺的暗示嘛,於是乎他就反擊我了。」<br /><br />  「……」<br /><br />  「我是這樣說的:他的太大和孩子們的生活一定加以保障,大家協力一定使他的孩子們順利完成大學教育。絕對可以放心。是這樣開導他的。想起來這話也是夠那個的啦。」<br /><br />  「……」<br /><br />  「再說,這也不是沒有前例的。你看那些跳窗死亡的、服毒自殺的、或多或少都夾在義理和人情之間進退兩難,結果差不多都罹患神經官能症。我以為倉橋君患上神經衰弱也不輕。所以,以為稍加暗示他就會善自為之,就是說會答應去自殺。」<br /><br />  岡村沒有抬起頭來。<br /><br />  「然而,事情沒那麼簡單。折磨他折磨個夠,倉橋君的神經卻是好強壯喲。沒什麼神經官能症呀。」<br /><br />  「……」<br /><br />  「他怒責我,反擊我。他說,為什麼只要求犧牲他一個人,說什麼他自己從業者那邊拿的,如與上頭的大員們拿的相比,簡直是微不足道。儘管事實是那樣,他自己卻得去尋死,獲取鉅額利益的人卻可以活下去,西先生,這是怎樣的一個道理,他這樣反問我。」<br /><br />  「……」<br /><br />  「於是乎我發覺到再說服下去會發生危險。有所謂的狗急跳牆嘛。逼得太緊,使得倉橋君橫下心來也不好。如果自暴自棄一五一十告訴警視廳的話,可不是第一齣戲就此完結了。」<br /><br />  「……」<br /><br />  「於是乎我對他表示同情。我說,他說的一點兒也沒有錯。我的想法錯了。所以此後我會替他著想,盡量阻止警視廳的偵查,要他儘可放心。這樣子他好容易才明白過來。……」</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宦海沉冤

宦海沉冤 線上小說閱讀

  疑團莫釋



  岡村局長接到倉橋副科長的遺體到達的報告,是在午後一點鐘左右。他立即前往次官室。

  次官剛好把來省署陳情的議員三人送出走廊。

  「目前,誰守在停放遺體的官舍?」次官回坐問局長。

  「先派去處長、科長和他科的人兩三個。」

  「跟遺族的連絡呢?」

  「遺族可能來到官舍了。早上車子駛經水戶時,山田從那兒打來電話,所以立即吩咐通知倉橋君的太太。」

  次官默然不語,稍後說:

  「我不露臉不行嗎?」

  「次官去,怕太過張揚。辭靈儀式時請來拜祭就行。暫時我一個人去。」

  「就那麼辦吧,麻煩你了。」

  次官不知為什麼把視線移向窗戶那邊。他的表情似是解決了棘手問題而放下心來一般,也好像是對於倉橋的死亡抱持著不安一般。倉橋不是單獨一個人去那個溫泉地而死掉的,直至前一天晚上都是跟西律師在一起。就是這事使得次官沒法沉著。

  副科長的死太過於巧合時宜。問題在於:是倉橋自動選擇了死亡?抑或是由於西的強烈暗示而被迫自殺?西律師是一簇黑影。

  「次官。」岡村局長從椅子浮起身子喊一聲。次官吃了一驚似地回過頭來。

  「西君今天早上打電話到我家。」

  「……」

  「他說,遺體從懸崖掉下時受傷頗重。受傷部位紮著繃帶,所以即使是遺族他們來了,最好還是不要讓他們瞧得太多。」

  「……」

  「他交代說,希望省署有人守在棺木旁,如果有人要看遺體,就讓他瞧一下面孔,立即關上棺蓋。」

  次官不敢正視岡村而把視線移開。

  二人大略知道西指示的意義。因為心知肚明,才彼此不去觸及那個指示的意義。

  「那麼,就麻煩你了。」

  趁著次官拿起外部打進來的桌上電話,岡村走出那個寬敞的次官室。

  他返回局長室,叫來秘書。

  「你呀,拿出黑腕章,還有,馬上叫車子來……」

  岡村局長乘車子去總務處副處長的官舍。從省署到那兒是二十分鐘不到的路程。

  岡村出現於玄關。發現到他的官員趕忙擺好拖鞋。那個拖鞋也是今天才買的全新貨。

  空房子雖然管理人偶爾會來打掃,還是顯得空蕩蕩而寂靜。屍體停放在二樓的八蓆房。岡村去看安置在靠近裝飾櫥正面的棺木。靈前供著簡單插花,水果和餅乾。場面雖然冷清,還是勉強具備了辭靈儀式的形式。

  在場的差不多是農林省署的官吏,岡村的部屬。因為局長進來了,大家就坐好來。岡村走近靈前,燒香。

  合掌一拜,正想下去時,山田事務官膝行(因在舖有榻榻米的房間舉行儀式,乃用膝頭行走)靠近來打耳語:

  「局長,倉橋君的太太已來這兒,是不是要……」一如往常,用壓低嗓子的恭恭敬敬的語調說。

  「在那兒?」岡村掃視四周,不見女人的姿影。

  「在另一間房……正在哭。」

  「……」

  「就請她到這兒來好嗎?」

  「不,我到那兒去。」岡村稍微放大嗓子說。

  岡村每聽到山田事務官那種好像貓叫一樣的柔細聲音,有時不由感到反感。山田經常退居一旁採取冷靜的旁觀者姿態。山田說話謙恭有禮,做事奉命唯謹,可是岡村總覺得他是看在眼裡,笑謔在肚裡。出差地方時雖然常帶他出去,可是他卻是常常使得岡村感到反感的部下。

  「那麼,請。」

  山田靜悄悄地從穿著西裝的跪姿起身,彎著腰走在前頭。岡村在部下的行注目禮中,跟著山田後頭出去。

  樓下有間六蓆大的飯廳,穿喪服的一個女人俯伏在那沒擺設沒傢具的榻榻米上。

  山田把岡村帶到那兒,就一溜煙消失不見了。

  岡村佇立在那兒一陣子。女人止住嗚咽,然後抖動著肩膀。那是女人發覺到有人來到那兒,乃用手帕壓住哭聲的關係。

  岡村留出距離,屈膝坐下來。

  「太太。」他悄聲喊俯伏著的女人,說:「這次突然發生無妄之災,必定是哀痛萬分了。」

  倉橋的妻抬起頭,好容易放下捂在眼睛的手帕。胖嘟嘟的臉哭得通紅並隱泛著淚光。她不作聲,點頭為禮。

  「倉橋君替省署做了許多事情。我這樣失去優秀的部下,是多麼地遺憾。」

  「……」

  「我這麼想,太太那邊今後恐怕有許多問題得加以解決。那些問題不妨找省署商量。我會差一個適當的人去拜訪妳,儘管吩咐那個人就行了。這是我的決定。請不必客氣。」

  倉橋的妻表示瞭解般一鞠躬。接著復又把手帕捂在臉上,脊背抖動了好一陣子。

  「孩子們的教育,還有今後的生活問題都得有安排才行。」

  「……」

  「這一切事情,我會盡力設法解決。……還有,倉橋君去那個溫泉可以說是因私事去的。不過決定當做公務出差中來處理了。那是我就可以定奪的。這一點,請放心。」

  倉橋的妻又是一鞠躬。

  「其他還有許多瑣碎的事情,過幾天我會差人去照料。那麼,請順變節哀,保重身體。」

  岡村從她的身旁起身。倉橋的妻一度放下臉上的手帕,用通紅的眼睛目送著局長走出去。她表情浮現出謝意。

  岡村出去走廊就遇上從那邊走過來的山田事務官。山田好像是對如今剛變成未亡人的倉橋的妻,有著什麼事才走過來的。

  岡村使顏色邀山田去距離好遠的另一個房間。

  「山田君,」岡村站著說話:「西先生在溫泉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是的。我去的時候,倉橋君的遺體已經入殮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西先生安排好了。」

  「旅社的人是怎麼個情況?」

  「沒有什麼異樣。」

  「當地的警察是怎麼個樣子?」

  「我去的時候,沒見到那種人。我想,西先生在我沒到以前早就講好了。」

  「是嗎?」岡村頷首,接著問道:「山田君,倉橋君的太太到這兒時,有沒有讓她瞧一瞧遺體?」

  「是的,我讓她看最後一眼。」

  「太太仔細端詳過?」

  「不,遺體變成那個樣子,所以只稍微挪開蓋子就立即關上了。太太哭喪著臉,怕沒有瞧清楚遺體的面容。」

  局長微微點頭。心想:「那可能是山田依照西律師的吩咐,不讓未亡人瞧清楚的。西這人好精明,會留心到這事的。」

  「山田君,西先生有沒有告訴過你倉橋君死亡的情況?」

  「是的,跟我提過。」山田說了:「據說倉橋君天沒亮就溜出房間,到溪流那邊去蹓躂。」

  「稍等一下,西先生是一人住進旅社的?」

  「這……」

  山田朝下面看,於是岡村心裡明白似地頷首幾下。西是有女伴的。岡村促山田繼續說下去。

  「西先生同旅社的人急忙趕到的時候,倉橋君倒伏在懸崖下面的岩石上。所以,聽說西先生就吩咐旅社的人,抱著倉橋君搬向旅社裡。」

  「稍等一下,……那時候倉橋君還有氣息嗎?」

  「那就不清楚了。西先生叫搬回來,那可能是還活著吧。」

  山田就這一點固然也有疑問,不過當然不會說出自己的想法。

  岡村也偏著頭想著。那時的倉橋果真還活著嗎?或者已經死了,西卻假藉給予急救的名目,囑咐搬回旅社的?那麼一來,摔死的現場被破壞,警察就難以發現真相了。這些可不是西玩弄的花招?不消說,這些疑點是不可以詢問山田事務官。

  「返回旅社就馬上叫來醫生嗎?」局長問。

  「據說是的。因為出血嚴重,醫生趕到的時候,當然說沒救了。吩咐立即做死後的安排。」

  「你有沒有帶回來那個醫生寫的東西?」

  「有,在這兒。」

  山田從懷裡取出信封。因為密封著,山田不知裡頭的內容。

  局長拆開信封,是死亡診斷書,死因是打撲傷致多量出血。

  岡村邊看著文字心想:如果醫生趕到的時候倉橋已經斷氣的話,當然,醫生就得開立屍體檢驗書才行。然而這文件卻是死亡診斷書。死亡診斷書的話,那就是患者還有生命時醫生就給以診斷了。

  這也是西的花招,岡村想。準是西強使醫生寫成死亡診斷書的。西這個人那種事是做得出來的。

  岡村局長一回到辦公室就接到西秀太郎打來的電話。

  「今天早上從那邊回到東京來。」西律師的語調快活。

  「噢,是嗎?這次多謝你了,……」岡村在電話中道謝。謝辭含有的意義其實好複雜。

  「倉橋君的喪禮,好像是今天吧?」

  「是的,預定午後三點在他自己家舉行辭靈式。」

  「我也要去燒香。還有,局長,今天晚上我有些話要跟你說,有空嗎?」西說。語調平穩,岡村卻有被命令的感覺。

  「噢,好嘛。在什麼地方碰面好?對了,我來請客吧。」

  有省署的官員常光顧的菜館,可是在那兒見面,岡村覺得不大方便。跟西會面,可能的話最好不讓人家知道,於是岡村決定去有私交的神田一家小菜館。告訴了西,西也說那地方就行。

  倉橋副科長的喪禮自午後三點鐘起就在他自己家舉行。岡村局長僅以倉橋是自己辦公廳裡的官員的理由而露面。參加喪禮的人差不多是與農林省有關係的人;但成為問題的砂糖公司沒來職員一個。或許那是為避免誤會的緣故,可是列席者卻覺得目睹到人情刻薄的一面。其實,這就是營利企業的本質,一點兒也不奇怪。實際上,岡村局長也阻止砂糖公司派人與會。

  參加了喪禮,局長一度返回省署處理公事之後,五點鐘就叫出車子駛往神田。

  在二樓靠裡面的房間,西一個人等在那裡。

  「剛才在倉橋君的家裡看到過你,可是人太多,不好意思打招呼。」西說。

  事實上,岡村也不清楚西有沒有去過倉橋家。因為岡村代替次官在倉橋靈前唸了悼辭。

  悼辭寫成這樣:倉橋為一優秀人才、人格高尚夙為同儕所傾慕,正當英年遽遭不幸,令人扼腕等。是與倉橋沒什麼因緣的秘書科的人代筆的。

  酒來了。二人做乾杯狀;今天的乾杯大有意義。看來,砂糖瀆職案將可逃避警察當局的追究了。岡村安然無恙。

  西說聲恭喜。

  「謝謝。」岡村搭。

  二人的眼神沒法掩飾複雜的表情。

  女侍端來菜餚,讓女侍斟了兩三杯酒之後,岡村就說:

  「這裡不必陪酒了。」而支開了女侍。

  「倉橋君死亡的真相是怎麼一回事呢?」岡村放下酒杯望著西的臉問。

  律師正等待那質問般:「其實是這樣的,岡村君。」他也把杯子擱在一旁,壓低嗓子跟局長說:

  「他先到旅社,等我去。不忙不慌洗個澡之後,才開始商談那個問題。

  「我跟倉橋君說,總而言之,在這時際希望他急流勇退。說來說去講了很多。我說,服務省署多年的他,對上司諒必有恩情,對省署諒必有情義,不連累上司和省署,才是這時際他應該走的路。然而倉橋君卻反臉相向,說什麼只犧牲他自己那可不行。」

  說到一這裡,西用銳利的目光望了岡村的臉一眼。岡村局長避開西的目光,臉孔垂下來。

  「那天說服他直到深夜。然而他卻說,以往像這種案件,他們副科長級的人犧牲最多。他說那是不合理的。這也難怪,我跟他說的話是要他自殺的暗示嘛,於是乎他就反擊我了。」

  「……」

  「我是這樣說的:他的太大和孩子們的生活一定加以保障,大家協力一定使他的孩子們順利完成大學教育。絕對可以放心。是這樣開導他的。想起來這話也是夠那個的啦。」

  「……」

  「再說,這也不是沒有前例的。你看那些跳窗死亡的、服毒自殺的、或多或少都夾在義理和人情之間進退兩難,結果差不多都罹患神經官能症。我以為倉橋君患上神經衰弱也不輕。所以,以為稍加暗示他就會善自為之,就是說會答應去自殺。」

  岡村沒有抬起頭來。

  「然而,事情沒那麼簡單。折磨他折磨個夠,倉橋君的神經卻是好強壯喲。沒什麼神經官能症呀。」

  「……」

  「他怒責我,反擊我。他說,為什麼只要求犧牲他一個人,說什麼他自己從業者那邊拿的,如與上頭的大員們拿的相比,簡直是微不足道。儘管事實是那樣,他自己卻得去尋死,獲取鉅額利益的人卻可以活下去,西先生,這是怎樣的一個道理,他這樣反問我。」

  「……」

  「於是乎我發覺到再說服下去會發生危險。有所謂的狗急跳牆嘛。逼得太緊,使得倉橋君橫下心來也不好。如果自暴自棄一五一十告訴警視廳的話,可不是第一齣戲就此完結了。」

  「……」

  「於是乎我對他表示同情。我說,他說的一點兒也沒有錯。我的想法錯了。所以此後我會替他著想,盡量阻止警視廳的偵查,要他儘可放心。這樣子他好容易才明白過來。……」

宦海沉冤 - 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