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柒回 蝙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柒回 蝙蝠</h3><br /><br />  李布衣緩緩站了起來,向傅晚飛溫和地道:「你都聽到了?」<br /><br />  傅晚飛睜大了雙眼,抿起了倔強的唇,揚起了濃黑的眉毛:「他們真卑鄙!」<br /><br />  李布衣笑了笑,求死大師卻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道:「你們官兵捉賊,螳螂捕蟬的玩意,也玩夠了,老衲我可要走了。」<br /><br />  李布衣笑問:「那兒去?」<br /><br />  求死大師道:「補牆去。」<br /><br />  李布衣問:「補完之後那兒去?」<br /><br />  求死大師道:「補完之後求死去。」<br /><br />  李布衣笑道:「大師剛剛做成了一件好事,求死只怕更不容易了。」<br /><br />  求死大師的神情簡直是愁上加愁,雙眉成結,喃喃地道:「我上當了,我上當了。」雙掌合什,低眉念佛,芒鞋履足,轉身行去。<br /><br />  傅晚飛大叫:「大師,大師。」和尚卻是不應,也不回頭。<br /><br />  李布衣笑著用手按在傅晚飛寬厚的肩膀上:「你喚大師作甚?」<br /><br />  傅晚飛情急地道:「我還未謝他救命之恩呀。」<br /><br />  李布衣笑道:「果真有恩,記在心頭便好,口裡多謝是俗套。」<br /><br />  傅晚飛側頭想了一想,道:「你也救過我,我不謝你了。」<br /><br />  李布衣笑道:「便要你如此。」<br /><br />  傅晚飛問:「那個晃盪在半空中竹枝一般的怪人是誰,看來比那三個煞星身份還要高。」<br /><br />  李布衣道:「蝙蝠。」<br /><br />  傅晚飛道:「蝙蝠?」<br /><br />  李布衣道:「他便是歐陽蝙蝠,是『天慾宮』派去飛來峰金印之戰的五名代表之首。」<br /><br />  傅晚飛驚道:「原來是他。那麼他們口中所提的高老祖……」<br /><br />  李布衣臉色也凝重了起來:「什麼高老祖!便是「心魔」高未末。這人退出中原武林多年,這次捲土重來,是衝著令師的。我帶你來,聽到這些,便是要你回去通知令師,好加以防範。心魔大法,非同小可,務加小心!」<br /><br />  傅晚飛想了想,道:「前輩你武功如此之高,何不除心魔,造福武林?」<br /><br />  李布衣長歎道:「我亦有我的苦衷。我自算出這段日子自己少不免會扯上一大堆的血腥風暴,仇殺麻煩,我自己還有極艱巨的任務要完成,實不想多牽入江湖紛爭之中,而且近日我的氣色也不甚好,難免捲入風波暗算中,恐無法兼顧,況且黑白二道爭權的事,我也不大想理……」<br /><br />  他拍拍傅晚飛的肩膀道:「我因見你武功雖然不高,心志卻豪,為救同門,居然獨力纏住三大煞星,便助你一把。你所中的『無指掌』毒力,已全給求死大師迫出,他的內力精湛,武林中當在五名之內,只是真人不露相罷了。你回飛魚塘後,把所見所聞,告知令師,以他的大智大慧,及圓通無礙的武功化境,必能想出萬全對策,不過,你得答應我,我出現出手一事,可略過不提。」<br /><br />  傅晚飛不禁問:「為什麼?」<br /><br />  李布衣臉上閃過一絲惆悵的神色,隨即嘻笑道:「我的名字,還是不提的好。」<br /><br />  傅晚飛想了想,忽然跪地道:「晚輩為先生所救,方才得以活命,先生要我不透露,晚輩自當遵守……只是恩師若有問起,晚輩也不敢撒謊,晚輩……晚輩實在不敢有瞞恩師。」<br /><br />  李布衣攙扶道:「我也不是要你撒謊。只是……能不提我,就不提的好,這……這你就不會明白了。」<br /><br />  見傅晚飛一面徬徨,便笑道:「你這憨孩子……這樣吧,要是問起,能不說就不說,要是非說不可,也不必撒謊,不提我名字便是了。反正……我也沒告訴過你我的名字,他們提起,你當沒聽見就是了。」<br /><br />  傅晚飛想了一陣,覺得這不算有瞞恩師,方才起來,李布衣拍拍他的髮髻,笑道:「你生就一副奇相,額骨崢嶸,將來遭逢必多,易遇貴人,只是近日氣色嘛……眉頭上烏了一大片,那是面相『兄弟宮』所在,只怕兄弟生變,易遭陷害,要多加小心……」<br /><br />  說著他翻開傅晚飛右手小指,微一端詳,「哦」了一聲,道:「你尾指第三節有箭形紋狀衝破,有七八道之多,這箭形紋代表命裡小人,通常人必有一、二,你有七、八,小人不可謂不多,應該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br /><br />  又扳開他食指一看,才現笑容:「你食指下巽宮高直紅潤,且有斜線直射,指向食指第三節,主貴人得力,縱有小人作祟,幸亦有貴人化解,還好,還好……」<br /><br />  傅晚飛聽在耳裡,似信不信,半信半疑的看著自己手掌,心裡想:我將來遭逢,我都不知,怎麼你一看我手掌,就說個頭頭是道?李布衣瞧他神情,揮手笑道:「世間上,有許多事情,都有無形規律在,正如一年四季,幾時晴幾時陰,幾時大旱幾時雨雪,總可以推算出來。人生中也有命理,年少時不會相信,倒好,待年紀大了,遭逢多了,太相信這些,又成了迷信。你去吧……如果有緣,當有相見。」<br /><br />  傅晚飛給他說中心事,臉上一紅,又聽李布衣叫他走,心裡實不捨,忍不住道:「前輩……」<br /><br />  李布衣揮袖道:「走吧。天慾宮欲向刀柄會發動大攻勢,這消息早日傳到令師耳中,他也早日召集同盟,多作準備,這事怠遲不得,去!」<br /><br />  說著催力一送,把傅晚飛送飛丈外:傅晚飛一想,跪地向李布衣「鼕鼕鼕」叩了三個響頭,飛奔而去。<br /><br />  李布衣望著他雄健的背影,撫髯笑道:「這孩子……」忽想起自己也不大,只是朝氣卻不似傅晚飛一樣蓬勃,不禁有些感歎,想起了當年的一些往事,心裡有些微難過。<br /><br />  他不禁揉了揉心口,苦笑一下。<br /><br />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一種極之細微的聲音,彷彿一隻幽靈似的東西滑翔過茅草尖端,直向這裡逼近。<br /><br />  李布衣微蹙眉頭,再側耳細聽。<br /><br />  那細微的滑翔之聲,像蝙蝠收起了翼衣,倒懸岩頂,再也沒有聲息。<br /><br />  李布衣伏了下去,耳貼地面,仔細辨聆。<br /><br />  他的耳朵伏在黃土上,忽然間,聽到了「通」地一響。<br /><br />  李布衣聽到這一聲,馬上就要跳起來,已經來不及了。<br /><br />  李布衣在第一聲響時,已發現是自己心跳的聲音,當他立即要躍起之時,他的心似已跟地面黏在一起,發出了第二聲「通」的響。<br /><br />  地底似有一種特殊的磁力,吸引著李布衣的心窩,李布衣大叫一聲,雙手撐起欲起,但胸膛的感覺卻像已和地面融接在一起,他若力扯只會把心肺撕裂,而地底裡似有一個幽森無盡的聲音,深邃地吸引著李布衣內心的狂跳。<br /><br />  李布衣強定心神,猛聚內力,運功相抗,但他抗力愈大,心跳就愈快,心跳愈怏敲得愈強勁,直似他的心房是鼓槌而大地是鼓面,他不住用心,「通通通」響了密集的鼓聲似的。<br /><br />  ──這樣狂跳下去,必死無疑。<br /><br />  李布衣嘶聲道:「心魔,你在哪裡──」<br /><br />  他喊出了這幾個字,心頭已狂跳一百七十六次,要是旁人,早已支持不住了。<br /><br />  李布衣的臉也脹成紫色,吼道:「出來!」他才說了兩個字,心頭已跳了接近兩百下,就像他用心房當著樁子一般往地心下去,就像大地裡有一隻腳用力踢著心口。<br /><br />  ──這樣下去非死不可!李布衣忽然大喝一聲。<br /><br />  他右手竹竿,疾往地下刺去!「嗤」竹竿沒入土中。<br /><br />  黃土裡悶哼一聲,李布衣左手一拍,倒飛而起,竹竿隨而拔出,土中一股血泉激噴三尺。<br /><br />  李布衣半空一個觔斗,落在一棵槐樹旁,倚樹而立,槐樹轟然萎倒。<br /><br />  李布衣臉色蒼白,巍巍顫顫,挺胸而立,嘴角有鮮血淌下,剎時染紅了葛袍。<br /><br />  黃土炸起,塵飛漫天,一人自黃土裡翻坐而起。<br /><br />  高、瘦、青瞳、臉色臘黃、顴骨有痣,沒有表情,他直挺自土裡立起,左肩血噴如泉,他也沒有什麼痛苦的表情。<br /><br />  彷彿那是一泉毫不相干的木桶破漏,正在濺出了水花一般。<br /><br />  李布衣喘息道:「是你。」<br /><br />  心魔道:「是我。」<br /><br />  李布衣喘息著,看著竹杖上的血跡,道:「十一年了。」<br /><br />  心魔道:「十一年又五個月另八天。」<br /><br />  李布衣苦笑道:「你已練成了『心魔大法』。」<br /><br />  心魔道:「沒想到還是殺不了你。」<br /><br />  他臉上忽然有了表情:「我一定得殺你。」他臉上的表情並不是喜、怒、哀、樂,而是臉上每一塊肌肉都在抽搐,翻湧似海上怒濤,顴骨上那顆灰大的痣,更像臉頰上多一隻眼珠似的。<br /><br />  就在這時,一陣衣袂破空之聲,李布衣頭上,忽然多了一塊黑雲。<br /><br />  這不是黑雲,而是蝙蝠。<br /><br />  一個像蝙蝠般的人。<br /><br />  這個突然掠起,正是引李布衣貼地去聽的來人:歐陽蝙蝠。<br /><br />  他驟然掠起,到了李布衣頭頂,左膀子的九柄血焰叉像驟雨般化作九點令人心血賁騰的活射下!<br /><br />  李布衣身形一晃,避過血焰叉,但血焰叉燃燒著鬼火似的,迴迂追射而至!<br /><br />  李布衣伸手一抄,抄起一撮茅草,一陣掄舞,九枝飛叉,齊齊嵌入茅草裡,「蓬」地燃燒了起來。<br /><br />  李布衣宛似白鷺似的掠起,那一朵黑雲速急速追至,五個茶杯大小的死人骷髏,分東南西北中五處,分襲李布衣雙手雙足及命門!<br /><br />  李布衣清叱一聲,五枚骷髏已咬中了他。<br /><br />  歐陽蝙蝠喜嘯一聲,因為他知道,他熬心血精火所煉的「五鬼陰魂」,只要咬中敵人一口,縱是大羅金仙,也得化為膿血。<br /><br />  就在他向心魔高未末歡嘯之際,「哧」地一聲,猛覺背心一涼,胸際露出一截竹尖。<br /><br />  他呆了一呆,怪嘯一聲,只見五枚骷髏,各咬住一件葛袖與下襬,還有一枚咬住衣領,這只是一件空衣袍。<br /><br />  而人,就在他的背後。<br /><br />  而且還刺殺了他。<br /><br />  歐陽蝙蝠想到這裡,歡嘯成了悲嚎,竭力要轉身過去,「嗤」地一聲,竹竿自他體內拔出,背後已空無人影。<br /><br />  歐陽蝙蝠慘嘶未盡,人已遽落下去。<br /><br />  五枚骷髏,也立刻失去控制,與衣袍一齊落地散碎。<br /><br />  李布衣刺殺了歐陽蝙蝠。<br /><br />  但是歐陽蝙蝠最後的一聲嘶吼,震入了李布衣耳中。<br /><br />  這聲嘶嚎之慘厲,震動了他的心靈。<br /><br />  李布衣的人急速落下,他已知道那不是歐陽蝙蝠的慘嚎,而是心魔借歐陽蝙蝠的吼叫來施「心魔大法」。<br /><br />  他已負傷。<br /><br />  他先中了埋身黃土裡高未末的暗算。<br /><br />  但他同時也傷了心魔高未末。<br /><br />  只是他還未來得及喘一口氣,歐陽蝙蝠已對他發動攻擊。<br /><br />  他殺了歐陽蝙蝠。<br /><br />  可是已無法防範高未末的施法。<br /><br />  慘嘶已傳入了他的耳中,牽動了他的心靈。<br /><br />  高未末張開了嘴,齊整的白牙縫間,發出了一陣又一陣波浪也似的尖嘯。<br /><br />  李布衣的心就像被千層高浪波壑湧至巔峰,又落至深谷,懸空在上不接天下不到地裡,要被撕裂。<br /><br />  李布衣想運功抵抗,但已抑制不住破堤而裂似的心房狂跳。<br /><br />  他在這生死關頭,驀然放棄了抵抗。<br /><br />  他突如其來的低叫了一聲:「高未末。」<br /><br />  心魔怔了一怔。李布衣倏地一如霹靂雷霆似的發出一聲鋪天捲地、震山撼海的大喝:「高未末。」<br /><br />  心魔雙眼一翻,全身一震,忍不住呻吟一聲:「我──」<br /><br />  這一個「我」字方出,高未末和李布衣嘴裡,同時噴出一口血箭,頹然坐倒。<br /><br />  李布衣在千鈞一髮的當兒:以佛門「獅子吼」將對方的「心魔大法」震回,兩人一同受傷。<br /><br />  這一下兩人均受創不輕。<br /><br />  高未末的心口如同被鎚齒割扯一般,痛入脾胃,李布衣的胸臆二度受創,像有人在心房裡各扯一端,用力拉拔一般劇烈生疼。<br /><br />  兩人坐倒,不哼一聲,都臉白如紙。<br /><br />  ──誰先復元,便可以殺掉對方。<br /><br />  就在這時,東、西、北三個方向,又傳來一陣衣袂撲空的輕微聲響。<br /><br />  李布衣驀地吸一口氣,拍地而起,投向南方,如大雁般疾掠而去。<br /><br />  因為他知道來的人是誰。<br /><br />  他帶傅晚飛跟張幸手、聞九公和仇五花來此荒園,探知天慾宮對付刀柄會的秘密,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心魔高未末正要引出他來,然後要歐陽蝙蝠帶走三人,再包抄暗襲自己。<br /><br />  他已中伏。<br /><br />  歐陽蝙蝠已死,高未末他沒有討好,但來的三人是張幸手、聞九公與仇五花:李布衣當然不怕這三個人。<br /><br />  可是他現在已負重傷,要殺這三人,仍是不難,但要不為心魔所趁,只怕更難。<br /><br />  李布衣沒有選擇。<br /><br />  ──先逃離此地,再作打算!<br /><br />  他掠起的同時,心中不免自嘲地道:原來自己氣色上昏惡異常,難免有傷,預兆的便是這場災劫……<br /><br />  李布衣掠起的同時,心魔也掠起,只是心魔掠起了一半,便撫胸落下。<br /><br />  他臉上每一根神經纖維都抽搐著苦痛,但表情仍舊是虛無的,他捂胸口喃喃地道:「十一年了,他的武功竟……」<br /><br />  這時候,太陽已偏西,倦鳥正投林。</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布衣神相一:殺人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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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柒回 蝙蝠



  李布衣緩緩站了起來,向傅晚飛溫和地道:「你都聽到了?」

  傅晚飛睜大了雙眼,抿起了倔強的唇,揚起了濃黑的眉毛:「他們真卑鄙!」

  李布衣笑了笑,求死大師卻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道:「你們官兵捉賊,螳螂捕蟬的玩意,也玩夠了,老衲我可要走了。」

  李布衣笑問:「那兒去?」

  求死大師道:「補牆去。」

  李布衣問:「補完之後那兒去?」

  求死大師道:「補完之後求死去。」

  李布衣笑道:「大師剛剛做成了一件好事,求死只怕更不容易了。」

  求死大師的神情簡直是愁上加愁,雙眉成結,喃喃地道:「我上當了,我上當了。」雙掌合什,低眉念佛,芒鞋履足,轉身行去。

  傅晚飛大叫:「大師,大師。」和尚卻是不應,也不回頭。

  李布衣笑著用手按在傅晚飛寬厚的肩膀上:「你喚大師作甚?」

  傅晚飛情急地道:「我還未謝他救命之恩呀。」

  李布衣笑道:「果真有恩,記在心頭便好,口裡多謝是俗套。」

  傅晚飛側頭想了一想,道:「你也救過我,我不謝你了。」

  李布衣笑道:「便要你如此。」

  傅晚飛問:「那個晃盪在半空中竹枝一般的怪人是誰,看來比那三個煞星身份還要高。」

  李布衣道:「蝙蝠。」

  傅晚飛道:「蝙蝠?」

  李布衣道:「他便是歐陽蝙蝠,是『天慾宮』派去飛來峰金印之戰的五名代表之首。」

  傅晚飛驚道:「原來是他。那麼他們口中所提的高老祖……」

  李布衣臉色也凝重了起來:「什麼高老祖!便是「心魔」高未末。這人退出中原武林多年,這次捲土重來,是衝著令師的。我帶你來,聽到這些,便是要你回去通知令師,好加以防範。心魔大法,非同小可,務加小心!」

  傅晚飛想了想,道:「前輩你武功如此之高,何不除心魔,造福武林?」

  李布衣長歎道:「我亦有我的苦衷。我自算出這段日子自己少不免會扯上一大堆的血腥風暴,仇殺麻煩,我自己還有極艱巨的任務要完成,實不想多牽入江湖紛爭之中,而且近日我的氣色也不甚好,難免捲入風波暗算中,恐無法兼顧,況且黑白二道爭權的事,我也不大想理……」

  他拍拍傅晚飛的肩膀道:「我因見你武功雖然不高,心志卻豪,為救同門,居然獨力纏住三大煞星,便助你一把。你所中的『無指掌』毒力,已全給求死大師迫出,他的內力精湛,武林中當在五名之內,只是真人不露相罷了。你回飛魚塘後,把所見所聞,告知令師,以他的大智大慧,及圓通無礙的武功化境,必能想出萬全對策,不過,你得答應我,我出現出手一事,可略過不提。」

  傅晚飛不禁問:「為什麼?」

  李布衣臉上閃過一絲惆悵的神色,隨即嘻笑道:「我的名字,還是不提的好。」

  傅晚飛想了想,忽然跪地道:「晚輩為先生所救,方才得以活命,先生要我不透露,晚輩自當遵守……只是恩師若有問起,晚輩也不敢撒謊,晚輩……晚輩實在不敢有瞞恩師。」

  李布衣攙扶道:「我也不是要你撒謊。只是……能不提我,就不提的好,這……這你就不會明白了。」

  見傅晚飛一面徬徨,便笑道:「你這憨孩子……這樣吧,要是問起,能不說就不說,要是非說不可,也不必撒謊,不提我名字便是了。反正……我也沒告訴過你我的名字,他們提起,你當沒聽見就是了。」

  傅晚飛想了一陣,覺得這不算有瞞恩師,方才起來,李布衣拍拍他的髮髻,笑道:「你生就一副奇相,額骨崢嶸,將來遭逢必多,易遇貴人,只是近日氣色嘛……眉頭上烏了一大片,那是面相『兄弟宮』所在,只怕兄弟生變,易遭陷害,要多加小心……」

  說著他翻開傅晚飛右手小指,微一端詳,「哦」了一聲,道:「你尾指第三節有箭形紋狀衝破,有七八道之多,這箭形紋代表命裡小人,通常人必有一、二,你有七、八,小人不可謂不多,應該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又扳開他食指一看,才現笑容:「你食指下巽宮高直紅潤,且有斜線直射,指向食指第三節,主貴人得力,縱有小人作祟,幸亦有貴人化解,還好,還好……」

  傅晚飛聽在耳裡,似信不信,半信半疑的看著自己手掌,心裡想:我將來遭逢,我都不知,怎麼你一看我手掌,就說個頭頭是道?李布衣瞧他神情,揮手笑道:「世間上,有許多事情,都有無形規律在,正如一年四季,幾時晴幾時陰,幾時大旱幾時雨雪,總可以推算出來。人生中也有命理,年少時不會相信,倒好,待年紀大了,遭逢多了,太相信這些,又成了迷信。你去吧……如果有緣,當有相見。」

  傅晚飛給他說中心事,臉上一紅,又聽李布衣叫他走,心裡實不捨,忍不住道:「前輩……」

  李布衣揮袖道:「走吧。天慾宮欲向刀柄會發動大攻勢,這消息早日傳到令師耳中,他也早日召集同盟,多作準備,這事怠遲不得,去!」

  說著催力一送,把傅晚飛送飛丈外:傅晚飛一想,跪地向李布衣「鼕鼕鼕」叩了三個響頭,飛奔而去。

  李布衣望著他雄健的背影,撫髯笑道:「這孩子……」忽想起自己也不大,只是朝氣卻不似傅晚飛一樣蓬勃,不禁有些感歎,想起了當年的一些往事,心裡有些微難過。

  他不禁揉了揉心口,苦笑一下。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一種極之細微的聲音,彷彿一隻幽靈似的東西滑翔過茅草尖端,直向這裡逼近。

  李布衣微蹙眉頭,再側耳細聽。

  那細微的滑翔之聲,像蝙蝠收起了翼衣,倒懸岩頂,再也沒有聲息。

  李布衣伏了下去,耳貼地面,仔細辨聆。

  他的耳朵伏在黃土上,忽然間,聽到了「通」地一響。

  李布衣聽到這一聲,馬上就要跳起來,已經來不及了。

  李布衣在第一聲響時,已發現是自己心跳的聲音,當他立即要躍起之時,他的心似已跟地面黏在一起,發出了第二聲「通」的響。

  地底似有一種特殊的磁力,吸引著李布衣的心窩,李布衣大叫一聲,雙手撐起欲起,但胸膛的感覺卻像已和地面融接在一起,他若力扯只會把心肺撕裂,而地底裡似有一個幽森無盡的聲音,深邃地吸引著李布衣內心的狂跳。

  李布衣強定心神,猛聚內力,運功相抗,但他抗力愈大,心跳就愈快,心跳愈怏敲得愈強勁,直似他的心房是鼓槌而大地是鼓面,他不住用心,「通通通」響了密集的鼓聲似的。

  ──這樣狂跳下去,必死無疑。

  李布衣嘶聲道:「心魔,你在哪裡──」

  他喊出了這幾個字,心頭已狂跳一百七十六次,要是旁人,早已支持不住了。

  李布衣的臉也脹成紫色,吼道:「出來!」他才說了兩個字,心頭已跳了接近兩百下,就像他用心房當著樁子一般往地心下去,就像大地裡有一隻腳用力踢著心口。

  ──這樣下去非死不可!李布衣忽然大喝一聲。

  他右手竹竿,疾往地下刺去!「嗤」竹竿沒入土中。

  黃土裡悶哼一聲,李布衣左手一拍,倒飛而起,竹竿隨而拔出,土中一股血泉激噴三尺。

  李布衣半空一個觔斗,落在一棵槐樹旁,倚樹而立,槐樹轟然萎倒。

  李布衣臉色蒼白,巍巍顫顫,挺胸而立,嘴角有鮮血淌下,剎時染紅了葛袍。

  黃土炸起,塵飛漫天,一人自黃土裡翻坐而起。

  高、瘦、青瞳、臉色臘黃、顴骨有痣,沒有表情,他直挺自土裡立起,左肩血噴如泉,他也沒有什麼痛苦的表情。

  彷彿那是一泉毫不相干的木桶破漏,正在濺出了水花一般。

  李布衣喘息道:「是你。」

  心魔道:「是我。」

  李布衣喘息著,看著竹杖上的血跡,道:「十一年了。」

  心魔道:「十一年又五個月另八天。」

  李布衣苦笑道:「你已練成了『心魔大法』。」

  心魔道:「沒想到還是殺不了你。」

  他臉上忽然有了表情:「我一定得殺你。」他臉上的表情並不是喜、怒、哀、樂,而是臉上每一塊肌肉都在抽搐,翻湧似海上怒濤,顴骨上那顆灰大的痣,更像臉頰上多一隻眼珠似的。

  就在這時,一陣衣袂破空之聲,李布衣頭上,忽然多了一塊黑雲。

  這不是黑雲,而是蝙蝠。

  一個像蝙蝠般的人。

  這個突然掠起,正是引李布衣貼地去聽的來人:歐陽蝙蝠。

  他驟然掠起,到了李布衣頭頂,左膀子的九柄血焰叉像驟雨般化作九點令人心血賁騰的活射下!

  李布衣身形一晃,避過血焰叉,但血焰叉燃燒著鬼火似的,迴迂追射而至!

  李布衣伸手一抄,抄起一撮茅草,一陣掄舞,九枝飛叉,齊齊嵌入茅草裡,「蓬」地燃燒了起來。

  李布衣宛似白鷺似的掠起,那一朵黑雲速急速追至,五個茶杯大小的死人骷髏,分東南西北中五處,分襲李布衣雙手雙足及命門!

  李布衣清叱一聲,五枚骷髏已咬中了他。

  歐陽蝙蝠喜嘯一聲,因為他知道,他熬心血精火所煉的「五鬼陰魂」,只要咬中敵人一口,縱是大羅金仙,也得化為膿血。

  就在他向心魔高未末歡嘯之際,「哧」地一聲,猛覺背心一涼,胸際露出一截竹尖。

  他呆了一呆,怪嘯一聲,只見五枚骷髏,各咬住一件葛袖與下襬,還有一枚咬住衣領,這只是一件空衣袍。

  而人,就在他的背後。

  而且還刺殺了他。

  歐陽蝙蝠想到這裡,歡嘯成了悲嚎,竭力要轉身過去,「嗤」地一聲,竹竿自他體內拔出,背後已空無人影。

  歐陽蝙蝠慘嘶未盡,人已遽落下去。

  五枚骷髏,也立刻失去控制,與衣袍一齊落地散碎。

  李布衣刺殺了歐陽蝙蝠。

  但是歐陽蝙蝠最後的一聲嘶吼,震入了李布衣耳中。

  這聲嘶嚎之慘厲,震動了他的心靈。

  李布衣的人急速落下,他已知道那不是歐陽蝙蝠的慘嚎,而是心魔借歐陽蝙蝠的吼叫來施「心魔大法」。

  他已負傷。

  他先中了埋身黃土裡高未末的暗算。

  但他同時也傷了心魔高未末。

  只是他還未來得及喘一口氣,歐陽蝙蝠已對他發動攻擊。

  他殺了歐陽蝙蝠。

  可是已無法防範高未末的施法。

  慘嘶已傳入了他的耳中,牽動了他的心靈。

  高未末張開了嘴,齊整的白牙縫間,發出了一陣又一陣波浪也似的尖嘯。

  李布衣的心就像被千層高浪波壑湧至巔峰,又落至深谷,懸空在上不接天下不到地裡,要被撕裂。

  李布衣想運功抵抗,但已抑制不住破堤而裂似的心房狂跳。

  他在這生死關頭,驀然放棄了抵抗。

  他突如其來的低叫了一聲:「高未末。」

  心魔怔了一怔。李布衣倏地一如霹靂雷霆似的發出一聲鋪天捲地、震山撼海的大喝:「高未末。」

  心魔雙眼一翻,全身一震,忍不住呻吟一聲:「我──」

  這一個「我」字方出,高未末和李布衣嘴裡,同時噴出一口血箭,頹然坐倒。

  李布衣在千鈞一髮的當兒:以佛門「獅子吼」將對方的「心魔大法」震回,兩人一同受傷。

  這一下兩人均受創不輕。

  高未末的心口如同被鎚齒割扯一般,痛入脾胃,李布衣的胸臆二度受創,像有人在心房裡各扯一端,用力拉拔一般劇烈生疼。

  兩人坐倒,不哼一聲,都臉白如紙。

  ──誰先復元,便可以殺掉對方。

  就在這時,東、西、北三個方向,又傳來一陣衣袂撲空的輕微聲響。

  李布衣驀地吸一口氣,拍地而起,投向南方,如大雁般疾掠而去。

  因為他知道來的人是誰。

  他帶傅晚飛跟張幸手、聞九公和仇五花來此荒園,探知天慾宮對付刀柄會的秘密,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心魔高未末正要引出他來,然後要歐陽蝙蝠帶走三人,再包抄暗襲自己。

  他已中伏。

  歐陽蝙蝠已死,高未末他沒有討好,但來的三人是張幸手、聞九公與仇五花:李布衣當然不怕這三個人。

  可是他現在已負重傷,要殺這三人,仍是不難,但要不為心魔所趁,只怕更難。

  李布衣沒有選擇。

  ──先逃離此地,再作打算!

  他掠起的同時,心中不免自嘲地道:原來自己氣色上昏惡異常,難免有傷,預兆的便是這場災劫……

  李布衣掠起的同時,心魔也掠起,只是心魔掠起了一半,便撫胸落下。

  他臉上每一根神經纖維都抽搐著苦痛,但表情仍舊是虛無的,他捂胸口喃喃地道:「十一年了,他的武功竟……」

  這時候,太陽已偏西,倦鳥正投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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