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四章:不是人話】</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四章:不是人話】</h3><br /><br />  我心想,地球人用虛假的表情和反應,來掩飾內心真實感情的能力何等高強,豈是亮聲這個幼稚的外星人所能想像於萬一!<br /><br />  譬如這時候,亮聲就完全不知道我在對他進行「腹誹」。<br /><br />  亮聲在我的冷笑聲中,道:「杜良當時一看到中選的是你的複製人,就叫道:『糟糕,這事情如果讓衛斯理知道,一定認為是我故意和他過不去了!』我說:『不要緊,衛斯理不是這樣的人。』杜良還不住搖頭,連連道:『不妥,不妥!』」<br /><br />  我哼了一聲:「既然他認為不妥,那麼現在一定已經換了另外一個複製人了?」<br /><br />  我在這樣問的時候,當然知道並沒有換人,如果已經換了人,亮聲根本不必來我這裏了!<br /><br />  亮聲嘆了一口氣:「杜良先是堅持換人,可是在比較了所有複製人腦電波測試的結果之後,還是原來中選的最適合,而且適合的程度遠遠超過其他人,所以──所以──」<br /><br />  他說了半天,還是要「玩」我的複製人,說了等於不說。<br /><br />  我的憤怒程度,也因此提高,我道:「對於知識轉移,勒曼醫院並無研究,所以所謂『適合程度』如何,全是由杜良來決定,是不是?」<br /><br />  亮聲點了點頭。<br /><br />  我說得非常堅決:「我不知道杜良這傢伙,究竟意欲何為,可是如果勒曼醫院容許他對我的複製人進行活動,那就不但使我和杜良之間的敵對程度增加,也使我和勒曼醫院之間,從此處於敵對的地位!」<br /><br />  這一番話,我說得再清楚不過。亮聲當然知道其嚴重性,決計不是打一個哈哈就可以敷衍過去的。<br /><br />  他默然不語半晌,才非常無可奈何地道:「既然閣下堅決反對,我回去和杜良商量──」<br /><br />  我用力揮手:「沒有商量的餘地!必須取消原來的行動!」<br /><br />  亮聲口唇動了動,欲語又止,過了一會,才道:「我來的時候,人人都說我多此一舉,看來真是多此一舉了!」<br /><br />  他的意思很明白,他是說,如果他不來告訴我,我根本不知道杜良在勒曼醫院搗甚麼鬼,他們喜歡怎樣進行就怎樣進行,不會受到我的阻擋。<br /><br />  白素在這時候道:「很感謝你來告訴我們,使我們知道會有甚麼事情發生,能夠及時阻止。」<br /><br />  亮聲攤了攤手,神情無可奈何之極,非常之有難言之隱的樣子。白素道:「你堅持來告訴我們,是將我們當朋友,既然是朋友,有任何話,但說無妨。」<br /><br />  亮聲神情為難:「既然衛斯理反對──」<br /><br />  白素立刻道:「我也反對!」<br /><br />  亮聲改了口:「既然你們反對,勒曼醫院方面絕對沒有問題,一定尊重兩位的意見,可是──可是──如果杜良醫生堅持,根據我們之間的協議,我們必須照杜良醫生的意見行事。」<br /><br />  我怒道:「你是說,杜良可以在勒曼醫院為所欲為,勒曼醫院不能干涉?」<br /><br />  亮聲道:「是啊!這正是你為了使杜良醫生可以回到勒曼醫院來而竭力勸我們答應的條件啊!」<br /><br />  我張大了口,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br /><br />  我確然曾努力撮合勒曼醫院和杜良合作,因為我認為杜良的研究非常有價值,知識轉移工程能促使地球人進步,所以也一直要勒曼臀院儘量滿足杜良的要求。<br /><br />  而現在,結果是勒曼醫院無法否決杜良的行動!<br /><br />  我實在不知道該做些甚麼才好──除了當年的那位商先生之外,我大概可以算是歷史上作法自斃的另一個最佳例子了。<br /><br />  我考慮到,如果杜良真是對我存心不良,他一定不會理會我的反對,勒曼醫院既然無法阻止,當然也就只好任由杜良行事,勒曼醫院可以做的是不讓我知道,使我就算想反對也無從反對起,而等到杜良的陰謀實現的時候,就甚麼都遲了!<br /><br />  本來在知道了自己有一個複製人在勒曼醫院的時候,心中就非常不自在,就覺得非常有必要處理這件事情。<br /><br />  然而對於如何處理,卻有很矛盾的心理。<br /><br />  我並不想有一個複製人,卻也不能否認有一個複製人,對我的生命來說有很大的好處。<br /><br />  我不會主動要求有一個複製人,可是現在的事實是,已經有一個我的複製人存在,要如何處理他才最合適?<br /><br />  當然要消滅這個複製人是很容易的事情,然而又回到了老問題上來:消滅複製人,算不算殺人?<br /><br />  我不願意有複製人,要勒曼醫院方面將他處理掉,那算不算是我謀殺了他?<br /><br />  事情非常複雜,不是「難以處理」,而是「根本無法處理」。<br /><br />  在這樣情形下,我只知道,事情本來就無法處理,如果讓杜良醫生對我的複製人進行知識轉移,不管他轉移的是甚麼種類的知識,都只會使事情更加複雜,更加無法處理。<br /><br />  我不知道對整件事情應該如何做,可是卻知道應該如何走出第一步──第一步就是必須阻止杜良將我的複製人作為知識轉移的對象。<br /><br />  我向亮聲道:「勒曼醫院和杜良有協議,我和杜良沒有協議。我可以阻止他的行動。」<br /><br />  亮聲聽了,現出非常古怪的神情,像是我所說的話完全不能成立。我知道他為甚麼會這樣,就補充道:「既然是我的複製人,我就應該有決定如何處理他的權力!」<br /><br />  亮聲緩緩地搖了搖頭,表示不同意。<br /><br />  我兩步跨到了他的身前,盯著他看,亮聲還是搖頭,道:「你們──地球人在複製人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不能接受複製人和人之間其實毫無關係的觀念,不能接受複製人的生命形式和人的生命形式無關,像你那樣,已經算是最能改變固有觀念的地球人了,可是還是以為你的複製人和你本身有關聯──」<br /><br />  他嘆了一口氣:「真是令人不解!」<br /><br />  最使我難以忍受的還不是他所說的話,而是他說話的時候那種神情。那種一副「夏蟲不可以語冰」的樣子,像是他高高在上,所有地球人都在他腳底下一樣。<br /><br />  雖然我一向認為外星人確然在各方面都比地球人高級,然而即使是高級對低級,也不必擺出這種令人反感的姿態來。<br /><br />  尤其這時候我思緒紊亂,完全抓不住中心──感到了極度的不舒服,可是又無法說出為甚麼不舒服的具體原因,這種情形,使不舒服的程度更加增加,也使人非常焦躁不安。<br /><br />  在這樣的情緒下,對亮聲剛才的那些話,也就格外反感,我冷笑一聲:「我的複製人,當然和我有關係!」<br /><br />  亮聲也居然冷笑,道:「有甚麼關係,請你告訴我。」<br /><br />  我心中雖然有一團氣,像是要爆炸一樣,可是對於亮聲的話,我卻只能張大了口,無法作出任何回應。<br /><br />  我和我的複製人之間,有甚麼關係呢?<br /><br />  關係一定有,可是卻無法說出具甚麼關係──因為這種關係,在人類生活中,還沒有普遍形成,甚至於可以說還沒有正式出現。所以在人類語言中,當然也沒有可以表達這種關係的詞彙。<br /><br />  亮聲像是早就知道我無法回答一樣,道:「如果我不告訴你,你根本不知道有複製人的存在,在複製人的身上,不論發生了甚麼事情,你都感覺不到,衛先生,你和你的複製人之間,完全沒有關係,複製人只不過是複製出來,在需要的時候,為人類生命作出貢獻價值的一種存在而已。」<br /><br />  他沒有說出來的話是:複製人根本不是生命,不應該被當作是生命看待。<br /><br />  對於這個問題,多少年來,我並沒有肯定的答案,這時候還是沒有,所以對於亮聲的話,我不同意,可是也不是同意,結果是還是無話可說。<br /><br />  白素在這時候道:「既然如此,那麼閣下為甚麼還要特地前來,告訴衛斯理,衛斯理的複製人會被當作實驗品?」<br /><br />  我應聲道:「是啊,既然和我沒有關係,而且在你們的觀念中,複製人不能算是生命,你來,為了甚麼?」<br /><br />  亮聲攤了攤手:「這個複製人,會接受知識轉移,知識轉移成功之後,就發生了變化──」<br /><br />  他遲疑了一下,又重複道:「──發生了變化──變成──變成──」<br /><br />  他說到這裏,苦笑,難以為繼。<br /><br />  我知道他遇到了和我同樣的困難──一種從來也沒有發生過的情形,就沒有一種語言可以恰當的描述形容它!<br /><br />  從來也沒有複製人接受知識轉移這種事情發生過,所以複製人在接受了知識轉移之後,會變成甚麼,也就沒有語言可以表達。<br /><br />  可以肯定的是:複製人接受知識轉移之後,和以前完全不同。<br /><br />  以前勒曼醫院(外星人)方面,像亮聲剛才所說,不以為複製人是一種生命,或者說,認為複製人的生命形式和人不同,只類同於實驗室之中的白老鼠,甚至於還不如白老鼠,因為白老鼠的腦部,不是空的,而複製人的腦部,卻空無一物。<br /><br />  他們的這種觀念,地球人很難接受,可是卻也不能不承認他們有他們的道理。<br /><br />  然而當複製人接受了知識轉移之後,他們對待複製人的觀念,就完全不能成立了!<br /><br />  有知識的複製人,腦部不再空,就是完完全全的人,當然生命形式和人一樣了!<br /><br />  亮聲感到很難說明複製人在接受知識轉移之後變成甚麼,其實非常簡單,他之所以感到困難,只是因為在觀念上無法作出急速地轉變,無法適應而已。<br /><br />  想不到這個外星人,也會和地球人一樣,對於新生的事物,在觀念上產生困惑!<br /><br />  我不禁哈哈大笑:「接受了知識的複製人,就是實實在在的人,我的複製人,經過了知識轉移,就變成了我!我和我之間,怎麼能夠說沒有關係?」<br /><br />  這次輪到亮聲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了。<br /><br />  他不斷揮手,過了一會,才苦笑著反問:「你和你之間,是甚麼關係啊?」<br /><br />  常有人批評有些小說故事中的人所說的話,不是人說的話,意思就是通常人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br /><br />  這時候我和亮聲的對話,可以說是「不是人話」的典型了!<br /><br />  甚麼叫作「我和我之間」、「你和你之間」,簡直是瘋子的夢話!<br /><br />  而在接下來的對話之中,還有許多這種「不是人話」的話,我在記述這個故事的時候,很想把這些話轉為人話,可是卻無法做到,所以只好保留當時的原貌。<br /><br />  確然,我和我之間,究竟有甚麼關係,我也說不上來。<br /><br />  白素緩緩地道:「他和他之間,沒有關係。」<br /><br />  白素忽然這樣說,不但我為之愕然,連亮聲也大惑不解。白素繼續道:「他和他沒有『之間』,他就是他,若說要有關係,就是百分之百完完全全的關係──等於沒有關係:他和他,不存在有沒有關係的問題!」<br /><br />  白素的話更玄,亮聲一時之間也不能消化。<br /><br />  白素向亮聲指一指:「其實你和你們也非常明白這一點,這也就是你為甚麼要來告訴他的原因。」給白素這樣一說,就容易明白了。<br /><br />  白素的意思是:我的複製人在接收了知識之後,就變成另一個我,和我一樣是人,就是我!<br /><br />  我當然有權處理我自己的事情,不能讓我由杜良和勒曼醫院來處理。<br /><br />  亮聲應該也感覺到有這種情形的存在,所以他才會來告訴我。而我知道了之後,心中所產生的那種極度的不舒服,當然也是由於感到我會不能自主,要任人擺佈而發生的。<br /><br />  一時之間,看亮聲的神情,他顯然接受了白素的話,不斷地做著一些我們難以明白的、可能根本是沒有意義的手勢,無話可說。<br /><br />  我吸了一口氣,道:「現在事情很明白了──杜良和勒曼醫院有協議,和我沒有協議。用我的複製人接受知識轉移,結果是出現兩個我,我當然有權利表示同意或者反對。」<br /><br />  亮聲也有「問題終於弄清楚了」的感覺,而且他完全同意了白素的分析,他道:「對!對!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來的。」<br /><br />  他說到這裏,略頓了一頓,很嚴肅的問我道:「你是同意,還是反對?」<br /><br />  這確然是一個需要非常嚴肅對待的問題,可是卻並非難以作出決定。<br /><br />  因為我完全無法想像,有了兩個我之後會是一種甚麼樣的情形。<br /><br />  那一個我就算和我在思想上也一模一樣,也難以想像我和我如何相處,更不必說白素和紅綾如何和兩個我相處了!何況兩個我絕對不可能在思想行為上一樣!<br /><br />  我思想的形成過程,就是我的整個生命過程。複製人無法重複經歷我的生命過程,就無法形成同樣的思想。<br /><br />  唯一的可能,是進行思想複製,杜良已經有過局部成功的例子,然而思想複製,比人體複製更加複雜,更加難以為人類觀念所接受,而且思想複製會形成禍害的可能,能夠想像。<br /><br />  我當然無法接受「出現一個思想行為完全不同的我」這樣的事實,所以我必須反對。<br /><br />  我有了決定:「我反對。」<br /><br />  亮聲並沒有特別的反應,我的反對,顯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神情有些為難,我立刻道:「勒曼醫院無法阻止杜良的行動,我可以去阻止。」<br /><br />  亮聲在剎那之間,有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的神情,而且看得出來,他企圖掩飾這種神情,這使我感到,亮聲到我這裏來的真正目的,是要我去阻止杜良的行動。<br /><br />  或許是勒曼醫院方面感到,將來如果出現了另一個衛斯理,我一定不肯善罷干休,所以他們也不願意任由這樣的情形出現。所以亮聲聽到了我要去勒曼醫院阻止的行動,就會有這樣的神情。<br /><br />  如果我所料不錯,那亮聲不一上來就說明白,很是可惡。<br /><br />  我冷冷地揭穿他:「你正是希望由我來出面,阻止杜良利用我的複製人,是不是。」<br /><br />  亮聲苦笑:「只有這樣──除非你不反對會出現另一個你。」<br /><br />  我哼了一聲:「杜良本來準備向我的複製人,轉移甚麼知識?」<br /><br />  亮聲搖頭:「不知道,根據協議,勒曼醫院不能過問杜良的研究工作,除非他願意告訴我們。」<br /><br />  我心中還是想到了那個問題:在這樣情形下勒曼醫院有甚麼好處呢?<br /><br />  然而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了,而且還碰了釘子,當然不會再問,只有慢慢設法找出真正的答案來。<br /><br />  亮聲看來比我還要著急,竟然催促:「要去,事不宜遲。」<br /><br />  我覺得要和白素商量一下,正準備將亮聲支開去,白素卻更乾脆:「我一起去!」<br /><br />  我立刻道:「好極!」<br /><br />  亮聲也點了點頭,我和白素分頭去準備,在臨走的時候,我向老蔡吩咐幾句,老蔡在我耳邊大聲道:「這人我怎麼看,都覺得他不是好人,你要多多小心,防著他。」<br /><br />  我怔了一怔,想起才回來的時候,看到老蔡對待亮聲的情形,簡直像是防賊一樣,可知他早就覺得亮聲不是好人。<br /><br />  可是奇怪的是,老蔡應該不是第一次見到亮聲,為甚麼以前沒有這樣的感覺,這次才有?<br /><br />  難道是這次亮聲確然不懷好意,給老蔡感覺出來了。<br /><br />  我不認為老蔡有這樣的超能力,可是常言道:「鬼老靈、人老精」,老蔡的感覺,可能有一定的道理。<br /><br />  而且不論怎樣,老蔡是出於對我的關心,所以我聽了之後,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我知道了。」<br /><br />  老蔡更進一步叮嚀:「明槍易躲,暗箭難防!」<br /><br />  他說著,送我們出門口,等車子轉彎之後,才看不到他。<br /><br />  我一直在想老蔡的話,也當真提防亮聲,所以和白素之間,交談也變得很不自在──有些話不想讓亮聲知道的,就無法痛快地說,我曾經考慮用偏僻的方言告訴白素,可是想到亮聲這個外星人,對於地球上的語言,瞭解程度一定在我之上,所以就沒有那樣做。<br /><br />  而正如我所希望的,白素很快就覺察到了我有「難言之隱」,她向我眨了眨眼,表示知道了我的困難──兩人之間的瞭解,到達了這種程度,真是賞心樂事!<br /><br />  去到勒曼醫院的過程,不必細表,一路上,我已經設想了種種見到杜良之後,杜良會怎麼樣,我又應該怎麼樣,根據我以往處理各種疑難問題的經驗,我相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論杜良出甚麼花樣,我都可以有辦法應付,可以達到阻止杜良利用我的複製人的目的,何況還有白素在,相信不會有甚麼困難。<br /><br />  只是有一個問題,相當棘手,我提出來和亮聲討論。<br /><br />  我提出來的是:我不想有我的複製人的存在,有甚麼方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br /><br />  亮聲的回答簡單之極:「可以令他死亡──保證毫無痛苦。」<br /><br />  我搖頭:「你不是他,怎能肯定他毫無痛苦?」<br /><br />  亮聲攤了攤手,說出來的話,簡直沒有心肝,他道:「就算有痛苦,又怎麼樣?他是製造出來的複製品,自然也可以被消滅!」<br /><br />  如果亮聲向我詳細解釋使用無痛苦死亡法,雖然我也不一定可以接受,至少不會反感,然而他這樣說,不但令人反感,而且使人憤怒。<br /><br />  我看到白素也皺了皺眉,我感到亮聲這次來,有好些地方,和我話不投機。<br /><br />  這很奇怪,因為如果情形本來就是這樣的話,我根本不可能和他成為朋友。正因為亮聲和我在許多問題上,都有相同的認識和見解,我們才能成為朋友的。<br /><br />  當時我以沉默來表示我的不滿,亮聲也沒有再說甚麼,好像我已經接受了他的觀點一樣。<br /><br />  既然有話不投機的感覺,說話自然少了,堪稱「一路無話」,到了勒曼醫院之後,情形卻並不冷淡,和以往幾次一樣,受到的歡迎非常熱烈。<br /><br />  我相信亮聲已經用我不知道的方式,將我的決定通知了勒曼醫院,所以在到了勒曼醫院之後,所有和我們見面的人,都有希望我能夠成功的神情。<br /><br />  從這種情形來看勒曼醫院的立場,顯然勒曼醫院雖然支持杜良的研究,可是也不想杜良研究的成果,遭到我的強烈反對。<br /><br />  我認為這是勒曼醫院方面知道有我作為朋友,遠比我作為敵人有利得多的緣故。<br /><br />  所以勒曼醫院在利用我的複製人這一點上,支持我多於支持杜良。他們希望我能夠說服杜良,放棄使用我的複製人。<br /><br />  帶我和白素去見杜良的,還是亮聲。勒曼醫院對杜良完全實現承諾,杜良的研究室佔了整整的一層,沒有杜良許可,任何人不能進入這一層的範圍之內。<br /><br />  這樣的研究環境,再理想不過。所以當我們見到杜良的時候,杜良看來非常滿足,十分愉快。<br /><br />  想起不久之前,他委委屈屈來到我這裏,只不過是要三個複製人而已,現在整個勒曼醫院的資源都可以供他使用,簡直是一天一地。<br /><br />  這一切全靠了我,他才能獲得。<br /><br />  然而現在他卻還要耍花樣,非要用我的複製人來作為思想轉移的對象。<br /><br />  真是太可惡了!<br /><br />  一想到這一點,我就氣往上衝,我的心情自然表現在身體語言上,相信杜良立刻覺察,他先是伸出手來,想和我握手,看到我神色不善,他的神情有些尷尬,改為向我和白素拱了拱手。<br /><br />  他先開口,說的話,卻已經不客氣之極,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兩位前來,當然是有目的的了?」<br /><br />  想起不久之前,這傢伙還像是癩皮狗一樣上門來求我,現在卻這樣神氣活現,心中的窩囊,真是難以形容。<br /><br />  現在主客易勢,雖然還不能說是我們求他,可是他對於我是不是能夠達到目的,卻掌握主動。<br /><br />  如果他不理會我的抗議,至少在這時候,我還沒有想出,該如何對付他。<br /><br />  杜良的這種態度,連白素的臉色也變得很生氣,我冷笑一聲,開門見山,一句敷衍的話都沒有,立刻道:「不能使用我的複製人!」<br /><br />  杜良像是早就料到事情是這樣,一點都沒有感到意外的反應,這使我懷疑他早就得到了消息,而向他傳遞這個消息的,除了亮聲之外,我想不出還會是甚麼人。<br /><br />  我立刻向亮聲望去。<br /><br />  這時候,杜良也望向亮聲,像是要對我剛才的話,徵求亮聲的意見。<br /><br />  亮聲並不望向我,我有強烈的感覺,感到他是在迴避我的目光。<br /><br />  只見亮聲向杜良攤了攤手,先指我,再指他,有完全置身事外的神情。<br /><br />  亮聲這時候有這樣的表現,就非常可惡──他分明是在說:不關勒曼醫院的事情,是衛斯理的事情。<br /><br />  也就是說,他表示勒曼醫院方面在這件事情上,採取卑鄙的中立態度!<br /><br />  我一直將勒曼醫院,尤其是亮聲,當作朋友,看來我是大錯特錯了!<br /><br />  如果亮聲也當我是朋友,他怎麼會這樣!<br /><br />  朋友有事,當然就應該站在朋友這一邊!<br /><br />  別說站到對方那一邊去了,就算遲遲疑疑表示中立,兩邊都不幫,那就已經不能算是朋友了──這是檢驗是不是朋友的唯一標準,入世不深者切記切記。<br /><br />  我聽到白素發出了一下輕輕的聲音,知道她對亮聲的這種行動,也不滿意之極,同時她也對亮聲居然表示不完全站在我們這一邊而感到詫異。<br /><br />  那時候我也無法解釋何以亮聲會這樣,只是很明顯地感到,亮聲只怕還是會幫杜良多些!<br /><br />  這樣,我和白素在勒曼醫院就顯然力單勢孤,看來事情完全不如我們預先想像的那樣簡單,勒曼醫院很可能為了得到杜良的研究結果而出賣我!</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身外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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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不是人話】



  我心想,地球人用虛假的表情和反應,來掩飾內心真實感情的能力何等高強,豈是亮聲這個幼稚的外星人所能想像於萬一!

  譬如這時候,亮聲就完全不知道我在對他進行「腹誹」。

  亮聲在我的冷笑聲中,道:「杜良當時一看到中選的是你的複製人,就叫道:『糟糕,這事情如果讓衛斯理知道,一定認為是我故意和他過不去了!』我說:『不要緊,衛斯理不是這樣的人。』杜良還不住搖頭,連連道:『不妥,不妥!』」

  我哼了一聲:「既然他認為不妥,那麼現在一定已經換了另外一個複製人了?」

  我在這樣問的時候,當然知道並沒有換人,如果已經換了人,亮聲根本不必來我這裏了!

  亮聲嘆了一口氣:「杜良先是堅持換人,可是在比較了所有複製人腦電波測試的結果之後,還是原來中選的最適合,而且適合的程度遠遠超過其他人,所以──所以──」

  他說了半天,還是要「玩」我的複製人,說了等於不說。

  我的憤怒程度,也因此提高,我道:「對於知識轉移,勒曼醫院並無研究,所以所謂『適合程度』如何,全是由杜良來決定,是不是?」

  亮聲點了點頭。

  我說得非常堅決:「我不知道杜良這傢伙,究竟意欲何為,可是如果勒曼醫院容許他對我的複製人進行活動,那就不但使我和杜良之間的敵對程度增加,也使我和勒曼醫院之間,從此處於敵對的地位!」

  這一番話,我說得再清楚不過。亮聲當然知道其嚴重性,決計不是打一個哈哈就可以敷衍過去的。

  他默然不語半晌,才非常無可奈何地道:「既然閣下堅決反對,我回去和杜良商量──」

  我用力揮手:「沒有商量的餘地!必須取消原來的行動!」

  亮聲口唇動了動,欲語又止,過了一會,才道:「我來的時候,人人都說我多此一舉,看來真是多此一舉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他是說,如果他不來告訴我,我根本不知道杜良在勒曼醫院搗甚麼鬼,他們喜歡怎樣進行就怎樣進行,不會受到我的阻擋。

  白素在這時候道:「很感謝你來告訴我們,使我們知道會有甚麼事情發生,能夠及時阻止。」

  亮聲攤了攤手,神情無可奈何之極,非常之有難言之隱的樣子。白素道:「你堅持來告訴我們,是將我們當朋友,既然是朋友,有任何話,但說無妨。」

  亮聲神情為難:「既然衛斯理反對──」

  白素立刻道:「我也反對!」

  亮聲改了口:「既然你們反對,勒曼醫院方面絕對沒有問題,一定尊重兩位的意見,可是──可是──如果杜良醫生堅持,根據我們之間的協議,我們必須照杜良醫生的意見行事。」

  我怒道:「你是說,杜良可以在勒曼醫院為所欲為,勒曼醫院不能干涉?」

  亮聲道:「是啊!這正是你為了使杜良醫生可以回到勒曼醫院來而竭力勸我們答應的條件啊!」

  我張大了口,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我確然曾努力撮合勒曼醫院和杜良合作,因為我認為杜良的研究非常有價值,知識轉移工程能促使地球人進步,所以也一直要勒曼臀院儘量滿足杜良的要求。

  而現在,結果是勒曼醫院無法否決杜良的行動!

  我實在不知道該做些甚麼才好──除了當年的那位商先生之外,我大概可以算是歷史上作法自斃的另一個最佳例子了。

  我考慮到,如果杜良真是對我存心不良,他一定不會理會我的反對,勒曼醫院既然無法阻止,當然也就只好任由杜良行事,勒曼醫院可以做的是不讓我知道,使我就算想反對也無從反對起,而等到杜良的陰謀實現的時候,就甚麼都遲了!

  本來在知道了自己有一個複製人在勒曼醫院的時候,心中就非常不自在,就覺得非常有必要處理這件事情。

  然而對於如何處理,卻有很矛盾的心理。

  我並不想有一個複製人,卻也不能否認有一個複製人,對我的生命來說有很大的好處。

  我不會主動要求有一個複製人,可是現在的事實是,已經有一個我的複製人存在,要如何處理他才最合適?

  當然要消滅這個複製人是很容易的事情,然而又回到了老問題上來:消滅複製人,算不算殺人?

  我不願意有複製人,要勒曼醫院方面將他處理掉,那算不算是我謀殺了他?

  事情非常複雜,不是「難以處理」,而是「根本無法處理」。

  在這樣情形下,我只知道,事情本來就無法處理,如果讓杜良醫生對我的複製人進行知識轉移,不管他轉移的是甚麼種類的知識,都只會使事情更加複雜,更加無法處理。

  我不知道對整件事情應該如何做,可是卻知道應該如何走出第一步──第一步就是必須阻止杜良將我的複製人作為知識轉移的對象。

  我向亮聲道:「勒曼醫院和杜良有協議,我和杜良沒有協議。我可以阻止他的行動。」

  亮聲聽了,現出非常古怪的神情,像是我所說的話完全不能成立。我知道他為甚麼會這樣,就補充道:「既然是我的複製人,我就應該有決定如何處理他的權力!」

  亮聲緩緩地搖了搖頭,表示不同意。

  我兩步跨到了他的身前,盯著他看,亮聲還是搖頭,道:「你們──地球人在複製人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不能接受複製人和人之間其實毫無關係的觀念,不能接受複製人的生命形式和人的生命形式無關,像你那樣,已經算是最能改變固有觀念的地球人了,可是還是以為你的複製人和你本身有關聯──」

  他嘆了一口氣:「真是令人不解!」

  最使我難以忍受的還不是他所說的話,而是他說話的時候那種神情。那種一副「夏蟲不可以語冰」的樣子,像是他高高在上,所有地球人都在他腳底下一樣。

  雖然我一向認為外星人確然在各方面都比地球人高級,然而即使是高級對低級,也不必擺出這種令人反感的姿態來。

  尤其這時候我思緒紊亂,完全抓不住中心──感到了極度的不舒服,可是又無法說出為甚麼不舒服的具體原因,這種情形,使不舒服的程度更加增加,也使人非常焦躁不安。

  在這樣的情緒下,對亮聲剛才的那些話,也就格外反感,我冷笑一聲:「我的複製人,當然和我有關係!」

  亮聲也居然冷笑,道:「有甚麼關係,請你告訴我。」

  我心中雖然有一團氣,像是要爆炸一樣,可是對於亮聲的話,我卻只能張大了口,無法作出任何回應。

  我和我的複製人之間,有甚麼關係呢?

  關係一定有,可是卻無法說出具甚麼關係──因為這種關係,在人類生活中,還沒有普遍形成,甚至於可以說還沒有正式出現。所以在人類語言中,當然也沒有可以表達這種關係的詞彙。

  亮聲像是早就知道我無法回答一樣,道:「如果我不告訴你,你根本不知道有複製人的存在,在複製人的身上,不論發生了甚麼事情,你都感覺不到,衛先生,你和你的複製人之間,完全沒有關係,複製人只不過是複製出來,在需要的時候,為人類生命作出貢獻價值的一種存在而已。」

  他沒有說出來的話是:複製人根本不是生命,不應該被當作是生命看待。

  對於這個問題,多少年來,我並沒有肯定的答案,這時候還是沒有,所以對於亮聲的話,我不同意,可是也不是同意,結果是還是無話可說。

  白素在這時候道:「既然如此,那麼閣下為甚麼還要特地前來,告訴衛斯理,衛斯理的複製人會被當作實驗品?」

  我應聲道:「是啊,既然和我沒有關係,而且在你們的觀念中,複製人不能算是生命,你來,為了甚麼?」

  亮聲攤了攤手:「這個複製人,會接受知識轉移,知識轉移成功之後,就發生了變化──」

  他遲疑了一下,又重複道:「──發生了變化──變成──變成──」

  他說到這裏,苦笑,難以為繼。

  我知道他遇到了和我同樣的困難──一種從來也沒有發生過的情形,就沒有一種語言可以恰當的描述形容它!

  從來也沒有複製人接受知識轉移這種事情發生過,所以複製人在接受了知識轉移之後,會變成甚麼,也就沒有語言可以表達。

  可以肯定的是:複製人接受知識轉移之後,和以前完全不同。

  以前勒曼醫院(外星人)方面,像亮聲剛才所說,不以為複製人是一種生命,或者說,認為複製人的生命形式和人不同,只類同於實驗室之中的白老鼠,甚至於還不如白老鼠,因為白老鼠的腦部,不是空的,而複製人的腦部,卻空無一物。

  他們的這種觀念,地球人很難接受,可是卻也不能不承認他們有他們的道理。

  然而當複製人接受了知識轉移之後,他們對待複製人的觀念,就完全不能成立了!

  有知識的複製人,腦部不再空,就是完完全全的人,當然生命形式和人一樣了!

  亮聲感到很難說明複製人在接受知識轉移之後變成甚麼,其實非常簡單,他之所以感到困難,只是因為在觀念上無法作出急速地轉變,無法適應而已。

  想不到這個外星人,也會和地球人一樣,對於新生的事物,在觀念上產生困惑!

  我不禁哈哈大笑:「接受了知識的複製人,就是實實在在的人,我的複製人,經過了知識轉移,就變成了我!我和我之間,怎麼能夠說沒有關係?」

  這次輪到亮聲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了。

  他不斷揮手,過了一會,才苦笑著反問:「你和你之間,是甚麼關係啊?」

  常有人批評有些小說故事中的人所說的話,不是人說的話,意思就是通常人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

  這時候我和亮聲的對話,可以說是「不是人話」的典型了!

  甚麼叫作「我和我之間」、「你和你之間」,簡直是瘋子的夢話!

  而在接下來的對話之中,還有許多這種「不是人話」的話,我在記述這個故事的時候,很想把這些話轉為人話,可是卻無法做到,所以只好保留當時的原貌。

  確然,我和我之間,究竟有甚麼關係,我也說不上來。

  白素緩緩地道:「他和他之間,沒有關係。」

  白素忽然這樣說,不但我為之愕然,連亮聲也大惑不解。白素繼續道:「他和他沒有『之間』,他就是他,若說要有關係,就是百分之百完完全全的關係──等於沒有關係:他和他,不存在有沒有關係的問題!」

  白素的話更玄,亮聲一時之間也不能消化。

  白素向亮聲指一指:「其實你和你們也非常明白這一點,這也就是你為甚麼要來告訴他的原因。」給白素這樣一說,就容易明白了。

  白素的意思是:我的複製人在接收了知識之後,就變成另一個我,和我一樣是人,就是我!

  我當然有權處理我自己的事情,不能讓我由杜良和勒曼醫院來處理。

  亮聲應該也感覺到有這種情形的存在,所以他才會來告訴我。而我知道了之後,心中所產生的那種極度的不舒服,當然也是由於感到我會不能自主,要任人擺佈而發生的。

  一時之間,看亮聲的神情,他顯然接受了白素的話,不斷地做著一些我們難以明白的、可能根本是沒有意義的手勢,無話可說。

  我吸了一口氣,道:「現在事情很明白了──杜良和勒曼醫院有協議,和我沒有協議。用我的複製人接受知識轉移,結果是出現兩個我,我當然有權利表示同意或者反對。」

  亮聲也有「問題終於弄清楚了」的感覺,而且他完全同意了白素的分析,他道:「對!對!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來的。」

  他說到這裏,略頓了一頓,很嚴肅的問我道:「你是同意,還是反對?」

  這確然是一個需要非常嚴肅對待的問題,可是卻並非難以作出決定。

  因為我完全無法想像,有了兩個我之後會是一種甚麼樣的情形。

  那一個我就算和我在思想上也一模一樣,也難以想像我和我如何相處,更不必說白素和紅綾如何和兩個我相處了!何況兩個我絕對不可能在思想行為上一樣!

  我思想的形成過程,就是我的整個生命過程。複製人無法重複經歷我的生命過程,就無法形成同樣的思想。

  唯一的可能,是進行思想複製,杜良已經有過局部成功的例子,然而思想複製,比人體複製更加複雜,更加難以為人類觀念所接受,而且思想複製會形成禍害的可能,能夠想像。

  我當然無法接受「出現一個思想行為完全不同的我」這樣的事實,所以我必須反對。

  我有了決定:「我反對。」

  亮聲並沒有特別的反應,我的反對,顯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神情有些為難,我立刻道:「勒曼醫院無法阻止杜良的行動,我可以去阻止。」

  亮聲在剎那之間,有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的神情,而且看得出來,他企圖掩飾這種神情,這使我感到,亮聲到我這裏來的真正目的,是要我去阻止杜良的行動。

  或許是勒曼醫院方面感到,將來如果出現了另一個衛斯理,我一定不肯善罷干休,所以他們也不願意任由這樣的情形出現。所以亮聲聽到了我要去勒曼醫院阻止的行動,就會有這樣的神情。

  如果我所料不錯,那亮聲不一上來就說明白,很是可惡。

  我冷冷地揭穿他:「你正是希望由我來出面,阻止杜良利用我的複製人,是不是。」

  亮聲苦笑:「只有這樣──除非你不反對會出現另一個你。」

  我哼了一聲:「杜良本來準備向我的複製人,轉移甚麼知識?」

  亮聲搖頭:「不知道,根據協議,勒曼醫院不能過問杜良的研究工作,除非他願意告訴我們。」

  我心中還是想到了那個問題:在這樣情形下勒曼醫院有甚麼好處呢?

  然而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了,而且還碰了釘子,當然不會再問,只有慢慢設法找出真正的答案來。

  亮聲看來比我還要著急,竟然催促:「要去,事不宜遲。」

  我覺得要和白素商量一下,正準備將亮聲支開去,白素卻更乾脆:「我一起去!」

  我立刻道:「好極!」

  亮聲也點了點頭,我和白素分頭去準備,在臨走的時候,我向老蔡吩咐幾句,老蔡在我耳邊大聲道:「這人我怎麼看,都覺得他不是好人,你要多多小心,防著他。」

  我怔了一怔,想起才回來的時候,看到老蔡對待亮聲的情形,簡直像是防賊一樣,可知他早就覺得亮聲不是好人。

  可是奇怪的是,老蔡應該不是第一次見到亮聲,為甚麼以前沒有這樣的感覺,這次才有?

  難道是這次亮聲確然不懷好意,給老蔡感覺出來了。

  我不認為老蔡有這樣的超能力,可是常言道:「鬼老靈、人老精」,老蔡的感覺,可能有一定的道理。

  而且不論怎樣,老蔡是出於對我的關心,所以我聽了之後,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我知道了。」

  老蔡更進一步叮嚀:「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他說著,送我們出門口,等車子轉彎之後,才看不到他。

  我一直在想老蔡的話,也當真提防亮聲,所以和白素之間,交談也變得很不自在──有些話不想讓亮聲知道的,就無法痛快地說,我曾經考慮用偏僻的方言告訴白素,可是想到亮聲這個外星人,對於地球上的語言,瞭解程度一定在我之上,所以就沒有那樣做。

  而正如我所希望的,白素很快就覺察到了我有「難言之隱」,她向我眨了眨眼,表示知道了我的困難──兩人之間的瞭解,到達了這種程度,真是賞心樂事!

  去到勒曼醫院的過程,不必細表,一路上,我已經設想了種種見到杜良之後,杜良會怎麼樣,我又應該怎麼樣,根據我以往處理各種疑難問題的經驗,我相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論杜良出甚麼花樣,我都可以有辦法應付,可以達到阻止杜良利用我的複製人的目的,何況還有白素在,相信不會有甚麼困難。

  只是有一個問題,相當棘手,我提出來和亮聲討論。

  我提出來的是:我不想有我的複製人的存在,有甚麼方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亮聲的回答簡單之極:「可以令他死亡──保證毫無痛苦。」

  我搖頭:「你不是他,怎能肯定他毫無痛苦?」

  亮聲攤了攤手,說出來的話,簡直沒有心肝,他道:「就算有痛苦,又怎麼樣?他是製造出來的複製品,自然也可以被消滅!」

  如果亮聲向我詳細解釋使用無痛苦死亡法,雖然我也不一定可以接受,至少不會反感,然而他這樣說,不但令人反感,而且使人憤怒。

  我看到白素也皺了皺眉,我感到亮聲這次來,有好些地方,和我話不投機。

  這很奇怪,因為如果情形本來就是這樣的話,我根本不可能和他成為朋友。正因為亮聲和我在許多問題上,都有相同的認識和見解,我們才能成為朋友的。

  當時我以沉默來表示我的不滿,亮聲也沒有再說甚麼,好像我已經接受了他的觀點一樣。

  既然有話不投機的感覺,說話自然少了,堪稱「一路無話」,到了勒曼醫院之後,情形卻並不冷淡,和以往幾次一樣,受到的歡迎非常熱烈。

  我相信亮聲已經用我不知道的方式,將我的決定通知了勒曼醫院,所以在到了勒曼醫院之後,所有和我們見面的人,都有希望我能夠成功的神情。

  從這種情形來看勒曼醫院的立場,顯然勒曼醫院雖然支持杜良的研究,可是也不想杜良研究的成果,遭到我的強烈反對。

  我認為這是勒曼醫院方面知道有我作為朋友,遠比我作為敵人有利得多的緣故。

  所以勒曼醫院在利用我的複製人這一點上,支持我多於支持杜良。他們希望我能夠說服杜良,放棄使用我的複製人。

  帶我和白素去見杜良的,還是亮聲。勒曼醫院對杜良完全實現承諾,杜良的研究室佔了整整的一層,沒有杜良許可,任何人不能進入這一層的範圍之內。

  這樣的研究環境,再理想不過。所以當我們見到杜良的時候,杜良看來非常滿足,十分愉快。

  想起不久之前,他委委屈屈來到我這裏,只不過是要三個複製人而已,現在整個勒曼醫院的資源都可以供他使用,簡直是一天一地。

  這一切全靠了我,他才能獲得。

  然而現在他卻還要耍花樣,非要用我的複製人來作為思想轉移的對象。

  真是太可惡了!

  一想到這一點,我就氣往上衝,我的心情自然表現在身體語言上,相信杜良立刻覺察,他先是伸出手來,想和我握手,看到我神色不善,他的神情有些尷尬,改為向我和白素拱了拱手。

  他先開口,說的話,卻已經不客氣之極,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兩位前來,當然是有目的的了?」

  想起不久之前,這傢伙還像是癩皮狗一樣上門來求我,現在卻這樣神氣活現,心中的窩囊,真是難以形容。

  現在主客易勢,雖然還不能說是我們求他,可是他對於我是不是能夠達到目的,卻掌握主動。

  如果他不理會我的抗議,至少在這時候,我還沒有想出,該如何對付他。

  杜良的這種態度,連白素的臉色也變得很生氣,我冷笑一聲,開門見山,一句敷衍的話都沒有,立刻道:「不能使用我的複製人!」

  杜良像是早就料到事情是這樣,一點都沒有感到意外的反應,這使我懷疑他早就得到了消息,而向他傳遞這個消息的,除了亮聲之外,我想不出還會是甚麼人。

  我立刻向亮聲望去。

  這時候,杜良也望向亮聲,像是要對我剛才的話,徵求亮聲的意見。

  亮聲並不望向我,我有強烈的感覺,感到他是在迴避我的目光。

  只見亮聲向杜良攤了攤手,先指我,再指他,有完全置身事外的神情。

  亮聲這時候有這樣的表現,就非常可惡──他分明是在說:不關勒曼醫院的事情,是衛斯理的事情。

  也就是說,他表示勒曼醫院方面在這件事情上,採取卑鄙的中立態度!

  我一直將勒曼醫院,尤其是亮聲,當作朋友,看來我是大錯特錯了!

  如果亮聲也當我是朋友,他怎麼會這樣!

  朋友有事,當然就應該站在朋友這一邊!

  別說站到對方那一邊去了,就算遲遲疑疑表示中立,兩邊都不幫,那就已經不能算是朋友了──這是檢驗是不是朋友的唯一標準,入世不深者切記切記。

  我聽到白素發出了一下輕輕的聲音,知道她對亮聲的這種行動,也不滿意之極,同時她也對亮聲居然表示不完全站在我們這一邊而感到詫異。

  那時候我也無法解釋何以亮聲會這樣,只是很明顯地感到,亮聲只怕還是會幫杜良多些!

  這樣,我和白素在勒曼醫院就顯然力單勢孤,看來事情完全不如我們預先想像的那樣簡單,勒曼醫院很可能為了得到杜良的研究結果而出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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