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一話 殺人現場請脫鞋</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一話 殺人現場請脫鞋</h3><br /><br />  1<br /><br />  在公寓的某戶門口。寶生麗子按響門鈴後,掛著門鍊的門打開了一道狹窄的縫隙,窄縫裡露出一個男人的臉。麗子身旁的風祭警部迅速亮出警徽,門後的男人──田代裕也臉上的表情瞬間轉變。顯然,警方突然登門造訪似乎讓他相當意外,同時也感到非常不快。唉,這也沒辦法強人所難啊,麗子心想。很少有人能夠事先預知警察來訪,更別說會因此而感到歡喜的了。<br /><br />  「刑警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嗎?」<br /><br />  「不拐彎抹角了,」風祭警部擺起架子,告知此行的來意。「關於一位叫做吉本瞳的女性,我們有些事情想請教您。」<br /><br />  「這、請等一下,刑警先生。為什麼刑警先生要跑來問我這種事情呢?那女人在外頭做了什麼事情嗎?」<br /><br />  「哎唷,看您的樣子,莫非您還不知道?」風祭警部頓了一下,觀察對方的反應,然後告訴他說:「吉本瞳小姐,昨晚被人殺害了。」<br /><br />  「你說什麼!」田代裕也一臉愕然,他解開門鍊,套上鞋子走出門外。「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們換個地方再談吧。」<br /><br />  田代裕也並沒有招呼刑警們進入自己的公寓,反而立刻關上了門,彷彿連一步都不願讓外人踏入房間一般。<br /><br />  可是就在關上大門的前一刻,麗子已經看到了。在運動鞋與皮鞋隨地亂扔的玄關一隅,有一雙漂亮的白色高跟鞋。怪不得他不想讓我們進去,田代裕也大概是有新的女朋友了吧。麗子回想起昨天才看過的被害者。<br /><br />  遭到殺害的吉本瞳並不是穿著高跟鞋,而是長靴──<br /><br />  ※※※<br /><br />  如果在國立市的命案現場附近見到一輛亮銀色Jaguar的話,那必定是風祭警部的愛車沒錯。畢竟在國立市,亮銀色的Jaguar可說是相當罕見,和殺人事件串在一起就更稀奇了──<br /><br />  十月十五日,星期六,晚上七點半。國立車站南出口,在這散發文化氣息的時髦城市中心,大學通整條路上有好多學生與通勤的上班族熙來攘往,好不熱鬧。但是在另一個方向,也就是車站北出口那兒,不過徒步數分鐘的距離,卻是一個散發著生活氣息的平凡住宅區,身穿制服的警察們來到北二丁目,把整條巷子擠得水洩不通。<br /><br />  那邊有棟三層樓的公寓。看來風祭警部已經先一步抵達現場了。寶生麗子剛下警車,一邊斜眼瞄了一下停在路旁的Jaguar,一邊穿過禁止進入的黃色封鎖線,接著踏上鐵製的戶外樓梯,來到三O四號。向站在門口的制服警察點頭示意之後,寶生麗子便踏進命案現場。那是個非常普通的單身套房公寓。在門口處有個小小的脫鞋區,沿著鋪有地毯的小走廊向前延伸,那位身穿英國製三件式西裝的風祭警部就站在走廊那頭。<br /><br />  「哎呀,總算來啦。我還在擔心妳是不是在哪裡迷路了呢,小姑娘。」<br /><br />  「對不起,我來晚了。」麗子雖然很坦率地低頭道歉,但是她也有絕不能退讓的堅持。「抱歉──可以請您別再叫我『小姑娘』好嗎?警部,被其他人聽到會亂學的。」<br /><br />  「哎唷,是嗎?」風祭警部歪著腦袋,好像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br /><br />  風祭警部今年三十二歲,單身。不過他並非一般的單身漢,他的父親是知名汽車製造大廠──「風祭汽車」的社長。換句話說,他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單身貴族這個稱呼放在他身上還真是恰如其分。在此同時,他還是一名隸屬於國立署的警察,職銜為警部。這奇特的身分交錯實在很難讓人正經看待他。如果有人問他。「你為什麼要當警察呢?」他肯定會一面露出遊刃有餘的笑容,同時說出更令人噴飯的答案。「其實我本來是想當職業棒球選手的。」不過這也未必是在開玩笑。因為,他當年在高中棒球界裡確實是個小有名氣的優秀選手。總之若是要用最簡單的幾句話來說明風祭警部的來歷,或許該如此形容吧。「假使棒球漫畫『巨人之星』的要角──『RIF花形汽車』的小開花形滿,錯失了入選阪神老虎隊的機會,在莫可奈何的情況下又剛好通過了警官任用考試,從此順水推舟就當上了警官。」當然,也可以更簡化為「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警部」。儘管這話要是被他本人聽到,肯定會惹他生氣就是了。<br /><br />  寶生麗子很不擅長應付這個警部,但風祭警部卻從來沒察覺到這點。麗子心想,這麼不懂察言觀色的人,居然也能當上警部,還真是個奇聞。<br /><br />  「被害人是住在這間套房的二十五歲派遣職員,名叫吉本瞳。妳過來看看。」<br /><br />  風祭警部指向走廊盡頭那道門。麗子打開那扇門,戰戰兢兢地踏進現場。那是一間大約三坪大小、鋪著木頭地板的房間。<br /><br />  屍體位於剛進房間的位置,身體呈大字型俯臥在地板上,幸好屍體沒有出血,看來被害人似乎是被勒死的。原本做好心理準備面對血淋淋的悽慘殺人現場的麗子,看到這種情況後,不禁按著胸口鬆了一口氣。在此同時,麗子對那具屍體,則是產生了微妙的第一印象。原因出在被害人身上穿著的衣物──牛仔布迷你裙搭配著鄉村風襯衫,背上還背著一個小背包,這顯然是要出門時的打扮。此外,被害人甚至還穿上了鞋子,正確的說,是棕色的長靴。在房間裡穿長靴,這的確很不尋常。<br /><br />  當麗子試圖在腦海裡整理現場狀況的時候,風祭警部在一旁發出了無謂的噪音──呃,應該說是寶貴的建言。<br /><br />  「假設被害人是在回家時遭到某人襲擊好了。被害人雖然拚命抵抗,但是力有未逮,在這房間內被犯人給勒死了,這是一般人都會做的推論。不過實際上卻並非如此。妳看這裡,寶生,從玄關通往這間房間的走廊上,沒有任何類似腳印的痕跡,而且這片木頭地板也同樣乾淨。可是,被害人明明就穿著靴子啊!妳不覺得這種情況很古怪嗎?」<br /><br />  就算你不說,打從第一眼看到現場的瞬間,我就發現異常之處了──麗子原本想這麼回嘴,但她知道這樣會壞了上司的心情,於是,麗子假裝出一副欽佩的樣子說道。「警部所言甚是,現場的情況確實相當古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br /><br />  也許被害人是在其他地方遭到殺害,之後屍體才被搬運到這房間裡來也說不定。如果犯人把屍體扛在肩膀上搬運的話,走廊和木頭地板上面自然就不會留下被害人的腳印囉──麗子這麼想。這時,風祭警部開口說道。<br /><br />  「犯人大概是在別的地方殺害了被害人,然後再將屍體搬運到這個房間裡吧。如果扛著屍體搬運的話,當然就不會留下腳印了。」<br /><br />  他的意見跟麗子完全相同,麗子心中不禁萌生出一股著作權遭到侵害的感受。不過這都不重要了。總之,如果這項推理是正確的,那麼嫌犯人數就能夠一口氣減半了。意思是犯人必定是男性。畢竟,憑女人的力氣,要扛起屍體是極為困難的。就在麗子想到這裡的時候──<br /><br />  「沒錯,犯人是男性!」風祭警部又再次搶先說出口了。「憑女人的力氣,要扛起屍體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假使雙方沒有相當的體力差距,絕不可能在一對一的狀態下,迅速地完成勒斃對方的行為。犯人果然還是男性啊。」<br /><br />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警部。」論起搶話的工夫,風祭警部可說是無人能敵。可是也不能一味的欽佩個沒完沒了啊。「警部,我認為這案子還不能斷定是男性單獨犯案。因為即使是女性,只要兩人同心協力,無論是勒斃對方的行為,或者是搬運屍體的作業,不也都能輕鬆達成嗎?」<br /><br />  「其實就算妳不說,打從第一眼看到現場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想到這個可能性。」<br /><br />  不,這根本是胡說八道!你一定是在我說出口之後才想到的吧!這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傢伙!<br /><br />  「妳覺得如何?寶生。」<br /><br />  「嗯,真不愧是警部。」<br /><br />  她的腦袋裡已經想不出其他的話了。寶生麗子果然還是不擅長應付風祭警部。<br /><br />  ※※※<br /><br />  現場勘驗隨即開始,好幾個重要線索接連被揭露開來。首先,死亡時間推測在傍晚六點左右。死因一如想像,是遭到勒頸而窒息身亡。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外傷或施暴的痕跡,用於勒斃被害人的兇器,推測應該是細繩之類的東西。<br /><br />  在等待屍體被運送出去的空檔裡,麗子重新觀察一遍被害人的房間。一片凌亂,就算是想美言幾句也說不出口──雖然說嫌棄人家房間很亂有點像是對遭到殺害的女性二度傷害,讓麗子覺得過意不去,但這的確是事實──書架塞滿了書,CD架上的CD也多到快滿出來,收納箱裡堆著至少一個月份的報紙,床上的棉被也維持著剛起床時的散漫狀態。不過,年輕女性的獨居生活大致上都像這樣子,所以也不值得人驚小怪就是了。<br /><br />  麗子一邊這麼想,一邊試著打開房間內唯一一扇鋁門窗。窗外是個半坪大的小陽臺,那兒拉起了一條曬衣繩,晾著諸如襯衫啦、牛仔褲啦、還有從內衣褲到運動鞋等各式各樣的換洗衣物。<br /><br />  不過風祭警部似乎不在意這些衣物,倒是對曬衣繩頗感興趣,他仔細地觀察繩子。<br /><br />  「用來勒斃被害人的細繩啊……」<br /><br />  聽了風祭警部的低語,麗子不禁冒出一股厭惡的預感。<br /><br />  「警部,您該不會是在想,犯人勒斃了被害人後,還把繩子掛在陽臺上,就這樣幫她晾起衣服來了吧?」<br /><br />  「不,我從沒這麼想過。」<br /><br />  不,他現在腦袋裡肯定正想著這種事情,麗子心知肚明。<br /><br />  「當作兇器的細繩,大概是被犯人帶走了吧。畢竟那東西體積不大。」<br /><br />  「是啊。」風祭警部很快地揮別了曬衣繩,並轉身回到木頭地板的房間內。「那麼,我們也差不多該向第一位發現者詢問事發經過了。」<br /><br />  第一位發現死者的女性,馬上就被找來了。她是住在同一棟公寓三O一號的OL,名叫杉村惠理。她和被害人同樣都是二十五歲,據說兩人平時經常一起喝酒,也就是所謂的酒友。她在晚上七點左右照慣例來約吉本瞳一起喝酒,結果發現了異狀。<br /><br />  「房間的門沒上鎖。平常她是個比一般人更小心門戶的人,所以絕不可能會忘記鎖門才對。我以為小瞳人在家裡,就在門口試著叫她出來,可是卻沒有回應。房間裡很暗,感覺不出有人在的氣息。不過仔細一看,走廊盡頭的門是開著的……而且好像有人倒在門後面。當時我嚇了一跳,趕緊衝進房裡……打開燈一看,果然是小瞳……」<br /><br />  對友人的死感到驚愕不已的杉村惠理,馬上用自己的手機打了一一O報案。雖說把第一發現者視為可能嫌犯是調查的鐵律,不過,杉村惠理的語氣卻感覺不出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如果她所說的都是事實,那麼被害人遭到殺害後,只過了短短一個鐘頭就被發現了。要是杉村惠理沒有來訪的話,這起案件恐怕會拖到明天以後才會曝光吧。<br /><br />  風祭警部和寶生麗子詢問完杉村惠理後,便暫時離開三O四號,四處向附近居民打聽消息。所幸事件發現得早,他們取得了一些重要的證詞。首先是這棟公寓的房東,自己住在一樓的中年男性河原健作,他供稱「曾經在被害人生前見過她」。<br /><br />  「那是在我要去拿信箱裡的晚報時發生的事情。這棟公寓的信箱統一設置在戶外樓梯的一樓,在那裡我碰巧遇見了剛回家的吉本小姐。她獨自從車站的方向走回來,然後經過我的身旁。是啊,沒錯,她穿著牛仔布迷你裙配上棕色長靴。」<br /><br />  「那是幾點發生的事情?」風祭警部一邊自豪地炫耀著勞力士錶,一邊問道。<br /><br />  「那時,五點開始的電視節目剛播完不久,所以大概是傍晚六點左右吧。」<br /><br />  被害人死亡的推測時間正好是傍晚六點左右,風祭警部的聲音變得更緊張了。<br /><br />  「那時吉本小姐看起來怎麼樣?你有跟她說過話嗎?」<br /><br />  「有啊,我打了聲招呼說『妳回來啦』,可是她卻露出有點猶豫的表情,含糊的回了聲『你好』,然後就用小跑步跑上樓梯了。聽你這麼一提,現在回想起來,她的樣子確實是有些奇怪。平常的她態度和藹可親,看到我這個房東,一定都會好好打招呼的。」<br /><br />  「遇見她之後,你在做什麼?」<br /><br />  「當然是馬上回自己房間啊。我可沒說謊喔──如果你懷疑的話,不妨去公寓對面的水果行,問問那兒的老闆好了。我遇見她的時候,水果行的老闆剛好走出店門口。」<br /><br />  於是兩人立刻前往公寓對面的水果行。水果行老闆供稱「我確實有看到河原先生和一個年輕女性在信箱前擦身而過」,並且作證說「河原先生就這樣直接回自己家裡去了」。不過,水果行老闆也不是整天盯著公寓瞧。所以從他口中並沒有得到更進一步的情報。<br /><br />  接著刑警們從住在公寓二樓的大學生──森谷康夫那兒問出了貴重的線索,他表示「曾經聽到疑似犯人的腳步聲」。<br /><br />  「如同兩位所看到的,我的房間二O一號就在樓梯旁邊。所以上下樓梯的聲音聽得非常清楚。這樓梯是鐵製的,原本就很容易發出聲響。而且我聽到的腳步聲又特別吵,感覺就像是噠噠噠噠衝下樓梯的聲音。沒錯,不是爬上樓梯,那是衝下樓的腳步聲。這點絕不會有錯。那個時候我還不以為意,可是三樓不是發生了殺人事件嗎?我忽然想起那說不定就是犯人逃走時的腳步聲呢。呃,你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想,大概是傍晚六點左右吧。」<br /><br />  這也和作案時間完全一致。<br /><br />  「你還有聽到其他腳步聲嗎?」<br /><br />  「這個嘛,也許有也許沒有,但我沒印象了。我只是剛好記得傍晚六點曾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而已。」<br /><br />  到頭來,森谷康夫對其他腳步聲並沒有特別留下什麼深刻印象。<br /><br />  兩位刑警結束訪查後,再度爬上樓梯,前往三樓的現場。<br /><br />  「警部,」麗子在上樓的途中問道。「森谷康夫聽到的腳步聲,真的可以視為是犯人逃走時的腳步聲嗎?」<br /><br />  「不,現在下定論還太早了,寶生。說不定只是個和事件毫無關聯的冒失鬼,碰巧在案發時間急著衝下樓梯而已。」<br /><br />  這樣的確是很容易混淆,不過實際上真的有可能發生這種事情。<br /><br />  「可是警部,河原健作的證詞很重要,這點無庸置疑。傍晚六點左右,返家的吉本瞳和河原健作在信箱前擦身而過,直到那一刻為止,她都還活著,之後她才遭到殺害。換句話說,在沿著這個樓梯爬到三樓,經過走廊抵達三O四號門口,剛進入玄關、還沒脫掉長靴之前的這段短暫時間內,她就被人殺害了,然後,犯人把屍體扛進了木頭地板房間裡。應該是這樣解讀吧?警部。」<br /><br />  既然被害者是在穿著長靴的狀態下死去,這樣推理是最理所當然的。可是,風祭警部卻用揶揄著麗子的口吻說道。<br /><br />  「哼哼,那可不一定喔,寶生。」他輕輕嗤笑幾聲,感覺就像是在模仿曾飾演過名偵探明智小五郎的天知茂,只見風祭警部皺著眉頭,說出他的推理。「假如犯人是在木頭地板的房間內殺害了吉本瞳,然後為了擾亂調查,在事後才讓屍體穿上長靴──故意讓整起犯行看起來像是發生在房間外一般──這樣如何呢?我認為這十分有可能喔。」<br /><br />  「不,我不覺得是這樣,警部。」麗子立刻反駁。「因為要給屍體穿上長靴,可不像嘴巴上說的那麼簡單。況且被害人穿的長靴又是綁鞋帶的款式,那種長靴,光是自己穿上就已經夠麻煩了。想替屍體穿上長靴,那實在太費時也太費事了。我怎麼樣也不覺得有哪個殺人犯會這樣大費周章的佈置現場。」<br /><br />  「當然,我的意見也跟妳相同。」風祭警部隨即附和道。「什麼讓屍體穿上長靴,再怎麼愚蠢也該有個限度嘛。如果真的有這麼回事的話,屍體一定會呈現不自然的狀態,在驗屍的時候就會立刻被發現疑點了。沒錯,事後讓屍體穿上長靴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我說得沒錯吧?寶生。」<br /><br />  「……是,警部您說得一點也沒錯。」<br /><br />  不到六十秒之前,的確有個人一邊眉頭深鎖,一邊說什麼「我認為這十分有可能喔」。那個人到底是誰啊?風祭警部的態度轉換之快,讓麗子不禁瞠目結舌。<br /><br />  當兩人再度回到三O四號的現場時,一位刑警彷彿早已等候多時,快步走向風祭警部身邊。<br /><br />  「在被害人的電腦桌抽屜裡發現了這個東西。」<br /><br />  那是一張相片與一支鑰匙,但鑰匙並不是這棟公寓的鑰匙。這棟公寓雖然老舊,唯獨門鎖採用了防盜性極佳的最新產品,眼前的鑰匙顯然跟門鎖鑰匙搭不上邊。<br /><br />  「喔。」風祭警部彷彿被挑起了興趣,將臉湊近相片。「這不是吉本瞳和年輕男性的合照嗎?原來如此,被害人有個正在交往中的男友啊。如此說來,這支鑰匙就是那個男人的住所鑰匙囉──哼哼,這下有趣了。」<br /><br />  麗子也聽懂了風祭警部沒說出口的弦外之音。就像兩人方才討論過的一樣,在這次的事件中,兇手是男性的機率很高,而且感情方面的糾葛,本來就很容易成為殺人動機。<br /><br />  「被害人的男友最有嫌疑了。」風祭警部興高采烈地這麼說完,又丟下一句「總之先給杉村惠理看看吧」,隨即拿著相片衝出了房間。<br /><br />  「啊啊,這個人!」看了這張照片之後,杉村惠理露出一副了然於心的表情,馬上回答道。「小瞳半年前曾經在某家公司當過派遣職員,這個人就是那間公司的人。我記得名字好像叫做田代……田代裕也。」<br /><br /><br />  2<br /><br />  於是隔天禮拜天,風祭警部與寶生麗子立刻前往造訪田代裕也的公寓,並且和他來到住家附近的咖啡廳面談。<br /><br />  田代裕也,三十三歲。年紀輕輕便在知名的機械製造商擔任總務部課長,是個菁英幹部。重新在近距離觀察他,會發現田代裕也的打扮並沒有放假在家時的邋遢,容貌也相當端正,想必是相當受女性歡迎的類型。身為派遣職員的吉本瞳會被這個男人的外表與菁英頭銜所吸引,那也是可以想見的,麗子這麼思索著。當然,這種程度的容貌與頭銜,對麗子來說絲毫感受不到任何魅力。再說,要是對身分地位這種東西過度敏感的話,那又怎麼能和「風祭汽車」的少爺做搭檔呢。<br /><br />  當三人中的其中兩人正打算點調和式咖啡時,這位風祭警部旁若無人的打斷他們,並且擅自點了三杯「藍山特選」,之後便厚臉皮地開始詢問起來。<br /><br />  「──所以說,你承認以前曾經和吉本小姐交往過囉?田代先生。」<br /><br />  「是啊,沒錯。我和她在一年前開始交往。她被派遣到敝公司後,我們馬上就變得很要好,不過在半年前已經分手了。這也沒什麼啦,只是自然而然分開。身為派遣職員的她,在敝公司工作大約半年後,又轉調到其他公司。在那之後,我們就逐漸變得疏遠。」<br /><br />  「原來如此。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麼吉本小姐要這麼小心翼翼保留你的相片呢?不,不光只有相片,吉本小姐甚至還留著這個東西。」<br /><br />  風祭警部在田代的鼻尖前亮出那支鑰匙。<br /><br />  「田代先生,這該不會就是你房間的鑰匙吧?」<br /><br />  田代瞥了一眼風祭警部出小的鑰匙後,很乾脆地承認了事實。<br /><br />  「看來似乎是這樣,那又如何呢?」<br /><br />  「那我就直問了。你和吉本小姐的交情深到甚至交換了彼此房間的鑰匙,雖然你聲稱早就已經分手了,但實際上兩人的關係仍然持續著,不是嗎?所以她才會到現在還留著你的鑰匙。我有說錯嗎?」<br /><br />  「不是這樣。」之前一直保持冷靜的田代裕也,聲音中出現了慌亂。「我和她確實交換過鑰匙。不過她之所以到現在還留著我的鑰匙,只是因為當初分手時,我錯失了拿回來的機會罷了。這種情況不是很常見嗎?而且,就算我承認了又如何?假使真的如同刑警先生所言,我和她的關係還是藕斷絲連,那又怎麼樣呢?難道您想說是我殺了她嗎?」<br /><br />  雖然麗子覺得他坦白的時機來得太早了,不過拜此所賜,話題出乎意料地順利進展。<br /><br />  「別生氣、別生氣,我們也不是在懷疑你啦。」風祭警部說了幾句在這種場面下常用的陳腔濫調之後,便直搗核心問道。「話說回來,田代先生,你昨天傍晚人在哪裡呢?」<br /><br />  「這是在調查不在場證明嗎?哼,那好吧。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幸運,昨天傍晚我和公司的釣友約好一起去釣魚,地點是平塚的湘南海岸。中午我們坐著朋友的車出發,下午三點左右抵達平塚的釣場,然後就一直盡情地釣到晚上。」<br /><br />  「喔,釣魚釣到晚上啊。」風祭警部突然換成了親切的語氣。「那麼昨晚應該很辛苦吧?畢竟平塚下起了大雨呢,釣場那邊沒下雨嗎?」<br /><br />  「哈哈哈,刑警先生,您想套我的話是沒用的。的確,昨天天氣預報說入夜後整個關東地區都會下雨,但是天氣預報完全不準。平塚那兒連一滴雨都沒下。國立市這邊也沒下雨,不是嗎?刑警先生。」<br /><br />  「啊啊,這麼說來,確實是這樣沒錯。」<br /><br />  「我就說啦,昨天晚上我們可是舒舒服服地享受著釣魚的樂趣呢,然後就直接在車上過夜,等我回到國立市時,已經是今天早上了。沒錯,我當然是一直跟朋友們在一起。話說回來,刑警先生,吉本瞳是什麼時候被殺害的呢?」<br /><br />  田代裕也像是在誇耀勝利似地反問道。另一方面,期望徹底落空的風祭警部只能一臉苦澀地啜飲著端上來的咖啡。<br /><br />  ※※※<br /><br />  在那之後,風祭警部和寶生麗子為了驗證田代裕也的證詞,又到處尋找他的釣友問話。不過這份努力最後卻沒有回報,只能證明他的不在場證明完美無缺。<br /><br />  兩人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後才回到國立署,然後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會兒,彼此都沒有挑起爭辯的力氣了。過了一會兒,在凝重的空氣之中,風祭警部無力地出聲說道。<br /><br />  「哎呀哎呀,結果今天的收穫,就只有查出最可疑的田代裕也他不是犯人啊。這下子調查又回到了原點,從明天開始又得重新調查了──唉唉,寶生。」風祭警部一邊鬆開領帶,一邊對麗子說。「妳可以回去了。昨天妳也是在署裡過夜對吧?操勞過度對皮膚不好喔,小姑娘。」<br /><br />  「唉。」雖然警部難得的關心很讓人高興,但被他喚做「小姑娘」,又把那一點點高興的心情給打消了。她寧可不要這樣的綽號。話雖如此,現在的麗子也沒有力氣可以抱怨了。她確實已經筋疲力盡。「承蒙您的好意,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br /><br />  「啊啊,就這樣吧。那我開Jaguar送妳回去──」<br /><br />  「不必了!」<br /><br />  麗子斷然拒絕。正想從椅子上起身的風祭警部,便洩氣地坐了回去,連同椅子一起轉向正後方。<br /><br />  ※※※<br /><br />  寶生麗子獨自步出國立署。國立市向來以洋溢著時髦感與清潔感的街道著稱,在中央線的沿線都市之中,是個非常亮眼的都市。不過,實際上市公所等公務機關卻是設在南武線沿線,因此也常被歸類為南武線沿線都市。只是國立市的市民很不喜歡這種稱呼,總之就是所謂的形象問題,這已經偏離重點了──<br /><br />  麗子斜眼看了看市公所的建築物後,便往南武線谷保車站方向前進。武藏野的冰冷空氣令人感到秋意漸濃,讓疲倦的身體感到非常舒暢,不過,她滿腦子都還是想著案件的事情。假使田代裕也是清白的,那麼這回的吉本瞳遇害事件就變得相當棘手了。首先是作案動機不明,犯人的行兇手法也還弄不清楚,再加上這次負責指揮調查的又是風祭警部……總覺得有種身陷迷宮難以脫身的感覺──<br /><br />  不,其實這絕不能怪風祭警部無能。再怎麼說,警部還太年輕了,可是,他要是能更謙虛地傾聽部下的意見,或是能再更謹慎一點,再多些協調性的話那就好了。啊,還有,真希望他不要老是擺出一副炫耀財力的態度,另外,那種形同性騷擾的語氣也該節制一點。畢竟,隨口叫職業女性「小姑娘」實在太沒禮貌了!你當自己是三野文太在主持節目嗎?<br /><br />  「嘿咻!」麗子氣得踢了路旁的小石子一腳,被彈飛的小石子,不偏不倚命中停在路旁的車子──一台純黑色的進口轎車,而且還是全長七公尺左右的豪華禮車──側面,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金屬聲。「嗚,糟糕!」麗子用雙手摀住嘴這麼說道。<br /><br />  這時,駕駛座的門打開了,從車裡走出一位身材高瘦的男性,年紀約三十五歲左右。那一身會讓人誤以為是喪服的黑色西裝打扮,看起來既像是家世顯赫的人物,又有點像是酒店外頭負責拉客的店員。男人銳利的視線穿過銀框眼鏡,朝麗子的方向瞥了一眼之後,就這樣面不改色地單膝跪在車身側面,確認車體的傷痕。<br /><br />  「對不起。」麗子戰戰兢兢地走近男人身邊,然後低頭道歉。「修理費要多少呢?」<br /><br />  「請不要擔心,頂多七、八十萬吧。」男人若無其事站起身來,並朝麗子的方向恭敬地彎腰鞠躬。「這只不過是小擦傷而已,大小姐。」<br /><br />  「是嗎?這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麗子輕輕地嘆了個氣,然後望向黑得發亮的高級轎車。「太好了,還好不是別人的車──話說回來,影山。」麗子重新面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你是特地來接我的嗎?」<br /><br />  「正是如此。我想您也差不多該回來了。」<br /><br />  「你的直覺還真靈啊,一定能成為一個好刑警的。」<br /><br />  「哪裡哪裡。」被叫做影山的男子誇張地搖了搖頭。「在下是寶生家的管家兼司機,根本無法和大小姐這樣才華洋溢的高貴之人相提並論。什麼刑警實在是太抬舉我了──」<br /><br />  「你還是一樣會說話呢。」麗子調侃似地說。<br /><br />  「沒這回事。」影山困窘地扶正眼鏡。「總之,請您上車吧,大小姐。」<br /><br />  影山用管家一般俐落的動作,護送麗子坐上轎車。「謝謝。」麗子也像寶生家的千金一樣輕輕點頭道謝,並且打算用極為優雅的美姿坐進車裡,不過,從昨晚到現在,一連串的繁重工作讓麗子疲倦到了極點。她一頭栽進彈性十足的座椅中,連動也不想動了。<br /><br />  「唉,影山啊,我要小睡一下,你就開著這輛車隨便晃個一小時吧。」<br /><br />  聽到麗子超任性的命令後,影山從駕駛座上回了一句「遵命」。<br /><br />  麗子橫躺在座椅上,盡情伸了個懶腰。即使如此,L型的座椅還是有很大的空間。不久,麗子一邊感受著轎車令人愉悅的晃動,一邊陷入了短暫的淺眠。握著方向盤的影山,則是遵照麗子的命令,就這樣慢慢地開了一個小時的車,最後返回位於國立市某處的豪華洋房──寶生邸。<br /><br />  沒錯,國立署的女刑警──寶生麗子絕不是什麼「小姑娘」,而是貨真價實的「千金大小姐」。<br /><br /><br />  3<br /><br />  用過鮮蝦扁豆沙拉、海鮮湯、番茄燉雞,以及迷迭香烤小羔羊等輕食做為晚餐後,寶生麗子來到可以環視夜景的大廳,輕鬆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br /><br />  平日身為刑警的麗子,總是把Burberry長褲套裝當成像是在庶民百貨公司「丸井國分寺分店」買來的平價商品一樣,打扮得十分簡單樸素,竭力維持著符合刑警的踏實印象。不過,一旦回到了自己家裡,她多半會換上強調女人味的連身洋裝放鬆自己。如果風祭警部目擊了這身打扮的麗子,他大概也認不出這就是自己每天都會見到的部下吧。風祭警部並不知道麗子是「寶生集團」總裁寶生清太郎的獨生女。<br /><br />  「老爺總是十分擔心當上刑警的大小姐您啊。」管家一邊將年份久遠的紅酒倒進綻放著寶石般光芒的玻璃杯裡,一邊說道。「好比說,大小姐現在是不是正和兇惡的匪徒在多摩川河邊展開槍戰呢?現在是不是正拿著裝有贖金的皮包,在國立市的鬧區裡穿梭呢?現在是不是正在府中街道的狹窄道路上,演出飛車追逐戰呢?老爺每天嘴巴上都這麼唸著,擔心到幾乎無心工作呢。」<br /><br />  「喔,是嗎?」要是他被這種脫離現實的妄想所控制的話,別說是工作了,就連日常生活都會成問題吧。或許請醫生來看看比較好,真是個讓人傷腦筋的父親啊。「告訴父親我沒事,請他儘管放心吧。我現在的工作跟槍戰、贖金、還有飛車追逐戰一點關係也沒有,只是普通的殺人事件啦──雖然有點奇怪就是了。」<br /><br />  「您說的有點奇怪是指?」<br /><br />  「就是屍體還穿著鞋子這一點──唉唉,不過若是考慮到屍體被人動過了,那也就沒那麼不可思議了。可是啊,為什麼犯人要大費周章地移動屍體呢?這我就不懂了,而且我也不明白,吉本瞳為什麼非得遭到這樣的毒手不可──你懂嗎?影山。」<br /><br />  「不,光聽您的說明,我完全摸不著頭緒。」管家一臉抱歉似地緩緩搖頭,然後眼鏡底下的雙眸一瞬間亮了起來。「不過,假如大小姐願意撥冗道出事件的來龍去脈,那麼在下或許就能提供自己的見解也說不定。」<br /><br />  聽他這麼說道,麗子感到非常驚訝。這個名叫影山的年輕管家,只在寶生家工作了一個月。所以麗子還不能算是真正的了解他,不過真要形容的話,這男人感覺上就像是用「嚴謹耿直」這幾個字描繪出來的一樣,甚至帶給人一種時時謹慎、不讓自己的想法和感情流露在外的印象。至少,在犯罪調查這方面,怎麼看都不覺得他像是那種會說出「在下或許就能提供自己的見解也說不定」的那種人。然而麗子答應了影山的要求──<br /><br />  「好吧,那我就從頭到尾說給你聽。」<br /><br />  一來,麗子對影山的想法很有興趣,再者,透過和人討論,也可以加深對事件的理解,過去自己疏忽的盲點說不定會就此豁然開朗。像影山這種一板一眼、口風又緊的男人,作為討論案情的對象,實在是再理想也不過了。<br /><br />  「事件發生在昨天傍晚六點左右,警方接獲報案的時間是七點。遭到殺害的是一位叫做吉本瞳的女性,二十五歲──」<br /><br />  麗子坐在沙發上一五一十地說起了案件的詳細內容,過程中還不時啜飲玻璃杯中的紅酒。雖然麗子這段故事很冗長,但影山卻謹守管家本分,站得挺挺的認真聆聽。好不容易,麗子才談到田代裕也擁有不在場證明,導致調查又回到原點,敘述才告一段落。<br /><br />  「怎麼樣?影山。你有想到什麼嗎?就算是再怎麼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行喔。」<br /><br />  「是。」影山用指尖推了推眼鏡鏡框,同時露出了猶豫的表情。「大小姐,真的可以把我想到的事情說出來嗎?」<br /><br />  「當然囉。」麗子以鼓勵的語氣說道,對管家露出溫柔的微笑。「別客氣,想說什麼儘管說吧。」<br /><br />  「真的可以嗎?」影山慎重地再確認一次。「那麼在下就老實說出自己想到的事了。」鞠躬行禮之後,他將臉湊近坐在沙發上的麗子,接著,不假修飾地道出了心中的看法。<br /><br />  「請恕我失禮,大小姐──連這點程度的真相都想不通,大小姐您是白癡嗎?」<br /><br />  「……」數秒,抑或是數分鐘的沉默,填滿了現場的氣氛。<br /><br />  麗子自己往玻璃杯倒入紅酒。然後拿著玻璃杯站起身來,就這樣靜靜地往窗邊走去。從矗立在高地上的寶生邸內,可以一眼將如同點點燭光一般的國立市夜景盡收眼底。這片景色無論什麼時候看都一樣美麗,怎麼看也看不膩,讓人感到心情舒暢。好,沒問題,我很冷靜──麗子做了個小小的深呼吸之後,便重新而向影山,慎重地開口說道。<br /><br />  「開除開除!我一定要開除你!開除開除,開除開除開除,開除開除開除開除!」<br /><br />  「好了好了,請您不要那麼激動,大小姐。」<br /><br />  「我怎麼能不激動啊!」麗子拿著玻璃杯的手不停顫抖,紅色液體從玻璃杯的杯緣灑落出來。「我居然被一個管家當成笨蛋耍,這怎麼可以!這種事還是頭一遭聽到啊!」<br /><br />  「不,我絕對沒有把大小姐當成笨蛋耍的意思……」<br /><br />  「是啊,是啊,就是說嘛!」麗子一邊誇張地點頭,一邊開始在管家的周圍繞起圈子。「你的確是沒有把我當成笨蛋耍,因為你是叫我白癡!不是笨蛋,而是白癡──所以我要開除你!就這麼決定!你現在馬上滾出這個家。別擔心,行李之後會寄給你的。好了,快點滾出去吧。」<br /><br />  麗子筆直地伸手指向大廳的出口,於是影山謹守管家本分,恭敬地行禮,他回答了一句「我明白了,在下就此告辭──」然後便靜靜轉身離去。<br /><br />  不過,就在影山即將踏出大廳前,麗子慌慌張張地朝著他的背後大喊。<br /><br />  「你──你給我等一下。」<br /><br />  「是。」彷彿早已預料到會被叫住一般,影山以流暢的動作重新轉身,面對麗子。「您叫我又有什麼事情嗎?大小姐。」<br /><br />  這傢伙真會裝蒜!麗子裝出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悄悄地咬緊下唇。<br /><br />  「你剛才說我是白癡對吧?照這麼說,意思是你可以輕易看出這起事件的真相囉。」<br /><br />  「正是如此,這起事件並沒有那麼困難。」<br /><br />  「你還真有自信啊。」麗子帶著非常不快的心情望著管家影山。麗子的立場很微妙,身為大小姐的她,難以容忍管家的僭越態度,但是身為刑警的她,卻又不能不聽聽影山的意見。結果,麗子最後屈服在身為刑警的身分之下。「既然你這麼有自信,那我就姑且聽聽看吧。犯人到底是誰呢?」<br /><br />  「犯人是誰還不能明說。」沒想到影山卻給了這個意外的答案。「因為現階段就算在下說出犯人是誰,我想大小姐還是無法理解吧。」<br /><br />  「你說什麼!」從某個角度來看,剛才這句話的無禮程度,足以和稍早那一句「您是白癡嗎?」相匹敵。「你是說,因為我無法理解,所以還不能說出犯人是誰嗎?是啊,我還真是完全無法理解呢,我根本搞不清楚你在想什麼──」<br /><br />  接著,麗子挫敗地說出了無論就大小姐或是刑警的身分來看,都非常屈辱的台詞。<br /><br />  「求求你,解釋得讓我也能聽懂吧。」<br /><br />  彷彿就等著麗子說出這句話一般,影山的嘴角浮現微笑,然後重新對著麗子深深的鞠躬行禮。<br /><br />  「遵命,大小姐。」<br /><br /><br />  4<br /><br />  「這回的事件會變得很棘手的原因之一,是住在公寓一樓的房東,河原健作的證詞。」<br /><br />  麗子回想起河原健作的證詞。河原健作在信箱前遇見了從車站方向走回家的吉本瞳。他指稱那是傍晚六點發生的事情。<br /><br />  「我不覺得他的證詞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啊。」<br /><br />  「那麼我請問您,為什麼吉本瞳在遇見河原健作的時候,並沒有查看自己的信箱呢?我認為外出回家的人一般都會這麼做。您不覺得很不可思議嗎?大小姐。」<br /><br />  「呃,這個嘛──」面對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麗子找不到合適的答案。「會不會只是忘了啊?」<br /><br />  「或許是這樣也說不定。那麼,這裡又有另一個問題了。為什麼她在河原健作打招呼說『妳回來啦』的時候,會帶著猶豫的表情,含糊地應了一聲『你好』呢?那並不是個會一讓人感到困擾的狀況。只要很普通地說聲『我回來了』然後上樓,這樣不就好了嗎?」<br /><br />  「的確是這樣沒錯,這點河原健作也感到很不可思議。影山,你覺得是為什麼呢?告訴我你的想法。」<br /><br />  「雖然河原健作指證說『遇見了返家的吉本瞳』,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br /><br />  「你說什麼!那麼河原遇見的又是誰?」<br /><br />  「當然是吉本瞳。」管家不顧麗子急切的心情繼續說道。「只不過,那並不是『返家的吉本瞳』,而是『正準備要出門的吉本瞳』。」<br /><br />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吉本瞳從車站方向走回來,遇見河原健作後,就直接爬上樓梯了。她顯然是要回家不是嗎?」<br /><br />  「事情未必是這樣的,大小姐。所謂走回自己家的行為,未必就是指返家,也有些時候,人們是為了出門而回家。」<br /><br />  「為了出門而回家……?」不知道為什麼,麗子總覺得這種說法聽起來很繞口。「這話是什麼意思?」<br /><br />  「好比說,打算去公司上班的上班族,在車站的剪票口發現忘了帶回數票,只好暫時先回家一趟。又好比說,打算去學校上學的小孩子發現忘了帶課本,只好暫時先回家一趟。又或者說,打算去買菜的蠑螺太太(註:サザエさん,日本家喻戶曉的卡通人物。)在街上發現忘了帶錢包,只好暫時先回家一趟,在各種各樣的情況下,人們常常像這樣,為了出門而不得不回家,恐怕吉本瞳也是這樣,為了出門不得不暫時回家一趟吧。這樣一想,之前的疑問就漂亮地解決了。」<br /><br />  「啊……」原來如此,正準備出門的人,自然就不會去注意信箱裡有什麼東西了。就算這個正準備出門的人,聽到有人對自己說「你回來啦」,也不可能回答「我回來了」,只好用曖昧的態度含混帶過。「聽你這麼一說,的確是這樣沒錯。」<br /><br />  「真不愧是大小姐,您理解得真快。」影山輕輕地鞠躬表達敬意。「那麼大小姐應該也已經明白了吧。住在公寓二樓的大學生,森谷康夫在證詞中提到的『感覺就像是噠噠噠噠衝下樓梯的聲音』,您應該也看出那是從何而來的了,對吧。」<br /><br />  「這個嘛……那其實不是犯人的腳步聲?」<br /><br />  「是的。那根本就不是什麼殺人犯逃走時的腳步聲,只是正要出門的吉本瞳,穿著長靴急忙衝下樓梯的聲音罷了。」<br /><br />  「唔!」麗子這才感到震驚。「是啊,這我當然知道。」然後馬上說謊敷衍過去。「對,就是這樣沒錯。畢竟,殺人犯不太可能在離開現場時還招搖地發出那麼大的腳步聲。大學生其實聽到的是吉本瞳出門時的腳步聲,那就說得通了。這樣一來──」<br /><br />  麗子暫時先整理一下截至目前為止的推理。<br /><br />  「星期六的傍晚六點左右,吉本瞳並不是要回家,反而是準備出門。可是她在前往車站的途中,卻發現有東西忘了帶,於是花了幾分鐘折返公寓。不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到底是忘了帶什麼東西呢?」<br /><br />  「關於這點,我也說不出個名堂。」<br /><br />  這也不無道理。被害人平常隨身攜帶著什麼,那天又忘了什麼,就連麗子也沒有頭緒。被害人的隨身物件之中有錢包和手機,所以可以斷言是除此之外的東西──正當麗子想著這些小事的時候,管家說出了意外的話語。<br /><br />  「不過,光聽大小姐方才的描述,就可以得知吉本瞳顯然忘了一樣東西。她恐怕就是為此才折返回家的。」<br /><br />  「咦,什麼?是什麼東西?」麗子十分驚慌。剛才說過的話,有哪個部分暗示著吉本瞳忘記的東西嗎?這點就連麗子自己也猜不出來。「她忘記的東西,是放在哪裡呢?」<br /><br />  「就在陽臺。」影山說話的語氣,彷彿是自己親眼看到了一般。<br /><br />  「陽臺?的確,陽臺上有各式各樣的東西──有襯衫、牛仔褲、內衣褲、還有運動鞋──她忘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br /><br />  「是陽臺上所有的東西。」這麼說完後,影山望向麗子。「大小姐,您還記得星期六晚上的天氣預報嗎?」<br /><br />  「咦,天氣預報?我記得是說禮拜六晚上整個關東區域都會下雨──雖然預報不準就是了──呃,所以她忘記的東西是!……」<br /><br />  「是的。她忘記的東西是陽臺上的衣物。正確的說法是,忘了把那些衣物給收進來。當她離開公寓,朝車站前進時,看到天色陰暗,回想起天氣預報,然後又想到陽臺上的那些衣物沒有收。所以她調轉方向,沿著原路返回公寓。」<br /><br />  「原來如此,這倒是很合情合理。」雖然麗子一度感到佩服,但馬上就察覺到最根本的問題。「不過仔細一想,你的推理實在是沒什麼意義。因為無論被害人是回家時遭到殺害,或是想要把衣物收起來而折返回家時遭到殺害,兩者都是一樣的吧。」<br /><br />  「但是實際上卻並非如此。這個問題牽扯到那雙長靴。」<br /><br />  「這話怎麼說?」<br /><br />  「請您設身處地想想看。假設大小姐在穿著長靴外出的途中,突然發現忘了把晾在陽臺的衣物給收進來,於是您折返回自己家中。進入玄關之後,大小姐會怎麼做呢?」<br /><br />  「那還用說,當然是把影山你叫過來,命令你『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進來』啊。」<br /><br />  「啊──」影山一瞬間無言以對。「啊啊,是啊,如果是大小姐的話,的確是會這麼做沒錯。」影山不得不佩服地點了點頭,並用指尖撫摸著下巴。「可是,吉本瞳身邊並沒有像我這樣的管家。換做是她的話,您認為她會怎麼做呢?」<br /><br />  「還能怎麼做,不就是脫了靴子走進房間,然後把陽臺上的衣物收進來啊。也只能這樣了吧。」<br /><br />  可是影山卻緩緩地搖了搖頭。<br /><br />  「的確有很多人會這麼做。不過另一方面,也有為數不少的人認為這種做法缺乏效率,因而採取了其他做法。就某種層面來說,這是大小姐從來不會選擇的做法,所以您想像不到,這也是可以理解的。」<br /><br />  「我想像不到?」事實上麗子還真的想像不到。「到底是什麼做法啊?」<br /><br />  「沒什麼,其實很簡單。就是在穿著長靴的狀態下趴在地上,用手掌和膝蓋撐起身體,小心翼翼不讓靴子碰到地上,然後像狗一樣用四隻腳前進。雖然用這種姿勢爬遠距離會很辛苦,但如果是單人套房的大小,用這種方式就足以行動了。缺點是爬行的樣子不好看,不過若是一個人住的話也沒什麼好在意的了。更重要的是,用這種方式就不必特地脫鞋。如同大小姐之前說過的,穿脫長靴是非常麻煩的事情,使用這招反而好處多多。我猜,吉本瞳也是想省下脫去長靴的功夫,所以使用了這種方法吧。她匍匐在走廊上,像狗一樣爬進了位於走廊盡頭的木頭地板房間──就在穿著長靴的狀態下。」<br /><br />  「呃,也就是說,吉本瞳是自己爬進木頭地板房間的囉。不是什麼人先殺了她之後再搬進去的。」<br /><br />  「是的,吉本瞳不是遭到殺害之後才被搬進去的,而是自己進入了木地板房間,在那裡被某個人突然從身後勒住脖子殺害的。她當時一定嚇呆了吧,畢竟那個不可能有人的房間裡,突然冒出一個人。可是,由於她處於匍匐爬行的狀態,無法立刻反擊,所以她連發出慘叫聲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輕易地遭到殺害了。如此一來,『女性穿著長靴在房內遭到殺害』這種特殊的案發現場就形成了。」<br /><br />  「唔,原來是這麼回事啊。」聽了管家影山的推理後,麗子不禁咂舌讚嘆。雖然影山膽敢用白癡這字眼稱呼僱主的千金,讓麗子忍不住火大,但她也不得不認同影山的推理。「不過,你該不會連犯人是誰都已經知道了吧?」<br /><br />  「當然,假設剛才的推理都是正確的,那麼我也大概猜出犯人的身分了。您都明白了嗎?大小姐,吉本瞳離開房間出門去了,幾分鐘之後又折返回來。犯人就是在這幾分鐘之內入侵了她的房間,也就是三O四號。到這裡為止都沒問題吧?」<br /><br />  「嗯,這我懂。」<br /><br />  「然而,公寓的門鎖是防盜性極佳的最新款式,不是那種闖空門的小偷能夠在幾分鐘之內輕易破解的東西。」<br /><br />  「是啊,你說得對。我也不覺得犯人有大費周章去開鎖。」<br /><br />  「那麼,會是吉本瞳忘了上鎖嗎?但是聽大小姐的描述,這種可能性也很低。吉本瞳是『比一般人更小心門戶的人,所以絕不可能會忘記上鎖』。那個第一位發現現場的杉村惠理是這麼斷言的。」<br /><br />  「的確是這樣沒錯,吉本瞳出門時應該有上鎖才對。」<br /><br />  「儘管如此,犯人卻還是在短短幾分鐘之內就入侵到她家裡面。由此可以導出一個結論,那就是犯人持有三O四號的備份鑰匙。」<br /><br />  「備份鑰匙──」聽到這個字眼時,麗子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個人物。和吉本瞳關係深到可以互相交換鑰匙的男人。「是田代裕也──他果然就是犯人嗎?嗯嗯,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喔,影山。因為他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br /><br />  「是的,田代裕也並不是犯人。」<br /><br />  「那麼,該不會是房東河原健作吧?房東應該也有一副備份鑰匙才對。」<br /><br />  「可是河原健作在信箱前和吉本瞳擦身而過後,便直接回到自己家裡去了。這點已經被對面水果行老闆所證實。所以,河原健作不可能搶在吉本瞳之前入侵她的房間,並且對她痛下殺手。」<br /><br />  「那麼這又該如何解釋呢?兇手是個持有備份鑰匙的人。可是持有備份鑰匙的兩個人,都沒有作案的機會。這樣一來,不就沒有嫌犯了嗎?」<br /><br />  「不,大小姐,嫌犯另有其人。除了那兩人之外,能夠使用備份鑰匙的只剩另外一人,這號人物正是殺害了吉本瞳的真兇。」<br /><br />  影山一口咬定的語氣,讓麗子緊張了起來。<br /><br />  「那是誰?是我不知道的人嗎?」<br /><br />  「不,大小姐您早就已經知道有這個人存在。正確的說,應該說看過這個人的鞋子。」<br /><br />  「鞋子?」<br /><br />  「您忘了嗎?大小姐。您造訪田代裕也的公寓時,曾在玄關看過一雙屬於年輕女性的鞋子。」<br /><br />  麗子的腦海裡立刻鮮明地浮現出當初造訪田代裕也公寓時的情況,在男生鞋子散落一地的玄關內,確實有一雙感覺格格不入的漂亮鞋子。<br /><br />  「白色高跟鞋!」麗子不禁大叫起來。「你的意思是,那就是真兇的鞋子嗎?」<br /><br />  「正是如此。」影山以從容不迫的語氣說道。「正如同大小姐您想像到的,那位穿著白色高跟鞋的女性,恐怕是田代裕也的新女友吧。如果是女朋友的話,就能自由進出他的公寓。這樣一來,當田代裕也不在家時,這位女性就能偷偷拿走三O四號房間的備份鑰匙,任意使用了。」<br /><br />  「對啊。禮拜六晚上田代去釣魚了,所以家裡沒有人!穿著白色高跟鞋的女性,就能自由使用他的備份鑰匙了!」<br /><br />  「正是如此。接下來的部分加入了我個人的想像,請您做好心理準備聽我解釋。這位女性犯人──因為不知道姓名,就暫且稱呼她叫白井鞋子好了,您覺得如何?」<br /><br />  「穿著白色高跟鞋的女人,白井鞋子是吧?」(註:日文中白色與白井同音。)<br /><br />  「田代裕也的新女友──白井鞋子,不知道在什麼契機之下,發現了他偷藏起來的鑰匙。當然,白井鞋子並不知道那是誰家的鑰匙。不過,女性的直覺是很敏銳的,一旦白井鞋子發現這把鑰匙,就開始起了疑心。比方說田代裕也是不是瞞著自己同時和其他女性交往呢?而這把鑰匙會不會就是那位女性的房門鑰匙呢?白井鞋子當然很想查出男朋友的劈腿對象究竟是誰。她可能用盡了各種方法去調查,也可能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對方的身分,總之,她最後把懷疑指向了吉本瞳這位女性。她該如何調查吉本瞳和田代裕也之間是否還在暗通款曲呢?這裡有個好方法。那就是趁著田代裕也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拿出他擁有的備份鑰匙,並且和吉本瞳房門的鑰匙孔比對看看。只要鑰匙是吻合的,就能證明兩人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於是,白井鞋子將這種想法付諸實行了。」<br /><br />  「就是在禮拜六那天吧。」<br /><br />  「是的。白井鞋子等到田代裕也出門釣魚後,便從他的家裡拿走備份鑰匙,並且前往吉本瞳的公寓。白井鞋子大概是把車子停在路邊,坐在車內監視吉本瞳的房間,等待她外出吧。畢竟在家裡有人的情況下,不能隨便將鑰匙插入鑰匙孔內。時間流逝,到了傍晚六點的時候,吉本瞳總算離家出門了。白井鞋子立刻拿著備份鑰匙前往公寓,她站在三O四號的門口,將鑰匙插進鑰匙孔內。當然,門鎖果然打開了。白井鞋子就這樣成功查出了男朋友劈腿的對象。」<br /><br />  「達成目的。不過,重點是在這之後吧。」<br /><br />  「是的。要是在這時她就罷手的話,大概就不會演變成殺人事件了。不過,白井鞋子深信吉本瞳一時之間不會回來,於是趁著這個機會擅自闖入對方家中。她或許是對男友的劈腿對象住在什麼樣的地方感到興趣,又或許是想要掌握更多劈腿交往的證據。可是,這時卻發生了她預料之外的狀況。」<br /><br />  「也就是原本已經出門的吉本瞳,為了把晾在外面的衣物收進來,突然回來了。」<br /><br />  「在非法入侵的時候,意外撞見了屋主,光是這樣,就足以讓白井鞋子陷入恐慌吧。畢竟在這種情況下,被人懷疑是小偷也無從辯解。再說,對方又是男友的劈腿對象。被情敵親眼目睹自己的糗態,這實在是莫大的屈辱。不僅如此,甚至還有可能會損及自己的社會地位──當然,前提是她有這樣的身分地位的話。一開始,白井鞋子應該會想盡辦法逃離這個窘境吧,可是小小的單人套房裡卻無處可逃。接著,在下一秒鐘,驚慌失措的她卻看到了一幅意想不到的光景,吉本瞳居然穿著長靴爬進了房間裡頭。看了吉本瞳那毫無防備的模樣,心急如焚的白井鞋子轉念訴諸於暴力,這也並非毫無可能。」<br /><br />  「在被對方發現前、引發起騷動前,先發制人啊。」<br /><br />  「白井鞋子拿起了手邊找到的繩子,有可能是放在報紙收納箱旁邊,用來綑綁報紙的塑膠繩吧。接著她像是著了魔似地攻擊吉本瞳。這原本並不是一件計劃好的犯罪,所以白井鞋子是否懷有殺意?我們不得而知。可是,極有可能是忌妒心在推波助瀾,使得白井鞋子用力過猛了,她最後還是勒死了吉本瞳──我推測,事件概要大致就是如此。」<br /><br />  語畢,影山一臉平靜地看著麗子。「您覺得如何呢?大小姐。」<br /><br />  「呃──這、這個嘛,你的推理很不錯嘛。的確,犯人應該就是那個穿著白色高跟鞋的女人。」<br /><br />  老實說,豈只是不錯,麗子認為影山的推理趨近於完美。無論是犯人的行動,或是被害人的行動,肯定都跟影山所描述的一樣。不過,這麼輕易就承認他很厲害,也讓人覺得頗不是滋味,於是麗子又追問了兩、三個問題。<br /><br />  「殺人現場並沒有發現可疑的指紋喔,難不成犯人戴了手套嗎?」<br /><br />  「擅自開啟他人房間的門鎖,這種行為本身就已經構成犯罪了。所以,犯人將鑰匙插入三O四號的鑰匙孔前,應該已經謹慎地戴上手套了吧,所以在殺人的時候也就不會留下指紋。」<br /><br />  「吉本瞳折回房間時,玄關裡應該有犯人的鞋子才對。為什麼吉本瞳沒發現呢?」<br /><br />  「根據大小姐的描述,吉本瞳的房間似乎沒有好好整理的樣子。想必玄關也很凌亂,所以她才沒有發現那裡有其他人的鞋子。」<br /><br />  面對麗子的質問,影山一一準備了令人滿意的回答。<br /><br />  「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了。」麗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那麼,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說到這裡,麗子將她心中一直懷抱著的疑問,拿來作為今晚對話的總結。「看你的推理能力那麼強,你到底是何方神聖?何必來當什麼管家呢?」<br /><br />  這時,管家影山輕輕地推了推銀框眼鏡,用非常真摯的表情這麼回答道。<br /><br />  「其實我原本是想當職業棒球選手,或是職業偵探的。」<br /><br />  這算是什麼回答方式?今晚麗子只有對這個答案感到不滿。</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推理要在晚餐後

推理要在晚餐後 線上小說閱讀

第一話 殺人現場請脫鞋



  1

  在公寓的某戶門口。寶生麗子按響門鈴後,掛著門鍊的門打開了一道狹窄的縫隙,窄縫裡露出一個男人的臉。麗子身旁的風祭警部迅速亮出警徽,門後的男人──田代裕也臉上的表情瞬間轉變。顯然,警方突然登門造訪似乎讓他相當意外,同時也感到非常不快。唉,這也沒辦法強人所難啊,麗子心想。很少有人能夠事先預知警察來訪,更別說會因此而感到歡喜的了。

  「刑警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嗎?」

  「不拐彎抹角了,」風祭警部擺起架子,告知此行的來意。「關於一位叫做吉本瞳的女性,我們有些事情想請教您。」

  「這、請等一下,刑警先生。為什麼刑警先生要跑來問我這種事情呢?那女人在外頭做了什麼事情嗎?」

  「哎唷,看您的樣子,莫非您還不知道?」風祭警部頓了一下,觀察對方的反應,然後告訴他說:「吉本瞳小姐,昨晚被人殺害了。」

  「你說什麼!」田代裕也一臉愕然,他解開門鍊,套上鞋子走出門外。「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們換個地方再談吧。」

  田代裕也並沒有招呼刑警們進入自己的公寓,反而立刻關上了門,彷彿連一步都不願讓外人踏入房間一般。

  可是就在關上大門的前一刻,麗子已經看到了。在運動鞋與皮鞋隨地亂扔的玄關一隅,有一雙漂亮的白色高跟鞋。怪不得他不想讓我們進去,田代裕也大概是有新的女朋友了吧。麗子回想起昨天才看過的被害者。

  遭到殺害的吉本瞳並不是穿著高跟鞋,而是長靴──

  ※※※

  如果在國立市的命案現場附近見到一輛亮銀色Jaguar的話,那必定是風祭警部的愛車沒錯。畢竟在國立市,亮銀色的Jaguar可說是相當罕見,和殺人事件串在一起就更稀奇了──

  十月十五日,星期六,晚上七點半。國立車站南出口,在這散發文化氣息的時髦城市中心,大學通整條路上有好多學生與通勤的上班族熙來攘往,好不熱鬧。但是在另一個方向,也就是車站北出口那兒,不過徒步數分鐘的距離,卻是一個散發著生活氣息的平凡住宅區,身穿制服的警察們來到北二丁目,把整條巷子擠得水洩不通。

  那邊有棟三層樓的公寓。看來風祭警部已經先一步抵達現場了。寶生麗子剛下警車,一邊斜眼瞄了一下停在路旁的Jaguar,一邊穿過禁止進入的黃色封鎖線,接著踏上鐵製的戶外樓梯,來到三O四號。向站在門口的制服警察點頭示意之後,寶生麗子便踏進命案現場。那是個非常普通的單身套房公寓。在門口處有個小小的脫鞋區,沿著鋪有地毯的小走廊向前延伸,那位身穿英國製三件式西裝的風祭警部就站在走廊那頭。

  「哎呀,總算來啦。我還在擔心妳是不是在哪裡迷路了呢,小姑娘。」

  「對不起,我來晚了。」麗子雖然很坦率地低頭道歉,但是她也有絕不能退讓的堅持。「抱歉──可以請您別再叫我『小姑娘』好嗎?警部,被其他人聽到會亂學的。」

  「哎唷,是嗎?」風祭警部歪著腦袋,好像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風祭警部今年三十二歲,單身。不過他並非一般的單身漢,他的父親是知名汽車製造大廠──「風祭汽車」的社長。換句話說,他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單身貴族這個稱呼放在他身上還真是恰如其分。在此同時,他還是一名隸屬於國立署的警察,職銜為警部。這奇特的身分交錯實在很難讓人正經看待他。如果有人問他。「你為什麼要當警察呢?」他肯定會一面露出遊刃有餘的笑容,同時說出更令人噴飯的答案。「其實我本來是想當職業棒球選手的。」不過這也未必是在開玩笑。因為,他當年在高中棒球界裡確實是個小有名氣的優秀選手。總之若是要用最簡單的幾句話來說明風祭警部的來歷,或許該如此形容吧。「假使棒球漫畫『巨人之星』的要角──『RIF花形汽車』的小開花形滿,錯失了入選阪神老虎隊的機會,在莫可奈何的情況下又剛好通過了警官任用考試,從此順水推舟就當上了警官。」當然,也可以更簡化為「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警部」。儘管這話要是被他本人聽到,肯定會惹他生氣就是了。

  寶生麗子很不擅長應付這個警部,但風祭警部卻從來沒察覺到這點。麗子心想,這麼不懂察言觀色的人,居然也能當上警部,還真是個奇聞。

  「被害人是住在這間套房的二十五歲派遣職員,名叫吉本瞳。妳過來看看。」

  風祭警部指向走廊盡頭那道門。麗子打開那扇門,戰戰兢兢地踏進現場。那是一間大約三坪大小、鋪著木頭地板的房間。

  屍體位於剛進房間的位置,身體呈大字型俯臥在地板上,幸好屍體沒有出血,看來被害人似乎是被勒死的。原本做好心理準備面對血淋淋的悽慘殺人現場的麗子,看到這種情況後,不禁按著胸口鬆了一口氣。在此同時,麗子對那具屍體,則是產生了微妙的第一印象。原因出在被害人身上穿著的衣物──牛仔布迷你裙搭配著鄉村風襯衫,背上還背著一個小背包,這顯然是要出門時的打扮。此外,被害人甚至還穿上了鞋子,正確的說,是棕色的長靴。在房間裡穿長靴,這的確很不尋常。

  當麗子試圖在腦海裡整理現場狀況的時候,風祭警部在一旁發出了無謂的噪音──呃,應該說是寶貴的建言。

  「假設被害人是在回家時遭到某人襲擊好了。被害人雖然拚命抵抗,但是力有未逮,在這房間內被犯人給勒死了,這是一般人都會做的推論。不過實際上卻並非如此。妳看這裡,寶生,從玄關通往這間房間的走廊上,沒有任何類似腳印的痕跡,而且這片木頭地板也同樣乾淨。可是,被害人明明就穿著靴子啊!妳不覺得這種情況很古怪嗎?」

  就算你不說,打從第一眼看到現場的瞬間,我就發現異常之處了──麗子原本想這麼回嘴,但她知道這樣會壞了上司的心情,於是,麗子假裝出一副欽佩的樣子說道。「警部所言甚是,現場的情況確實相當古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也許被害人是在其他地方遭到殺害,之後屍體才被搬運到這房間裡來也說不定。如果犯人把屍體扛在肩膀上搬運的話,走廊和木頭地板上面自然就不會留下被害人的腳印囉──麗子這麼想。這時,風祭警部開口說道。

  「犯人大概是在別的地方殺害了被害人,然後再將屍體搬運到這個房間裡吧。如果扛著屍體搬運的話,當然就不會留下腳印了。」

  他的意見跟麗子完全相同,麗子心中不禁萌生出一股著作權遭到侵害的感受。不過這都不重要了。總之,如果這項推理是正確的,那麼嫌犯人數就能夠一口氣減半了。意思是犯人必定是男性。畢竟,憑女人的力氣,要扛起屍體是極為困難的。就在麗子想到這裡的時候──

  「沒錯,犯人是男性!」風祭警部又再次搶先說出口了。「憑女人的力氣,要扛起屍體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假使雙方沒有相當的體力差距,絕不可能在一對一的狀態下,迅速地完成勒斃對方的行為。犯人果然還是男性啊。」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警部。」論起搶話的工夫,風祭警部可說是無人能敵。可是也不能一味的欽佩個沒完沒了啊。「警部,我認為這案子還不能斷定是男性單獨犯案。因為即使是女性,只要兩人同心協力,無論是勒斃對方的行為,或者是搬運屍體的作業,不也都能輕鬆達成嗎?」

  「其實就算妳不說,打從第一眼看到現場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想到這個可能性。」

  不,這根本是胡說八道!你一定是在我說出口之後才想到的吧!這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傢伙!

  「妳覺得如何?寶生。」

  「嗯,真不愧是警部。」

  她的腦袋裡已經想不出其他的話了。寶生麗子果然還是不擅長應付風祭警部。

  ※※※

  現場勘驗隨即開始,好幾個重要線索接連被揭露開來。首先,死亡時間推測在傍晚六點左右。死因一如想像,是遭到勒頸而窒息身亡。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外傷或施暴的痕跡,用於勒斃被害人的兇器,推測應該是細繩之類的東西。

  在等待屍體被運送出去的空檔裡,麗子重新觀察一遍被害人的房間。一片凌亂,就算是想美言幾句也說不出口──雖然說嫌棄人家房間很亂有點像是對遭到殺害的女性二度傷害,讓麗子覺得過意不去,但這的確是事實──書架塞滿了書,CD架上的CD也多到快滿出來,收納箱裡堆著至少一個月份的報紙,床上的棉被也維持著剛起床時的散漫狀態。不過,年輕女性的獨居生活大致上都像這樣子,所以也不值得人驚小怪就是了。

  麗子一邊這麼想,一邊試著打開房間內唯一一扇鋁門窗。窗外是個半坪大的小陽臺,那兒拉起了一條曬衣繩,晾著諸如襯衫啦、牛仔褲啦、還有從內衣褲到運動鞋等各式各樣的換洗衣物。

  不過風祭警部似乎不在意這些衣物,倒是對曬衣繩頗感興趣,他仔細地觀察繩子。

  「用來勒斃被害人的細繩啊……」

  聽了風祭警部的低語,麗子不禁冒出一股厭惡的預感。

  「警部,您該不會是在想,犯人勒斃了被害人後,還把繩子掛在陽臺上,就這樣幫她晾起衣服來了吧?」

  「不,我從沒這麼想過。」

  不,他現在腦袋裡肯定正想著這種事情,麗子心知肚明。

  「當作兇器的細繩,大概是被犯人帶走了吧。畢竟那東西體積不大。」

  「是啊。」風祭警部很快地揮別了曬衣繩,並轉身回到木頭地板的房間內。「那麼,我們也差不多該向第一位發現者詢問事發經過了。」

  第一位發現死者的女性,馬上就被找來了。她是住在同一棟公寓三O一號的OL,名叫杉村惠理。她和被害人同樣都是二十五歲,據說兩人平時經常一起喝酒,也就是所謂的酒友。她在晚上七點左右照慣例來約吉本瞳一起喝酒,結果發現了異狀。

  「房間的門沒上鎖。平常她是個比一般人更小心門戶的人,所以絕不可能會忘記鎖門才對。我以為小瞳人在家裡,就在門口試著叫她出來,可是卻沒有回應。房間裡很暗,感覺不出有人在的氣息。不過仔細一看,走廊盡頭的門是開著的……而且好像有人倒在門後面。當時我嚇了一跳,趕緊衝進房裡……打開燈一看,果然是小瞳……」

  對友人的死感到驚愕不已的杉村惠理,馬上用自己的手機打了一一O報案。雖說把第一發現者視為可能嫌犯是調查的鐵律,不過,杉村惠理的語氣卻感覺不出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如果她所說的都是事實,那麼被害人遭到殺害後,只過了短短一個鐘頭就被發現了。要是杉村惠理沒有來訪的話,這起案件恐怕會拖到明天以後才會曝光吧。

  風祭警部和寶生麗子詢問完杉村惠理後,便暫時離開三O四號,四處向附近居民打聽消息。所幸事件發現得早,他們取得了一些重要的證詞。首先是這棟公寓的房東,自己住在一樓的中年男性河原健作,他供稱「曾經在被害人生前見過她」。

  「那是在我要去拿信箱裡的晚報時發生的事情。這棟公寓的信箱統一設置在戶外樓梯的一樓,在那裡我碰巧遇見了剛回家的吉本小姐。她獨自從車站的方向走回來,然後經過我的身旁。是啊,沒錯,她穿著牛仔布迷你裙配上棕色長靴。」

  「那是幾點發生的事情?」風祭警部一邊自豪地炫耀著勞力士錶,一邊問道。

  「那時,五點開始的電視節目剛播完不久,所以大概是傍晚六點左右吧。」

  被害人死亡的推測時間正好是傍晚六點左右,風祭警部的聲音變得更緊張了。

  「那時吉本小姐看起來怎麼樣?你有跟她說過話嗎?」

  「有啊,我打了聲招呼說『妳回來啦』,可是她卻露出有點猶豫的表情,含糊的回了聲『你好』,然後就用小跑步跑上樓梯了。聽你這麼一提,現在回想起來,她的樣子確實是有些奇怪。平常的她態度和藹可親,看到我這個房東,一定都會好好打招呼的。」

  「遇見她之後,你在做什麼?」

  「當然是馬上回自己房間啊。我可沒說謊喔──如果你懷疑的話,不妨去公寓對面的水果行,問問那兒的老闆好了。我遇見她的時候,水果行的老闆剛好走出店門口。」

  於是兩人立刻前往公寓對面的水果行。水果行老闆供稱「我確實有看到河原先生和一個年輕女性在信箱前擦身而過」,並且作證說「河原先生就這樣直接回自己家裡去了」。不過,水果行老闆也不是整天盯著公寓瞧。所以從他口中並沒有得到更進一步的情報。

  接著刑警們從住在公寓二樓的大學生──森谷康夫那兒問出了貴重的線索,他表示「曾經聽到疑似犯人的腳步聲」。

  「如同兩位所看到的,我的房間二O一號就在樓梯旁邊。所以上下樓梯的聲音聽得非常清楚。這樓梯是鐵製的,原本就很容易發出聲響。而且我聽到的腳步聲又特別吵,感覺就像是噠噠噠噠衝下樓梯的聲音。沒錯,不是爬上樓梯,那是衝下樓的腳步聲。這點絕不會有錯。那個時候我還不以為意,可是三樓不是發生了殺人事件嗎?我忽然想起那說不定就是犯人逃走時的腳步聲呢。呃,你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想,大概是傍晚六點左右吧。」

  這也和作案時間完全一致。

  「你還有聽到其他腳步聲嗎?」

  「這個嘛,也許有也許沒有,但我沒印象了。我只是剛好記得傍晚六點曾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而已。」

  到頭來,森谷康夫對其他腳步聲並沒有特別留下什麼深刻印象。

  兩位刑警結束訪查後,再度爬上樓梯,前往三樓的現場。

  「警部,」麗子在上樓的途中問道。「森谷康夫聽到的腳步聲,真的可以視為是犯人逃走時的腳步聲嗎?」

  「不,現在下定論還太早了,寶生。說不定只是個和事件毫無關聯的冒失鬼,碰巧在案發時間急著衝下樓梯而已。」

  這樣的確是很容易混淆,不過實際上真的有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可是警部,河原健作的證詞很重要,這點無庸置疑。傍晚六點左右,返家的吉本瞳和河原健作在信箱前擦身而過,直到那一刻為止,她都還活著,之後她才遭到殺害。換句話說,在沿著這個樓梯爬到三樓,經過走廊抵達三O四號門口,剛進入玄關、還沒脫掉長靴之前的這段短暫時間內,她就被人殺害了,然後,犯人把屍體扛進了木頭地板房間裡。應該是這樣解讀吧?警部。」

  既然被害者是在穿著長靴的狀態下死去,這樣推理是最理所當然的。可是,風祭警部卻用揶揄著麗子的口吻說道。

  「哼哼,那可不一定喔,寶生。」他輕輕嗤笑幾聲,感覺就像是在模仿曾飾演過名偵探明智小五郎的天知茂,只見風祭警部皺著眉頭,說出他的推理。「假如犯人是在木頭地板的房間內殺害了吉本瞳,然後為了擾亂調查,在事後才讓屍體穿上長靴──故意讓整起犯行看起來像是發生在房間外一般──這樣如何呢?我認為這十分有可能喔。」

  「不,我不覺得是這樣,警部。」麗子立刻反駁。「因為要給屍體穿上長靴,可不像嘴巴上說的那麼簡單。況且被害人穿的長靴又是綁鞋帶的款式,那種長靴,光是自己穿上就已經夠麻煩了。想替屍體穿上長靴,那實在太費時也太費事了。我怎麼樣也不覺得有哪個殺人犯會這樣大費周章的佈置現場。」

  「當然,我的意見也跟妳相同。」風祭警部隨即附和道。「什麼讓屍體穿上長靴,再怎麼愚蠢也該有個限度嘛。如果真的有這麼回事的話,屍體一定會呈現不自然的狀態,在驗屍的時候就會立刻被發現疑點了。沒錯,事後讓屍體穿上長靴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我說得沒錯吧?寶生。」

  「……是,警部您說得一點也沒錯。」

  不到六十秒之前,的確有個人一邊眉頭深鎖,一邊說什麼「我認為這十分有可能喔」。那個人到底是誰啊?風祭警部的態度轉換之快,讓麗子不禁瞠目結舌。

  當兩人再度回到三O四號的現場時,一位刑警彷彿早已等候多時,快步走向風祭警部身邊。

  「在被害人的電腦桌抽屜裡發現了這個東西。」

  那是一張相片與一支鑰匙,但鑰匙並不是這棟公寓的鑰匙。這棟公寓雖然老舊,唯獨門鎖採用了防盜性極佳的最新產品,眼前的鑰匙顯然跟門鎖鑰匙搭不上邊。

  「喔。」風祭警部彷彿被挑起了興趣,將臉湊近相片。「這不是吉本瞳和年輕男性的合照嗎?原來如此,被害人有個正在交往中的男友啊。如此說來,這支鑰匙就是那個男人的住所鑰匙囉──哼哼,這下有趣了。」

  麗子也聽懂了風祭警部沒說出口的弦外之音。就像兩人方才討論過的一樣,在這次的事件中,兇手是男性的機率很高,而且感情方面的糾葛,本來就很容易成為殺人動機。

  「被害人的男友最有嫌疑了。」風祭警部興高采烈地這麼說完,又丟下一句「總之先給杉村惠理看看吧」,隨即拿著相片衝出了房間。

  「啊啊,這個人!」看了這張照片之後,杉村惠理露出一副了然於心的表情,馬上回答道。「小瞳半年前曾經在某家公司當過派遣職員,這個人就是那間公司的人。我記得名字好像叫做田代……田代裕也。」


  2

  於是隔天禮拜天,風祭警部與寶生麗子立刻前往造訪田代裕也的公寓,並且和他來到住家附近的咖啡廳面談。

  田代裕也,三十三歲。年紀輕輕便在知名的機械製造商擔任總務部課長,是個菁英幹部。重新在近距離觀察他,會發現田代裕也的打扮並沒有放假在家時的邋遢,容貌也相當端正,想必是相當受女性歡迎的類型。身為派遣職員的吉本瞳會被這個男人的外表與菁英頭銜所吸引,那也是可以想見的,麗子這麼思索著。當然,這種程度的容貌與頭銜,對麗子來說絲毫感受不到任何魅力。再說,要是對身分地位這種東西過度敏感的話,那又怎麼能和「風祭汽車」的少爺做搭檔呢。

  當三人中的其中兩人正打算點調和式咖啡時,這位風祭警部旁若無人的打斷他們,並且擅自點了三杯「藍山特選」,之後便厚臉皮地開始詢問起來。

  「──所以說,你承認以前曾經和吉本小姐交往過囉?田代先生。」

  「是啊,沒錯。我和她在一年前開始交往。她被派遣到敝公司後,我們馬上就變得很要好,不過在半年前已經分手了。這也沒什麼啦,只是自然而然分開。身為派遣職員的她,在敝公司工作大約半年後,又轉調到其他公司。在那之後,我們就逐漸變得疏遠。」

  「原來如此。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麼吉本小姐要這麼小心翼翼保留你的相片呢?不,不光只有相片,吉本小姐甚至還留著這個東西。」

  風祭警部在田代的鼻尖前亮出那支鑰匙。

  「田代先生,這該不會就是你房間的鑰匙吧?」

  田代瞥了一眼風祭警部出小的鑰匙後,很乾脆地承認了事實。

  「看來似乎是這樣,那又如何呢?」

  「那我就直問了。你和吉本小姐的交情深到甚至交換了彼此房間的鑰匙,雖然你聲稱早就已經分手了,但實際上兩人的關係仍然持續著,不是嗎?所以她才會到現在還留著你的鑰匙。我有說錯嗎?」

  「不是這樣。」之前一直保持冷靜的田代裕也,聲音中出現了慌亂。「我和她確實交換過鑰匙。不過她之所以到現在還留著我的鑰匙,只是因為當初分手時,我錯失了拿回來的機會罷了。這種情況不是很常見嗎?而且,就算我承認了又如何?假使真的如同刑警先生所言,我和她的關係還是藕斷絲連,那又怎麼樣呢?難道您想說是我殺了她嗎?」

  雖然麗子覺得他坦白的時機來得太早了,不過拜此所賜,話題出乎意料地順利進展。

  「別生氣、別生氣,我們也不是在懷疑你啦。」風祭警部說了幾句在這種場面下常用的陳腔濫調之後,便直搗核心問道。「話說回來,田代先生,你昨天傍晚人在哪裡呢?」

  「這是在調查不在場證明嗎?哼,那好吧。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幸運,昨天傍晚我和公司的釣友約好一起去釣魚,地點是平塚的湘南海岸。中午我們坐著朋友的車出發,下午三點左右抵達平塚的釣場,然後就一直盡情地釣到晚上。」

  「喔,釣魚釣到晚上啊。」風祭警部突然換成了親切的語氣。「那麼昨晚應該很辛苦吧?畢竟平塚下起了大雨呢,釣場那邊沒下雨嗎?」

  「哈哈哈,刑警先生,您想套我的話是沒用的。的確,昨天天氣預報說入夜後整個關東地區都會下雨,但是天氣預報完全不準。平塚那兒連一滴雨都沒下。國立市這邊也沒下雨,不是嗎?刑警先生。」

  「啊啊,這麼說來,確實是這樣沒錯。」

  「我就說啦,昨天晚上我們可是舒舒服服地享受著釣魚的樂趣呢,然後就直接在車上過夜,等我回到國立市時,已經是今天早上了。沒錯,我當然是一直跟朋友們在一起。話說回來,刑警先生,吉本瞳是什麼時候被殺害的呢?」

  田代裕也像是在誇耀勝利似地反問道。另一方面,期望徹底落空的風祭警部只能一臉苦澀地啜飲著端上來的咖啡。

  ※※※

  在那之後,風祭警部和寶生麗子為了驗證田代裕也的證詞,又到處尋找他的釣友問話。不過這份努力最後卻沒有回報,只能證明他的不在場證明完美無缺。

  兩人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後才回到國立署,然後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會兒,彼此都沒有挑起爭辯的力氣了。過了一會兒,在凝重的空氣之中,風祭警部無力地出聲說道。

  「哎呀哎呀,結果今天的收穫,就只有查出最可疑的田代裕也他不是犯人啊。這下子調查又回到了原點,從明天開始又得重新調查了──唉唉,寶生。」風祭警部一邊鬆開領帶,一邊對麗子說。「妳可以回去了。昨天妳也是在署裡過夜對吧?操勞過度對皮膚不好喔,小姑娘。」

  「唉。」雖然警部難得的關心很讓人高興,但被他喚做「小姑娘」,又把那一點點高興的心情給打消了。她寧可不要這樣的綽號。話雖如此,現在的麗子也沒有力氣可以抱怨了。她確實已經筋疲力盡。「承蒙您的好意,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啊啊,就這樣吧。那我開Jaguar送妳回去──」

  「不必了!」

  麗子斷然拒絕。正想從椅子上起身的風祭警部,便洩氣地坐了回去,連同椅子一起轉向正後方。

  ※※※

  寶生麗子獨自步出國立署。國立市向來以洋溢著時髦感與清潔感的街道著稱,在中央線的沿線都市之中,是個非常亮眼的都市。不過,實際上市公所等公務機關卻是設在南武線沿線,因此也常被歸類為南武線沿線都市。只是國立市的市民很不喜歡這種稱呼,總之就是所謂的形象問題,這已經偏離重點了──

  麗子斜眼看了看市公所的建築物後,便往南武線谷保車站方向前進。武藏野的冰冷空氣令人感到秋意漸濃,讓疲倦的身體感到非常舒暢,不過,她滿腦子都還是想著案件的事情。假使田代裕也是清白的,那麼這回的吉本瞳遇害事件就變得相當棘手了。首先是作案動機不明,犯人的行兇手法也還弄不清楚,再加上這次負責指揮調查的又是風祭警部……總覺得有種身陷迷宮難以脫身的感覺──

  不,其實這絕不能怪風祭警部無能。再怎麼說,警部還太年輕了,可是,他要是能更謙虛地傾聽部下的意見,或是能再更謹慎一點,再多些協調性的話那就好了。啊,還有,真希望他不要老是擺出一副炫耀財力的態度,另外,那種形同性騷擾的語氣也該節制一點。畢竟,隨口叫職業女性「小姑娘」實在太沒禮貌了!你當自己是三野文太在主持節目嗎?

  「嘿咻!」麗子氣得踢了路旁的小石子一腳,被彈飛的小石子,不偏不倚命中停在路旁的車子──一台純黑色的進口轎車,而且還是全長七公尺左右的豪華禮車──側面,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金屬聲。「嗚,糟糕!」麗子用雙手摀住嘴這麼說道。

  這時,駕駛座的門打開了,從車裡走出一位身材高瘦的男性,年紀約三十五歲左右。那一身會讓人誤以為是喪服的黑色西裝打扮,看起來既像是家世顯赫的人物,又有點像是酒店外頭負責拉客的店員。男人銳利的視線穿過銀框眼鏡,朝麗子的方向瞥了一眼之後,就這樣面不改色地單膝跪在車身側面,確認車體的傷痕。

  「對不起。」麗子戰戰兢兢地走近男人身邊,然後低頭道歉。「修理費要多少呢?」

  「請不要擔心,頂多七、八十萬吧。」男人若無其事站起身來,並朝麗子的方向恭敬地彎腰鞠躬。「這只不過是小擦傷而已,大小姐。」

  「是嗎?這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麗子輕輕地嘆了個氣,然後望向黑得發亮的高級轎車。「太好了,還好不是別人的車──話說回來,影山。」麗子重新面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你是特地來接我的嗎?」

  「正是如此。我想您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你的直覺還真靈啊,一定能成為一個好刑警的。」

  「哪裡哪裡。」被叫做影山的男子誇張地搖了搖頭。「在下是寶生家的管家兼司機,根本無法和大小姐這樣才華洋溢的高貴之人相提並論。什麼刑警實在是太抬舉我了──」

  「你還是一樣會說話呢。」麗子調侃似地說。

  「沒這回事。」影山困窘地扶正眼鏡。「總之,請您上車吧,大小姐。」

  影山用管家一般俐落的動作,護送麗子坐上轎車。「謝謝。」麗子也像寶生家的千金一樣輕輕點頭道謝,並且打算用極為優雅的美姿坐進車裡,不過,從昨晚到現在,一連串的繁重工作讓麗子疲倦到了極點。她一頭栽進彈性十足的座椅中,連動也不想動了。

  「唉,影山啊,我要小睡一下,你就開著這輛車隨便晃個一小時吧。」

  聽到麗子超任性的命令後,影山從駕駛座上回了一句「遵命」。

  麗子橫躺在座椅上,盡情伸了個懶腰。即使如此,L型的座椅還是有很大的空間。不久,麗子一邊感受著轎車令人愉悅的晃動,一邊陷入了短暫的淺眠。握著方向盤的影山,則是遵照麗子的命令,就這樣慢慢地開了一個小時的車,最後返回位於國立市某處的豪華洋房──寶生邸。

  沒錯,國立署的女刑警──寶生麗子絕不是什麼「小姑娘」,而是貨真價實的「千金大小姐」。


  3

  用過鮮蝦扁豆沙拉、海鮮湯、番茄燉雞,以及迷迭香烤小羔羊等輕食做為晚餐後,寶生麗子來到可以環視夜景的大廳,輕鬆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平日身為刑警的麗子,總是把Burberry長褲套裝當成像是在庶民百貨公司「丸井國分寺分店」買來的平價商品一樣,打扮得十分簡單樸素,竭力維持著符合刑警的踏實印象。不過,一旦回到了自己家裡,她多半會換上強調女人味的連身洋裝放鬆自己。如果風祭警部目擊了這身打扮的麗子,他大概也認不出這就是自己每天都會見到的部下吧。風祭警部並不知道麗子是「寶生集團」總裁寶生清太郎的獨生女。

  「老爺總是十分擔心當上刑警的大小姐您啊。」管家一邊將年份久遠的紅酒倒進綻放著寶石般光芒的玻璃杯裡,一邊說道。「好比說,大小姐現在是不是正和兇惡的匪徒在多摩川河邊展開槍戰呢?現在是不是正拿著裝有贖金的皮包,在國立市的鬧區裡穿梭呢?現在是不是正在府中街道的狹窄道路上,演出飛車追逐戰呢?老爺每天嘴巴上都這麼唸著,擔心到幾乎無心工作呢。」

  「喔,是嗎?」要是他被這種脫離現實的妄想所控制的話,別說是工作了,就連日常生活都會成問題吧。或許請醫生來看看比較好,真是個讓人傷腦筋的父親啊。「告訴父親我沒事,請他儘管放心吧。我現在的工作跟槍戰、贖金、還有飛車追逐戰一點關係也沒有,只是普通的殺人事件啦──雖然有點奇怪就是了。」

  「您說的有點奇怪是指?」

  「就是屍體還穿著鞋子這一點──唉唉,不過若是考慮到屍體被人動過了,那也就沒那麼不可思議了。可是啊,為什麼犯人要大費周章地移動屍體呢?這我就不懂了,而且我也不明白,吉本瞳為什麼非得遭到這樣的毒手不可──你懂嗎?影山。」

  「不,光聽您的說明,我完全摸不著頭緒。」管家一臉抱歉似地緩緩搖頭,然後眼鏡底下的雙眸一瞬間亮了起來。「不過,假如大小姐願意撥冗道出事件的來龍去脈,那麼在下或許就能提供自己的見解也說不定。」

  聽他這麼說道,麗子感到非常驚訝。這個名叫影山的年輕管家,只在寶生家工作了一個月。所以麗子還不能算是真正的了解他,不過真要形容的話,這男人感覺上就像是用「嚴謹耿直」這幾個字描繪出來的一樣,甚至帶給人一種時時謹慎、不讓自己的想法和感情流露在外的印象。至少,在犯罪調查這方面,怎麼看都不覺得他像是那種會說出「在下或許就能提供自己的見解也說不定」的那種人。然而麗子答應了影山的要求──

  「好吧,那我就從頭到尾說給你聽。」

  一來,麗子對影山的想法很有興趣,再者,透過和人討論,也可以加深對事件的理解,過去自己疏忽的盲點說不定會就此豁然開朗。像影山這種一板一眼、口風又緊的男人,作為討論案情的對象,實在是再理想也不過了。

  「事件發生在昨天傍晚六點左右,警方接獲報案的時間是七點。遭到殺害的是一位叫做吉本瞳的女性,二十五歲──」

  麗子坐在沙發上一五一十地說起了案件的詳細內容,過程中還不時啜飲玻璃杯中的紅酒。雖然麗子這段故事很冗長,但影山卻謹守管家本分,站得挺挺的認真聆聽。好不容易,麗子才談到田代裕也擁有不在場證明,導致調查又回到原點,敘述才告一段落。

  「怎麼樣?影山。你有想到什麼嗎?就算是再怎麼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行喔。」

  「是。」影山用指尖推了推眼鏡鏡框,同時露出了猶豫的表情。「大小姐,真的可以把我想到的事情說出來嗎?」

  「當然囉。」麗子以鼓勵的語氣說道,對管家露出溫柔的微笑。「別客氣,想說什麼儘管說吧。」

  「真的可以嗎?」影山慎重地再確認一次。「那麼在下就老實說出自己想到的事了。」鞠躬行禮之後,他將臉湊近坐在沙發上的麗子,接著,不假修飾地道出了心中的看法。

  「請恕我失禮,大小姐──連這點程度的真相都想不通,大小姐您是白癡嗎?」

  「……」數秒,抑或是數分鐘的沉默,填滿了現場的氣氛。

  麗子自己往玻璃杯倒入紅酒。然後拿著玻璃杯站起身來,就這樣靜靜地往窗邊走去。從矗立在高地上的寶生邸內,可以一眼將如同點點燭光一般的國立市夜景盡收眼底。這片景色無論什麼時候看都一樣美麗,怎麼看也看不膩,讓人感到心情舒暢。好,沒問題,我很冷靜──麗子做了個小小的深呼吸之後,便重新而向影山,慎重地開口說道。

  「開除開除!我一定要開除你!開除開除,開除開除開除,開除開除開除開除!」

  「好了好了,請您不要那麼激動,大小姐。」

  「我怎麼能不激動啊!」麗子拿著玻璃杯的手不停顫抖,紅色液體從玻璃杯的杯緣灑落出來。「我居然被一個管家當成笨蛋耍,這怎麼可以!這種事還是頭一遭聽到啊!」

  「不,我絕對沒有把大小姐當成笨蛋耍的意思……」

  「是啊,是啊,就是說嘛!」麗子一邊誇張地點頭,一邊開始在管家的周圍繞起圈子。「你的確是沒有把我當成笨蛋耍,因為你是叫我白癡!不是笨蛋,而是白癡──所以我要開除你!就這麼決定!你現在馬上滾出這個家。別擔心,行李之後會寄給你的。好了,快點滾出去吧。」

  麗子筆直地伸手指向大廳的出口,於是影山謹守管家本分,恭敬地行禮,他回答了一句「我明白了,在下就此告辭──」然後便靜靜轉身離去。

  不過,就在影山即將踏出大廳前,麗子慌慌張張地朝著他的背後大喊。

  「你──你給我等一下。」

  「是。」彷彿早已預料到會被叫住一般,影山以流暢的動作重新轉身,面對麗子。「您叫我又有什麼事情嗎?大小姐。」

  這傢伙真會裝蒜!麗子裝出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悄悄地咬緊下唇。

  「你剛才說我是白癡對吧?照這麼說,意思是你可以輕易看出這起事件的真相囉。」

  「正是如此,這起事件並沒有那麼困難。」

  「你還真有自信啊。」麗子帶著非常不快的心情望著管家影山。麗子的立場很微妙,身為大小姐的她,難以容忍管家的僭越態度,但是身為刑警的她,卻又不能不聽聽影山的意見。結果,麗子最後屈服在身為刑警的身分之下。「既然你這麼有自信,那我就姑且聽聽看吧。犯人到底是誰呢?」

  「犯人是誰還不能明說。」沒想到影山卻給了這個意外的答案。「因為現階段就算在下說出犯人是誰,我想大小姐還是無法理解吧。」

  「你說什麼!」從某個角度來看,剛才這句話的無禮程度,足以和稍早那一句「您是白癡嗎?」相匹敵。「你是說,因為我無法理解,所以還不能說出犯人是誰嗎?是啊,我還真是完全無法理解呢,我根本搞不清楚你在想什麼──」

  接著,麗子挫敗地說出了無論就大小姐或是刑警的身分來看,都非常屈辱的台詞。

  「求求你,解釋得讓我也能聽懂吧。」

  彷彿就等著麗子說出這句話一般,影山的嘴角浮現微笑,然後重新對著麗子深深的鞠躬行禮。

  「遵命,大小姐。」


  4

  「這回的事件會變得很棘手的原因之一,是住在公寓一樓的房東,河原健作的證詞。」

  麗子回想起河原健作的證詞。河原健作在信箱前遇見了從車站方向走回家的吉本瞳。他指稱那是傍晚六點發生的事情。

  「我不覺得他的證詞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啊。」

  「那麼我請問您,為什麼吉本瞳在遇見河原健作的時候,並沒有查看自己的信箱呢?我認為外出回家的人一般都會這麼做。您不覺得很不可思議嗎?大小姐。」

  「呃,這個嘛──」面對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麗子找不到合適的答案。「會不會只是忘了啊?」

  「或許是這樣也說不定。那麼,這裡又有另一個問題了。為什麼她在河原健作打招呼說『妳回來啦』的時候,會帶著猶豫的表情,含糊地應了一聲『你好』呢?那並不是個會一讓人感到困擾的狀況。只要很普通地說聲『我回來了』然後上樓,這樣不就好了嗎?」

  「的確是這樣沒錯,這點河原健作也感到很不可思議。影山,你覺得是為什麼呢?告訴我你的想法。」

  「雖然河原健作指證說『遇見了返家的吉本瞳』,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你說什麼!那麼河原遇見的又是誰?」

  「當然是吉本瞳。」管家不顧麗子急切的心情繼續說道。「只不過,那並不是『返家的吉本瞳』,而是『正準備要出門的吉本瞳』。」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吉本瞳從車站方向走回來,遇見河原健作後,就直接爬上樓梯了。她顯然是要回家不是嗎?」

  「事情未必是這樣的,大小姐。所謂走回自己家的行為,未必就是指返家,也有些時候,人們是為了出門而回家。」

  「為了出門而回家……?」不知道為什麼,麗子總覺得這種說法聽起來很繞口。「這話是什麼意思?」

  「好比說,打算去公司上班的上班族,在車站的剪票口發現忘了帶回數票,只好暫時先回家一趟。又好比說,打算去學校上學的小孩子發現忘了帶課本,只好暫時先回家一趟。又或者說,打算去買菜的蠑螺太太(註:サザエさん,日本家喻戶曉的卡通人物。)在街上發現忘了帶錢包,只好暫時先回家一趟,在各種各樣的情況下,人們常常像這樣,為了出門而不得不回家,恐怕吉本瞳也是這樣,為了出門不得不暫時回家一趟吧。這樣一想,之前的疑問就漂亮地解決了。」

  「啊……」原來如此,正準備出門的人,自然就不會去注意信箱裡有什麼東西了。就算這個正準備出門的人,聽到有人對自己說「你回來啦」,也不可能回答「我回來了」,只好用曖昧的態度含混帶過。「聽你這麼一說,的確是這樣沒錯。」

  「真不愧是大小姐,您理解得真快。」影山輕輕地鞠躬表達敬意。「那麼大小姐應該也已經明白了吧。住在公寓二樓的大學生,森谷康夫在證詞中提到的『感覺就像是噠噠噠噠衝下樓梯的聲音』,您應該也看出那是從何而來的了,對吧。」

  「這個嘛……那其實不是犯人的腳步聲?」

  「是的。那根本就不是什麼殺人犯逃走時的腳步聲,只是正要出門的吉本瞳,穿著長靴急忙衝下樓梯的聲音罷了。」

  「唔!」麗子這才感到震驚。「是啊,這我當然知道。」然後馬上說謊敷衍過去。「對,就是這樣沒錯。畢竟,殺人犯不太可能在離開現場時還招搖地發出那麼大的腳步聲。大學生其實聽到的是吉本瞳出門時的腳步聲,那就說得通了。這樣一來──」

  麗子暫時先整理一下截至目前為止的推理。

  「星期六的傍晚六點左右,吉本瞳並不是要回家,反而是準備出門。可是她在前往車站的途中,卻發現有東西忘了帶,於是花了幾分鐘折返公寓。不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到底是忘了帶什麼東西呢?」

  「關於這點,我也說不出個名堂。」

  這也不無道理。被害人平常隨身攜帶著什麼,那天又忘了什麼,就連麗子也沒有頭緒。被害人的隨身物件之中有錢包和手機,所以可以斷言是除此之外的東西──正當麗子想著這些小事的時候,管家說出了意外的話語。

  「不過,光聽大小姐方才的描述,就可以得知吉本瞳顯然忘了一樣東西。她恐怕就是為此才折返回家的。」

  「咦,什麼?是什麼東西?」麗子十分驚慌。剛才說過的話,有哪個部分暗示著吉本瞳忘記的東西嗎?這點就連麗子自己也猜不出來。「她忘記的東西,是放在哪裡呢?」

  「就在陽臺。」影山說話的語氣,彷彿是自己親眼看到了一般。

  「陽臺?的確,陽臺上有各式各樣的東西──有襯衫、牛仔褲、內衣褲、還有運動鞋──她忘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是陽臺上所有的東西。」這麼說完後,影山望向麗子。「大小姐,您還記得星期六晚上的天氣預報嗎?」

  「咦,天氣預報?我記得是說禮拜六晚上整個關東區域都會下雨──雖然預報不準就是了──呃,所以她忘記的東西是!……」

  「是的。她忘記的東西是陽臺上的衣物。正確的說法是,忘了把那些衣物給收進來。當她離開公寓,朝車站前進時,看到天色陰暗,回想起天氣預報,然後又想到陽臺上的那些衣物沒有收。所以她調轉方向,沿著原路返回公寓。」

  「原來如此,這倒是很合情合理。」雖然麗子一度感到佩服,但馬上就察覺到最根本的問題。「不過仔細一想,你的推理實在是沒什麼意義。因為無論被害人是回家時遭到殺害,或是想要把衣物收起來而折返回家時遭到殺害,兩者都是一樣的吧。」

  「但是實際上卻並非如此。這個問題牽扯到那雙長靴。」

  「這話怎麼說?」

  「請您設身處地想想看。假設大小姐在穿著長靴外出的途中,突然發現忘了把晾在陽臺的衣物給收進來,於是您折返回自己家中。進入玄關之後,大小姐會怎麼做呢?」

  「那還用說,當然是把影山你叫過來,命令你『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進來』啊。」

  「啊──」影山一瞬間無言以對。「啊啊,是啊,如果是大小姐的話,的確是會這麼做沒錯。」影山不得不佩服地點了點頭,並用指尖撫摸著下巴。「可是,吉本瞳身邊並沒有像我這樣的管家。換做是她的話,您認為她會怎麼做呢?」

  「還能怎麼做,不就是脫了靴子走進房間,然後把陽臺上的衣物收進來啊。也只能這樣了吧。」

  可是影山卻緩緩地搖了搖頭。

  「的確有很多人會這麼做。不過另一方面,也有為數不少的人認為這種做法缺乏效率,因而採取了其他做法。就某種層面來說,這是大小姐從來不會選擇的做法,所以您想像不到,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想像不到?」事實上麗子還真的想像不到。「到底是什麼做法啊?」

  「沒什麼,其實很簡單。就是在穿著長靴的狀態下趴在地上,用手掌和膝蓋撐起身體,小心翼翼不讓靴子碰到地上,然後像狗一樣用四隻腳前進。雖然用這種姿勢爬遠距離會很辛苦,但如果是單人套房的大小,用這種方式就足以行動了。缺點是爬行的樣子不好看,不過若是一個人住的話也沒什麼好在意的了。更重要的是,用這種方式就不必特地脫鞋。如同大小姐之前說過的,穿脫長靴是非常麻煩的事情,使用這招反而好處多多。我猜,吉本瞳也是想省下脫去長靴的功夫,所以使用了這種方法吧。她匍匐在走廊上,像狗一樣爬進了位於走廊盡頭的木頭地板房間──就在穿著長靴的狀態下。」

  「呃,也就是說,吉本瞳是自己爬進木頭地板房間的囉。不是什麼人先殺了她之後再搬進去的。」

  「是的,吉本瞳不是遭到殺害之後才被搬進去的,而是自己進入了木地板房間,在那裡被某個人突然從身後勒住脖子殺害的。她當時一定嚇呆了吧,畢竟那個不可能有人的房間裡,突然冒出一個人。可是,由於她處於匍匐爬行的狀態,無法立刻反擊,所以她連發出慘叫聲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輕易地遭到殺害了。如此一來,『女性穿著長靴在房內遭到殺害』這種特殊的案發現場就形成了。」

  「唔,原來是這麼回事啊。」聽了管家影山的推理後,麗子不禁咂舌讚嘆。雖然影山膽敢用白癡這字眼稱呼僱主的千金,讓麗子忍不住火大,但她也不得不認同影山的推理。「不過,你該不會連犯人是誰都已經知道了吧?」

  「當然,假設剛才的推理都是正確的,那麼我也大概猜出犯人的身分了。您都明白了嗎?大小姐,吉本瞳離開房間出門去了,幾分鐘之後又折返回來。犯人就是在這幾分鐘之內入侵了她的房間,也就是三O四號。到這裡為止都沒問題吧?」

  「嗯,這我懂。」

  「然而,公寓的門鎖是防盜性極佳的最新款式,不是那種闖空門的小偷能夠在幾分鐘之內輕易破解的東西。」

  「是啊,你說得對。我也不覺得犯人有大費周章去開鎖。」

  「那麼,會是吉本瞳忘了上鎖嗎?但是聽大小姐的描述,這種可能性也很低。吉本瞳是『比一般人更小心門戶的人,所以絕不可能會忘記上鎖』。那個第一位發現現場的杉村惠理是這麼斷言的。」

  「的確是這樣沒錯,吉本瞳出門時應該有上鎖才對。」

  「儘管如此,犯人卻還是在短短幾分鐘之內就入侵到她家裡面。由此可以導出一個結論,那就是犯人持有三O四號的備份鑰匙。」

  「備份鑰匙──」聽到這個字眼時,麗子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個人物。和吉本瞳關係深到可以互相交換鑰匙的男人。「是田代裕也──他果然就是犯人嗎?嗯嗯,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喔,影山。因為他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是的,田代裕也並不是犯人。」

  「那麼,該不會是房東河原健作吧?房東應該也有一副備份鑰匙才對。」

  「可是河原健作在信箱前和吉本瞳擦身而過後,便直接回到自己家裡去了。這點已經被對面水果行老闆所證實。所以,河原健作不可能搶在吉本瞳之前入侵她的房間,並且對她痛下殺手。」

  「那麼這又該如何解釋呢?兇手是個持有備份鑰匙的人。可是持有備份鑰匙的兩個人,都沒有作案的機會。這樣一來,不就沒有嫌犯了嗎?」

  「不,大小姐,嫌犯另有其人。除了那兩人之外,能夠使用備份鑰匙的只剩另外一人,這號人物正是殺害了吉本瞳的真兇。」

  影山一口咬定的語氣,讓麗子緊張了起來。

  「那是誰?是我不知道的人嗎?」

  「不,大小姐您早就已經知道有這個人存在。正確的說,應該說看過這個人的鞋子。」

  「鞋子?」

  「您忘了嗎?大小姐。您造訪田代裕也的公寓時,曾在玄關看過一雙屬於年輕女性的鞋子。」

  麗子的腦海裡立刻鮮明地浮現出當初造訪田代裕也公寓時的情況,在男生鞋子散落一地的玄關內,確實有一雙感覺格格不入的漂亮鞋子。

  「白色高跟鞋!」麗子不禁大叫起來。「你的意思是,那就是真兇的鞋子嗎?」

  「正是如此。」影山以從容不迫的語氣說道。「正如同大小姐您想像到的,那位穿著白色高跟鞋的女性,恐怕是田代裕也的新女友吧。如果是女朋友的話,就能自由進出他的公寓。這樣一來,當田代裕也不在家時,這位女性就能偷偷拿走三O四號房間的備份鑰匙,任意使用了。」

  「對啊。禮拜六晚上田代去釣魚了,所以家裡沒有人!穿著白色高跟鞋的女性,就能自由使用他的備份鑰匙了!」

  「正是如此。接下來的部分加入了我個人的想像,請您做好心理準備聽我解釋。這位女性犯人──因為不知道姓名,就暫且稱呼她叫白井鞋子好了,您覺得如何?」

  「穿著白色高跟鞋的女人,白井鞋子是吧?」(註:日文中白色與白井同音。)

  「田代裕也的新女友──白井鞋子,不知道在什麼契機之下,發現了他偷藏起來的鑰匙。當然,白井鞋子並不知道那是誰家的鑰匙。不過,女性的直覺是很敏銳的,一旦白井鞋子發現這把鑰匙,就開始起了疑心。比方說田代裕也是不是瞞著自己同時和其他女性交往呢?而這把鑰匙會不會就是那位女性的房門鑰匙呢?白井鞋子當然很想查出男朋友的劈腿對象究竟是誰。她可能用盡了各種方法去調查,也可能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對方的身分,總之,她最後把懷疑指向了吉本瞳這位女性。她該如何調查吉本瞳和田代裕也之間是否還在暗通款曲呢?這裡有個好方法。那就是趁著田代裕也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拿出他擁有的備份鑰匙,並且和吉本瞳房門的鑰匙孔比對看看。只要鑰匙是吻合的,就能證明兩人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於是,白井鞋子將這種想法付諸實行了。」

  「就是在禮拜六那天吧。」

  「是的。白井鞋子等到田代裕也出門釣魚後,便從他的家裡拿走備份鑰匙,並且前往吉本瞳的公寓。白井鞋子大概是把車子停在路邊,坐在車內監視吉本瞳的房間,等待她外出吧。畢竟在家裡有人的情況下,不能隨便將鑰匙插入鑰匙孔內。時間流逝,到了傍晚六點的時候,吉本瞳總算離家出門了。白井鞋子立刻拿著備份鑰匙前往公寓,她站在三O四號的門口,將鑰匙插進鑰匙孔內。當然,門鎖果然打開了。白井鞋子就這樣成功查出了男朋友劈腿的對象。」

  「達成目的。不過,重點是在這之後吧。」

  「是的。要是在這時她就罷手的話,大概就不會演變成殺人事件了。不過,白井鞋子深信吉本瞳一時之間不會回來,於是趁著這個機會擅自闖入對方家中。她或許是對男友的劈腿對象住在什麼樣的地方感到興趣,又或許是想要掌握更多劈腿交往的證據。可是,這時卻發生了她預料之外的狀況。」

  「也就是原本已經出門的吉本瞳,為了把晾在外面的衣物收進來,突然回來了。」

  「在非法入侵的時候,意外撞見了屋主,光是這樣,就足以讓白井鞋子陷入恐慌吧。畢竟在這種情況下,被人懷疑是小偷也無從辯解。再說,對方又是男友的劈腿對象。被情敵親眼目睹自己的糗態,這實在是莫大的屈辱。不僅如此,甚至還有可能會損及自己的社會地位──當然,前提是她有這樣的身分地位的話。一開始,白井鞋子應該會想盡辦法逃離這個窘境吧,可是小小的單人套房裡卻無處可逃。接著,在下一秒鐘,驚慌失措的她卻看到了一幅意想不到的光景,吉本瞳居然穿著長靴爬進了房間裡頭。看了吉本瞳那毫無防備的模樣,心急如焚的白井鞋子轉念訴諸於暴力,這也並非毫無可能。」

  「在被對方發現前、引發起騷動前,先發制人啊。」

  「白井鞋子拿起了手邊找到的繩子,有可能是放在報紙收納箱旁邊,用來綑綁報紙的塑膠繩吧。接著她像是著了魔似地攻擊吉本瞳。這原本並不是一件計劃好的犯罪,所以白井鞋子是否懷有殺意?我們不得而知。可是,極有可能是忌妒心在推波助瀾,使得白井鞋子用力過猛了,她最後還是勒死了吉本瞳──我推測,事件概要大致就是如此。」

  語畢,影山一臉平靜地看著麗子。「您覺得如何呢?大小姐。」

  「呃──這、這個嘛,你的推理很不錯嘛。的確,犯人應該就是那個穿著白色高跟鞋的女人。」

  老實說,豈只是不錯,麗子認為影山的推理趨近於完美。無論是犯人的行動,或是被害人的行動,肯定都跟影山所描述的一樣。不過,這麼輕易就承認他很厲害,也讓人覺得頗不是滋味,於是麗子又追問了兩、三個問題。

  「殺人現場並沒有發現可疑的指紋喔,難不成犯人戴了手套嗎?」

  「擅自開啟他人房間的門鎖,這種行為本身就已經構成犯罪了。所以,犯人將鑰匙插入三O四號的鑰匙孔前,應該已經謹慎地戴上手套了吧,所以在殺人的時候也就不會留下指紋。」

  「吉本瞳折回房間時,玄關裡應該有犯人的鞋子才對。為什麼吉本瞳沒發現呢?」

  「根據大小姐的描述,吉本瞳的房間似乎沒有好好整理的樣子。想必玄關也很凌亂,所以她才沒有發現那裡有其他人的鞋子。」

  面對麗子的質問,影山一一準備了令人滿意的回答。

  「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了。」麗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那麼,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說到這裡,麗子將她心中一直懷抱著的疑問,拿來作為今晚對話的總結。「看你的推理能力那麼強,你到底是何方神聖?何必來當什麼管家呢?」

  這時,管家影山輕輕地推了推銀框眼鏡,用非常真摯的表情這麼回答道。

  「其實我原本是想當職業棒球選手,或是職業偵探的。」

  這算是什麼回答方式?今晚麗子只有對這個答案感到不滿。

推理要在晚餐後 - 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