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五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五章</h3><br /><br />  王競堯離開她視線一星期後才出現,而且一出現就是慍怒的面孔。<br /><br />  「他來找過妳?」<br /><br />  何憐幽靜靜的看他,心悸的同時倒也能明白他的怒氣不是針對她而來。可是臉孔依然刷白得不見血色。坐在白色沙發上,她更顯得無助柔弱。<br /><br />  下一秒他已鎖住她,將她困在沙發與他之間,嚴厲的審視她眼眸中的害怕。<br /><br />  「他來做什麼?告訴了妳什麼?」<br /><br />  她知道他指的是誰,就是趁他不在時要召見她的那個人。見她不肯前去,於是親自前來會她,並且表現出專制不可一世又鄙視的面貌,苛刻的對她悔辱不休。王億豪,那位人人聞之色變的商業大老,的確是夠可怕?但,對她而言,全天下只有王競堯能真正嚇壞她,王億豪沒那本事。<br /><br />  「說!」他捏住她下巴。<br /><br />  「他告訴我,你遲早會倦了我。告訴我,跟隨你的女人從未有一個好下場。告訴我,你年底就要娶妻,我生下小孩的鬼計沒人重視。他一定還不夠聰明,否則怎麼會以為我能掌握你、命令你?更甚著迷惑你?他也不相信我從不打算當你的妻。那人--就是你要鬥一輩子的人?」她語氣浮現嘲弄,淡淡的,可是一接觸到他冷硬的眼,又讓恐懼給取代。她低下頭。「你存心將我當戰棋使用,我無話可說。但--你氣我什麼呢?」此刻,他的怒氣轉向她,她可以感覺得到。但是,那沒道理。<br /><br />  「他還威脅了妳什麼?」<br /><br />  她搖頭。事實上,當時她並沒有給予王億豪太多的注意力,到最後連他說了什麼她也沒聽入耳,似乎還有要她離開這裡的話?!但最後就只成了龐非與老人的對話,她上樓去了。<br /><br />  「你既然知道他們有來找我,那麼,對發生的事必也有相當的明瞭,為何硬要我再來陳述一遍?你是存心讓我害怕是嗎?」她輕輕掙扎,明知從未有機會掙脫他箝制,但他抓得她好痛。<br /><br />  王競堯將她抱入沙發中,眼神陰黯且深沉,若有所思?然後,約莫盯了她五分鐘之久,他突兀的從西裝內袋中掏出一隻絨盒,從裡頭拿出一枚奇異的鑽戒,拉過她右手,套入她潔白若春蔥的中指上。<br /><br />  她的心猛地撞了下!無措的適應不了他怪異的行為,心中卻又像有了某種明瞭,卻又不敢加以深思。這算什麼呢?她早已是他的所有物了,又何必再來一次申請所有?而且,她知道的,這男人會慷慨的送給他的女人華宅美鑽,但絕不經他手?他不會費那種心思,而是由各家名牌公司寄來目錄,由她挑選,每月必定有成批的當季名師所製的華服送來,更別提其他配對的首飾皮件了,絕對不會有缺乏的。他不會介意揮霍他的財富,可是若說由他親手拿來的飾品又是另一回事了。為什麼?這代表了什麼樣的宣告?<br /><br />  他薄抿的唇角上揚,似乎心情又轉好了。攫住她慌亂的大眼,一字一字的道:<br /><br />  「三天後,妳與掬幽上路去日本住一年。」<br /><br />  她喘了口氣,又要送走她了?她--被置於何地?或,他又厭倦了她了?那為何不乾脆放開她算了?分開一年是為了「保存新鮮」嗎?真要不見她,可以一如以往別來這裡就行了,她難道會纏著他嗎?還是--將有另一個女人要成為這裡的新主人?所以這次她必須被丟的更遠?如果真有那麼強烈吸引他的女人出現,他該放開她了吧?<br /><br />  「合約作廢不更快速乾脆一些?!」她語氣中閃著急切的渴望。他肯嗎?他會如此好心嗎?--<br /><br />  「別惹我!」他半瞇著豹眼,一手探入她洋裝的襟口內,盈握住她一隻高聳,像是箝制她心臟一般,令她不能呼吸。「別再讓我提起這種話題,我說最後一次,妳,何憐幽,今生今世是我的女人。各種形式上,我都要了妳,就是死亡,我也會抱著妳共同下地獄。明白嗎?」<br /><br />  「下地獄?我早已在那裡了。」她慘淡的低語?他的手勁弄痛了她,可是她依然不知死活的回應他的話--「王競堯,你對那些曾是你床伴的女人都這麼欺凌嗎?她們可有活得比我久?」<br /><br />  毫無預警的,他將她白色洋裝扯成二半,這是他憤怒的表現!她閉上眼,寒意頓生的抱住自己脆弱的身子。為什麼又要惹他呢?若非他說過絕不打她,那麼此刻她的下場不會比破敗的衣服好到那兒去!老天--她是怎麼了?去惹明知不能惹的人?為什麼?--絕對不是因為他又要甩開她,絕對不會是!<br /><br />  何憐幽此刻最恐懼的是自己無法安然的心。它--為誰跳動?<br /><br />  「怎麼?有膽與我對抗,卻沒膽聽我的答案嗎?」他的口氣幾乎算是惡狠狠又充滿嗜血的殘忍!強迫她睜開眼。「如果這算欺凌,是的!我只欺凌妳。如果當我的女人會短命,妳不會活得比誰久。是妳欠我,如果這叫下地獄,那只能說妳欠我太多!今生今世也還不完。」話完,一把抱起她,往樓上移去,不看她絕望又恐懼的面孔。<br /><br />  何須下地獄?他們早已在其中了--何憐幽放任淚水輕易滑落,卻理不出眼淚垂落的原因。<br /><br />  是因為他的言語中明確表達的殘忍?還是他又厭倦她,厭倦到必須把她丟到日本一年的事實?<br /><br />  是否因為心中一直若有所待,才會在這不堪的境地中心碎神傷?!傷她的,不是他要娶妻的事,而是他厭了她,卻又硬是不放她,執意折磨她來找尋樂趣。<br /><br />  該怪的,是她自己。誰教她又生出一顆心來讓他傷害?她今生今世注定得沉淪了--<br /><br />  ※※※<br /><br />  當一個男人開始厭倦了一個女人會是什麼表現?是不是該像那些肥皂劇所演的--夜不歸營,對那女人不屑一顧到連碰都嫌煩?<br /><br />  可是,他呢?為什麼會一如初時要她時的模樣?沒有多一分,亦無少一分。這樣能算是不要她嗎?可是他的侵占依然徹底且火熱。他們之間是站在什麼情境下的情人關係?<br /><br />  原本何憐幽以為此次日本之行必定是自己與女兒前去,因為王競堯既已不要她,又那會撥出他寶貴的時間來領她前往?可是,她料錯了,依然是他帶她上飛機,並且身邊多路一個十二歲的俊美男孩。<br /><br />  應該不是他的孩子,因為面孔不像,但那種傲冷氣質卻又難以言喻的相似。那孩子太早熟,也太戒備,一雙野獸般的眼像在防範全天下的人。她的掬幽,將來也會是這樣子嗎?低首看著正在吸允小指頭的女兒,黑白分明的大眼正好奇的看著那位小男孩,玫瑰色澤的小唇瓣揚著笑容的弧度。這種天真不知愁,會終止在那一天?有王競堯那樣的父親,有她這種不知快樂為何物的母親,一個小孩能有多健全的環境成長?<br /><br />  在機位上坐定後,他將小掬幽抱到小男孩的懷中,下著命令--「她就是你要以性命保護的女孩。何掬幽。」<br /><br />  小男孩不言不語,靜靜看著坐在膝上的小嬰兒,半斂的眼瞼看不出心緒波動的跡象。<br /><br />  何憐幽震驚的抓住王競堯的手!他是什麼意思?是打算控制男孩的一生還是掬幽的一生?<br /><br />  「什麼意思?」<br /><br />  他將她的手交合在他大掌中,深黑難測的眼眸沒有任何表情,輕吻了下她的手。<br /><br />  「她是我的女兒。」<br /><br />  她搖頭。<br /><br />  「你與王億豪對抗的最大原因是不肯受他左右當傀儡,那你又怎麼能以同樣的高壓手段來安排自以為對掬幽最好的未來呢?你們真不愧是血親。」顫抖的語調是怒氣與指控,或者還有一絲因為膽大妄為而產生的恐懼。<br /><br />  但他這次出乎平常的沒有含怒的表情,他只是扯了抹笑意。<br /><br />  「妳對我與王億豪的事了解多少?妳又怎能斷言我與他之間只是微不足道的意氣之爭呢?」<br /><br />  「我什麼也不了解。了解你不是我的工作。」她拒絕與他的目光對抗。身為情婦,除了交出身體,切記不能失了本分以老婆面貌待之,她永遠不會是。何況,如今他連她的身體也不要了,還會要她的了解知心嗎?他們之間分歧的意見也不在那上頭。「你覺得我當不成一個好母親嗎?要派一個男孩來當褓姆?」<br /><br />  「妳屬於我,完完全全。我不允許妳專注在我的女兒身上。所以我替掬幽找了人。」<br /><br />  「那是--」她再度看了眼在另一方窗口、依然面無表情的男孩。「佣人海是丈夫?」<br /><br />  他的回答冷淡而無情--<br /><br />  「玩具以及保鏢,或將來掬幽願意時會是的情人與丈夫。」<br /><br />  她楞了會--<br /><br />  「為什麼他肯?他的意願無關緊要嗎?一如當初你要我時相同?」<br /><br />  他的手沒入她烏黑秀髮中,然後突然牢牢扶住她後腦,讓她正視他,再也躲避不得。<br /><br />  「我與他有一場交易,我完成他的心願,他賣身於我,一生一世。而妳,我用錢買來的女人,居然認為我的強取豪奪侵犯到無辜的妳。是誰向我開的價?」<br /><br />  為什麼快兩年了,在這分手在即的時刻,再來翻老帳呢?反正他是不要她了!問出一個他想聽的答案也只不過是被逼迫而來的。一旦不順他心,他會施壓到得到他滿意的答案,豈容她說出違逆他的話?!<br /><br />  「如果當年我不開價、不賣身,那麼你會放過我嗎?你會放棄宣稱我是你的女人之類的話嗎?你可以說我趁機敲詐,但,有何不可呢?反正你是不會放過我的。」<br /><br />  奇異的,他笑了,摟她入懷的動作像是很溫柔的給人錯覺。<br /><br />  「妳又開始準備惹我了是嗎?這是不是為了引起我注目的努力?」<br /><br />  吹拂在她耳邊的熱氣像挑逗與愛撫,何憐幽心頭一震,完全無法回應!他那一針見血的話不斷在她心湖漾開,形成洶湧的浪潮,幾乎要淹沒她!是呀!她怎麼了?沉默了那麼久,此時卻一再沉不住氣的惹他,並且讓他看得一清二楚,使自己落於狼狽的境地!她怎麼了?<br /><br />  張惶的大眼盯視他邪氣猛銳的眼,以及俊美得罪惡的容貌,他也正在探索她,眼中閃動征服的光芒。<br /><br />  不!不會的,她沒有愛上他!如果有,她一定會想要當他的妻子,會要求給女兒一個明確的身分,而不會對他的訂婚視若無睹、全然無感!也不會對他尚有其他女人無動於衷。天可鑑,稍早時,她甚至感激有別的女人移轉他的注意力,以免自己活於恐懼之中。能用「伴君如伴虎」來形容的男人,服伺他不會輕鬆到那兒去,一如那個賊寇李自成,能在眨眼間砍去他愛妾一雙小腳,只為讓那座「金蓮山」更形壯觀。最重要的,他高興。<br /><br />  她一向很怕他的,誰能在恐懼中衍生愛意呢?她並不是被虐狂。所以,她沒有愛上他!只是對他玩弄他人一生的反應過於激烈,他怎能一下子顛覆這麼多人的命運?連他今生唯一的骨肉也不放過?還是他認為女兒不重要?如果她的猜測沒錯,王競堯很疼掬幽的,否則敏感而少笑的掬幽不會親近他。<br /><br />  「憐幽--我渴望的--」他低頭吻住她粉紅色的唇瓣,讓她再度陷於無邊的迷惑中--<br /><br />  他渴望什麼?一個不掏心的人又怎麼能要求他人了解?他們都自閉而沉默,某種本質上,他們完全相同。<br /><br />  ※※※<br /><br />  她們母女被安置在小林東旭的大別墅中,地處東京的外圍區,千葉縣。王競堯對小男孩葉問析也有安排,每星期有一天他會來陪掬幽度過,其他時間,由小林東旭加以訓練。她沒有興趣知道更多的事。在王競堯停留三天便回台灣之後,她心頭冷著些許空虛與苦澀,一直理不清心中的感覺。<br /><br />  她永遠看不透王競堯的心思,一方面也是因為她永遠封閉自己,否則他情緒起伏在她面前永不隱藏,她應當了解他比別人更多。另一方面,他不需要有人能看透他。即使這些天他的表現看來需要她的體貼,可是這個反覆無常的人,很可能今天需要一朵解語花來讓他說出心中感受,明天可能又風雲變色,將企圖解剖他的人丟到宇宙黑洞中。一如小林東旭所言:他是一朵黑嬰粟,一隻肉食性的野豹,要命的吸引人的同時,也會陷入於萬劫不復之中,再也沒有見過比他更難捉摸的人了。<br /><br />  去年在日本見過的大美人宮本瑞子,那位曾是王競堯情婦之一的美麗女子,如今也住進小林東旭的別墅?據說「分配」給目前小林東旭麾下最得力的大將當情婦。<br /><br />  女人的命,在這群男人眼中而言,只是一項工具吧?任意丟來丟去。繫住賣命的人才,做為交流的貢品,若不是尚能記起中國的君王政治已被推翻,還道又回溯入某一朝代中當起嬪妃來了,或西施,或王昭君--總有一天,王競堯也會這麼對她嗎?還是他已經做了,將她丟給小林東旭,或等一個好時機奉送給他人?<br /><br />  她還能怎麼想?宮本瑞子也曾是他的女人,如今有這種下場,她何憐幽又能以為自己與眾不同到什麼地步?<br /><br />  十一月的日本,北海道已是白雪皚皚的景色,東京這邊仍存一點點楓紅,在大阪那邊正是賞楓旺季。冬天容易使人沉重,可是她已習慣了,心田深處從未有陽光照射。她習慣將自己陷於悲劇之中?不是多愁善感,而是身為灰暗的情婦,沒有深想的權利。<br /><br />  「日安,何小姐,蘭花開得還美麗吧?」走入蘭花溫室的是衣冠楚楚、充滿貴族氣息與中年男子魅力的小林東旭。他四十三歲了,英俊多金,正是人生巔峰時期,並且未婚,足以使日本名緩為他捨生忘死。<br /><br />  她坐在花海中唯一一張藤質躺椅上。住在這裡一個月了,溫室是她房間外的唯一去處。她與他從無共通話題,今日出現,情況相當奇怪。<br /><br />  「蘭花很美。」她簡單的回答。<br /><br />  「妳實在不像生過孩子的母親。」小林東旭深深看著她美麗蒼白的面孔,益加顯得那一雙子夜般的眼眸讓人著迷。<br /><br />  她依然吸引著王競堯!這是小林東旭想了解她的原因?可是,見過她沒有幾次,卻發現她本身是個越來越難解的謎團。一年半前的乍見,只知她有奇異的氣質吸引人,可是如今再次見到,似乎又有其他更多的東西是他難以理解的。看來羸弱,卻又冷硬,並且無情。她連對待她的女兒都缺少了身為母親該有的強大母愛與熱情。她的氣質縹緲得一如清真的少女,彷如不解情愛為何物一般?她眼中沒有愛戀、沒有深情,只有冷淡以及更多的空洞。世間果真沒有她在意的事物嗎?她是第一個,小林東旭看不透的女人。<br /><br />  「妳愛他嗎?」他雙手橫胸,背靠著大理石圓柱,不瞬的補捉她眼中所有情緒。<br /><br />  何憐幽笑得嘲弄--<br /><br />  「一旦身為情婦而去愛上人,可真是虧大了,再多的錢財也湊不足相同報酬。我不愛人。」為他生了一個孩子已賠了太多,她不會傻得再去輸掉更多。尤其她相當清楚此時自己的身分是「棄婦」。這男人為什麼來試探她?<br /><br />  「是真的沒愛上,還是尚不能明白自己心的依歸?」<br /><br />  「你是第二個企圖審問我的人。」而且他更犀利。<br /><br />  小林東旭笑了笑。<br /><br />  「換個方式說吧!如果妳不愛他,應當不介意與他以外的人有肉體關係。妳願意與我上床嗎?」<br /><br />  何憐幽又笑了,眼神諷刺又不屑--<br /><br />  「一個沒愛上情夫的情婦一定要性飢渴到向外發展嗎?為何她就不能因受夠男人而拒絕再提供任人玩弄的機會?女人不是肉慾的動物,男人才是,並且愚蠢的以君臨天下之姿要求女人來膜拜。不,我不會與你上床,王競堯對我而言夠老了,而你幾乎可當我父親。而且,你是日本人?將女人矮化到最卑下的那一族群。」<br /><br />  「妳是在將日本侵華史算到我頭上嗎?妳的王競堯又尊敬女人多少?是性格,不是民族性。說我老倒是真的戳中要害。他知道妳是如此牙尖嘴利嗎?」<br /><br />  她不語,她不會在任何人面前談論王競堯。何況,他們之間,往往一個眼神即可心領神會,沒有她多舌的餘地。她也--不敢。或者還有更多原因使她面對王競堯時是緘默,唯一的對話往往是惹怒他或被他逼迫出情緒的時候。<br /><br />  小林東旭傾身向她,雙手扶住椅子的兩旁,與她面孔相距吋許間。<br /><br />  「女人都喜歡我的吻。」<br /><br />  她沒有迴避,直直的看他,他身上某種壓迫人的特質與王競堯是相似的。<br /><br />  「他允許你吻他的女人嗎?」<br /><br />  「一旦他知道是妳,也許會殺了我。」他又更接近了些。<br /><br />  「為了測試你的魅力不惜一死?」<br /><br />  他的唇已強勢印上她的,以他的灼熱企圖使她像別的女人一般癱軟。<br /><br />  但,一分鐘過去了。她沒有,冰冷的唇依然冰冷?黑眸閃動冷淡無波,然後,她輕輕推開二人的距離。<br /><br />  「沒有用,如果你永遠比不過他霸氣與狂掠的本事,那麼,你永遠也震動不了我。」<br /><br />  「那妳為何沒有拒絕!?」他口氣有些急促,不知是挫敗還是其他--?<br /><br />  何憐幽起身,將披肩披好,看了看玻璃外的細雨,再回頭看他--<br /><br />  「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吻與別人的吻對我而言有何不同,尤其你這麼出色的男人。原來--真的是不同的。你比較紳士,而他--」他會強迫吻到她回應、身體發熱為止,甚至不惜讓她唇瓣紅腫泛血絲。小林東旭在紳士的外表下,不夠狂野。沒有多說什麼,以笑代替心中的想法,飄飄忽忽的走出溫室。<br /><br />  他跟了出來,問道:<br /><br />  「或者,妳愛上他,所以其他男人皆乏味?」<br /><br />  「或者。如果那能令你好過的話。」她沒回頭,走入主屋之中。<br /><br />  ※※※<br /><br />  王競堯在十二月底結婚了。<br /><br />  這個消息是宮本瑞子告訴她的。<br /><br />  昨夜,一向不打照面的兩人在她喝了酒又哭又笑的拍門中,何憐幽讓那個涕淚縱橫、不復美貌、不顧醜態的女人進房。<br /><br />  一進門,她即緊緊抓住他雙臂,形狀狼狽的嘲她嘶吼道:「他結婚了!他要了一個別人要他娶的女人,不是妳也不是我,他真的不要我了!是不是因為我的身體污穢了?所以他不再要我?」<br /><br />  何憐幽扶她坐在沙發中,心下有些不安?她沒看過心碎到歇斯底里並且醺酒的女人。更大的不安是--她口中的「他」是誰?也許,她是明白的,除了王競堯還有誰?他娶了黃順伶是不是?可是她卻沒有行為上激動的反應,是否該哭得嘶聲腸斷才能代表對他的在意掛心呢?還是她當真是不在意的?<br /><br />  「為什麼妳不哭?為什麼妳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給了妳所有的注目與疼愛,妳的心是什麼做的?妳根本不愛他,為什麼又要搶走他?!如果沒有妳,我會在這裡等他一生一世,等他來日本時偶爾的垂青。妳沒有心!」宮本瑞子向來溫順的眼神如今是一片血絲與狂亂!<br /><br />  哭了就能代表誰愛誰比較多嗎?一如當初母親以柔腸寸斷的姿態搏得全天下人的同情,使得她「賣女兒」的事件淡化了「賣」,強化了犧牲與偉大,加上無助的不得已。那像她這種不曾以強烈情緒表態的人,即使深受傷害也被當成無關緊要,不值注目了。<br /><br />  「妳明白,情婦就是情婦,與他娶不娶正室無關。而他要不要妳,也無關於我的出現與否。妳期望什麼?受重視的情婦總有一天熬成正室嗎?我一向安守我的身分,不當自己是正妻人選。那麼,如今他娶了別的女人,又與我何干?不過是人類法律訂定所謂的「合法」下,可以明正言順同床的體制罷了。妳不明白。如果他結婚,也只是為了嘲弄人類的法律而已,那可歸之為笑話。我不以為黃順伶會『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br /><br />  宮本瑞子失了幾分酒意,站了起來--<br /><br />  「但我愛他!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都會希望成為那男人的妻子!我不明白妳說的意思。」<br /><br />  何憐幽拉開房門,笑得冷淡。<br /><br />  「因為妳不明白,所以妳是被放棄的一方。」<br /><br />  宮本瑞子走出她的房間,淒然笑問:<br /><br />  「為什麼愛他的人反而沒有好下場?」<br /><br />  「因為『愛』對他而言太廉價、太輕易。而且女人的『愛』是『占有』的同義詞。沒有人能占有他。」她關上門,深深吐了口氣,暖氣的溫度抵擋不住心寒的冷意。她抱住雙臂,疾步走向另一扇門--鵝黃的育嬰房,她的小掬幽正恬靜的沉睡。<br /><br />  十個月大的孩子已會爬行,並且能運用一些簡單的音調來告知他人她所需要得。日本這邊的褓姆懷疑掬幽是自閉兒,或者有某部分得缺陷。因為身為一個嬰兒,不愛哭、不愛笑、更不黏人,那時相當奇特的,像她--王競堯說過的,掬幽延伸了她的生命?完完全全的骨肉。<br /><br />  他這樣的一個男人,並不臣服於世間所有規範,那麼他的結婚必然有著某種譏諷與用意。黃順伶終於順了心、逐了願,不是嗎?不過,她不以為當上了王太太會是件幸運的事。當情婦,總有脫身的一天。當妻子,則一輩子也逃不開了。<br /><br />  她逃得開嗎?天涯海角,地球終究是圓的。能逃到那兒去?除非他放棄她--現在這情況算得上已放棄她了嗎?二個多月了,沒有任何音訊?不過,王競堯從來就不是婆媽之類的人,別期望他會捎來隻字片語了。只要他想見她,絕對不是以電話交流了事,他會一如以往的乍然出現,讓她措手不及便陷入他的掠奪中。<br /><br />  沒有人能預測他的下一個步驟,只能在過往的事跡中分析其性格。連小林東旭那麼老練深沉的人也坦言這一點。她,小小一個不見得光的情婦更沒有掌握他的能耐。只不過擁有了一個他的孩子,居然可以讓所有人對她另眼相待,當她無比特別。有些可笑,但小林東旭卻說她太妄自菲薄,她在王競堯的心中有異常的地位--這就是所有認得她與王競堯的人所會有的看法,幾乎已成定論。<br /><br />  她撫住冰冷的唇,不願意去想小林東旭的那個吻。因為更深想下去會是令她心悸的答案。那是她一直不願去正視的--除了王競堯,沒有人可以使她震動。即使出色如小林東旭,傾他所有技巧仍不能使她冰冷的唇泛出一點熱度。原本她仍在奢想,也許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會有差別的,可是全天下畢竟只有一個王競堯--<br /><br />  人人都疑惑她為何沒有愛上王競堯,真的沒有愛上嗎?真心想逃開他嗎?那麼要得到他的厭惡,愛上他不更快些達到目的?還是她潛意識中太明白,在他的遊戲規則中,愛上他的女人代表「陣亡」,只有以企圖逃亡的身段才能搏得與他遊玩下去的生存機會?一開始她就知道了這一點,所以怕他,也怕自己。在飄蕩的自我世界中,是她唯一自我保證的殼--不能愛上他!<br /><br />  莫非人類天生擁有輕微的被虐待狂?女人喜歡霸氣的壞男人更勝於乾淨無害的白馬王子?男人總是對輕易許心的感情不屑一顧,而妄想追求別人的女人。所以世間有情傷。<br /><br />  近兩年的生活,他幾乎沒有善待過她,而他也不需要她曲意承歡。他喜歡逼迫她的不願意--逼她哭、逼她笑、逼她喝酒、逼她生育--他大概很喜愛在「逼迫她」中尋找樂趣。但為何記憶中最清晰的卻是那些少得微乎其微、幾乎算不上柔情的柔情?<br /><br />  他逼她哭之後的那些低語--從今以後,我的懷抱是妳的世界,妳唯一的棲息處--<br /><br />  他逼她笑時的不擇手段,耍賴的搔她胳肢窩--<br /><br />  他啃咬她的方式,與她指掌糾纏的玩法,為了看她臉紅而哺啜她烈酒--<br /><br />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微乎其微」到可以忘記的小插曲,勾不上「柔情」的標準。<br /><br />  所有的「逼迫」成了模糊的色塊,不復深記,但那些不是柔情的柔情卻清晰得讓人心驚。<br /><br />  在此刻,在獨自一人的時刻,她必須誠實的面對自己--她在乎他!在近二年來日積月累下來中,她居然開始在乎起那個強迫她生孕,幾乎使她送命的男人!<br /><br />  她悲慘的苦笑!一旦情婦愛上恩客,必然就是悲劇的開始。宮本瑞子是她的借鏡。而他並不要一顆真心。如果她愛上他,他們之間就得劃下休止符了。然後,他會將她轉手送人--其他女人不都是那種下場嗎?她還能有什麼更高明的想法?<br /><br />  所以--趁這段分開的日子,她必須學習忘記他,忘記「在乎」他的事。<br /><br />  想逃開他並不代表她可以任一個又一個男人來欺凌她。他可以不要她,但不可以將她丟給別的男人。<br /><br />  大概是歷代以來--打從潘金蓮開始,情婦便在男人筆下形容為極盡淫蕩之能事,沒一個能倖免。連史上唯一的女皇帝都被打為淫女,歷史對女人從不寬恕。以公平理論而言,武則天如果是「淫女」,那歷代以來的皇帝都可稱為「淫男」。可是因為歷史的記戴之筆握在男人手中,即使亂寫一通,女人又奈其何?<br /><br />  所以潘金蓮該下十八層地獄,西門慶草草帶過不忍多加苛責。也所以至今二十世紀末,情婦仍是男人眼中的「公共廁所」,可以丟來丟去,任意上。<br /><br />  她的命運似乎一片慘淡呵!情婦--真是危險又沒尊嚴的行業!男人可以正大光明的唾罵且占盡便宜,而身為情婦就標準的人盡可失、罪該萬死?!<br /><br />  她會有那麼一天嗎?如果王競堯看出她有一丁點陷落之後,她的命運會如何?<br /><br />  不能愛上他,絕對不能!<br /><br />  ※※※<br /><br />  和婚前的她比起來,結婚兩個月的現在,她消瘦又憔悴。她才二十九歲而已,卻像有了四十歲的老態!那個已是她丈夫的男人依然沒有給予她多少關注,而她依然不敢因身分有所不同就對他質詢什麼!她真的不敢。只能落得自己滿腹心酸與委屈。<br /><br />  白天在王氏集團賣命工作,晚上回來卻無人可以安慰,她完美的廚藝拴不住丈夫的心,他依然視她若無形。<br /><br />  丈夫?<br /><br />  黃順伶悲哀的看著手上特大顆的鑽石戒指。回想著兩個月前,在那寒風刺骨的十二月天,他與她在法院公證結婚。他沒有允諾神父的問話,沒有在神面前說「願意」,只從佣人手中接過一隻大得囂張的鑽石戒指丟到她腳邊,簽了結婚證書上的名字,然後揚長而去!惹得王億豪、法官、神父以及佣人都不知所措!而她的心再一次為他而碎。<br /><br />  「但--但--那不合程序呀--」法官在他快走出大門時急急叫著。<br /><br />  王競堯狂放大笑--<br /><br />  「那時你們的事!」<br /><br />  「你給我站住!」王億豪氣綠了臉,吼聲幾乎震垮屋子!氣到不能成言!<br /><br />  但是王競堯已不見縱跡--那時,黃順伶才乍然明白,原來王老爺子根本制不住他,那麼他絕對不是因為逼迫而娶她。他為何結婚?然後,心中泛起了森寒,幾乎看到未來的日子不會比今日好過!<br /><br />  她想了半輩子,努力了這麼多年,以完美的身心給了他,就盼他感動珍惜,可是--那必然是奢想也是笑話!他明知她愛他的!<br /><br />  他有碰她,但他以行動表示出他都是這麼對待妓女的。沒有前戲、沒有溫存,只有發洩--而且--他不滿意她,她深信,否則他不會在幾次過後往外發展!那個朱千妍與他相處的時間比她這個妻子更多。<br /><br />  她能相信何憐幽已是過去式了?她有孩子可以當王牌,別人沒有。<br /><br />  為什麼她還沒有懷孕呢?她記得一個月前那一次上床並不是安全期,她以為她終於可以用孩子來綁住王競堯的目光,可是--她沒有懷孕!王億豪已等得不耐煩了,開始質問她是否不孕。<br /><br />  她知道自己的健康情況良好,可是,那也做不得準呀!在現今緊張忙碌的生活步調中,不孕而沒有理由的情況一再升高,也許,她也是其中之一。<br /><br />  老天,她好怕!她不能失去王億豪的支持,否則她真的就完了。她該怎麼辦?如果她不孕--<br /><br />  她顫抖的起身,悄悄走到他的房門口。他們有各自的房間,因為他不喜歡身上沾染女人味,也不允許他的房間有任何女人的東西。所以當他肯回「家」時,他會要求她另覓他處安身立命。然後佣人會很快的出清她的物品到另一間房去?沒她拒絕的餘地。<br /><br />  他回來了嗎?剛才似乎聽到一些聲響。<br /><br />  推開半閣的門,她看到佣人正在把衣物放入行李箱中。<br /><br />  「你做什麼?」她低喝。<br /><br />  男佣江莆已扣上二隻皮箱,平板回應--<br /><br />  「是少爺交代的。」<br /><br />  才說完,更衣室的門打開,王競堯一身白色休閒服打扮,沒有看她,直接道:<br /><br />  「去把車子開到前院,五分鐘後上路。」<br /><br />  「是。」男佣已提起二隻皮箱下樓。<br /><br />  黃順伶抓住他衣袖一角,低聲問:<br /><br />  「你--要出遠門?要出國嗎?」<br /><br />  他沒回應,坐在床沿冷漠的看她。<br /><br />  「是--公事嗎?我需不需要隨行?龐非沒有說你近日有安排出國的事--」<br /><br />  他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向她,眼神難測,使得黃順伶一步一步的後退,心跳飛快。是怕?是羞?<br /><br />  可是沒有容她幻想的機會,他一把抓起她衣襟提起,輕淡出聲:<br /><br />  「我沒有賦予『妻子』這名詞任妳取用,完全沒有,妳最好明白。」<br /><br />  「但妳娶了我,也與我上床--」<br /><br />  「是王家娶了妳,不是我。而,與我上床的女人不只是妳。妳最好找龐非問一問,我有沒有娶妳。」他丟開她,大步走下樓。<br /><br />  「我愛你呀!競堯!」她生平第一次嘶吼出她濃烈的情感、大膽的告白,企圖挽回一次他的柔情眼神。<br /><br />  但得到的,卻是他唇邊的嘲弄。他停在樓梯最後一階,回身道:<br /><br />  「妳憑什麼愛我?既不了解我,也沒長久相處過,憑什麼愛我?自欺也就算了,但若想欺人,就得找有說服力一些的理由。不要再說出這種話,廉價得讓人連嘲笑也不屑。妳愛我?」他沒有再回頭。<br /><br />  隨著車聲的遠去直至消失,黃順伶奔回房中大聲哭了出來--他嘲笑她的愛意--他不認為他娶了她--老天!她以為她贏了!可是事實只點出她敗得更慘而已--可以想見何憐幽得意的笑聲,因為她料對了!坐上王太太寶座是不幸的開始。她真的料對了--還是她下了祖咒?<br /><br />  她該怎麼辦?她愛他呀--<br /></div></body></html>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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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粟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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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王競堯離開她視線一星期後才出現,而且一出現就是慍怒的面孔。

  「他來找過妳?」

  何憐幽靜靜的看他,心悸的同時倒也能明白他的怒氣不是針對她而來。可是臉孔依然刷白得不見血色。坐在白色沙發上,她更顯得無助柔弱。

  下一秒他已鎖住她,將她困在沙發與他之間,嚴厲的審視她眼眸中的害怕。

  「他來做什麼?告訴了妳什麼?」

  她知道他指的是誰,就是趁他不在時要召見她的那個人。見她不肯前去,於是親自前來會她,並且表現出專制不可一世又鄙視的面貌,苛刻的對她悔辱不休。王億豪,那位人人聞之色變的商業大老,的確是夠可怕?但,對她而言,全天下只有王競堯能真正嚇壞她,王億豪沒那本事。

  「說!」他捏住她下巴。

  「他告訴我,你遲早會倦了我。告訴我,跟隨你的女人從未有一個好下場。告訴我,你年底就要娶妻,我生下小孩的鬼計沒人重視。他一定還不夠聰明,否則怎麼會以為我能掌握你、命令你?更甚著迷惑你?他也不相信我從不打算當你的妻。那人--就是你要鬥一輩子的人?」她語氣浮現嘲弄,淡淡的,可是一接觸到他冷硬的眼,又讓恐懼給取代。她低下頭。「你存心將我當戰棋使用,我無話可說。但--你氣我什麼呢?」此刻,他的怒氣轉向她,她可以感覺得到。但是,那沒道理。

  「他還威脅了妳什麼?」

  她搖頭。事實上,當時她並沒有給予王億豪太多的注意力,到最後連他說了什麼她也沒聽入耳,似乎還有要她離開這裡的話?!但最後就只成了龐非與老人的對話,她上樓去了。

  「你既然知道他們有來找我,那麼,對發生的事必也有相當的明瞭,為何硬要我再來陳述一遍?你是存心讓我害怕是嗎?」她輕輕掙扎,明知從未有機會掙脫他箝制,但他抓得她好痛。

  王競堯將她抱入沙發中,眼神陰黯且深沉,若有所思?然後,約莫盯了她五分鐘之久,他突兀的從西裝內袋中掏出一隻絨盒,從裡頭拿出一枚奇異的鑽戒,拉過她右手,套入她潔白若春蔥的中指上。

  她的心猛地撞了下!無措的適應不了他怪異的行為,心中卻又像有了某種明瞭,卻又不敢加以深思。這算什麼呢?她早已是他的所有物了,又何必再來一次申請所有?而且,她知道的,這男人會慷慨的送給他的女人華宅美鑽,但絕不經他手?他不會費那種心思,而是由各家名牌公司寄來目錄,由她挑選,每月必定有成批的當季名師所製的華服送來,更別提其他配對的首飾皮件了,絕對不會有缺乏的。他不會介意揮霍他的財富,可是若說由他親手拿來的飾品又是另一回事了。為什麼?這代表了什麼樣的宣告?

  他薄抿的唇角上揚,似乎心情又轉好了。攫住她慌亂的大眼,一字一字的道:

  「三天後,妳與掬幽上路去日本住一年。」

  她喘了口氣,又要送走她了?她--被置於何地?或,他又厭倦了她了?那為何不乾脆放開她算了?分開一年是為了「保存新鮮」嗎?真要不見她,可以一如以往別來這裡就行了,她難道會纏著他嗎?還是--將有另一個女人要成為這裡的新主人?所以這次她必須被丟的更遠?如果真有那麼強烈吸引他的女人出現,他該放開她了吧?

  「合約作廢不更快速乾脆一些?!」她語氣中閃著急切的渴望。他肯嗎?他會如此好心嗎?--

  「別惹我!」他半瞇著豹眼,一手探入她洋裝的襟口內,盈握住她一隻高聳,像是箝制她心臟一般,令她不能呼吸。「別再讓我提起這種話題,我說最後一次,妳,何憐幽,今生今世是我的女人。各種形式上,我都要了妳,就是死亡,我也會抱著妳共同下地獄。明白嗎?」

  「下地獄?我早已在那裡了。」她慘淡的低語?他的手勁弄痛了她,可是她依然不知死活的回應他的話--「王競堯,你對那些曾是你床伴的女人都這麼欺凌嗎?她們可有活得比我久?」

  毫無預警的,他將她白色洋裝扯成二半,這是他憤怒的表現!她閉上眼,寒意頓生的抱住自己脆弱的身子。為什麼又要惹他呢?若非他說過絕不打她,那麼此刻她的下場不會比破敗的衣服好到那兒去!老天--她是怎麼了?去惹明知不能惹的人?為什麼?--絕對不是因為他又要甩開她,絕對不會是!

  何憐幽此刻最恐懼的是自己無法安然的心。它--為誰跳動?

  「怎麼?有膽與我對抗,卻沒膽聽我的答案嗎?」他的口氣幾乎算是惡狠狠又充滿嗜血的殘忍!強迫她睜開眼。「如果這算欺凌,是的!我只欺凌妳。如果當我的女人會短命,妳不會活得比誰久。是妳欠我,如果這叫下地獄,那只能說妳欠我太多!今生今世也還不完。」話完,一把抱起她,往樓上移去,不看她絕望又恐懼的面孔。

  何須下地獄?他們早已在其中了--何憐幽放任淚水輕易滑落,卻理不出眼淚垂落的原因。

  是因為他的言語中明確表達的殘忍?還是他又厭倦她,厭倦到必須把她丟到日本一年的事實?

  是否因為心中一直若有所待,才會在這不堪的境地中心碎神傷?!傷她的,不是他要娶妻的事,而是他厭了她,卻又硬是不放她,執意折磨她來找尋樂趣。

  該怪的,是她自己。誰教她又生出一顆心來讓他傷害?她今生今世注定得沉淪了--

  ※※※

  當一個男人開始厭倦了一個女人會是什麼表現?是不是該像那些肥皂劇所演的--夜不歸營,對那女人不屑一顧到連碰都嫌煩?

  可是,他呢?為什麼會一如初時要她時的模樣?沒有多一分,亦無少一分。這樣能算是不要她嗎?可是他的侵占依然徹底且火熱。他們之間是站在什麼情境下的情人關係?

  原本何憐幽以為此次日本之行必定是自己與女兒前去,因為王競堯既已不要她,又那會撥出他寶貴的時間來領她前往?可是,她料錯了,依然是他帶她上飛機,並且身邊多路一個十二歲的俊美男孩。

  應該不是他的孩子,因為面孔不像,但那種傲冷氣質卻又難以言喻的相似。那孩子太早熟,也太戒備,一雙野獸般的眼像在防範全天下的人。她的掬幽,將來也會是這樣子嗎?低首看著正在吸允小指頭的女兒,黑白分明的大眼正好奇的看著那位小男孩,玫瑰色澤的小唇瓣揚著笑容的弧度。這種天真不知愁,會終止在那一天?有王競堯那樣的父親,有她這種不知快樂為何物的母親,一個小孩能有多健全的環境成長?

  在機位上坐定後,他將小掬幽抱到小男孩的懷中,下著命令--「她就是你要以性命保護的女孩。何掬幽。」

  小男孩不言不語,靜靜看著坐在膝上的小嬰兒,半斂的眼瞼看不出心緒波動的跡象。

  何憐幽震驚的抓住王競堯的手!他是什麼意思?是打算控制男孩的一生還是掬幽的一生?

  「什麼意思?」

  他將她的手交合在他大掌中,深黑難測的眼眸沒有任何表情,輕吻了下她的手。

  「她是我的女兒。」

  她搖頭。

  「你與王億豪對抗的最大原因是不肯受他左右當傀儡,那你又怎麼能以同樣的高壓手段來安排自以為對掬幽最好的未來呢?你們真不愧是血親。」顫抖的語調是怒氣與指控,或者還有一絲因為膽大妄為而產生的恐懼。

  但他這次出乎平常的沒有含怒的表情,他只是扯了抹笑意。

  「妳對我與王億豪的事了解多少?妳又怎能斷言我與他之間只是微不足道的意氣之爭呢?」

  「我什麼也不了解。了解你不是我的工作。」她拒絕與他的目光對抗。身為情婦,除了交出身體,切記不能失了本分以老婆面貌待之,她永遠不會是。何況,如今他連她的身體也不要了,還會要她的了解知心嗎?他們之間分歧的意見也不在那上頭。「你覺得我當不成一個好母親嗎?要派一個男孩來當褓姆?」

  「妳屬於我,完完全全。我不允許妳專注在我的女兒身上。所以我替掬幽找了人。」

  「那是--」她再度看了眼在另一方窗口、依然面無表情的男孩。「佣人海是丈夫?」

  他的回答冷淡而無情--

  「玩具以及保鏢,或將來掬幽願意時會是的情人與丈夫。」

  她楞了會--

  「為什麼他肯?他的意願無關緊要嗎?一如當初你要我時相同?」

  他的手沒入她烏黑秀髮中,然後突然牢牢扶住她後腦,讓她正視他,再也躲避不得。

  「我與他有一場交易,我完成他的心願,他賣身於我,一生一世。而妳,我用錢買來的女人,居然認為我的強取豪奪侵犯到無辜的妳。是誰向我開的價?」

  為什麼快兩年了,在這分手在即的時刻,再來翻老帳呢?反正他是不要她了!問出一個他想聽的答案也只不過是被逼迫而來的。一旦不順他心,他會施壓到得到他滿意的答案,豈容她說出違逆他的話?!

  「如果當年我不開價、不賣身,那麼你會放過我嗎?你會放棄宣稱我是你的女人之類的話嗎?你可以說我趁機敲詐,但,有何不可呢?反正你是不會放過我的。」

  奇異的,他笑了,摟她入懷的動作像是很溫柔的給人錯覺。

  「妳又開始準備惹我了是嗎?這是不是為了引起我注目的努力?」

  吹拂在她耳邊的熱氣像挑逗與愛撫,何憐幽心頭一震,完全無法回應!他那一針見血的話不斷在她心湖漾開,形成洶湧的浪潮,幾乎要淹沒她!是呀!她怎麼了?沉默了那麼久,此時卻一再沉不住氣的惹他,並且讓他看得一清二楚,使自己落於狼狽的境地!她怎麼了?

  張惶的大眼盯視他邪氣猛銳的眼,以及俊美得罪惡的容貌,他也正在探索她,眼中閃動征服的光芒。

  不!不會的,她沒有愛上他!如果有,她一定會想要當他的妻子,會要求給女兒一個明確的身分,而不會對他的訂婚視若無睹、全然無感!也不會對他尚有其他女人無動於衷。天可鑑,稍早時,她甚至感激有別的女人移轉他的注意力,以免自己活於恐懼之中。能用「伴君如伴虎」來形容的男人,服伺他不會輕鬆到那兒去,一如那個賊寇李自成,能在眨眼間砍去他愛妾一雙小腳,只為讓那座「金蓮山」更形壯觀。最重要的,他高興。

  她一向很怕他的,誰能在恐懼中衍生愛意呢?她並不是被虐狂。所以,她沒有愛上他!只是對他玩弄他人一生的反應過於激烈,他怎能一下子顛覆這麼多人的命運?連他今生唯一的骨肉也不放過?還是他認為女兒不重要?如果她的猜測沒錯,王競堯很疼掬幽的,否則敏感而少笑的掬幽不會親近他。

  「憐幽--我渴望的--」他低頭吻住她粉紅色的唇瓣,讓她再度陷於無邊的迷惑中--

  他渴望什麼?一個不掏心的人又怎麼能要求他人了解?他們都自閉而沉默,某種本質上,他們完全相同。

  ※※※

  她們母女被安置在小林東旭的大別墅中,地處東京的外圍區,千葉縣。王競堯對小男孩葉問析也有安排,每星期有一天他會來陪掬幽度過,其他時間,由小林東旭加以訓練。她沒有興趣知道更多的事。在王競堯停留三天便回台灣之後,她心頭冷著些許空虛與苦澀,一直理不清心中的感覺。

  她永遠看不透王競堯的心思,一方面也是因為她永遠封閉自己,否則他情緒起伏在她面前永不隱藏,她應當了解他比別人更多。另一方面,他不需要有人能看透他。即使這些天他的表現看來需要她的體貼,可是這個反覆無常的人,很可能今天需要一朵解語花來讓他說出心中感受,明天可能又風雲變色,將企圖解剖他的人丟到宇宙黑洞中。一如小林東旭所言:他是一朵黑嬰粟,一隻肉食性的野豹,要命的吸引人的同時,也會陷入於萬劫不復之中,再也沒有見過比他更難捉摸的人了。

  去年在日本見過的大美人宮本瑞子,那位曾是王競堯情婦之一的美麗女子,如今也住進小林東旭的別墅?據說「分配」給目前小林東旭麾下最得力的大將當情婦。

  女人的命,在這群男人眼中而言,只是一項工具吧?任意丟來丟去。繫住賣命的人才,做為交流的貢品,若不是尚能記起中國的君王政治已被推翻,還道又回溯入某一朝代中當起嬪妃來了,或西施,或王昭君--總有一天,王競堯也會這麼對她嗎?還是他已經做了,將她丟給小林東旭,或等一個好時機奉送給他人?

  她還能怎麼想?宮本瑞子也曾是他的女人,如今有這種下場,她何憐幽又能以為自己與眾不同到什麼地步?

  十一月的日本,北海道已是白雪皚皚的景色,東京這邊仍存一點點楓紅,在大阪那邊正是賞楓旺季。冬天容易使人沉重,可是她已習慣了,心田深處從未有陽光照射。她習慣將自己陷於悲劇之中?不是多愁善感,而是身為灰暗的情婦,沒有深想的權利。

  「日安,何小姐,蘭花開得還美麗吧?」走入蘭花溫室的是衣冠楚楚、充滿貴族氣息與中年男子魅力的小林東旭。他四十三歲了,英俊多金,正是人生巔峰時期,並且未婚,足以使日本名緩為他捨生忘死。

  她坐在花海中唯一一張藤質躺椅上。住在這裡一個月了,溫室是她房間外的唯一去處。她與他從無共通話題,今日出現,情況相當奇怪。

  「蘭花很美。」她簡單的回答。

  「妳實在不像生過孩子的母親。」小林東旭深深看著她美麗蒼白的面孔,益加顯得那一雙子夜般的眼眸讓人著迷。

  她依然吸引著王競堯!這是小林東旭想了解她的原因?可是,見過她沒有幾次,卻發現她本身是個越來越難解的謎團。一年半前的乍見,只知她有奇異的氣質吸引人,可是如今再次見到,似乎又有其他更多的東西是他難以理解的。看來羸弱,卻又冷硬,並且無情。她連對待她的女兒都缺少了身為母親該有的強大母愛與熱情。她的氣質縹緲得一如清真的少女,彷如不解情愛為何物一般?她眼中沒有愛戀、沒有深情,只有冷淡以及更多的空洞。世間果真沒有她在意的事物嗎?她是第一個,小林東旭看不透的女人。

  「妳愛他嗎?」他雙手橫胸,背靠著大理石圓柱,不瞬的補捉她眼中所有情緒。

  何憐幽笑得嘲弄--

  「一旦身為情婦而去愛上人,可真是虧大了,再多的錢財也湊不足相同報酬。我不愛人。」為他生了一個孩子已賠了太多,她不會傻得再去輸掉更多。尤其她相當清楚此時自己的身分是「棄婦」。這男人為什麼來試探她?

  「是真的沒愛上,還是尚不能明白自己心的依歸?」

  「你是第二個企圖審問我的人。」而且他更犀利。

  小林東旭笑了笑。

  「換個方式說吧!如果妳不愛他,應當不介意與他以外的人有肉體關係。妳願意與我上床嗎?」

  何憐幽又笑了,眼神諷刺又不屑--

  「一個沒愛上情夫的情婦一定要性飢渴到向外發展嗎?為何她就不能因受夠男人而拒絕再提供任人玩弄的機會?女人不是肉慾的動物,男人才是,並且愚蠢的以君臨天下之姿要求女人來膜拜。不,我不會與你上床,王競堯對我而言夠老了,而你幾乎可當我父親。而且,你是日本人?將女人矮化到最卑下的那一族群。」

  「妳是在將日本侵華史算到我頭上嗎?妳的王競堯又尊敬女人多少?是性格,不是民族性。說我老倒是真的戳中要害。他知道妳是如此牙尖嘴利嗎?」

  她不語,她不會在任何人面前談論王競堯。何況,他們之間,往往一個眼神即可心領神會,沒有她多舌的餘地。她也--不敢。或者還有更多原因使她面對王競堯時是緘默,唯一的對話往往是惹怒他或被他逼迫出情緒的時候。

  小林東旭傾身向她,雙手扶住椅子的兩旁,與她面孔相距吋許間。

  「女人都喜歡我的吻。」

  她沒有迴避,直直的看他,他身上某種壓迫人的特質與王競堯是相似的。

  「他允許你吻他的女人嗎?」

  「一旦他知道是妳,也許會殺了我。」他又更接近了些。

  「為了測試你的魅力不惜一死?」

  他的唇已強勢印上她的,以他的灼熱企圖使她像別的女人一般癱軟。

  但,一分鐘過去了。她沒有,冰冷的唇依然冰冷?黑眸閃動冷淡無波,然後,她輕輕推開二人的距離。

  「沒有用,如果你永遠比不過他霸氣與狂掠的本事,那麼,你永遠也震動不了我。」

  「那妳為何沒有拒絕!?」他口氣有些急促,不知是挫敗還是其他--?

  何憐幽起身,將披肩披好,看了看玻璃外的細雨,再回頭看他--

  「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吻與別人的吻對我而言有何不同,尤其你這麼出色的男人。原來--真的是不同的。你比較紳士,而他--」他會強迫吻到她回應、身體發熱為止,甚至不惜讓她唇瓣紅腫泛血絲。小林東旭在紳士的外表下,不夠狂野。沒有多說什麼,以笑代替心中的想法,飄飄忽忽的走出溫室。

  他跟了出來,問道:

  「或者,妳愛上他,所以其他男人皆乏味?」

  「或者。如果那能令你好過的話。」她沒回頭,走入主屋之中。

  ※※※

  王競堯在十二月底結婚了。

  這個消息是宮本瑞子告訴她的。

  昨夜,一向不打照面的兩人在她喝了酒又哭又笑的拍門中,何憐幽讓那個涕淚縱橫、不復美貌、不顧醜態的女人進房。

  一進門,她即緊緊抓住他雙臂,形狀狼狽的嘲她嘶吼道:「他結婚了!他要了一個別人要他娶的女人,不是妳也不是我,他真的不要我了!是不是因為我的身體污穢了?所以他不再要我?」

  何憐幽扶她坐在沙發中,心下有些不安?她沒看過心碎到歇斯底里並且醺酒的女人。更大的不安是--她口中的「他」是誰?也許,她是明白的,除了王競堯還有誰?他娶了黃順伶是不是?可是她卻沒有行為上激動的反應,是否該哭得嘶聲腸斷才能代表對他的在意掛心呢?還是她當真是不在意的?

  「為什麼妳不哭?為什麼妳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給了妳所有的注目與疼愛,妳的心是什麼做的?妳根本不愛他,為什麼又要搶走他?!如果沒有妳,我會在這裡等他一生一世,等他來日本時偶爾的垂青。妳沒有心!」宮本瑞子向來溫順的眼神如今是一片血絲與狂亂!

  哭了就能代表誰愛誰比較多嗎?一如當初母親以柔腸寸斷的姿態搏得全天下人的同情,使得她「賣女兒」的事件淡化了「賣」,強化了犧牲與偉大,加上無助的不得已。那像她這種不曾以強烈情緒表態的人,即使深受傷害也被當成無關緊要,不值注目了。

  「妳明白,情婦就是情婦,與他娶不娶正室無關。而他要不要妳,也無關於我的出現與否。妳期望什麼?受重視的情婦總有一天熬成正室嗎?我一向安守我的身分,不當自己是正妻人選。那麼,如今他娶了別的女人,又與我何干?不過是人類法律訂定所謂的「合法」下,可以明正言順同床的體制罷了。妳不明白。如果他結婚,也只是為了嘲弄人類的法律而已,那可歸之為笑話。我不以為黃順伶會『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宮本瑞子失了幾分酒意,站了起來--

  「但我愛他!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都會希望成為那男人的妻子!我不明白妳說的意思。」

  何憐幽拉開房門,笑得冷淡。

  「因為妳不明白,所以妳是被放棄的一方。」

  宮本瑞子走出她的房間,淒然笑問:

  「為什麼愛他的人反而沒有好下場?」

  「因為『愛』對他而言太廉價、太輕易。而且女人的『愛』是『占有』的同義詞。沒有人能占有他。」她關上門,深深吐了口氣,暖氣的溫度抵擋不住心寒的冷意。她抱住雙臂,疾步走向另一扇門--鵝黃的育嬰房,她的小掬幽正恬靜的沉睡。

  十個月大的孩子已會爬行,並且能運用一些簡單的音調來告知他人她所需要得。日本這邊的褓姆懷疑掬幽是自閉兒,或者有某部分得缺陷。因為身為一個嬰兒,不愛哭、不愛笑、更不黏人,那時相當奇特的,像她--王競堯說過的,掬幽延伸了她的生命?完完全全的骨肉。

  他這樣的一個男人,並不臣服於世間所有規範,那麼他的結婚必然有著某種譏諷與用意。黃順伶終於順了心、逐了願,不是嗎?不過,她不以為當上了王太太會是件幸運的事。當情婦,總有脫身的一天。當妻子,則一輩子也逃不開了。

  她逃得開嗎?天涯海角,地球終究是圓的。能逃到那兒去?除非他放棄她--現在這情況算得上已放棄她了嗎?二個多月了,沒有任何音訊?不過,王競堯從來就不是婆媽之類的人,別期望他會捎來隻字片語了。只要他想見她,絕對不是以電話交流了事,他會一如以往的乍然出現,讓她措手不及便陷入他的掠奪中。

  沒有人能預測他的下一個步驟,只能在過往的事跡中分析其性格。連小林東旭那麼老練深沉的人也坦言這一點。她,小小一個不見得光的情婦更沒有掌握他的能耐。只不過擁有了一個他的孩子,居然可以讓所有人對她另眼相待,當她無比特別。有些可笑,但小林東旭卻說她太妄自菲薄,她在王競堯的心中有異常的地位--這就是所有認得她與王競堯的人所會有的看法,幾乎已成定論。

  她撫住冰冷的唇,不願意去想小林東旭的那個吻。因為更深想下去會是令她心悸的答案。那是她一直不願去正視的--除了王競堯,沒有人可以使她震動。即使出色如小林東旭,傾他所有技巧仍不能使她冰冷的唇泛出一點熱度。原本她仍在奢想,也許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會有差別的,可是全天下畢竟只有一個王競堯--

  人人都疑惑她為何沒有愛上王競堯,真的沒有愛上嗎?真心想逃開他嗎?那麼要得到他的厭惡,愛上他不更快些達到目的?還是她潛意識中太明白,在他的遊戲規則中,愛上他的女人代表「陣亡」,只有以企圖逃亡的身段才能搏得與他遊玩下去的生存機會?一開始她就知道了這一點,所以怕他,也怕自己。在飄蕩的自我世界中,是她唯一自我保證的殼--不能愛上他!

  莫非人類天生擁有輕微的被虐待狂?女人喜歡霸氣的壞男人更勝於乾淨無害的白馬王子?男人總是對輕易許心的感情不屑一顧,而妄想追求別人的女人。所以世間有情傷。

  近兩年的生活,他幾乎沒有善待過她,而他也不需要她曲意承歡。他喜歡逼迫她的不願意--逼她哭、逼她笑、逼她喝酒、逼她生育--他大概很喜愛在「逼迫她」中尋找樂趣。但為何記憶中最清晰的卻是那些少得微乎其微、幾乎算不上柔情的柔情?

  他逼她哭之後的那些低語--從今以後,我的懷抱是妳的世界,妳唯一的棲息處--

  他逼她笑時的不擇手段,耍賴的搔她胳肢窩--

  他啃咬她的方式,與她指掌糾纏的玩法,為了看她臉紅而哺啜她烈酒--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微乎其微」到可以忘記的小插曲,勾不上「柔情」的標準。

  所有的「逼迫」成了模糊的色塊,不復深記,但那些不是柔情的柔情卻清晰得讓人心驚。

  在此刻,在獨自一人的時刻,她必須誠實的面對自己--她在乎他!在近二年來日積月累下來中,她居然開始在乎起那個強迫她生孕,幾乎使她送命的男人!

  她悲慘的苦笑!一旦情婦愛上恩客,必然就是悲劇的開始。宮本瑞子是她的借鏡。而他並不要一顆真心。如果她愛上他,他們之間就得劃下休止符了。然後,他會將她轉手送人--其他女人不都是那種下場嗎?她還能有什麼更高明的想法?

  所以--趁這段分開的日子,她必須學習忘記他,忘記「在乎」他的事。

  想逃開他並不代表她可以任一個又一個男人來欺凌她。他可以不要她,但不可以將她丟給別的男人。

  大概是歷代以來--打從潘金蓮開始,情婦便在男人筆下形容為極盡淫蕩之能事,沒一個能倖免。連史上唯一的女皇帝都被打為淫女,歷史對女人從不寬恕。以公平理論而言,武則天如果是「淫女」,那歷代以來的皇帝都可稱為「淫男」。可是因為歷史的記戴之筆握在男人手中,即使亂寫一通,女人又奈其何?

  所以潘金蓮該下十八層地獄,西門慶草草帶過不忍多加苛責。也所以至今二十世紀末,情婦仍是男人眼中的「公共廁所」,可以丟來丟去,任意上。

  她的命運似乎一片慘淡呵!情婦--真是危險又沒尊嚴的行業!男人可以正大光明的唾罵且占盡便宜,而身為情婦就標準的人盡可失、罪該萬死?!

  她會有那麼一天嗎?如果王競堯看出她有一丁點陷落之後,她的命運會如何?

  不能愛上他,絕對不能!

  ※※※

  和婚前的她比起來,結婚兩個月的現在,她消瘦又憔悴。她才二十九歲而已,卻像有了四十歲的老態!那個已是她丈夫的男人依然沒有給予她多少關注,而她依然不敢因身分有所不同就對他質詢什麼!她真的不敢。只能落得自己滿腹心酸與委屈。

  白天在王氏集團賣命工作,晚上回來卻無人可以安慰,她完美的廚藝拴不住丈夫的心,他依然視她若無形。

  丈夫?

  黃順伶悲哀的看著手上特大顆的鑽石戒指。回想著兩個月前,在那寒風刺骨的十二月天,他與她在法院公證結婚。他沒有允諾神父的問話,沒有在神面前說「願意」,只從佣人手中接過一隻大得囂張的鑽石戒指丟到她腳邊,簽了結婚證書上的名字,然後揚長而去!惹得王億豪、法官、神父以及佣人都不知所措!而她的心再一次為他而碎。

  「但--但--那不合程序呀--」法官在他快走出大門時急急叫著。

  王競堯狂放大笑--

  「那時你們的事!」

  「你給我站住!」王億豪氣綠了臉,吼聲幾乎震垮屋子!氣到不能成言!

  但是王競堯已不見縱跡--那時,黃順伶才乍然明白,原來王老爺子根本制不住他,那麼他絕對不是因為逼迫而娶她。他為何結婚?然後,心中泛起了森寒,幾乎看到未來的日子不會比今日好過!

  她想了半輩子,努力了這麼多年,以完美的身心給了他,就盼他感動珍惜,可是--那必然是奢想也是笑話!他明知她愛他的!

  他有碰她,但他以行動表示出他都是這麼對待妓女的。沒有前戲、沒有溫存,只有發洩--而且--他不滿意她,她深信,否則他不會在幾次過後往外發展!那個朱千妍與他相處的時間比她這個妻子更多。

  她能相信何憐幽已是過去式了?她有孩子可以當王牌,別人沒有。

  為什麼她還沒有懷孕呢?她記得一個月前那一次上床並不是安全期,她以為她終於可以用孩子來綁住王競堯的目光,可是--她沒有懷孕!王億豪已等得不耐煩了,開始質問她是否不孕。

  她知道自己的健康情況良好,可是,那也做不得準呀!在現今緊張忙碌的生活步調中,不孕而沒有理由的情況一再升高,也許,她也是其中之一。

  老天,她好怕!她不能失去王億豪的支持,否則她真的就完了。她該怎麼辦?如果她不孕--

  她顫抖的起身,悄悄走到他的房門口。他們有各自的房間,因為他不喜歡身上沾染女人味,也不允許他的房間有任何女人的東西。所以當他肯回「家」時,他會要求她另覓他處安身立命。然後佣人會很快的出清她的物品到另一間房去?沒她拒絕的餘地。

  他回來了嗎?剛才似乎聽到一些聲響。

  推開半閣的門,她看到佣人正在把衣物放入行李箱中。

  「你做什麼?」她低喝。

  男佣江莆已扣上二隻皮箱,平板回應--

  「是少爺交代的。」

  才說完,更衣室的門打開,王競堯一身白色休閒服打扮,沒有看她,直接道:

  「去把車子開到前院,五分鐘後上路。」

  「是。」男佣已提起二隻皮箱下樓。

  黃順伶抓住他衣袖一角,低聲問:

  「你--要出遠門?要出國嗎?」

  他沒回應,坐在床沿冷漠的看她。

  「是--公事嗎?我需不需要隨行?龐非沒有說你近日有安排出國的事--」

  他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向她,眼神難測,使得黃順伶一步一步的後退,心跳飛快。是怕?是羞?

  可是沒有容她幻想的機會,他一把抓起她衣襟提起,輕淡出聲:

  「我沒有賦予『妻子』這名詞任妳取用,完全沒有,妳最好明白。」

  「但妳娶了我,也與我上床--」

  「是王家娶了妳,不是我。而,與我上床的女人不只是妳。妳最好找龐非問一問,我有沒有娶妳。」他丟開她,大步走下樓。

  「我愛你呀!競堯!」她生平第一次嘶吼出她濃烈的情感、大膽的告白,企圖挽回一次他的柔情眼神。

  但得到的,卻是他唇邊的嘲弄。他停在樓梯最後一階,回身道:

  「妳憑什麼愛我?既不了解我,也沒長久相處過,憑什麼愛我?自欺也就算了,但若想欺人,就得找有說服力一些的理由。不要再說出這種話,廉價得讓人連嘲笑也不屑。妳愛我?」他沒有再回頭。

  隨著車聲的遠去直至消失,黃順伶奔回房中大聲哭了出來--他嘲笑她的愛意--他不認為他娶了她--老天!她以為她贏了!可是事實只點出她敗得更慘而已--可以想見何憐幽得意的笑聲,因為她料對了!坐上王太太寶座是不幸的開始。她真的料對了--還是她下了祖咒?

  她該怎麼辦?她愛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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