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一、人頭大盜】</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一、人頭大盜】</h3><br /><br />  「害蟲之所以被稱為『害』蟲,當然全是由人的立場出發而得出的定論。以蟲的立場而論,自然的生活方式,或嚼吃植物的種籽,或吮吸動物之血液,都是生物的本能,又何『害』之有?」<br /><br />  說這番話的人,神情慷慨激昂,而且,同時有許多手勢來加強他的語氣。<br /><br />  說這番話的人,是一個生物學家,他姓陳名島──這個名字,對熟悉我所敘述故事的朋友,應該不很陌生。是的,他首先出現在《茫點》這個故事之中,後來,也陸續有出現。<br /><br />  陳島是一個極有趣的生物學家──我一直認為所有的生物專家,都很有趣,因為他們都固執地,堅持不懈地去研究其實人類絕無可能了解的事物,單是這種「科學的執著」,已經夠悲壯的了──而在旁觀者來說,也成了有趣。<br /><br />  在這個大多數是生物學家的聚會上,這種有趣的情形,也層出不窮。<br /><br />  先是一位研究蜻蜓的專家,提供了一套錄影帶,據他的解釋,那是電腦模擬蜻蜓的複眼所看出來的情景,就叫著「蜻蜓眼中的世界」。<br /><br />  當這套影帶放映的時候,那位蜻蜓專家面泛紅光,額角冒汗,神情興奮又緊張──那是他二十多年孜孜不倦研究的成果!<br /><br />  在畫面上看到的是,經過複鏡折射的朦朦朧朧的一片,這位生物學家在旁解釋,說道就是蜻蜓的複眼看出來的影像,而所有具有複眼的昆蟲,看出來的情形,都大同小異云云。<br /><br />  我說到此處,由於不想取笑(那會使人太難堪),但實在又忍笑不得,所以手捫著胸,落荒而逃,離開了許多人聚集的大廳。<br /><br />  我感到身後有人跟了出來,出了大廳,我大大地呼了一口氣,跟出來的人,是精神病科女醫生冷若冰,也就是陳島的女朋友,我之所以來到這個聚會,是她叫我來的。三天之前,她打電話來,告訴我:「陳島要來,參加一個生物學家的研討會,會上頗有些驚人的發現和研究要提出來,你會有興趣的。」<br /><br />  我確然有興趣,因為如今生物學,已遞進入生物化學、生物工程、遺傳基因等等項目的研究時代,其研究項目之古怪,簡直令人瞠目結舌。<br /><br />  無性繁殖已經是老課題了,新題目是創造新種的生物。有一種養在水族館中的新種被培殖出來,像金魚又不是金魚,眼大身扁通紅,智力在一般飼養的觀賞魚之上,有很奇怪的「眼神」(真的),老像是在嘲弄甚麼一樣,見了使人渾身不自在。<br /><br />  不過,總算那還是魚,有魚的外型,而通過生物工程,製過四不像,模樣怪異之至的生物來,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了。<br /><br />  有一個笑話,說:一個人吃蘋果,不小心吞了一粒核下去。不多久,肚臍發癢,出了一棵芽,再不多久,長出了一棵樹苗開了花,結了果,於是,這個人想吃蘋果,就在自己肚子上採下來。<br /><br />  這曾被認為是最荒謬的笑話,卻完全是在突飛猛進的生物工程科學範疇之內的事,把動物和植物相結合,造出肚上長蘋果的怪物來,是完全可能的事!<br /><br />  所以,冷若冰斷定我會對這個世界上頂尖生物專家的聚會有興趣,也很有道理。<br /><br />  卻不料,在聽了幾篇枯燥無味的論文之後,又遇上了專研究蜻蜓複眼的專家,終於忍無可忍,走了出來!<br /><br />  冷若冰顯然知道我為何離開,所以她一見了我,就道:「那位蜻蜓專家,太鑽牛角尖了!」<br /><br />  她的評語太是客氣了,我搖頭:「簡直是自欺欺人──他弄出了這樣的一些畫面來,自己相信了那是蜻蜓眼中看出來的情景,要人家也相信──越是愚笨的人,就越容易以為天下的人,都和他一樣笨!」<br /><br />  冷若冰沉默了一會:「說真的,在蜻蜓的複眼之中,看出來的情景,究竟是怎麼樣的呢?」<br /><br />  我一揮手:「沒有人會知道,永遠永遠,都沒有人能知道──只有蜻蜓自己才知道──除非有朝一日,蜻蜓能和人溝通,告訴人牠看出來的東西是甚麼樣的,人才能了解一二!」<br /><br />  我說著,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話才說完,就聽到有鼓掌聲,只見陳島也走了出來。<br /><br />  陳島來到了冷若冰的身邊,向我道:「你剛才所說的道理,極其簡單,可是卻太多所謂專家,竟然不懂!」<br /><br />  他說了之後,略停了一停,才又道:「不過,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使人長上一對蜻蜓的複眼!」<br /><br />  他說得十分認真,我也聽得十分認真,一時之間,大家都不出聲。<br /><br />  因為我們都知道,在「生物工程」之下,出現這種情形,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把煙草和螢火蟲的生命基因相結合,已可以造出會發光的煙草來,自然,在理論上來說,造出生一對蜻蜓複眼的人,也是完全可以成立的事。<br /><br />  冷若冰先打破沉默:「太可怕了!」<br /><br />  陳島忽然激動起來:「每一個嶄新的事物出現,對人類來說,都可怕!生物工程的發展,是大勢所趨,但是研究人員卻始終不能大張旗鼓進行,問題就是『太可怕』了,搶了上帝的工作,宗教家說,別忘記,哥白尼便是被一些借了上帝名義的人燒死的,人類根本不懂得上帝,偏喜歡以他之名行事!」<br /><br />  對於陳島忽然會如此激動,對我來說,很是意外,但冷若冰就顯然習慣了,她淡然道:「人有這種能力,也是上帝給的啊!」<br /><br />  我無意去和他們展開上帝的創造力和人的創造力之間關係的討論,所以岔開了話題,我道:「輪到你發言了吧?」<br /><br />  陳島點頭:「是,在那個蜻蜓白痴之後。」<br /><br />  正說著,大廳中傳來了一陣稀落的掌聲,陳島轉身,走進大廳,冷若冰也跟了進去。<br /><br />  我預期陳島的發言會比較有趣,所以也走了進去。只聽得主持人介紹了陳島之後,陳島就開始發言,一開始,就替昆蟲辯護──就是我一開始就記述的那一段話。<br /><br />  陳島在繼續發揮:「地球屬於全體生物,每一種生物,都應該獲得生存的空間,他們也有這個權利,護得生存的空間!」<br /><br />  我聽著他這樣的論點,不禁皺眉頭,果然,在前排有一個人尖聲叫了起來:「當一種生物,以攫取他種生物的生命,為其本身生存的目的時,該種生物,就沒有在地球上生存的權利!」<br /><br />  我又搖頭,陳島的論點,有大可商榷之處,但是那提異議的人,囉裡囉唆,說了一大堆,他的話,卻更是不堪一擊。<br /><br />  陳島「哈哈」一笑:「照閣下的理論,首先,應該取消人類在地球上生存的權利,人正是依靠其他生物的生命來維持自己生命的!」<br /><br />  那人的聲音聽來更尖:「我們是人,一切都應該以人的生存為主!」<br /><br />  陳島道:「那是觀念問題,我認為,眾生平等,大家都是生命,而生命的生存方式,也是自然規律的運行!」<br /><br />  那人索性站了起來,只見他個子普通,貌不驚人,但聲音尖得刺耳:「所以說,人類不能消滅害蟲,也是自然規律的運行!」<br /><br />  陳島吸了一口氣:「人永遠不能消滅害蟲,這更是自然規律!」<br /><br />  那人大聲道:「能!天花菌,現在就只存在於實驗室中了!」<br /><br />  陳島怔了一怔,似乎一時之間,未曾想到那人會把細菌也列入「害蟲」之列,可是想起來,卻也大有道理,有害的細菌,確然合乎害蟲的定義。<br /><br />  這時,主持人站了起來,大聲道:「本次聚會,目的只在於各抒己見。並不討論他人的論點,也不必同意他人論點,所以,沒有辯論,請陳博士繼續發言,也請別打斷他的發言。」<br /><br />  那人雙手擺動,看來還想說些甚麼,但終於未曾再出聲,坐了下來。<br /><br />  陳島停了一會,才繼續說下去。<br /><br />  我沒能聽完陳島的話,因為這時候,有人在我的身後低聲道:「衛君,太巧了,我正想找你!」<br /><br />  也許是由於我好管閒事之故,常有這類的情形出現,但這次卻是不同,因為我一聽,就聽出了那是一個熟人的聲音。<br /><br />  於是,我並不轉身,就道:「大主任,又有甚麼疑難雜症了?」<br /><br />  說話的人,轉到了我的身前,果然就是好久不見的警方特別工作室主任黃堂。<br /><br />  黃堂曾在不少事件上和我合作過,人精明能幹,推理能力也強,和這種人相處,是很愉快的事。黃堂和我握手,然後,長長嘆了一口氣。<br /><br />  我笑了起來:「有話請說,只做,搏取同情!」<br /><br />  黃堂也笑:「你真是,對老朋友,說話也那麼刺人!」<br /><br />  我答道:「沒有辦法,無聊人太多。為了打發他們,不得不把含蓄的來往放在一邊,要直接說話,久而久之,就成習慣了!」<br /><br />  黃堂吸了一口氣,果然單刀直入:「你可曾聽說過『人頭大盜』?」<br /><br />  我呆了一呆。<br /><br />  「人頭大盜」!<br /><br />  這四個字一聽來甚是駭人,而實際上,也確然由於駭人的行為,才生出這樣可怕的稱呼來的。<br /><br />  我知道不是太多,只是從一些報導中獲知,首先是在英國的伯明罕,在一家殯儀館中,有三個等待殮葬的死者,兩男一女,頭部齊頸以上,忽然不見了。<br /><br />  接著,在英國的幾處地方,每隔上一個時期,就有這樣的事發生,一共發生了九宗之後,恐怖的氣氛瀰漫,蘇格蘭場也大是緊張,而且,絕對無法設想,盜人頭的人,目的何在。<br /><br />  死人頭有甚麼價值,值得去盜取?<br /><br />  由於每次人頭被盜,都是發生在殯儀館之中,所以,警方在毫無頭緒的情形之下,就只好加強殯儀館的防衛看守。<br /><br />  在採取了嚴格的看守措施之後,果然,有幾個月的時間未曾再發生人頭被盜事件。<br /><br />  蘇格蘭場痛定思痛之後,也就九宗人頭被盜事件,作出了一個總結。<br /><br />  九宗案件,被盜走的人頭,一共是二十二個,被盜者男女老幼都有,看來似乎並無規律,盜人頭者並不「揀飲擇食」,似乎只要是人頭就合適。<br /><br />  死人的頭部,除了對死者的親人之外,對任何人來說,那應該是沒有意義的事,對一個正常的人來說,就算有人雙手捧上死人頭一個,敬請哂納,也必然敬謝不敏,不會接受的。<br /><br />  所以,有人費心機去盜人頭,必然有特別的作用。<br /><br />  蘇格蘭場的結論有幾個,其一,其人心理變態,是一個極度危險的瘋子──提防他在偷盜死人頭之後,會發展到偷活人頭。<br /><br />  其二,和邪教有關──或許是世界真的末日降臨,各種各樣的邪教特別多,在各式各樣的邪教之中,有著千奇百怪的宗教儀式,其中或有必須用到死人頭的,就自然只有出於偷盜一途了。<br /><br />  其三,英國警方也不乏想像力,想到了有可能是獵頭族人的活動,擴展到了文明世界。<br /><br />  其四,想像力更豐富了,假設有可能,有外星人在搜集地球人的標本──全身太重大,所以只取其頭,這情形有點像不法的古董販子,把巨大的佛像留下,但卻盜走了佛像的頭部相類似,常見一些所謂「崇仰東方文化」的洋人,在居室之中,以佛像頭作陳設,或許外星人也流行以地球人的頭作擺設。<br /><br />  擾攘了一番之後,可是在殯儀館中等待殮葬的人頭被盜一事,卻渡過了英吉利海峽,蔓延到了法國。首宗,在里昂,接著,在巴黎的西區,然後,是南部的一個山嶺。<br /><br />  這一來,法國警方也大是緊張,而且,立即和英國警方,組成了「英法聯軍」,共同調查。<br /><br />  這次調查,集中了英法兩國優秀警官,其中有的是我的相識,結果卻同樣沒有發現。<br /><br />  只是在作案的手法方面,有了一致的結論──要把一個人的頭,齊頸切下來,並不是容易的事,即使是死人頭,也不是那麼容易切割。而在被盜走人頭的屍體上,都可以看出,盜頭者的手法,乾淨俐落之至。<br /><br />  兩地的解剖專家,都一致認為,那樣的「手術」是世界一流的技術。<br /><br />  所以,一度把追蹤的目標,定在外科醫生的身上,可是沒有結果。<br /><br />  由於各地都有殯儀館,而在習慣上,對於留在殯儀館中的死者,不會有特殊的警衛,所以,要全面防止死人的頭部被盜,簡直困難之至。<br /><br />  在法國擾攘了一番,一共是七宗,共有十九具屍體的頭被割走,下落不明。<br /><br />  然後,又靜寂了一個時期,忽然在比利時,又發現了四宗,接著,是在盧森堡,發生兩宗。<br /><br />  在盧森堡也發生了盜人頭的事件之後,案件有了重要的突破──辦案人員發現,每一次,有這樣的怪案發生,人頭大盜活動頻繁的時候,都在該國有某一種大規模的科學會議,正在舉行。<br /><br />  第一次在英國,是遺傳學會十年一度的大會,世界性的,而在法國,則是歐洲聯盟的醫學會議,在比利時,是一個世界性的環境保護大會──主題是如何挽救瀕臨絕種的生物,而在盧森堡,則在案發時,舉行世界腦科醫生的大集會。<br /><br />  這當然不是巧合!<br /><br />  可是兩者之間有甚麼的聯繫,辦案人員,倒也不容易有結論。<br /><br />  自然,有了這樣的發現之後,辦案人員首先想到的是,犯案者也是會議的參加者。<br /><br />  於是,把四次會議的所有參加者、辦事人員的名單,一起列出來。<br /><br />  這種「排列法」,雖然很是原始,但卻是找出犯案者的好辦法。<br /><br />  若是其中有一個人名,在四次會議中都出現,那麼,就可以把這個人當成是疑犯,在他的身上,再取得進一步的突破。<br /><br />  但是,在排列了人名之後,卻發現沒有一個人,是參加這四個會議的。<br /><br />  於是,又擱淺了。<br /><br />  而在這之後,又有一段時期,在世界各地,未聞再有人頭被盜。<br /><br />  這一切,我全是從報導中得悉的,我也曾設想過,死人頭有甚麼用處,但不得要領。<br /><br />  而這時,黃堂突然向我問起,我也立刻明白他何以會出現在這裏了!<br /><br />  這裏正在舉行生物學家的大聚會,環境和以往四次,人頭大盜活動的環境吻合。<br /><br />  我大聲道:「本地也發現了人頭失竊?」<br /><br />  我這樣一問,黃堂立刻明白我對人頭失竊一案,有一定程度的了解。<br /><br />  他吸了一口:「還沒有,但是國際刑警特別警告,要我們小心,有發生的可能。」<br /><br />  我道:「你就是為了這個要找我?」<br /><br />  黃堂道:「是啊,這樣的怪事,連續不斷地發生,難道還不足以引起衛斯理的興趣?」<br /><br />  我半抬起頭,望著天花板上的裝飾,想了一想,才點頭道:「確然應該引起我的興趣──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認為有一半以上的可能,在這個聚會期中,發生人頭被盜事件。」<br /><br />  黃堂一聽得我這樣說,震動了一下:「那麼說,犯案者必是與會人士了?」<br /><br />  我嘆了一聲:「你的推理能力到哪裏去了?何必一定要是與會人士,旁聽者不可以麼?採訪新聞的記者不可以麼?你應該立即採取幾項行動──」<br /><br />  黃堂不由自主,向我立正,行了一個敬禮:「是,第一,盡可能追查在這次聚會中的入境者,第二,加強各殯儀館的警衛工作。」<br /><br />  我補充道:「如果想引人頭大盜上鉤,把他活捉,那就要派便衣,二十四小時不斷監視!」<br /><br />  黃堂大是興奮:「是,安排香餌釣大盜,看他往哪裏逃!」<br /><br />  我很明白他的心意,道:「若是你破了此案,歐洲方面的同行,必定對你佩服之至了。」<br /><br />  黃堂面有得色,爭強好勝之心,人皆有之,我拍了拍他的肩頭:「等你的好消息了──有了結果之後,請別忘記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很想見一見這個人,好奇心,想知道在盜了那麼多死人頭去,有甚麼用處。」<br /><br />  正在這時,會場中忽然發生了一陣騷動,有不少人在高叫:「太過份了!」<br /><br />  我由於專注和黃堂在討論「人頭大盜」的事,而這事又確然能引人全神貫注,所以對於會場上發生的事,竟全然未曾留意。<br /><br />  這自然大違「耳聽八方,眼觀四面」的原則,但是由於我絕想不到在這樣的場合之上,會有甚麼意外發生,所以就放鬆了些,直到有人高叫,我知道,有些甚麼事發生了。<br /><br />  我立即抬起頭來,只見講台之上,亂成一片,陳島本來是站在擴音器之前的,這時,卻被一個人把擴音器抓在手中,要搶著說話反把他逼到了一邊。而主持人和另外幾個人,又想自那人手中,把擴音器搶回來。<br /><br />  而那人的身手,居然很是了得,指東打西,手腳並用,令得他身邊的幾個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台下眾人,紛紛喝罵,一時之間,亂成了一團,哪裏還像是科學的聚會,恰似一群餓狗在爭食。<br /><br />  這種場面,我以為只有號稱「民主進步」的台灣國會才有,卻原來隨時可以發生,親歷其境,也煞是熱鬧。<br /><br />  另聽得在紛亂之中,被逼向一邊的陳島,提高了聲音叫:「讓他說,讓他說!」<br /><br />  本來,一定是陳島還在發言,那人上了台去搗亂,眾人才阻止,如今陳島這樣一說,阻止者也就停了手。<br /><br />  那人一挺身,一副理直氣壯的神情,尖聲道:「我就說。」他一開口,我就認為,他就是陳島開始演說時,在台下插言的那個人。<br /><br />  只見他個子不高,樣子普通,頭髮半禿,卻是一副聽了令人極不舒服的「雌嗓子」,聲音尖銳。<br /><br />  他高聲道:「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我非搶著一說不可。」</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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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頭大盜】



  「害蟲之所以被稱為『害』蟲,當然全是由人的立場出發而得出的定論。以蟲的立場而論,自然的生活方式,或嚼吃植物的種籽,或吮吸動物之血液,都是生物的本能,又何『害』之有?」

  說這番話的人,神情慷慨激昂,而且,同時有許多手勢來加強他的語氣。

  說這番話的人,是一個生物學家,他姓陳名島──這個名字,對熟悉我所敘述故事的朋友,應該不很陌生。是的,他首先出現在《茫點》這個故事之中,後來,也陸續有出現。

  陳島是一個極有趣的生物學家──我一直認為所有的生物專家,都很有趣,因為他們都固執地,堅持不懈地去研究其實人類絕無可能了解的事物,單是這種「科學的執著」,已經夠悲壯的了──而在旁觀者來說,也成了有趣。

  在這個大多數是生物學家的聚會上,這種有趣的情形,也層出不窮。

  先是一位研究蜻蜓的專家,提供了一套錄影帶,據他的解釋,那是電腦模擬蜻蜓的複眼所看出來的情景,就叫著「蜻蜓眼中的世界」。

  當這套影帶放映的時候,那位蜻蜓專家面泛紅光,額角冒汗,神情興奮又緊張──那是他二十多年孜孜不倦研究的成果!

  在畫面上看到的是,經過複鏡折射的朦朦朧朧的一片,這位生物學家在旁解釋,說道就是蜻蜓的複眼看出來的影像,而所有具有複眼的昆蟲,看出來的情形,都大同小異云云。

  我說到此處,由於不想取笑(那會使人太難堪),但實在又忍笑不得,所以手捫著胸,落荒而逃,離開了許多人聚集的大廳。

  我感到身後有人跟了出來,出了大廳,我大大地呼了一口氣,跟出來的人,是精神病科女醫生冷若冰,也就是陳島的女朋友,我之所以來到這個聚會,是她叫我來的。三天之前,她打電話來,告訴我:「陳島要來,參加一個生物學家的研討會,會上頗有些驚人的發現和研究要提出來,你會有興趣的。」

  我確然有興趣,因為如今生物學,已遞進入生物化學、生物工程、遺傳基因等等項目的研究時代,其研究項目之古怪,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無性繁殖已經是老課題了,新題目是創造新種的生物。有一種養在水族館中的新種被培殖出來,像金魚又不是金魚,眼大身扁通紅,智力在一般飼養的觀賞魚之上,有很奇怪的「眼神」(真的),老像是在嘲弄甚麼一樣,見了使人渾身不自在。

  不過,總算那還是魚,有魚的外型,而通過生物工程,製過四不像,模樣怪異之至的生物來,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了。

  有一個笑話,說:一個人吃蘋果,不小心吞了一粒核下去。不多久,肚臍發癢,出了一棵芽,再不多久,長出了一棵樹苗開了花,結了果,於是,這個人想吃蘋果,就在自己肚子上採下來。

  這曾被認為是最荒謬的笑話,卻完全是在突飛猛進的生物工程科學範疇之內的事,把動物和植物相結合,造出肚上長蘋果的怪物來,是完全可能的事!

  所以,冷若冰斷定我會對這個世界上頂尖生物專家的聚會有興趣,也很有道理。

  卻不料,在聽了幾篇枯燥無味的論文之後,又遇上了專研究蜻蜓複眼的專家,終於忍無可忍,走了出來!

  冷若冰顯然知道我為何離開,所以她一見了我,就道:「那位蜻蜓專家,太鑽牛角尖了!」

  她的評語太是客氣了,我搖頭:「簡直是自欺欺人──他弄出了這樣的一些畫面來,自己相信了那是蜻蜓眼中看出來的情景,要人家也相信──越是愚笨的人,就越容易以為天下的人,都和他一樣笨!」

  冷若冰沉默了一會:「說真的,在蜻蜓的複眼之中,看出來的情景,究竟是怎麼樣的呢?」

  我一揮手:「沒有人會知道,永遠永遠,都沒有人能知道──只有蜻蜓自己才知道──除非有朝一日,蜻蜓能和人溝通,告訴人牠看出來的東西是甚麼樣的,人才能了解一二!」

  我說著,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話才說完,就聽到有鼓掌聲,只見陳島也走了出來。

  陳島來到了冷若冰的身邊,向我道:「你剛才所說的道理,極其簡單,可是卻太多所謂專家,竟然不懂!」

  他說了之後,略停了一停,才又道:「不過,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使人長上一對蜻蜓的複眼!」

  他說得十分認真,我也聽得十分認真,一時之間,大家都不出聲。

  因為我們都知道,在「生物工程」之下,出現這種情形,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把煙草和螢火蟲的生命基因相結合,已可以造出會發光的煙草來,自然,在理論上來說,造出生一對蜻蜓複眼的人,也是完全可以成立的事。

  冷若冰先打破沉默:「太可怕了!」

  陳島忽然激動起來:「每一個嶄新的事物出現,對人類來說,都可怕!生物工程的發展,是大勢所趨,但是研究人員卻始終不能大張旗鼓進行,問題就是『太可怕』了,搶了上帝的工作,宗教家說,別忘記,哥白尼便是被一些借了上帝名義的人燒死的,人類根本不懂得上帝,偏喜歡以他之名行事!」

  對於陳島忽然會如此激動,對我來說,很是意外,但冷若冰就顯然習慣了,她淡然道:「人有這種能力,也是上帝給的啊!」

  我無意去和他們展開上帝的創造力和人的創造力之間關係的討論,所以岔開了話題,我道:「輪到你發言了吧?」

  陳島點頭:「是,在那個蜻蜓白痴之後。」

  正說著,大廳中傳來了一陣稀落的掌聲,陳島轉身,走進大廳,冷若冰也跟了進去。

  我預期陳島的發言會比較有趣,所以也走了進去。只聽得主持人介紹了陳島之後,陳島就開始發言,一開始,就替昆蟲辯護──就是我一開始就記述的那一段話。

  陳島在繼續發揮:「地球屬於全體生物,每一種生物,都應該獲得生存的空間,他們也有這個權利,護得生存的空間!」

  我聽著他這樣的論點,不禁皺眉頭,果然,在前排有一個人尖聲叫了起來:「當一種生物,以攫取他種生物的生命,為其本身生存的目的時,該種生物,就沒有在地球上生存的權利!」

  我又搖頭,陳島的論點,有大可商榷之處,但是那提異議的人,囉裡囉唆,說了一大堆,他的話,卻更是不堪一擊。

  陳島「哈哈」一笑:「照閣下的理論,首先,應該取消人類在地球上生存的權利,人正是依靠其他生物的生命來維持自己生命的!」

  那人的聲音聽來更尖:「我們是人,一切都應該以人的生存為主!」

  陳島道:「那是觀念問題,我認為,眾生平等,大家都是生命,而生命的生存方式,也是自然規律的運行!」

  那人索性站了起來,只見他個子普通,貌不驚人,但聲音尖得刺耳:「所以說,人類不能消滅害蟲,也是自然規律的運行!」

  陳島吸了一口氣:「人永遠不能消滅害蟲,這更是自然規律!」

  那人大聲道:「能!天花菌,現在就只存在於實驗室中了!」

  陳島怔了一怔,似乎一時之間,未曾想到那人會把細菌也列入「害蟲」之列,可是想起來,卻也大有道理,有害的細菌,確然合乎害蟲的定義。

  這時,主持人站了起來,大聲道:「本次聚會,目的只在於各抒己見。並不討論他人的論點,也不必同意他人論點,所以,沒有辯論,請陳博士繼續發言,也請別打斷他的發言。」

  那人雙手擺動,看來還想說些甚麼,但終於未曾再出聲,坐了下來。

  陳島停了一會,才繼續說下去。

  我沒能聽完陳島的話,因為這時候,有人在我的身後低聲道:「衛君,太巧了,我正想找你!」

  也許是由於我好管閒事之故,常有這類的情形出現,但這次卻是不同,因為我一聽,就聽出了那是一個熟人的聲音。

  於是,我並不轉身,就道:「大主任,又有甚麼疑難雜症了?」

  說話的人,轉到了我的身前,果然就是好久不見的警方特別工作室主任黃堂。

  黃堂曾在不少事件上和我合作過,人精明能幹,推理能力也強,和這種人相處,是很愉快的事。黃堂和我握手,然後,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笑了起來:「有話請說,只做,搏取同情!」

  黃堂也笑:「你真是,對老朋友,說話也那麼刺人!」

  我答道:「沒有辦法,無聊人太多。為了打發他們,不得不把含蓄的來往放在一邊,要直接說話,久而久之,就成習慣了!」

  黃堂吸了一口氣,果然單刀直入:「你可曾聽說過『人頭大盜』?」

  我呆了一呆。

  「人頭大盜」!

  這四個字一聽來甚是駭人,而實際上,也確然由於駭人的行為,才生出這樣可怕的稱呼來的。

  我知道不是太多,只是從一些報導中獲知,首先是在英國的伯明罕,在一家殯儀館中,有三個等待殮葬的死者,兩男一女,頭部齊頸以上,忽然不見了。

  接著,在英國的幾處地方,每隔上一個時期,就有這樣的事發生,一共發生了九宗之後,恐怖的氣氛瀰漫,蘇格蘭場也大是緊張,而且,絕對無法設想,盜人頭的人,目的何在。

  死人頭有甚麼價值,值得去盜取?

  由於每次人頭被盜,都是發生在殯儀館之中,所以,警方在毫無頭緒的情形之下,就只好加強殯儀館的防衛看守。

  在採取了嚴格的看守措施之後,果然,有幾個月的時間未曾再發生人頭被盜事件。

  蘇格蘭場痛定思痛之後,也就九宗人頭被盜事件,作出了一個總結。

  九宗案件,被盜走的人頭,一共是二十二個,被盜者男女老幼都有,看來似乎並無規律,盜人頭者並不「揀飲擇食」,似乎只要是人頭就合適。

  死人的頭部,除了對死者的親人之外,對任何人來說,那應該是沒有意義的事,對一個正常的人來說,就算有人雙手捧上死人頭一個,敬請哂納,也必然敬謝不敏,不會接受的。

  所以,有人費心機去盜人頭,必然有特別的作用。

  蘇格蘭場的結論有幾個,其一,其人心理變態,是一個極度危險的瘋子──提防他在偷盜死人頭之後,會發展到偷活人頭。

  其二,和邪教有關──或許是世界真的末日降臨,各種各樣的邪教特別多,在各式各樣的邪教之中,有著千奇百怪的宗教儀式,其中或有必須用到死人頭的,就自然只有出於偷盜一途了。

  其三,英國警方也不乏想像力,想到了有可能是獵頭族人的活動,擴展到了文明世界。

  其四,想像力更豐富了,假設有可能,有外星人在搜集地球人的標本──全身太重大,所以只取其頭,這情形有點像不法的古董販子,把巨大的佛像留下,但卻盜走了佛像的頭部相類似,常見一些所謂「崇仰東方文化」的洋人,在居室之中,以佛像頭作陳設,或許外星人也流行以地球人的頭作擺設。

  擾攘了一番之後,可是在殯儀館中等待殮葬的人頭被盜一事,卻渡過了英吉利海峽,蔓延到了法國。首宗,在里昂,接著,在巴黎的西區,然後,是南部的一個山嶺。

  這一來,法國警方也大是緊張,而且,立即和英國警方,組成了「英法聯軍」,共同調查。

  這次調查,集中了英法兩國優秀警官,其中有的是我的相識,結果卻同樣沒有發現。

  只是在作案的手法方面,有了一致的結論──要把一個人的頭,齊頸切下來,並不是容易的事,即使是死人頭,也不是那麼容易切割。而在被盜走人頭的屍體上,都可以看出,盜頭者的手法,乾淨俐落之至。

  兩地的解剖專家,都一致認為,那樣的「手術」是世界一流的技術。

  所以,一度把追蹤的目標,定在外科醫生的身上,可是沒有結果。

  由於各地都有殯儀館,而在習慣上,對於留在殯儀館中的死者,不會有特殊的警衛,所以,要全面防止死人的頭部被盜,簡直困難之至。

  在法國擾攘了一番,一共是七宗,共有十九具屍體的頭被割走,下落不明。

  然後,又靜寂了一個時期,忽然在比利時,又發現了四宗,接著,是在盧森堡,發生兩宗。

  在盧森堡也發生了盜人頭的事件之後,案件有了重要的突破──辦案人員發現,每一次,有這樣的怪案發生,人頭大盜活動頻繁的時候,都在該國有某一種大規模的科學會議,正在舉行。

  第一次在英國,是遺傳學會十年一度的大會,世界性的,而在法國,則是歐洲聯盟的醫學會議,在比利時,是一個世界性的環境保護大會──主題是如何挽救瀕臨絕種的生物,而在盧森堡,則在案發時,舉行世界腦科醫生的大集會。

  這當然不是巧合!

  可是兩者之間有甚麼的聯繫,辦案人員,倒也不容易有結論。

  自然,有了這樣的發現之後,辦案人員首先想到的是,犯案者也是會議的參加者。

  於是,把四次會議的所有參加者、辦事人員的名單,一起列出來。

  這種「排列法」,雖然很是原始,但卻是找出犯案者的好辦法。

  若是其中有一個人名,在四次會議中都出現,那麼,就可以把這個人當成是疑犯,在他的身上,再取得進一步的突破。

  但是,在排列了人名之後,卻發現沒有一個人,是參加這四個會議的。

  於是,又擱淺了。

  而在這之後,又有一段時期,在世界各地,未聞再有人頭被盜。

  這一切,我全是從報導中得悉的,我也曾設想過,死人頭有甚麼用處,但不得要領。

  而這時,黃堂突然向我問起,我也立刻明白他何以會出現在這裏了!

  這裏正在舉行生物學家的大聚會,環境和以往四次,人頭大盜活動的環境吻合。

  我大聲道:「本地也發現了人頭失竊?」

  我這樣一問,黃堂立刻明白我對人頭失竊一案,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他吸了一口:「還沒有,但是國際刑警特別警告,要我們小心,有發生的可能。」

  我道:「你就是為了這個要找我?」

  黃堂道:「是啊,這樣的怪事,連續不斷地發生,難道還不足以引起衛斯理的興趣?」

  我半抬起頭,望著天花板上的裝飾,想了一想,才點頭道:「確然應該引起我的興趣──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認為有一半以上的可能,在這個聚會期中,發生人頭被盜事件。」

  黃堂一聽得我這樣說,震動了一下:「那麼說,犯案者必是與會人士了?」

  我嘆了一聲:「你的推理能力到哪裏去了?何必一定要是與會人士,旁聽者不可以麼?採訪新聞的記者不可以麼?你應該立即採取幾項行動──」

  黃堂不由自主,向我立正,行了一個敬禮:「是,第一,盡可能追查在這次聚會中的入境者,第二,加強各殯儀館的警衛工作。」

  我補充道:「如果想引人頭大盜上鉤,把他活捉,那就要派便衣,二十四小時不斷監視!」

  黃堂大是興奮:「是,安排香餌釣大盜,看他往哪裏逃!」

  我很明白他的心意,道:「若是你破了此案,歐洲方面的同行,必定對你佩服之至了。」

  黃堂面有得色,爭強好勝之心,人皆有之,我拍了拍他的肩頭:「等你的好消息了──有了結果之後,請別忘記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很想見一見這個人,好奇心,想知道在盜了那麼多死人頭去,有甚麼用處。」

  正在這時,會場中忽然發生了一陣騷動,有不少人在高叫:「太過份了!」

  我由於專注和黃堂在討論「人頭大盜」的事,而這事又確然能引人全神貫注,所以對於會場上發生的事,竟全然未曾留意。

  這自然大違「耳聽八方,眼觀四面」的原則,但是由於我絕想不到在這樣的場合之上,會有甚麼意外發生,所以就放鬆了些,直到有人高叫,我知道,有些甚麼事發生了。

  我立即抬起頭來,只見講台之上,亂成一片,陳島本來是站在擴音器之前的,這時,卻被一個人把擴音器抓在手中,要搶著說話反把他逼到了一邊。而主持人和另外幾個人,又想自那人手中,把擴音器搶回來。

  而那人的身手,居然很是了得,指東打西,手腳並用,令得他身邊的幾個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台下眾人,紛紛喝罵,一時之間,亂成了一團,哪裏還像是科學的聚會,恰似一群餓狗在爭食。

  這種場面,我以為只有號稱「民主進步」的台灣國會才有,卻原來隨時可以發生,親歷其境,也煞是熱鬧。

  另聽得在紛亂之中,被逼向一邊的陳島,提高了聲音叫:「讓他說,讓他說!」

  本來,一定是陳島還在發言,那人上了台去搗亂,眾人才阻止,如今陳島這樣一說,阻止者也就停了手。

  那人一挺身,一副理直氣壯的神情,尖聲道:「我就說。」他一開口,我就認為,他就是陳島開始演說時,在台下插言的那個人。

  只見他個子不高,樣子普通,頭髮半禿,卻是一副聽了令人極不舒服的「雌嗓子」,聲音尖銳。

  他高聲道:「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我非搶著一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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