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聖蒙果魔法疾病與傷害醫院
她把他的話當真了，哈利大感快慰。他沒有遲疑，一下子就從床上蹦起來，套上晨衣，把眼鏡推到鼻樑上。
「衛斯理，你也應該一起來。」麥教授說。
他們跟著麥教授走過默立一旁的奈威、丁和西莫，出了宿舍，從螺旋形樓梯下到公共休息室，鑽出肖像洞口，沿著胖夫人那道灑滿月光的走廊而行。哈利覺得他內心的恐懼隨時都可能決堤。他想跑，想大聲叫鄧不利多。他們這樣慢騰騰地走著，而衛斯理先生正在流血。要是那些尖牙（哈利努力不去想「我的尖牙」）有毒呢？路上遇到拿樂絲太太，它把燈泡般的眼睛轉向他們，發出微弱的嘶嘶聲，麥教授說了一聲「噓！」拿樂絲太太溜進了陰影中。幾分鐘後，他們來到了鄧不利多辦公室人口處的石獸跟前。
「滋滋蜜蜂糖。」麥教授說。
石獸活過來跳到一邊，後面的牆壁裂成兩半，露出一段不斷上升的石樓梯，好像一架螺旋形的自動扶梯。三人踏上樓梯，牆壁在他們身後咔嚓合攏。他們轉著小圈上升，來到那扇眨眨發亮的櫟木門前，門上有獅身鷹首獸形狀的銅門環。
雖然早已過了午夜，屋裡卻傳出說話聲，亂哄哄的，好像鄧不利多在招待至少一打人。
麥教授把獸形門環叩了三下，說話聲突然停止，好像被關掉了似的。門自動打開了，麥教授領著哈利和榮恩走進去。
屋裡半明半暗，桌上那些古怪的銀製儀器靜靜地待著，而不是像往常那樣嗡嗡轉動，吐出陣陣煙霧。牆上歷屆校長的肖像都在鏡框裡鼾睡。門後面，一隻個頭像天鵝，羽毛金紅相間，美麗非凡的大鳥在棲木上打瞌睡，頭藏在翅膀下面。
「哦，是你，麥教授……還有……啊。」
鄧不利多坐在他書桌後的高背椅上，湊在蠟燭光前看檔案。他穿著雪白的睡衣，外罩一件紫底鑲金的便袍，但看上去精神抖擻，鋭利的藍眼睛緊盯著麥教授。
「鄧不利多教授，波特剛才做了一個……一個噩夢。」麥教授說，「他說……」
「不是噩夢。」哈利馬上說。
麥教授回頭看看哈利，微微皺起眉頭。
「好吧，波特，你自己跟校長說吧。」
「我……嗯，我是在睡覺……」哈利說，雖在恐怖和急切中，他還是有點氣惱校長沒有看他，而是望著自己交叉的十指，「可這不是一般的夢……它是真的……我看到它發生了……」他深深吸了口氣，「榮恩的爸爸——衛斯理先生——被一條大蛇咬了。」
他說完後，這些話似乎在空氣中迴響著，有點荒唐，甚至可笑。鄧不利多向後一靠，凝視著天花板。榮恩望望哈利，又望望鄧不利多，面色蒼白而震驚。
「你怎麼看到的？」鄧不利多輕聲問，依然沒有看哈利。
「嗯……我不知道，」哈利有點惱火地說——這有什麼關係？「在我腦子裡吧——」
「你誤會了，」鄧不利多依然是平靜的語氣，「我是說……你記不記得——啊——看到襲擊時你在什麼位置？你是站在受害者的旁邊，還是從上面俯瞰這一幕？」
這個問題很怪，哈利呆呆地望著鄧不利多，他好像知道似的……
「我就是那條蛇，」哈利說，「我都是從蛇的角度看到的……」
一時沒人吭聲，然後鄧不利多看著臉色仍然煞白的榮恩，換了一種比較強烈的語氣說：「亞瑟傷得嚴重嗎？」
「很嚴重。」哈利強調地說——他們為什麼領會得這麼慢？難道不知道一個人被那麼長的尖牙刺穿之後會流多少血嗎？鄧不利多為什麼不能看他一眼？
但鄧不利多猛地站起來，把哈利嚇了一跳。
他對離天花板很近的一幅舊畫像說：「埃弗拉？」他厲聲說，「還有你，戴麗絲！」
一個短黑劉海的黃臉男巫和旁邊畫框中一個垂著長長銀髮卷的老女巫立刻睜開了眼睛，兩人剛才都好像睡得很酣。
「你們聽見了嗎？」鄧不利多問。
男巫點點頭，女巫說：「當然。」
「那男子紅頭髮，戴眼鏡。」鄧不利多說，「埃弗拉，你需要發警報，確保他被自己人發現——」
兩位巫師點點頭從側面出了畫框，但沒有出現在旁邊的畫框裡（像在霍格華茲經常發生的那樣），而是消失不見了。一個畫框裡只剩下深色的簾子，另一個剩下一張漂亮的皮椅。哈利注意到牆上其他許多老校長雖然逼真地打著呼嚕，流著口水，卻從眼皮底下偷偷地看他，他突然明白了剛才敲門時是誰在說話。
「埃弗拉和戴麗絲曾是霍格華茲鼎鼎有名的兩位校長，」鄧不利多快步從哈利、榮恩和麥教授身旁走到門邊睡覺的美麗大鳥跟前，「其他重要的巫師機構也掛有他們的肖像。他們能在自己的肖像之間隨意來去，所以能告訴我們別處發生的事情……」
「但衛斯理先生可能在任何地方！」哈利說。
「三位請坐一會兒，」鄧不利多說，好像哈利沒說話一樣，「埃弗拉和戴麗絲要幾分鐘後才回來……麥教授，你能不能再拉兩把椅子。」
麥教授從兜裡抽出魔杖，揮了一下，變出三把椅子，是直背的木椅，與哈利受審時鄧不利多變出的軟椅不同。哈利坐下來，回頭看著鄧不利多，他用一根手指撫摸著佛客使頭上的金色羽毛，鳳凰立刻醒了過來，仰起美麗的頭頸，用明亮的黑眼睛望著他。
「我們需要一點警報。」鄧不利多輕輕對它說。
一道火光，鳳凰不見了。
鄧不利多現在快步走到一台精巧的銀製儀器前，哈利一直不知道這些銀儀器的用途。鄧不利多把那台儀器搬到書桌上，重新面對他們坐下，用魔杖尖輕輕敲打著它。
儀器立刻運轉起來，發出有節奏的丁當聲，頂部的小銀管裡噴出一縷縷淡綠色的輕煙，在空氣中匯聚繚繞……鄧不利多專注地望著輕煙，眉頭緊鎖。幾秒鐘後，幾縷輕煙變成一股穩定的煙霧，越來越濃，在空氣中盤旋……頂端化成了一個蛇頭，蛇嘴大張著。哈利想知道儀器是否在證實他的描述，他熱切地看著鄧不利多，想得到肯定的表示，但校長沒有抬頭。
「自然，自然，」他自言自語地說道，依然注視著煙氣，一點也沒有驚訝，「但實質上是分開的吧？」
哈利完全摸不著頭腦，但煙蛇馬上分成了兩條，在昏暗的空氣中盤旋著、扭動著。鄧不利多帶著嚴峻而滿意的神情，又用魔杖輕輕敲了敲儀器。丁當聲減慢停止了，煙蛇漸漸淡去，化成無形的煙霧消失了。
鄧不利多把儀器放回細長的小桌子上。哈利看到畫像中許多老校長在窺視，他們發現哈利在看著他們，趕忙又假裝睡著了。哈利正想問那奇怪的銀儀器是幹什麼的，右邊牆上一聲喊叫，那個叫埃弗拉的男巫已經回到畫框中，有點氣喘吁吁。
「鄧不利多！」
「什麼消息？」鄧不利多馬上問。
「我一直喊到有人跑來，」男巫用簾子擦著額頭說，「說我聽到樓下有東西在動——他們半信半疑，但還是下去看了——你知道下面沒有畫像可以瞭望。總之，幾分鐘後他們把他抬了上來。他看上去不妙，渾身是血，我跑到艾芙麗達·克拉格的畫像中去好好看了一眼——」
「很好，」鄧不利多說，榮恩抽搐了一下，「我想戴麗絲會看到他進去，然後——」
過了一會兒，拖著銀髮卷的女巫也回到了畫框中，她咳嗽著坐進皮椅說道：「對，他們把他送進了聖芒戈，鄧不利多……他們從我的畫像下面走過……他看上去很不好……」
「謝謝你。」鄧不利多說，他轉身望著麥教授。
「米奈娃，我需要你去叫醒衛斯理家其他的孩子。」
「當然……」
麥教授站起來快步走向門口。哈利瞥了瞥榮恩，他現在看上去很害怕。
「鄧不利多——還有茉莉呢？」麥教授在門口說。
「讓佛客使放完哨之後去吧，」鄧不利多說，「但她可能已經知道了……她那奇妙的掛鐘……」
哈利知道鄧不利多指的是那個不顯示時間，只顯示衛斯理家各人下落和情況的掛鐘。他揪心地想到衛斯理先生的指針此刻一定還指著「生命危險」。但天太晚了……衛斯理夫人也許在睡覺，沒有看鐘……他心裡發寒，想起衛斯理夫人的幻形怪變成她丈夫的屍體，眼鏡歪斜，臉上流著血……但衛斯理先生不會死……他不能死……
鄧不利多在哈利和榮恩身後的一個柜子裡摸索著，找出一個燻黑的舊茶壺，小心地放到桌上。他舉起魔杖，念了聲「港口現」，茶壺顫動了一會兒，發出奇異的藍光，然後漸漸靜止，又變得烏黑。
鄧不利多走到另一幅畫像跟前，這是一個留著山羊鬍，長著一副聰明相的男巫。他身著銀綠相間的史萊哲林服裝，似乎睡得很香，都沒有聽見鄧不利多在叫他。
「非尼呀，非尼呀！」
現在牆上的畫中人都不再裝睡了，他們在畫框中走來走去，好看得更清楚。聰明相的男巫繼續裝睡時，他們有些人也開始叫他。
「非尼呀！非尼呀！非尼呀！」
他裝不下去了，誇張地動了一下，睜大眼睛。
「有人叫我嗎？」
「我需要你再到你的另外一幅畫像中跑一趟，非尼呀，」鄧不利多說道，「我又得到了一個消息。」
「到我的那幅畫像中跑一趟？」非尼呀尖聲說，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他的目光在屋裡掃了一圈，落到哈利身上），「哦，不行，鄧不利多，我今晚太累了……」
哈利覺得非尼呀的聲音有點耳熟。在哪兒聽到過呢？沒等他細想，周圍的畫像突然爆發出一片抗議。
「不服從，先生！」一個紅鼻子的大胖男巫揮著拳頭吼道，「不守職責！」
「我們有義務為現任的霍格華茲校長效力！」一個看上去體質虛弱的老男巫喊道，哈利認出是鄧不利多的前任，阿芒多·迪佩特，「不害臊，非尼呀！」
「需要我來說服他嗎，鄧不利多？」一個目光精明的女巫舉起一根極粗的魔杖，好似樺樹條。
「哦，好吧，」非尼呀有點害怕地瞟著這根魔杖說，「雖然他這會兒可能早把我的畫像毀了，他已經毀了家裡大部分——」
「天狼星不會打壞你的畫像。」鄧不利多說。哈利一下子想起他在哪兒聽到過非尼呀的聲音了：是從古裡某街12號臥室那看似空空的畫框裡傳出的。「你要告訴他，亞瑟·衛斯理受了重傷，其夫人、兒女和哈利波特很快會去他家。明白嗎？」
「亞瑟·衛斯理受傷了，老婆孩子和哈利波特要來。」非尼呀懶洋洋地說，「行，行……好吧……」
他從畫框中溜了出去，這時書房的門又開了，弗雷、喬治和金妮由麥教授領了進來，三人都還穿著睡衣，頭髮凌亂，神色驚恐。
「哈利——怎麼回事？」金妮害怕地問道，「麥教授說你看到爸爸受傷了——」
「你父親在為鳳凰會工作時受了傷，」鄧不利多不等哈利開口就說，「他已被送往聖蒙果魔法疾病與傷害醫院。我要把你們送回天狼星的住處，那裡比洞穴屋更方便去醫院，在那裡你們會見到你們的母親。」
「我們怎麼去？」弗雷憂心忡忡地問，「用呼嚕粉嗎？」
「不，」鄧不利多說，「呼嚕粉此刻不安全，網絡被監視了。你們要用港口鑰。」他指了指桌上那把看上去很無辜的舊茶壺。「現在只等非尼呀·耐吉回來……我想確保沒有危險再把你們送去——」
屋子中央火光一現，留下一根金羽毛，輕盈地飄向地面。
「是佛客使的警報。」鄧不利多接住羽毛說，「恩不裡居教授一定知道你們都不在床上……米奈娃，去把她支開——不管用什麼藉口——」
格子呢的沙沙聲中，麥教授走了。
「他說歡迎，」鄧不利多身後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說，那個叫非尼呀的男巫重新出現在史萊哲林的旗幟前。「我的玄孫有留人住宿的怪癖……」
「來吧，」鄧不利多對哈利和衛斯理他們說，「快，在有人來之前……」
哈利等人圍到鄧不利多桌前。
「你們都用過港口鑰吧？」鄧不利多問，大家點點頭，每人都把手放到黑茶壺上。「好，我數到三，一……二……」
只是一瞬間的工夫，在鄧不利多數到「三」之前那短暫的停頓中，哈利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們離得很近，鄧不利多清澈的目光從港口鑰移到哈利的臉上。
頓時，哈利的傷疤火燒火燎地痛起來，就像傷口重新裂開了一樣——哈利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憎恨，毫無來由，但強烈得可怕，他那一刻只想襲擊——想咬——想把他的尖牙插進面前這個人的身體——
「……三。」
他感到肚臍眼後猛地一扯，地面從他腳下消失了，他的手粘在茶壺上，跟其他人碰撞著，在旋轉的色彩和呼呼的風聲中飛速前進，茶壺一直牽引著他們，然後——
他的腳突然撞到了地面，震得他膝蓋一彎。茶壺嘩啦落地。近旁一個聲音說道：「又回來了，這些敗類渣滓，他們的爸爸是要死了嗎？」
「出去！」另一個聲音咆哮道。
哈利爬起來環顧四周，他們來到了古裡某街12號陰暗的地下廚房裡。惟一的光源是爐火和一根搖曳的蠟燭，照出殘留的冷清的晚飯。怪角消失在前廳門口，拉著纏腰布，惡意地回頭看了看他們。天狼星疾步向他們走來，顯得很焦急。他沒刮鬍子，還穿著白天的衣服，身上還帶著一股有點像蒙當葛身上的陳酒味。
「怎麼啦？」他伸手把金妮拉了起來，「非尼呀·耐吉說亞瑟受了重傷——」
「問哈利吧。」弗雷說。
「對，我也想聽聽。」喬治說。
雙胞胎和金妮都盯著他，怪角的腳步聲在外面樓梯上停住了。
「是——」哈利開口道，這比告訴麥教授和鄧不利多還要難堪，「我好像——做了個夢……」
他講了他看到的一切，但稍有改動，好像他是在旁邊看到了大蛇襲擊，而不是直接通過蛇的眼睛……依然臉色煞白的榮恩看了他一眼，但沒有說話。哈利講完之後，弗雷、喬治和金妮又盯了他好一會兒。哈利覺得他們的目光中有責備的成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想象。但如果他們光是這樣就要責備他的話，他慶幸沒有說出他當時就附在蛇的身上……
「媽媽來了嗎？」弗雷轉向天狼星問。
「她可能還不知道。」天狼星說，「重要的是在恩不裡居干涉之前你們就得走掉。我想鄧不利多正在通知茉莉。」
「我們要去聖芒戈醫院，」金妮著急地說，看了看她的哥哥們，他們當然還穿著睡衣，「天狼星，你能借我們幾件斗篷什麼的嗎——？」
「等等，你們不能衝到聖芒戈去！」天狼星說。
「我們當然能去。」弗雷犟頭犟腦地說，「他是我們的爸爸！」
「你們怎麼解釋，在醫院通知家屬之前你們就知道亞瑟受傷了呢？」
「那有什麼關係？」喬治激烈地說。
「有關係，因為我們不想聲張哈利能夢見千里之外的事！」天狼星惱怒地說，「你知道魔法部會就此做什麼文章？」
弗雷和喬治的神情表示他們才不管魔法部會做什麼呢。榮恩依舊是臉色蒼白，一言不發。
金妮說道：「可以說是別人告訴我們的……我們是從別處聽說的，不提哈利……」
「聽誰說的？」天狼星不耐煩地說，「聽我說，你爸爸是在為鳳凰會工作時受傷的，這事本身已經夠可疑了，再添上他的子女幾秒鐘後就知道了情況，你們會嚴重損害鳳凰會的——」
「我們不關心什麼愚蠢的鳳凰會！」弗雷叫了起來。
「我們的父親生命垂危！」喬治嚷道。
「你父親知道他在幹什麼，他不會感謝你們攪亂鳳凰會的大事！」天狼星也火了，「就是這樣——這就是你們不是鳳凰會成員的原因——你們不懂——有些東西是值得為之去死的！」
「你說得輕鬆，縮在這兒！」弗雷吼道，「我沒看到你有生命危險！」
天狼星臉上僅有的一點血色一下消失了，他有一會兒似乎想揍弗雷，但開口時卻是堅定的平靜。
「我知道這很難，但我們大家要裝作還不知道，不要急躁，至少等聽到你母親的消息再說，好嗎？」
弗雷和喬治還不服氣，但金妮走到最近的椅子前坐了下來。哈利看了看榮恩，榮恩做了個介於點頭和聳肩之間的古怪動作，兩人也坐下了。雙胞胎兄弟又瞪了天狼星一分鐘，才坐到了金妮的兩邊。
「對了，」天狼星鼓勵地說，「來，我們……一邊喝一邊等。黃油啤酒飛來！」
他舉起魔杖，六個酒瓶從食品間朝他們飛來，滑過桌面，把天狼星的剩飯剩菜衝散，剛巧停在六人的面前。他們喝了起來，一時間只聽見廚房爐火的噼啪聲和酒瓶輕碰桌面的聲音。
哈利喝酒只是為了手上有點事做，他的胃裡充滿了可怕的、燒灼的負疚感。要不是他，他們還好端端地在床上睡覺。就算對自己說他的警報保證了衛斯理先生被及時發現也沒有用，因為有一個無法逃避的事實：首先是他襲擊了衛斯理先生……
別瞎想，你沒有尖牙，他對自己說，竭力保持鎮靜，但握著啤酒瓶的手在顫抖。你當時躺在床上，沒有襲擊任何人……
可是，在鄧不利多辦公室又是怎麼回事呢？他問自己。我覺得我想襲擊鄧不利多……
他把酒瓶放到桌上，不料動作重了些，酒灑了出來，但沒人注意。突然間，一道火光照亮了面前的臟盤子，他們驚叫起來，一卷羊皮紙啪地落到桌上，伴著一根金色的鳳凰尾羽。
「佛客使！」天狼星馬上說，抓起了羊皮紙，「不是鄧不利多的筆跡——一定是你媽媽的信，給——」
他把信塞到喬治手裡。喬治撕開讀道：「爸爸還活著。我現在去聖芒戈。待在那兒，我會儘快通報消息。媽媽。」
喬治看看大家。
「還活著……」他慢慢地說，「可這聽上去……」
他不必說完，哈利也覺得聽上去衛斯理先生像是在生死之間徘徊。榮恩的臉色還是異常蒼白，盯著他母親的信的背面，好像它能對他說些安慰的話似的。弗雷從喬治手中抽過信紙，自己念了一遍，抬頭看著哈利。哈利覺得他握著酒瓶的手又顫抖起來，忙緊緊攥住瓶子。
哈利不記得他幾時熬過比這更加漫長的夜晚。天狼星提過一次叫大家去睡覺，但語氣不是很有力，衛斯理兄弟反感的表情就足以回答了。他們大部分時間默默圍坐在桌邊，看著燭芯在液體蠟中越燃越低，時而把酒瓶舉到唇邊，說話也只是問問時間，猜測發生了什麼，或相互安慰說如果有壞消息會立刻知道的，因為衛斯理夫人一定早就到了聖芒戈醫院。
弗雷打起盹來，腦袋歪垂到肩上。金妮像小貓一樣蜷縮在椅子上，但眼睛還睜著，哈利看到裡面映著爐光。榮恩托著腦袋坐在那裡，看不出是醒著還是睡了。哈利和天狼星偶爾看一看對方，兩個侵入這場家庭悲劇的外人。等啊……等啊……
榮恩的表五點十分時，廚房門開了，衛斯理夫人走了進來。她非常蒼白，但當他們都轉過頭看著她，弗雷、榮恩和哈利站起身來時，她無力地笑了一下。
「他脫離危險了。」她說，聲音虛弱而疲憊，「他在睡覺。我們待會兒可以一起去看他。比爾在陪他呢，他上午請假了。」
弗雷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雙手捂著臉。喬治和金妮站起來，快步走過去和母親擁抱。榮恩虛弱地笑了一聲，把剩下的黃油啤酒一飲而盡。
「早飯！」天狼星跳起來，愉快地大聲說，「那個可惡的家庭小精靈呢？怪角！怪角！」
但怪角沒有回應。
「哦，算了吧，」天狼星嘟噥道，一面點著人數，「我來看看——七個人……鹹肉加鷄蛋，再來點茶，還有烤麵包——」
哈利忙跑到爐邊幫忙。他不想打攪衛斯理一家的喜悅，而且害怕衛斯理夫人讓他講那個夢。然而，他剛把盤子從碗櫃中拿出來，衛斯理夫人就接了過去，並且擁抱了他一下。
「要不是你，真不知道會怎麼樣，哈利。」她低聲說，「亞瑟可能再過幾小時都不會被發現，那樣就晚了。多虧你，救了他一命，而且鄧不利多想出了一個好的說法解釋亞瑟為什麼會在那兒，不然的話，你不知道他會遇到多大的麻煩，看看可憐的斯多吉吧……」
哈利無法承受她的感激，幸好她很快放開了他，去感謝天狼星通宵照看她的孩子們。天狼星說他很高興能幫忙，並希望他們在衛斯理先生住院期間留在他家。
「哦……天狼星，我真感激……醫院說他要住一陣子，能離得近就太好了……當然，這就是說我們可能得在這兒過聖誕節了……」
「那更好了！」天狼星說得如此真誠，衛斯理夫人對他笑了一下，繫上圍裙，開始幫著做早飯。
「天狼星，」哈利小聲說道，他再也忍不住了，「我能跟你說句話嗎？嗯——現在？」
他走進昏暗的食品間，天狼星跟了進來。哈利開門見山地對他教父講了夢裡的每個細節，講了他自己就是襲擊衛斯理先生的那條蛇。
他停下來喘息時，天狼星說：「你跟鄧不利多說了嗎？」
「說了，」哈利煩躁地說，「可是他沒給我解釋，他現在什麼也不跟我講了……」
「我相信，如果是嚴重的事，他會跟你講的。」天狼星鎮定地說。
「可不止這些，」哈利的聲音低得像耳語，「天狼星，我……我覺得我要瘋了……在鄧不利多的辦公室裡，在我們觸摸港口鑰之前……有一兩秒鐘我覺得自己是一條蛇，我感覺像蛇——當我看著鄧不利多的時候，我的傷疤特別痛——天狼星，我想咬他——」
他只能看到一小條天狼星的臉，其餘都在暗處。
「準是幻覺的殘留影響，你還在想那個夢——管它是什麼呢——」
「不是，」哈利搖頭說，「就像我心裡有東西冒出來，就像我身體裡面有一條蛇——」
「你需要睡覺，」天狼星堅決地說道，「吃點早飯，上樓休息去，午飯後可以跟他們一起去看亞瑟。你受了刺激，哈利，你在為你僅僅是看到的事情而自責，幸好你看到了，不然亞瑟可能就完了。別胡思亂想……」
他拍拍哈利的肩膀，離開了食品間，剩下哈利一個人站在黑暗中。
大家都睡了一上午，除了哈利。他上樓進了他和榮恩暑假最後幾個星期住過的臥室。榮恩爬到床上，幾分鐘就睡著了，哈利卻和衣而坐，蜷曲著靠在冰冷的金屬床欄上，故意讓自己不舒服，決心不打瞌睡，惟恐睡著後再變成蛇，醒來發現他襲擊了榮恩，或者游到其他房間……
榮恩醒來後，哈利假裝他也睡了個好覺。午飯時，他們的行李從霍格華茲運來了，這樣他們可以穿著麻瓜的衣服去聖芒戈。除了哈利之外，所有的人都興高采烈，有說有笑，脫下袍子，換上了牛仔褲和運動衫。見到來給他們帶路的東施和瘋眼，眾人開心地取笑瘋眼歪戴在頭上擋住魔眼的圓禮帽，對他說，這會讓頭髮又變得短而亮紅的東施在地鐵裡不再那麼惹人注意。這倒是實話。
東施對哈利夢見衛斯理先生遭蛇咬一事很感興趣，而哈利一點也不想談這個話題。
「你家裡不會有先知的血統吧？」她好奇地問，他們並排坐在車廂裡，哐啷哐啷地朝市中心駛去。
「沒有。」哈利說，想到特裡勞妮教授，覺得受了侮辱。
「不是，」東施自己琢磨道，「我想你做的不是真正的預言，對吧？你沒有看到未來，你看到的是現在……真奇怪，是不是？但挺有用的……」
哈利沒有回答，幸好他們到站了，在倫敦的市中心。擠著下車時，他讓弗雷和喬治插到了東施後面。他們都跟著她登上自動扶梯，穆敵噔噔噔地走在最後，圓禮帽拉得低低的，一隻粗糙的大手插在上衣紐扣之間握著魔杖。哈利感到那只遮住的眼睛緊緊盯著他，他怕又提起那個夢，就問瘋眼聖芒戈藏在哪兒。
「離這兒不遠。」穆敵嘟噥道。他們走到寒冷的大街上，這是一條寬闊的街道，兩旁的商店裡擠滿了聖誕節的顧客。穆敵把哈利推到前面，自己壓後。哈利知道帽檐下的眼睛在四下轉動。「不容易找到一個好地址建醫院，斜角巷地皮不夠，又不能像魔法部一樣建在地下——不衛生。最後他們在這兒搞到一個地方，理由是病號可以混在人群中來來往往……」
他抓住哈利的肩膀，免得他們被一群顯然只想擠進旁邊那家電器店的購物者衝散。
「到了。」過了一會兒穆敵說。
面前是一座老式的紅磚百貨商店，叫做淘淘有限公司，看上去衰敗冷清，櫥窗裡只有幾個破裂的假人，歪戴著假髮，姿態各異，穿著的是至少十年以前的服裝。積滿灰塵的門上都掛著「停業裝修」的大牌子。哈利聽到一個拎著大包小包的高個子女人對同伴說：「這個地方從來沒有開張過……」
「這兒，」東施招手把他們領到一個櫥窗前，裡面只有一個特別醜的女假人，假睫毛都要掉了，穿著綠色尼龍裙。「都準備好了嗎？」
大家點點頭，向她靠攏過去。穆敵又在哈利後背上推了一把，讓他往前去。東施湊近櫥窗，抬頭望著那個醜陋的假人，呼出的氣模糊了玻璃，「你好……我們來看亞瑟·衛斯理。」
一剎那間，哈利覺得東施很滑稽，隔著玻璃用這麼小的聲音說話，街上人來人往，汽車聲那麼響，假人怎麼聽得見呢。然後他想起假人本來就聽不見。但他隨即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只見假人微微點一下頭，招了招連在一起的手指。東施抓住金妮和衛斯理夫人的胳膊，徑直穿過玻璃消失了。
弗雷、喬治和榮恩也走了進去。哈利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誰也沒工夫瞥一眼淘淘公司這樣難看的櫥窗，也沒人注意到六個人剛剛在他面前融入了空氣中。
「走吧。」穆敵粗聲說著又捅了哈利一下。他倆一起走上前，好像穿過了一層涼水，卻暖和乾燥地從對面出來了。
醜陋的假人和她站的地方都無影無蹤了。他們好像來到了一個擁擠的候診室裡，一排排男女巫師坐在搖搖晃晃的木椅上，有的看上去很正常，在讀著過期的《女巫周刊》，另一些則有可怕的畸形，如長著象鼻子或胸口多生出了一隻手。室內比街上安靜不到哪兒去，因為有許多病人發出非常奇怪的聲音。前排中間一個滿頭大汗的女巫使勁扇著一份《預言家日報》，不斷髮出尖鋭的汽笛聲，口吐蒸氣。角落裡一個邋遢的男巫一動就像鐘那樣噹噹響，每響一聲他的腦袋就可怕地擺動起來，他只好抓住耳朵把它穩住。
穿綠袍的男女巫師在候診者中走來走去，詢問情況，在恩不裡居那樣的寫字板上作記錄。哈利注意到他們胸口綉的徽章：一根魔杖與骨頭組成的十字。
「他們是醫生嗎？」他小聲問榮恩。
「醫生？」榮恩好像很吃驚，「那些把人切開的麻瓜瘋子？不是，他們是治療師。」
「這邊！」衛斯理夫人在角落裡的男巫剛發出的一陣噹噹聲中喊道。他們跟她排到隊伍里，一個胖胖的金髮女巫坐在標有「問訊處」字樣的桌子前，她身後的牆上貼滿通知和招貼，如乾淨大釜防止魔藥變毒藥，解藥不可亂用，要由合格治療師認可。
還有一個垂著長長銀髮卷的女巫的大肖像，上面註明：
戴麗絲·德文特
聖芒戈治療師(1722—1741)
霍格華茲魔法學校校長(1741—1768)
戴麗絲在仔細打量著哈利等人，好像在點人數，遇到哈利的目光時，她微微眨了眨眼，從側面走出畫框消失了。
隊伍前頭一個年輕男巫在跳著一種奇異的快步舞，一邊喊痛一邊試圖向桌後的女巫解釋他的困境。
「是——嗷——我哥哥送給我的鞋子——哎喲——它在咬我的——嗷——腳——看看，上面一定有——啊——魔咒，我——啊——脫不下來——」他輪流跳著兩隻腳，好像在熱炭上跳舞。
「鞋子沒有妨礙你閲讀吧？」金髮女巫不耐煩地指著桌子左邊的大牌子說，「你得去五樓的魔咒傷害科，指示牌上寫著呢。下一個！」
那男巫一跳一拐地讓到一邊，哈利等人往前挪了幾步。哈利讀著指示牌：
器物事故科…………一樓
（大釜爆炸、魔杖走火、掃帚碰撞等）
生物傷害科…………二樓
（蜇咬、灼傷、嵌刺等）
奇異病菌感染科……三樓
（龍痘瘡、消失症、淋巴真菌炎等傳染病）
藥劑和植物中毒科…………四樓
（皮疹、反胃、大笑不止等）
魔咒傷害科………………五樓
（去不掉的魔咒、用錯的魔咒等）
茶室和商店…………六樓
如果不知去哪一科，不能正常說話，或不記得為何事而來，我們的接待員願意幫忙。
一個老態龍鍾、帶著喇叭形助聽器的男巫慢慢蹭到前面：「我來看望布羅德里克·博德！」他帶著哮喘聲說。
「四十九病房，但恐怕你是在浪費時間，」女巫隨口回答道，「他完全糊塗了，還當自己是茶壺呢……下一個！」
一個臉色疲憊的男巫緊緊抓著小女兒的腳脖子，她那件連褲衫背部長出來的一對大羽毛翅膀在他腦袋旁邊拍打著。
「五樓。」女巫問都沒問就厭倦地說，那男子舉著女兒從旁邊的雙扇門走了出去，像舉著一個奇特的氣球，「下一個！」
衛斯理夫人走到桌前。
「你好，我丈夫亞瑟·衛斯理今天早上換病房，請問——？」
「亞瑟·衛斯理？」女巫用手指順著一張長長的單子往下找，「哦，二樓，右邊第二個門，戴·盧埃林病房。」
「謝謝。」衛斯理夫人說，「跟我來。」
他們隨她穿過雙扇門，走過一條狹窄的走廊，兩邊是著名治療師的肖像，裝有蠟燭的水晶泡泡飄在天花板上，看上去像巨大的肥皂泡。各個門口有穿綠袍的巫師進進出出，有一扇門裡飄出一股黃色的臭氣，不時聽到隱隱的哀號聲。他們登上樓梯，進了生物傷害科，右邊第二個門上寫著「危險」戴·盧埃林病房：重度咬傷。底下一張銅框鑲嵌的卡片上有手寫的字樣：主治療師：希伯克拉特·斯梅綏克；實習治療師：奧古斯都·派伊。
「我們在外面等吧，茉莉，」東施說，「亞瑟一次不能見太多的人……應該家裡人先進。」
瘋眼贊同地咕嚕了一聲，背靠在牆上，魔眼骨碌碌地轉動著。哈利也往後退縮，但衛斯理夫人伸手把他推進了門，說道：「別傻了，哈利，亞瑟想謝謝你……」
病房挺小，暗暗的，只有門對面的牆上高處開了一個窄窄的窗戶。光線主要由聚在天花板中央的水晶泡泡提供。櫟木鑲板的牆上掛著一個邪裡邪氣的男巫的肖像，上面寫著：
厄克特·拉哈囉(1612—1697)，掏腸咒發明者。
只有三個病人。衛斯理先生的病床在房間最裡頭，小窗戶旁邊。哈利欣慰地看到他靠在幾個枕頭上，就著那正好落到他床上的惟一的一道陽光看《預言家日報》。他們走過去時他抬起頭，看到是誰之後，高興地笑了起來。
「你好！」他把《預言家日報》扔到一邊，叫道，「茉莉，比爾剛走，上班去了，但他說會去看你。」
「你怎麼樣，亞瑟？」衛斯理夫人俯身吻了吻他的面頰，擔心地看著他的臉問，「看上去還有點憔悴。」
「我感覺很好，」衛斯理先生愉快地說道，伸出那只沒受傷的胳膊抱了抱金妮，「要是他們能把繃帶拆掉的話，我都可以回家了。」
「為什麼不能拆，爸爸？」弗雷問。
「因為每次拆的時候我都流血不止，」衛斯理先生輕鬆地說，伸手拿過擱在床頭柜上的魔杖，輕輕一揮，床邊多了六把椅子，「好像那條蛇的毒液裡有一種特殊成分，能阻止傷口癒合……但他們相信能找到解藥，他們說見過比我嚴重得多的情況，我現在只是要每小時服用一種補血藥。可那一位，」他壓低嗓門，把頭朝對面床上一點，一個臉色發綠的男子躺在那兒，眼睛盯著天花板，「被狼人咬了，可憐的人，治不了了。」
「狼人？」衛斯理夫人驚恐地小聲說，「他在公共病房安全嗎？不用單獨隔離嗎？」
「離滿月還有兩星期呢，」衛斯理先生平靜地提醒她，「治療師今天早上跟他談話了，想讓他相信他可以過幾乎正常的生活。我跟他說我認識一個狼人——當然沒提名字。我說他人很好，過得也不錯。」
「他說什麼？」喬治問。
「說我要是不閉嘴他就讓我挨一下咬。」衛斯理先生悲哀地說，「那邊那個女的，」他指指門邊剩下的那一張有人的病床，「不肯告訴治療師她是給什麼東西咬的，我們猜一定是她非法搞的東西。它把她腿上的肉咬下了一大塊，換繃帶的時候那個難聞呀。」
「跟我們說說你是怎麼受傷的吧，爸爸？」弗雷把椅子朝床邊拖了拖，問道。
「你們都知道了，是不是？」衛斯理先生說，意味深長地朝哈利笑了一下，「很簡單——我過了長長的一天，打了個瞌睡，就被咬了。」
「《預言家日報》裡說你受傷了嗎？」弗雷指著他爸爸丟在一邊的報紙問道。
「沒有，當然沒有，」衛斯理先生略帶苦澀地一笑，「魔法部不會希望人人都知道一條骯髒的大蛇——」
「亞瑟！」衛斯理夫人警告道。
「——啊——偷襲了我。」衛斯理先生忙說，但哈利覺得這不是他本來要說的話。
「當時你在哪兒，爸爸？」喬治問。
「那是我的事。」衛斯理先生說道，但嘴角還帶著微笑。他抓起《預言家日報》，抖開來說，「我剛剛正在看威利·威德辛被捕的報道。你們知道去年夏天廁所污水回湧是威利幹的嗎？他的一個魔咒出了問題，廁所爆炸了，他們發現他昏迷不醒地躺在一片廢墟中，從頭到腳淹在——」
「你說你在『值班』，」弗雷低聲打斷他問，「你究竟做什麼呢？」
「你爸爸說了，」衛斯理夫人小聲說，「在這裡不談這個！繼續說威利·威德辛吧，亞瑟——」
「別問我為什麼，廁所爆炸一事居然沒定他的罪，」衛斯理先生低聲說道，「我只能猜測有金錢交易——」
「你在看守它，是嗎？」喬治低聲問，「那件武器，那個人要找的東西？」
「喬治，安靜！」他母親訓斥道。
「反正，」衛斯理先生提高了嗓門，「這一回威利是在向麻瓜出售咬人的門把手時被抓獲的。我想他逃不掉了，因為文章中說，兩個麻瓜被咬掉了手指，正在聖芒戈接受骨骼再生和記憶修改的急救。想想吧，麻瓜進了聖芒戈！不知道他們在哪個病房？」
他環顧四周，好像希望看到指示牌。
「哈利，你不是說那個人有條蛇嗎？」弗雷問，一邊看著他爸爸的反應，「好大的一條？你在他復活的那天晚上看到的，對不對？」
「夠了。」衛斯理夫人生氣地說，「瘋眼和東施在外面呢，亞瑟，他們想進來看你。你們可以出去等，」她又對她的孩子和哈利說，「待會兒再進來說再見。去吧……」
他們退到走廊上。瘋眼和東施走進去關上了房門。弗雷揚起了眉毛。
「好啊，」他冷冷地說，手在口袋裏摸索著，「就那樣吧，什麼也別告訴我們。」
「找這個嗎？」喬治說，遞過一團肉色細繩狀的東西。
「你是我肚裡的蛔蟲，」弗雷咧嘴一笑，「看看聖芒戈是不是在病房門上加了不動咒，好嗎？」
他和喬治打開線團，分開五個伸縮耳分給大家，哈利猶豫著拿不拿。
「拿吧，哈利！你救了我爸爸的命，如果誰有權利偷聽他講話，那就是你了……」
哈利禁不住笑了，拿起線頭，像兄弟倆那樣把它塞到耳朵裡。
「好，走吧！」弗雷小聲說。
肉色的細繩像長蟲般地蠕動著，一扭一扭地從門底下鑽了進去。一開始哈利什麼也聽不見，然後他聽到東施在小聲說話，清晰得就像在他身邊一樣，把他嚇了一跳。
「……他們把那裡搜遍了，就是找不到那條蛇，它好像咬了你之後就消失了……可是那個人不可能會指望一條蛇進去吧？」
「我想他是放它出來偵察的，」穆敵的粗嗓門說道，「因為他至今沒什麼進展，對吧？我估計他是想探探情況，如果亞瑟不在那兒，那畜生就會有時間多看看。波特說他看到了全過程？」
「對，」衛斯理夫人的聲音有點不安，「你知道，鄧不利多似乎一直在等著哈利看到這種事……」
「啊，」穆敵說，「波特那孩子是有點怪，我們都知道。」
「今天早上鄧不利多跟我說話的時候，好像有些擔心哈利。」衛斯理夫人小聲說。
「他當然擔心了，」穆敵粗聲說，「那孩子通過那個人的蛇的眼睛看東西。波特顯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如果那個人附在他身上——」
哈利把伸縮耳摘了下來，心怦怦亂跳，臉上火辣辣的。他看看其他人，他們都望著他，線還掛在耳朵上，臉上帶著突如其來的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