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    ⊙愛情算盤</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    ⊙愛情算盤</h3><br /><br /><br /><br />  那以後過了大約四個月。這一年已入了十一月份。<br /><br />  星野花江和八田英吉每個月都見面三、四次。他有自用車,所以他們常常利用汽車旅館,不過他們去過的旅館絕不再去。<br /><br />  兩人的行動非常慎重。他們一開始就嚴格規定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們間的關係,因此星野花江從不打電話給八田英吉,不論他的住家也好,或者城東洋裁店也好,都如此。萬一有了緊急的事,例如本來約好見面,因故不能赴約,便由她打電話到城東洋裁。白天裡,他有事找她時,由他用化名打到日東公司。<br /><br />  用化名連絡,是星野花江提議的。<br /><br />  「我用濱井這個姓氏,你呢?岡部吧。」<br /><br />  濱井靜枝也就是她在銀行裡開戶頭的化名。岡部則是她想到每月匯款到那個戶頭的會員岡部昭三,為他取的。<br /><br />  不過晚間星野花江獨自在公寓,八田英吉可以自由打過去。她卻沒有這個自由。<br /><br />  他們的戀愛是夏間的那個傍晚,在彈子房相識以後馬上開始的。打從起始的時候,星野花江就在不知不覺間,採取了主導的態度。那也不是意識上的,不過也帶著若干衝動的成分。<br /><br />  這也難怪,在她眼裡,八田英吉毫無氣魄,優柔寡斷,缺乏實行力和獨立心,根本就是個不像男人的男人。她覺得非有她來照顧他,他便不會有獨立的能力。<br /><br />  不過在肉體方面,她靠他第一次體會到歡悅。她行年三十有一才綻開了青春之花,浸沒於陶醉與恍惚之境當中。上班到公司,總是滿心的歡樂,使她常常不得不努力地去抑止外露。<br /><br />  她終於也參加了戀愛族當中,人生觀也有了若干修正。過去,她對人家的戀愛抱著修女般的禁慾式批判眼光,和他有了關係以後,忽然有了寬容的心。她愛八田英吉,那種心情有一部分是姊姊對弟弟的感情。<br /><br />  她有了愛情,心平氣和多了,但在經濟觀念方面倒完全一仍其舊。<br /><br />  她知道八田英吉原來是日東公司的一名下下游業者,是和他談起戀愛來不久之後。當她從八田英吉口裡聽到這事實時,著實吃了一驚。八田也從她聽到是日東公司的董事長秘書時,裝出了大吃一驚的樣子,還表示:人世間看似廣闊,實則狹窄得很。<br /><br />  八田英吉在星野花江身上,不論容貌也好,個性也好,都看不出任何美,他唯一的目標是她那筆儲蓄。<br /><br />  「三個月後一定要還給我好嗎?利息算你最優惠的,月息五分好了。」<br /><br />  愛情是愛情,金錢是金錢,這就是她的想法。或者也可以說,有關金錢方面的信念,滲入了戀愛裡頭。愛人向她訴苦由於上游的平和服飾太刻薄,受到頭寸方面莫大的苦楚,她對此表示了同情,但卻絕不會因此就無息把錢借給他,更不會允許無期償還。在這一點,她不會像一般的三十歲女人那樣,沉溺於男人而不能自拔。<br /><br />  說起來,這也是因為她對他凡事有採取主導地位的態度所致。就是:「這人還像個少不更事的孩童,非妥善給予照顧不可」的心情。因此,一開口姿勢總是擺得老高。<br /><br />  另一方面,八田英吉對她這種心情,早已掌握住了。他於是樂得在她面前裝出像個弟弟的樣子,撒嬌而任性。<br /><br />  他起初照她所說的,借了錢就每月付五分利,且到期必還。他深諳她的脾氣,一心討好她,以便贏得她的信任。<br /><br />  然而,她賺外快的賽馬預測的組織漸趨不振,對他卻很是不利。因為她的收入銳減,存款便也無法成長了。<br /><br />  八田英吉真想提提她的「兼差」,但還是打住了。他想還是再看看情形吧。因為那是她的秘密,萬一被她問起怎麼會知道她的秘密,那時可能被她察覺到他和米村董事長之間的關係了。<br /><br />  一天,八田英吉叫手下的人給米村董事長通了個電話,說「宮城」希望能在外頭見見面。他之所以叫手下的人代打電話,乃因擔心被她認出聲音的緣故。<br /><br />  「請問董事長,假情報的事,最近情形怎麼樣?」<br /><br />  對八田英吉的問話,米村董事長竟蹙起了眉頭。<br /><br />  「哎哎,提起假情報,真叫人傷透腦筋。我都給弄得滿頭霧水了。」<br /><br />  米村董事長請了幾個朋友提供假情報,來擾亂女秘書的偷聽,固然是好點子,但漸漸地混亂起來了,哪個才是真的,哪個又是假的,往往不能分辨。董事長說明了這種情形,禁不住地苦笑起來。<br /><br />  「這倒使人覺得意外。董事長,既然有這樣的情形,我看,也許可以免了。反正就是星野小姐偷聽了,告訴別人,也不算多麼了不起。如果董事長因此而苦惱、分神,那就得不償失了。而且我猜想,那些提供假情報的人,恐怕也有點煩了。」<br /><br />  董事長聽罷點點頭,表示同意。<br /><br />  「那就乾脆停了。光為了一名女秘書,董事長那麼煩惱,對公司來說,是莫大的損失啊。」<br /><br />  和米村董事長交談時,八田英吉不再是星野花江跟前的可憐蟲,搖身一變成了幹練可靠的人物。<br /><br />  他向來就希望能夠從下下游升級成為下游。可是過去有堀內的平和服飾介在中間,實在不好意思提出來。他心中的這番強烈的願望,促使他極力討好米村董事長。<br /><br />  老是當一名下下游業者,永遠不能出人頭地。對堀內也只有忍氣吞聲,任憑宰割。如果能在日東公司下當一個下游業者,雖然需要大把資金來擴充設備,但是不管資金或原料方面,日東方面一定會給他照顧的。而且升了一級,面子上風光多了。<br /><br />  當然,這一點不可能馬上就實現。董事長這邊也不能不買堀內的帳。不過至少米村董事長是可以幫他稍稍壓抑一下堀內的。八田英吉對這一點頗有信心。<br /><br />  為了這一點,他必須妥善保持和星野花江間的秘密。萬一和董事長女秘書之間的曖昧給揭露出來,一切期待都會落空了。<br /><br />  萬一讓太太也知道了,麻煩就更大。<br /><br />  與她的關係,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危險的。不過八田英吉倒不以為這件事會敗露。只要不敗露,危險便也不會發生。然後呢──好聚好散吧。<br /><br />  他想:在那以前,能借多少算多少。事實上,這些日子以來從她那兒借來的錢,使他資金方面的週轉靈活多了,也輕鬆多了。他食髓知味。為了從她那兒借到更多的錢,必須防止她的收入減少。他建議米村董事長停止假情報的手法,目的之一就是讓她的兼差能恢復以前的活絡。<br /><br />  在這個年份裡,八田英吉從星野花江借到的款子,超過了六百萬圓。<br /><br />  借款之所以突然膨脹,乃因十二月份他一口氣借了二百五十萬圓的緣故。到了年末,平和服飾都只付了舊欠的一半,要求將餘款延到開春後付。堀內的藉口是母公司日東方面滯付了,加上銀行和信用金庫銀根也緊,未能貸到如數的款子。八田英吉向星野花江說:堀內老闆幾乎要向他雙手合十,大嘆苦經,請求延後。<br /><br />  八田英吉說的堀內的樣子,正好也是他對她懇求的樣子。他說這二百五十萬圓是發給十名從業員的薪水和兩個月份的年終獎金。他可憐兮兮地說:沒有這筆錢,他就過不了年,員工們也會離棄他,公司勢必垮台。<br /><br />  其實,他發給從業員的年終獎金還不到一個月薪金,二百五十萬圓中的一半以上,除了應付公司的開支外,都成了他的零用錢。<br /><br />  年底,他向她挪借的款子累計達六百一十六萬圓,是加上五分利息,換言之,他利錢都還不起了。<br /><br />  每次碰面,八田英吉都要告訴她經營如何困難,並說一旦景氣好轉一定還清,請求她寬延。他還會在汽車旅館的房間裡向她彎腰屈身,哀求為了渡過目前困境,希望她能再借他一筆。他的說詞是這樣的:當前只要有這筆錢,很快地就可以進入順境,清償的日子也馬上到。<br /><br />  這種說法的另一層意義也就是說:如果她不肯借這一筆,那過去的所有債務便也可能永遠還不了。說起來,這已經是對債主的一種脅迫手段了。<br /><br />  在星野花江這邊,看到愛人下了床,在地板上跪下來磕頭,她便禁不住地想到他是不能沒有她的。她對他不僅同情,根本就是憐憫了。<br /><br />  她問明了下次還錢的日期,還重複地要求他一定履行。在愛情的場合裡談這一類借貸問題,委實是煞風景的事,可是她倒一點也不覺得矛盾。<br /><br />  這位大情人因為她不但展延了舊債的償還期,還答應另外再借一筆給他,所以高興得跳起來。感謝與高興交織在一起,使他粗暴地抱住她。他這種心情雖然不一定感染了她,但她著實覺得答應了他是對的。<br /><br />  八田英吉和星野花江的幽會,避開了星期四、五、六三天,這是因為她必須利用這三天的夜裡,打電話給她的會員們,傳達賽馬情報。<br /><br />  她的這項兼差,由於米村董事長放棄了假情報,因而恢復了以前的命中率。否則星野花江的儲蓄便為了貸給八田英吉而一路減少,這麼一來她的討債方式便也不得不採取嚴格的方式。<br /><br />  他們選星期日、一、二、三中的一天來見面,而其中的星期日又因為八田英吉這邊不方便,也被剔除。有家室的可憐男子,星期日晚上想外出,委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br /><br />  不管是星期一、二、三的哪一天,八田英吉都開著自用車,到約好的街角去接星野花江,然後前往汽車旅館。<br /><br />  由於必須避免曾經到過的旅館,他們東、西、北三個方向都跑,行動距離也漸漸拉遠。<br /><br />  某日傍晚,天色暗了,八田英吉把車子開往首都高速公路。這條路是和通往山梨縣的中央高速公路連接的。半路上,過了永福交流道不久,八田把車子駛向路肩的臨時停車場上。<br /><br />  「拋錨了?」<br /><br />  前座的星野花江問。<br /><br />  「沒有。」八田英吉搖搖頭說:「累了。在這兒休息一下吧。」<br /><br />  「怎麼會呢?才走了半個小時啊。」<br /><br />  「白天跑了好多地方。疲勞的時候開車,最容易出事了。」<br /><br />  「嗯。」<br /><br />  「希望能夠躺下來小睡一下。」<br /><br />  八田英吉在黑暗裡按了一下靠背的調整鈕。<br /><br />  「呀。」<br /><br />  靠背忽然往後倒下去,使星野花江吃了一驚,掙扎著想起身。<br /><br />  「不要起來。」<br /><br />  八田英吉按住她的肩頭。<br /><br />  「不行。那麼多車子在跑。」<br /><br />  她知道了愛人想幹什麼,露出了害怕的眼光。<br /><br />  「放心。大家都在忙著開車,沒有人會停下來看我們的。看,車燈也不會照過來。高速公路上也不會有人在走路。」<br /><br />  八田英吉仰躺著說,多麼好玩似的搖晃了一下頭又說:<br /><br />  「一路上,臨時停車場都有車子,車窗也看不到人影。都是雙雙對對,在享受著他們的愛情呢。」<br /><br />  兩人並排躺著,眼前的右邊車窗,不住地有光線掃過去。<br /><br />  八田英吉撐起上半身,把星野花江擁過來,用舌尖來舔她的頸子、耳朵。她的身子微顫著,把伸到她胸口的手拂開。<br /><br />  「我怕。」<br /><br />  「怕什麼?」<br /><br />  「那麼多的車,又這麼近。人家會看見的。」<br /><br />  「不會。妳看,沒有一輛車慢下來。」<br /><br />  「可是……」<br /><br />  「別擔心吧。」<br /><br />  「萬一被看到了,怎麼辦?」<br /><br />  「不會有人停下車來看的。人家都以為停在臨時停車場的,不是拋了錨便是休息。這就叫盲點了。怪不得每個車位都有車。」<br /><br />  「我相信他們是在聊天。」<br /><br />  「妳真純情。夜裡看看公園就知道了。板凳上沒有一對是聊天的。接吻了,或者男的把女的抱在腿上,末了是雙方都忍不住了,幹起那種事來。何況這兒是沒有人看得見的車上。在高速公路的臨時停車場停車熄燈的,都是在做愛,就是沒有人知道。」<br /><br />  「什麼做愛,討厭。」<br /><br />  「我是不會啦。不過車子在旁邊一輛一輛地跑過去,好刺激呢。」<br /><br />  「你真的什麼也不做?」<br /><br />  星野花江這麼說著,可是嗓音裡卻含著一份期盼的亢奮。<br /><br />  八田英吉肆意地讓左臂彎裡的她的頭部轉過來側過去,舔舔她的脖頸,把她的耳朵含在嘴裡,然後拂開肩上的衣服,一口咬住肩頭。<br /><br />  她猛地抽搐了一下,接著她好像忍不住似地縮住了雙腿。當他把舌頭伸進她的嘴裡時,她的口腔發燙著,把他的舌尖捲進去了。<br /><br />  她把眼睛閉上,呼吸急促,不過面孔仍然埋在他的胸口上。他的右手掀起了她的裙子,手指頭勾住她的內褲,她卻未抗議。<br /><br />  從窗邊掠過去的車子,在前面亮著紅色尾燈,像是提燈遊行的隊伍。<br /><br />  一旦體會到刺激,以及它所帶來的亢奮,叫人難以忘懷。這一次之後,八田還常常在高速公路的臨時停車場上停下車,把靠背倒下去,和星野花江做愛。<br /><br />  有時正開向汽車旅館,到了半路便變卦了,比起旅館裡的密室,路邊的公眾性更富奇異的刺激。起初不情願的她漸漸地也習慣於那種不正常的感情,再也不覺得異樣了。不過八田英吉倒深諳這中間的微妙,仍然常常利用汽車旅館。<br /><br />  星野花江是經常被八田英吉帶著跑,即使沉溺在身體的歡悅裡,理智卻從未受過影響。她不會想到要獨佔八田英吉,也從不希望將來能和他一起過日子。因此,她絕口不提要他和太太離婚。<br /><br />  只是在金錢的貸借方面,她還是一絲不苟,愛情是愛情,錢是錢,面對這位愛人,她還是把兩者分得一清二楚。<br /><br />  這倒使八田英吉覺得不太對勁。他還不致於企圖用愛慾來迷醉她,藉此來騙取她所有的錢,但卻希望她能在貸借方面對他寬大些。他應該和別人不同才是。也因此,他試著使他所給予她的性愛的愉悅,能夠更深刻化。<br /><br />  不錯,在每次事畢之後,她也會在陶醉裡脫口說些愛的話語,可是一旦陶醉醒了以後,馬上便又恢復對待別人的那種冷淡。<br /><br />  「對啦,這個月,你準備還多少給我?」<br /><br />  她會這樣地提出來。<br /><br />  八田英吉有時只有笑著,故意答非所問。他不會用強壓手段,逼她不再提這樣的話。有時,他會在她面前跪坐,雙手撐在床上低聲下氣地懇求。<br /><br />  「這個月特別困難。我確實拚命想湊一湊的,可是該進來的款子都泡湯了,連一百塊錢也湊不起來。你知道,平和服飾給的支票都是兩個月三個月,我還有什麼辦法呢?明明知道拿去調,一點點利潤便都給吃掉了,可是不去又不行。我每天都在為頭寸跑。所以有妳來給我融通,對我幫助實在太大了。求求妳,這次一定要寬限寬限。我真不希望為了這事,使我們之間的愛情產生裂痕。好嗎?愛人,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啊。」<br /><br />  如果說,八田英吉想躲開星野花江對他的討債,那就只有打動她的母愛了。她就只有這一點,可供他利用。<br /><br />  為此,他裝得像個乞憐的年輕人,向她撒嬌。當然,在車子裡他倒是沒辦法跪下來的。<br /><br />  這樣的手法,效果倒確實不壞。她的眼裡總會露出憐憫與同情。<br /><br />  「真沒辦法。那就下個月吧。下個月一定要還。你看下月份能湊多少給我?」<br /><br />  為了她的寬厚,他不得不裝出感激涕零的樣子。他以為這樣必定可以使她更深信沒有了她,他馬上就可能垮台。<br /><br />  下個月,說不定八田英吉又向星野花江重演同樣的戲。他的解釋和懇求,不是在汽車旅館的房間,便是在車子裡靠背上,因為只有在這種愛情的場合上才能相見。<br /><br />  這也正是八田英吉刻意安排的。只因兩人的事必須絕對守密,所以他一直都主張不能在喫茶店、街角等地方碰面。這麼一來就只有把外界的視線完全遮住的密室了。那便是汽車旅館的房間,或者自用車。<br /><br />  八田英吉每次還錢,都只有應還數額的二十分之一或者三十分之一。然後,緊接著又請她借他應還數額的五倍或十倍的款子。<br /><br />  「目前正在骨節眼上,這個關卡熬過去了,前面馬上會開朗的。妳在日東公司的秘書室裏頭,當然不會明白外界的狀況,像我們這些小型纖維業者,最近倒了不少。報紙上也寫過,上月份倒掉的一般中小企業數目,創了歷年來月間倒閉數的記錄。妳看,我還算是不錯的,因為我咬緊牙根苦撐著,不過目前,我能看到前景了。這麼說,是有點幸災樂禍,不過同業倒得多,對存活下來的便也較為有利。這也是使我一定要挺下去的原因。為了目前的難關,我需要三百萬。否則的話,也許我也會倒閉了。所以我想特別請你救救我,三百萬裏頭,妳只要幫我兩百萬,其餘我自己會想辦法的。求求妳,一定要拉我這一把。」<br /><br />  他把戲演得逼真極了。<br /><br />  星野花江不由地想,萬一八田英吉的城東洋裁倒了,那過去積下來的六百七十二萬圓債款,豈不是全部泡湯了嗎?<br /><br />  ※※※<br /><br />  星野花江給八田英吉融通的款子,終於到了極限。<br /><br />  她預計工作到四十歲,便辭掉日東公司的工作,在郊區蓋所公寓。還有八年。她必須在這八年間積夠所需的資金。<br /><br />  她早就不再想結婚的事。自從進了日東公司以後,開始的三、四年間裡,同事和後進的從業員們一個個結婚,使她深感寂寞、焦躁。然而,如今她完全靜下心來了。<br /><br />  她和人家不同,日常都是獨自待在董事長秘書室裡,因此她可以把自己鎖在孤獨裡,不喜交際,甚至也變得有些排外了。她很明白公司裡的同事們怎樣看待她,大家都知道她把錢借給同事們賺利息,每到發薪日便出現在借主的工作地點附近,還有人背地說她是高利貸。<br /><br />  然而,為了蓋一所公寓,她不能在意人家怎樣說她。老來需要有個安定的日子,這才是首要之務。她打算抱養一個女孩,將來招一個贅婿,老來便有個依靠了。<br /><br />  因此,除了公寓的建築資金之外,也還需要一筆豐厚的存款。只要有錢,養女夫婦便會照顧她。即使是親生的兒子夫婦,如果沒有財產又沒有錢,他們不會好好奉養親人。有些老人在兒子們之間轉來轉去,被當做累贅,這樣的例子太多太多了。老了以後,只要有一筆錢握在手裡,一切都可以放心。<br /><br />  目前的她,增加存款是最重要的,減少一百圓都必須避免。她儉省,還賺利息,無非都是為了這個目標。預測賽馬的會員組織,也都是為此。<br /><br />  有個時期,因為預測不中使會員減少,幸好後來又開始中了,會員便也恢復了原來的數目。為什麼那段期間老是不中呢?她百思不得其解。說不定中與不中也不免有波動吧。<br /><br />  如果沒有來自這組織的收入,她根本無法借給八田英吉高額的款子。即使借了,也不可能寬限返還的期間。<br /><br />  然而,當她知道了借款累積到接近七百萬大關時,禁不住地錯愕了。她發現到八田英吉正在搶奪她老來後的生活依靠。她對他的母性愛,終於到了消失的時候。而她對他的愛,也同時要消失了。<br /><br />  八田英吉何時對星野花江萌生殺機,已經無法確定。<br /><br />  舉凡殺意都有原因與動機。原因是構成殺意的要素,而動機則是實行它的直接誘因、衝動。<br /><br />  拿八田英吉來說,成為行兇的原因有好幾種。<br /><br />  基本上,是因為他受到星野花江的緊迫催討。不過如果僅是這些,還不致於使他行兇。他可以運用種種手法,逃避催討。即使因此打起官司,時間會拖得很長。<br /><br />  只因在貸借關係上又加上男女間愛情關係,所以問題便複雜了,而且也因而發展成憎惡的感情。<br /><br />  「原來,你的目的只是想把我的錢通通騙走。」<br /><br />  在一家汽車旅館的密室裡,星野花江向八田英吉這麼說。<br /><br />  「你一開始就是有計畫的。從開始接近我的時候起,就是這樣。跟蹤到小岩的彈子房,把彈子送給我,全都是預先設計的。」<br /><br />  她的推測一點也沒錯。只是她沒有想到,連他拿著體育報紙給她看,也是在他的計畫之中。<br /><br />  「你真是個狡猾的人。裝得那麼柔弱,說了那麼多的藉口,到頭來全都是為了倒我的債。而且還和我幹這種事,來做為掩飾。」<br /><br />  她說著看看零亂的床單。也不曉得怎麼個緣故,就在她下定決心要催逼他還錢,攻訐他的狡猾作為之際,仍未拒絕已經成了惰性的情愛。但是,她倒也沒有因此就減緩了攻勢。<br /><br />  「為了騙我的錢,你連我的人也玩弄了。你這個人,根本就只有貪財慾和獸慾。」<br /><br />  提到玩弄啦、獸慾啦,八田英吉倒有話要說了。這種話,豈不是容貌好一點的女人才配說的嗎?沒有人看得上眼的醜八怪,得先照照鏡子才是啊。<br /><br />  「如果你不還錢,那我只有向董事長說出一切了。那時候,董事長就會命令平和服飾的堀內先生,不再把工作交給你。我相信米村董事長聽到下下游的人玩弄了母公司的女職員,還騙走了所有的錢,他會大發雷霆的。」<br /><br />  星野花江還不放鬆,繼續尖起嘴巴說:<br /><br />  「還不只這些呢。我也會向你的太太告一狀,說她的先生把我當玩具……」<br /></div></body></html>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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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馬的女人

賣馬的女人 線上小說閱讀

    ⊙愛情算盤





  那以後過了大約四個月。這一年已入了十一月份。

  星野花江和八田英吉每個月都見面三、四次。他有自用車,所以他們常常利用汽車旅館,不過他們去過的旅館絕不再去。

  兩人的行動非常慎重。他們一開始就嚴格規定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們間的關係,因此星野花江從不打電話給八田英吉,不論他的住家也好,或者城東洋裁店也好,都如此。萬一有了緊急的事,例如本來約好見面,因故不能赴約,便由她打電話到城東洋裁。白天裡,他有事找她時,由他用化名打到日東公司。

  用化名連絡,是星野花江提議的。

  「我用濱井這個姓氏,你呢?岡部吧。」

  濱井靜枝也就是她在銀行裡開戶頭的化名。岡部則是她想到每月匯款到那個戶頭的會員岡部昭三,為他取的。

  不過晚間星野花江獨自在公寓,八田英吉可以自由打過去。她卻沒有這個自由。

  他們的戀愛是夏間的那個傍晚,在彈子房相識以後馬上開始的。打從起始的時候,星野花江就在不知不覺間,採取了主導的態度。那也不是意識上的,不過也帶著若干衝動的成分。

  這也難怪,在她眼裡,八田英吉毫無氣魄,優柔寡斷,缺乏實行力和獨立心,根本就是個不像男人的男人。她覺得非有她來照顧他,他便不會有獨立的能力。

  不過在肉體方面,她靠他第一次體會到歡悅。她行年三十有一才綻開了青春之花,浸沒於陶醉與恍惚之境當中。上班到公司,總是滿心的歡樂,使她常常不得不努力地去抑止外露。

  她終於也參加了戀愛族當中,人生觀也有了若干修正。過去,她對人家的戀愛抱著修女般的禁慾式批判眼光,和他有了關係以後,忽然有了寬容的心。她愛八田英吉,那種心情有一部分是姊姊對弟弟的感情。

  她有了愛情,心平氣和多了,但在經濟觀念方面倒完全一仍其舊。

  她知道八田英吉原來是日東公司的一名下下游業者,是和他談起戀愛來不久之後。當她從八田英吉口裡聽到這事實時,著實吃了一驚。八田也從她聽到是日東公司的董事長秘書時,裝出了大吃一驚的樣子,還表示:人世間看似廣闊,實則狹窄得很。

  八田英吉在星野花江身上,不論容貌也好,個性也好,都看不出任何美,他唯一的目標是她那筆儲蓄。

  「三個月後一定要還給我好嗎?利息算你最優惠的,月息五分好了。」

  愛情是愛情,金錢是金錢,這就是她的想法。或者也可以說,有關金錢方面的信念,滲入了戀愛裡頭。愛人向她訴苦由於上游的平和服飾太刻薄,受到頭寸方面莫大的苦楚,她對此表示了同情,但卻絕不會因此就無息把錢借給他,更不會允許無期償還。在這一點,她不會像一般的三十歲女人那樣,沉溺於男人而不能自拔。

  說起來,這也是因為她對他凡事有採取主導地位的態度所致。就是:「這人還像個少不更事的孩童,非妥善給予照顧不可」的心情。因此,一開口姿勢總是擺得老高。

  另一方面,八田英吉對她這種心情,早已掌握住了。他於是樂得在她面前裝出像個弟弟的樣子,撒嬌而任性。

  他起初照她所說的,借了錢就每月付五分利,且到期必還。他深諳她的脾氣,一心討好她,以便贏得她的信任。

  然而,她賺外快的賽馬預測的組織漸趨不振,對他卻很是不利。因為她的收入銳減,存款便也無法成長了。

  八田英吉真想提提她的「兼差」,但還是打住了。他想還是再看看情形吧。因為那是她的秘密,萬一被她問起怎麼會知道她的秘密,那時可能被她察覺到他和米村董事長之間的關係了。

  一天,八田英吉叫手下的人給米村董事長通了個電話,說「宮城」希望能在外頭見見面。他之所以叫手下的人代打電話,乃因擔心被她認出聲音的緣故。

  「請問董事長,假情報的事,最近情形怎麼樣?」

  對八田英吉的問話,米村董事長竟蹙起了眉頭。

  「哎哎,提起假情報,真叫人傷透腦筋。我都給弄得滿頭霧水了。」

  米村董事長請了幾個朋友提供假情報,來擾亂女秘書的偷聽,固然是好點子,但漸漸地混亂起來了,哪個才是真的,哪個又是假的,往往不能分辨。董事長說明了這種情形,禁不住地苦笑起來。

  「這倒使人覺得意外。董事長,既然有這樣的情形,我看,也許可以免了。反正就是星野小姐偷聽了,告訴別人,也不算多麼了不起。如果董事長因此而苦惱、分神,那就得不償失了。而且我猜想,那些提供假情報的人,恐怕也有點煩了。」

  董事長聽罷點點頭,表示同意。

  「那就乾脆停了。光為了一名女秘書,董事長那麼煩惱,對公司來說,是莫大的損失啊。」

  和米村董事長交談時,八田英吉不再是星野花江跟前的可憐蟲,搖身一變成了幹練可靠的人物。

  他向來就希望能夠從下下游升級成為下游。可是過去有堀內的平和服飾介在中間,實在不好意思提出來。他心中的這番強烈的願望,促使他極力討好米村董事長。

  老是當一名下下游業者,永遠不能出人頭地。對堀內也只有忍氣吞聲,任憑宰割。如果能在日東公司下當一個下游業者,雖然需要大把資金來擴充設備,但是不管資金或原料方面,日東方面一定會給他照顧的。而且升了一級,面子上風光多了。

  當然,這一點不可能馬上就實現。董事長這邊也不能不買堀內的帳。不過至少米村董事長是可以幫他稍稍壓抑一下堀內的。八田英吉對這一點頗有信心。

  為了這一點,他必須妥善保持和星野花江間的秘密。萬一和董事長女秘書之間的曖昧給揭露出來,一切期待都會落空了。

  萬一讓太太也知道了,麻煩就更大。

  與她的關係,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危險的。不過八田英吉倒不以為這件事會敗露。只要不敗露,危險便也不會發生。然後呢──好聚好散吧。

  他想:在那以前,能借多少算多少。事實上,這些日子以來從她那兒借來的錢,使他資金方面的週轉靈活多了,也輕鬆多了。他食髓知味。為了從她那兒借到更多的錢,必須防止她的收入減少。他建議米村董事長停止假情報的手法,目的之一就是讓她的兼差能恢復以前的活絡。

  在這個年份裡,八田英吉從星野花江借到的款子,超過了六百萬圓。

  借款之所以突然膨脹,乃因十二月份他一口氣借了二百五十萬圓的緣故。到了年末,平和服飾都只付了舊欠的一半,要求將餘款延到開春後付。堀內的藉口是母公司日東方面滯付了,加上銀行和信用金庫銀根也緊,未能貸到如數的款子。八田英吉向星野花江說:堀內老闆幾乎要向他雙手合十,大嘆苦經,請求延後。

  八田英吉說的堀內的樣子,正好也是他對她懇求的樣子。他說這二百五十萬圓是發給十名從業員的薪水和兩個月份的年終獎金。他可憐兮兮地說:沒有這筆錢,他就過不了年,員工們也會離棄他,公司勢必垮台。

  其實,他發給從業員的年終獎金還不到一個月薪金,二百五十萬圓中的一半以上,除了應付公司的開支外,都成了他的零用錢。

  年底,他向她挪借的款子累計達六百一十六萬圓,是加上五分利息,換言之,他利錢都還不起了。

  每次碰面,八田英吉都要告訴她經營如何困難,並說一旦景氣好轉一定還清,請求她寬延。他還會在汽車旅館的房間裡向她彎腰屈身,哀求為了渡過目前困境,希望她能再借他一筆。他的說詞是這樣的:當前只要有這筆錢,很快地就可以進入順境,清償的日子也馬上到。

  這種說法的另一層意義也就是說:如果她不肯借這一筆,那過去的所有債務便也可能永遠還不了。說起來,這已經是對債主的一種脅迫手段了。

  在星野花江這邊,看到愛人下了床,在地板上跪下來磕頭,她便禁不住地想到他是不能沒有她的。她對他不僅同情,根本就是憐憫了。

  她問明了下次還錢的日期,還重複地要求他一定履行。在愛情的場合裡談這一類借貸問題,委實是煞風景的事,可是她倒一點也不覺得矛盾。

  這位大情人因為她不但展延了舊債的償還期,還答應另外再借一筆給他,所以高興得跳起來。感謝與高興交織在一起,使他粗暴地抱住她。他這種心情雖然不一定感染了她,但她著實覺得答應了他是對的。

  八田英吉和星野花江的幽會,避開了星期四、五、六三天,這是因為她必須利用這三天的夜裡,打電話給她的會員們,傳達賽馬情報。

  她的這項兼差,由於米村董事長放棄了假情報,因而恢復了以前的命中率。否則星野花江的儲蓄便為了貸給八田英吉而一路減少,這麼一來她的討債方式便也不得不採取嚴格的方式。

  他們選星期日、一、二、三中的一天來見面,而其中的星期日又因為八田英吉這邊不方便,也被剔除。有家室的可憐男子,星期日晚上想外出,委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管是星期一、二、三的哪一天,八田英吉都開著自用車,到約好的街角去接星野花江,然後前往汽車旅館。

  由於必須避免曾經到過的旅館,他們東、西、北三個方向都跑,行動距離也漸漸拉遠。

  某日傍晚,天色暗了,八田英吉把車子開往首都高速公路。這條路是和通往山梨縣的中央高速公路連接的。半路上,過了永福交流道不久,八田把車子駛向路肩的臨時停車場上。

  「拋錨了?」

  前座的星野花江問。

  「沒有。」八田英吉搖搖頭說:「累了。在這兒休息一下吧。」

  「怎麼會呢?才走了半個小時啊。」

  「白天跑了好多地方。疲勞的時候開車,最容易出事了。」

  「嗯。」

  「希望能夠躺下來小睡一下。」

  八田英吉在黑暗裡按了一下靠背的調整鈕。

  「呀。」

  靠背忽然往後倒下去,使星野花江吃了一驚,掙扎著想起身。

  「不要起來。」

  八田英吉按住她的肩頭。

  「不行。那麼多車子在跑。」

  她知道了愛人想幹什麼,露出了害怕的眼光。

  「放心。大家都在忙著開車,沒有人會停下來看我們的。看,車燈也不會照過來。高速公路上也不會有人在走路。」

  八田英吉仰躺著說,多麼好玩似的搖晃了一下頭又說:

  「一路上,臨時停車場都有車子,車窗也看不到人影。都是雙雙對對,在享受著他們的愛情呢。」

  兩人並排躺著,眼前的右邊車窗,不住地有光線掃過去。

  八田英吉撐起上半身,把星野花江擁過來,用舌尖來舔她的頸子、耳朵。她的身子微顫著,把伸到她胸口的手拂開。

  「我怕。」

  「怕什麼?」

  「那麼多的車,又這麼近。人家會看見的。」

  「不會。妳看,沒有一輛車慢下來。」

  「可是……」

  「別擔心吧。」

  「萬一被看到了,怎麼辦?」

  「不會有人停下車來看的。人家都以為停在臨時停車場的,不是拋了錨便是休息。這就叫盲點了。怪不得每個車位都有車。」

  「我相信他們是在聊天。」

  「妳真純情。夜裡看看公園就知道了。板凳上沒有一對是聊天的。接吻了,或者男的把女的抱在腿上,末了是雙方都忍不住了,幹起那種事來。何況這兒是沒有人看得見的車上。在高速公路的臨時停車場停車熄燈的,都是在做愛,就是沒有人知道。」

  「什麼做愛,討厭。」

  「我是不會啦。不過車子在旁邊一輛一輛地跑過去,好刺激呢。」

  「你真的什麼也不做?」

  星野花江這麼說著,可是嗓音裡卻含著一份期盼的亢奮。

  八田英吉肆意地讓左臂彎裡的她的頭部轉過來側過去,舔舔她的脖頸,把她的耳朵含在嘴裡,然後拂開肩上的衣服,一口咬住肩頭。

  她猛地抽搐了一下,接著她好像忍不住似地縮住了雙腿。當他把舌頭伸進她的嘴裡時,她的口腔發燙著,把他的舌尖捲進去了。

  她把眼睛閉上,呼吸急促,不過面孔仍然埋在他的胸口上。他的右手掀起了她的裙子,手指頭勾住她的內褲,她卻未抗議。

  從窗邊掠過去的車子,在前面亮著紅色尾燈,像是提燈遊行的隊伍。

  一旦體會到刺激,以及它所帶來的亢奮,叫人難以忘懷。這一次之後,八田還常常在高速公路的臨時停車場上停下車,把靠背倒下去,和星野花江做愛。

  有時正開向汽車旅館,到了半路便變卦了,比起旅館裡的密室,路邊的公眾性更富奇異的刺激。起初不情願的她漸漸地也習慣於那種不正常的感情,再也不覺得異樣了。不過八田英吉倒深諳這中間的微妙,仍然常常利用汽車旅館。

  星野花江是經常被八田英吉帶著跑,即使沉溺在身體的歡悅裡,理智卻從未受過影響。她不會想到要獨佔八田英吉,也從不希望將來能和他一起過日子。因此,她絕口不提要他和太太離婚。

  只是在金錢的貸借方面,她還是一絲不苟,愛情是愛情,錢是錢,面對這位愛人,她還是把兩者分得一清二楚。

  這倒使八田英吉覺得不太對勁。他還不致於企圖用愛慾來迷醉她,藉此來騙取她所有的錢,但卻希望她能在貸借方面對他寬大些。他應該和別人不同才是。也因此,他試著使他所給予她的性愛的愉悅,能夠更深刻化。

  不錯,在每次事畢之後,她也會在陶醉裡脫口說些愛的話語,可是一旦陶醉醒了以後,馬上便又恢復對待別人的那種冷淡。

  「對啦,這個月,你準備還多少給我?」

  她會這樣地提出來。

  八田英吉有時只有笑著,故意答非所問。他不會用強壓手段,逼她不再提這樣的話。有時,他會在她面前跪坐,雙手撐在床上低聲下氣地懇求。

  「這個月特別困難。我確實拚命想湊一湊的,可是該進來的款子都泡湯了,連一百塊錢也湊不起來。你知道,平和服飾給的支票都是兩個月三個月,我還有什麼辦法呢?明明知道拿去調,一點點利潤便都給吃掉了,可是不去又不行。我每天都在為頭寸跑。所以有妳來給我融通,對我幫助實在太大了。求求妳,這次一定要寬限寬限。我真不希望為了這事,使我們之間的愛情產生裂痕。好嗎?愛人,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啊。」

  如果說,八田英吉想躲開星野花江對他的討債,那就只有打動她的母愛了。她就只有這一點,可供他利用。

  為此,他裝得像個乞憐的年輕人,向她撒嬌。當然,在車子裡他倒是沒辦法跪下來的。

  這樣的手法,效果倒確實不壞。她的眼裡總會露出憐憫與同情。

  「真沒辦法。那就下個月吧。下個月一定要還。你看下月份能湊多少給我?」

  為了她的寬厚,他不得不裝出感激涕零的樣子。他以為這樣必定可以使她更深信沒有了她,他馬上就可能垮台。

  下個月,說不定八田英吉又向星野花江重演同樣的戲。他的解釋和懇求,不是在汽車旅館的房間,便是在車子裡靠背上,因為只有在這種愛情的場合上才能相見。

  這也正是八田英吉刻意安排的。只因兩人的事必須絕對守密,所以他一直都主張不能在喫茶店、街角等地方碰面。這麼一來就只有把外界的視線完全遮住的密室了。那便是汽車旅館的房間,或者自用車。

  八田英吉每次還錢,都只有應還數額的二十分之一或者三十分之一。然後,緊接著又請她借他應還數額的五倍或十倍的款子。

  「目前正在骨節眼上,這個關卡熬過去了,前面馬上會開朗的。妳在日東公司的秘書室裏頭,當然不會明白外界的狀況,像我們這些小型纖維業者,最近倒了不少。報紙上也寫過,上月份倒掉的一般中小企業數目,創了歷年來月間倒閉數的記錄。妳看,我還算是不錯的,因為我咬緊牙根苦撐著,不過目前,我能看到前景了。這麼說,是有點幸災樂禍,不過同業倒得多,對存活下來的便也較為有利。這也是使我一定要挺下去的原因。為了目前的難關,我需要三百萬。否則的話,也許我也會倒閉了。所以我想特別請你救救我,三百萬裏頭,妳只要幫我兩百萬,其餘我自己會想辦法的。求求妳,一定要拉我這一把。」

  他把戲演得逼真極了。

  星野花江不由地想,萬一八田英吉的城東洋裁倒了,那過去積下來的六百七十二萬圓債款,豈不是全部泡湯了嗎?

  ※※※

  星野花江給八田英吉融通的款子,終於到了極限。

  她預計工作到四十歲,便辭掉日東公司的工作,在郊區蓋所公寓。還有八年。她必須在這八年間積夠所需的資金。

  她早就不再想結婚的事。自從進了日東公司以後,開始的三、四年間裡,同事和後進的從業員們一個個結婚,使她深感寂寞、焦躁。然而,如今她完全靜下心來了。

  她和人家不同,日常都是獨自待在董事長秘書室裡,因此她可以把自己鎖在孤獨裡,不喜交際,甚至也變得有些排外了。她很明白公司裡的同事們怎樣看待她,大家都知道她把錢借給同事們賺利息,每到發薪日便出現在借主的工作地點附近,還有人背地說她是高利貸。

  然而,為了蓋一所公寓,她不能在意人家怎樣說她。老來需要有個安定的日子,這才是首要之務。她打算抱養一個女孩,將來招一個贅婿,老來便有個依靠了。

  因此,除了公寓的建築資金之外,也還需要一筆豐厚的存款。只要有錢,養女夫婦便會照顧她。即使是親生的兒子夫婦,如果沒有財產又沒有錢,他們不會好好奉養親人。有些老人在兒子們之間轉來轉去,被當做累贅,這樣的例子太多太多了。老了以後,只要有一筆錢握在手裡,一切都可以放心。

  目前的她,增加存款是最重要的,減少一百圓都必須避免。她儉省,還賺利息,無非都是為了這個目標。預測賽馬的會員組織,也都是為此。

  有個時期,因為預測不中使會員減少,幸好後來又開始中了,會員便也恢復了原來的數目。為什麼那段期間老是不中呢?她百思不得其解。說不定中與不中也不免有波動吧。

  如果沒有來自這組織的收入,她根本無法借給八田英吉高額的款子。即使借了,也不可能寬限返還的期間。

  然而,當她知道了借款累積到接近七百萬大關時,禁不住地錯愕了。她發現到八田英吉正在搶奪她老來後的生活依靠。她對他的母性愛,終於到了消失的時候。而她對他的愛,也同時要消失了。

  八田英吉何時對星野花江萌生殺機,已經無法確定。

  舉凡殺意都有原因與動機。原因是構成殺意的要素,而動機則是實行它的直接誘因、衝動。

  拿八田英吉來說,成為行兇的原因有好幾種。

  基本上,是因為他受到星野花江的緊迫催討。不過如果僅是這些,還不致於使他行兇。他可以運用種種手法,逃避催討。即使因此打起官司,時間會拖得很長。

  只因在貸借關係上又加上男女間愛情關係,所以問題便複雜了,而且也因而發展成憎惡的感情。

  「原來,你的目的只是想把我的錢通通騙走。」

  在一家汽車旅館的密室裡,星野花江向八田英吉這麼說。

  「你一開始就是有計畫的。從開始接近我的時候起,就是這樣。跟蹤到小岩的彈子房,把彈子送給我,全都是預先設計的。」

  她的推測一點也沒錯。只是她沒有想到,連他拿著體育報紙給她看,也是在他的計畫之中。

  「你真是個狡猾的人。裝得那麼柔弱,說了那麼多的藉口,到頭來全都是為了倒我的債。而且還和我幹這種事,來做為掩飾。」

  她說著看看零亂的床單。也不曉得怎麼個緣故,就在她下定決心要催逼他還錢,攻訐他的狡猾作為之際,仍未拒絕已經成了惰性的情愛。但是,她倒也沒有因此就減緩了攻勢。

  「為了騙我的錢,你連我的人也玩弄了。你這個人,根本就只有貪財慾和獸慾。」

  提到玩弄啦、獸慾啦,八田英吉倒有話要說了。這種話,豈不是容貌好一點的女人才配說的嗎?沒有人看得上眼的醜八怪,得先照照鏡子才是啊。

  「如果你不還錢,那我只有向董事長說出一切了。那時候,董事長就會命令平和服飾的堀內先生,不再把工作交給你。我相信米村董事長聽到下下游的人玩弄了母公司的女職員,還騙走了所有的錢,他會大發雷霆的。」

  星野花江還不放鬆,繼續尖起嘴巴說:

  「還不只這些呢。我也會向你的太太告一狀,說她的先生把我當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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