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十三章、第二次決鬥</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十三章、第二次決鬥</h3><br /><br />  費丹楓信任他自己的刀,他的刀有十六種變化,任何一種,都足以使一流高手喪命,費家的所謂「變化」,不是招式上的「變化」而是致命、狠辣的、融合各種奇門異術的「絕招」。<br /><br />  「你既是蕭秋水,便活不下終南。」<br /><br />  蕭秋水淡淡地道︰「我不下終南,我上華山。」<br /><br />  費丹楓怒道︰「把『天下英雄令』拿出來!」<br /><br />  蕭秋水眼光注視遠處,彷彿只有終南那山、那水,方才值得他一看。<br /><br />  「你配嗎?」<br /><br />  費丹楓一下子憤怒得全身抖了起來。<br /><br />  ──不要生氣,費丹楓,不要生氣!<br /><br />  他暗自警告自己,一面抑制憤怒。<br /><br />  偏偏蕭秋水的眼裡又似乎有了笑意,彷彿以為他的發抖是為懼怕;我才不怕你!<br /><br />  費丹楓終於按捺不住,一刀劈出!<br /><br />  刀風霎時間布滿了狹隘的膳堂。<br /><br />  蕭秋水的身形已飄出了膳堂,到了神殿。<br /><br />  刀風立刻又追到了神殿,且充斥了神殿,蕭秋水又逸出了神殿,到了門檻,刀風又粉碎了寺前門階的寧靜。<br /><br />  蕭秋水又飛了出去,到了擺在天壇前,那一極大的、六人合抱寬的繁茂香爐邊緣上。<br /><br />  這豈不是找死!<br /><br />  費丹楓心忖。<br /><br />  他跟著也飛上了香爐邊緣。<br /><br />  寺裡的人都追出來看︰只見灰濛山景,兩人宛在天邊,衣袂飄飄,來往閃忽,背後是一片空茫的天色,好像連沁涼的空氣,裊升的香煙,也是一般無情。<br /><br />  大家卻沒有注意到圍觀的人叢裡,多了五條戴竹簍的鮮衣大漢,靜靜地默視著。<br /><br />  費丹楓一刀劈下去,這一刀龍騰虎勢,不但可把人劈成兩半、也可以把鐵爐斬成兩半。<br /><br />  但是到了中途,刀勢全改。<br /><br />  刀改由刀背拍落,擊在香爐裡!<br /><br />  「蓬」香灰激揚,全部噴向蕭秋水!<br /><br />  然後費丹楓的刀橫掃,卻在刀柄間,忽忽二聲,噴出大量的毒液,而他空著的左手,也打出四、五種不同的暗器!<br /><br />  有些已經不可以說是暗器,而是毒物,劇毒之物。<br /><br />  隨便任何一樣毒物,或一件兵器,只要沾著蕭秋水,蕭秋水必死。<br /><br />  可是蕭秋水沒有死!<br /><br />  他突然脫下鏢客的披風,一張一罩,便把費丹楓連人帶刀帶暗器包住。<br /><br />  連香灰也裹了進去。<br /><br />  費丹楓才掙扎了一下,才掙扎了那麼一下子,便不動了。<br /><br />  蕭秋水打開布包,費丹楓七孔流血,「砰」地倒在香爐裡,身子炙著了香灰,「吱吱」地燒響了起來。<br /><br />  也許他以刀拍香灰,褻瀆了神明吧?死了後連香都要燙他。<br /><br />  費丹楓中了自己的毒,香灰給他那一拍,都是有毒的。<br /><br />  所以他死得很快,死得雙目凸露,死得不服氣!<br /><br />  這是蕭秋水第二次決鬥。<br /><br />  蕭秋水得「無極仙丹」之助,受武當、少林、朱大天王一系及權力幫一脈「八大高手」相傳後,第二次單打獨鬥,面對高手的對決。<br /><br />  蕭秋水用了章殘金、萬碎玉連使「殘金碎玉」掌法時的「金五遊龍」身法,退出寺內,而在香爐上乃運使「東一劍、西一劍」的「東忽西候」輕功與之周旋;這一戰最令蕭秋水愉悅的是︰他在博殺強敵時,用的卻是他自己的手法。<br /><br />  他已經越過前人,有了他自己。<br /><br />  他在與婁小葉一戰中,以對方斷劍絕招搏殺對手,已經稍具雛型︰而這與費丹楓的一戰更能確立他的未來趨向。<br /><br />  他望著空濛的天色;天意無情、是在人心。<br /><br />  每一個人都有他特殊的形式,而也有特殊的安身之地,所以也有特別適應他的生存方式和死門。<br /><br />  只要運用高超的武藝與智慧,找尋那安命之所,就能無敵,就像蛇畏硫磺,大象懼鼠,蝴蝶都知道季節流變飛往一個地方一樣。<br /><br />  只有天地是闊大寬逸的,所以無理可襲。<br /><br />  蕭秋水站在香爐上發怔,遠眺蒼白的天色,加上深鎖的劍眉,裊裊上升未滅的香煙,倒在腳下的屍首,使蕭秋水看來猶如誅殺惡魔的天將,在替天行道後又生了大慈悲,故有憂色。<br /><br />  要不是有這樣的感覺︰阿水、瘋女、秦風八、陳見鬼等必定已歡呼。<br /><br />  費家的其他五個人沒有上前來收屍,他們已不見了。<br /><br />  費丹楓一死,他們就溜了,逃得一個也不剩。<br /><br />  這屍首後來還是蕭秋水親自挖的,親自埋的。<br /><br />  他在墓碑上用劍刻了幾個字︰「費家的人」。<br /><br />  生是費家人,死是費家鬼。<br /><br />  他以為費丹楓會喜歡。<br /><br />  他當然不知道費丹楓是因為不想僅止作為費家的人,所以才野心勃勃,自詡高明,結果死於橫逆,成為費家的冤魂之一。<br /><br />  不過這也並不重要,反正終南山多霧,不久墓碑即生青苔,連那幾個字,也被蔓長得看不見了。<br /><br />  只是那青苔不似一般綠茵,反倒是生得一片慘黃,長在墓碑上,乍看來就似一張人臉,不,像費丹楓生前的臉一樣。<br /><br />  蕭秋水決意上華山。<br /><br />  「我也去。」陳見鬼說。<br /><br />  「我們一起去。」秦風八道。<br /><br />  「我們本來趕到陝西來,是要接蕭大哥過去,參加『神州結義』同盟盛會。我們皆一致認為,這領導非蕭大哥莫屬,故此才要蕭大哥去一趟。」瘋女道。<br /><br />  蕭秋水這時再沒有謙讓。因為他已看出了這武林的情形,要一個年輕的「盟主」出來,一定要能代表的正道力量,而不只是「榮譽」而已,更重要的是「責任」,以及負擔起這個「責任」的「責任心」。<br /><br />  所以他只是問︰「是在哪一天?」<br /><br />  「三月十二。」<br /><br />  陳見鬼即道:「那天陰雨。」<br /><br />  秦風八皺眉道:「腥風血雨。」<br /><br />  這兩人是丐幫的重將,在裘無意嚴訓之下,對星象,卜卦、氣候、時令等都有特殊了解的異能。<br /><br />  「我會去的,」蕭秋水道︰「但是我要先辦完這件事再說。」<br /><br />  「那麼我們一起去。」阿水說。<br /><br />  「反正要回去,就一道回去。」劉友也道。<br /><br />  「一起去闖蕩也好,」蕭秋水對阿水等笑著調侃道:「可別又摔交了。」<br /><br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於是一行五人,同上華山。煙霧空濛、山風颯烈,他們自終南山出發。<br /><br />  到了玉泉書院,蕭秋水等人雖藝高膽大,但也素聞西獄華山的盛名。<br /><br />  「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br /><br />  他們在這「千古華山一條路」下,酣飲清泉,然後才背上行囊出發。<br /><br />  所謂行囊,秦風八與陳見鬼二人,大大小小的麻袋背了十七八包,也不知是什麼物事。<br /><br />  蕭秋水等人都知道丐幫門戶中有許多奇文異規,所以並不過問。<br /><br />  阿水,換上一襲朱赭勁裝,膝上還是照慣例,開了兩個洞,以免摔交時把褲子磨破。<br /><br />  劉友,還是瘋瘋癲癲,神經兮兮的,不過也有幾分姿色撩人。蕭秋水心想︰要是那好色的林公子在,一定過去打情罵俏,那說不定會被忽發花痴的劉友咬上一口。<br /><br />  他心裡想著,不覺暗笑。旁人看去,只見他眉帶憂色,卻精悍過人,穿白衣長衫,介於文秀與英氣之間,很難捉摸。<br /><br />  「蕭大哥,如果你當上了『神州結義』的盟首,你有什麼打算?」<br /><br />  這時陽光照在松林中,一絡一絡的陽光,好像到了樹枝遇到了彈性似的,反照下來,灑在人的身上,好像細雨一般舒暢。<br /><br />  蕭秋水仰著臉好像在鵲飲著無私的和煦的陽光。陽光好金好亮,當華山的風揮過,全座山的松樹都搖首擺腦,發出「呵呵」的聲音。<br /><br />  這就是華山有名的松濤。<br /><br />  「沒有打算。」蕭秋水答:「我是從一座山,走至另一座山。」蕭秋水笑得溫熙如春陽︰「我不是去打獵的,我愛這些山。」<br /><br />  瘋女和阿水都似懂非懂,好像松風在訴說些什麼,是華山上那秦宮女玉姜的故事吧,還是齊天大聖打翻太上老君煉丹爐的傳說──<br /><br />  她倆不懂。<br /><br />  陳見鬼說︰「不過一般的領袖都是先有所允諾,他出任後要做什麼做什麼的──」<br /><br />  蕭秋水望著對面的山!這邊的山柔靜陰鬱,對面的山被金色的陽光灑得一片亮晶。<br /><br />  真是好像仙境一樣,有什麼喜樂的事,如昇平的音樂,在那兒樹梢間蕩跌著、回樂著的──<br /><br />  「我不是領袖,我只是決鬥者,或寧寫詩、繪畫、沙場殺敵。」<br /><br />  秦風八道︰「那你跟什麼決鬥?」<br /><br />  蕭秋水臉中掠過李沉舟那空負大志的眼神──他說:<br /><br />  「我跟自己決鬥。」<br /><br />  「我不懂。」連秦風八也嘀咕著。<br /><br />  「要跟自己決鬥──」蕭秋水笑了:「首先要擇劍,排除萬難、找到自己──」他誦詠著兩句︰<br /><br />  「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br /><br />  他信步前行,走上千尺幢。石上寫「回心」兩字。還有石壁右書「當思父母」,左書「勇猛前進」。<br /><br />  這千尺幢扶搖直上,不知深遠,僅一鐵練供手攀扣,上天開一線,幾至爬行,始能宜立,是謂萬夫莫開之勢。<br /><br />  蕭秋水微笑,把他頭上的儒巾甩掉,綁在「回心石」上,然後灑然前行。四人茫然相顧,只有跟著過去。<br /><br />  他們並不知道,這是少年脆弱的蕭秋水,進入成熟生命的伊始──<br /><br /><br /><br />  回心洞天插壁立,登華山僅此一道。<br /><br />  蹬道共二百七十四級,既陡且長,陰森逼人,陰凌凌空,出口只有一個,圓若盤盂,古稱天井。<br /><br />  在此狹隘的洞口,有一塊鐵板,只要一經封蓋,即與山下的人斷絕了。<br /><br />  此刻「天井」沒有封蓋。<br /><br />  蕭秋水的身子幾與蹬道梯級平行,昂首望去,猶可見一絲天光。<br /><br />  但蕭秋水望不到「天井」旁的事物。<br /><br />  所以更不知道那兒匿伏著有人。<br /><br />  四個人。<br /><br />  費洪和費曉。<br /><br />  費洪和費曉並不可怕。<br /><br />  可怕的是費洪與費曉身邊的兩人。<br /><br />  一個人,書生打扮,但臉色慘青,一柄掃刀,就擱在從千尺幢登百尺飛峽的蹬石上。<br /><br />  這人不曾抬頭,但沒有人敢走近他︰連費洪、費曉都不敢。<br /><br />  在「天井」隘道上,有一婦人,高大,挽髻,長臉,高顴,雙手高高舉起一柄劈掛大刀。<br /><br />  刀漆黑,至少重逾七十來斤,而婦人臉上凝注之煞氣,卻至少重若萬鈞。<br /><br />  他們正在等待。<br /><br />  等候蕭秋水一步一步走上來。<br /><br />  蕭秋水拾級而上。<br /><br />  千尋的壁谷,群山深遠處,那麼靜靜的翠谷,真該有唐方迎照在陽光下,吹首小笛──蕭秋水是這般想。<br /><br />  仰頭可眺重嶂疊翠,奇峰叢峙的高山;俯視則可見潺潺長流,清可鑒底。那高山是我,那流水是唐方──不知是什麼樂曲,給蕭秋水改了歌詞,這樣地唱。<br /><br />  然而危機布伏在蹬道的盡頭。<br /><br />  那是必殺之機。<br /><br />  那一男一女,是夫婦,而且是費家的要將。<br /><br />  他們就是費鴉子與封十五。<br /><br />  費鴉子是費漁樵的長女,她專霸之名,傳遍武林,使高傲強倔的沒落世家子弟封十五,也有季常之癖。<br /><br />  封十五就是那慘青臉色的漢子。<br /><br />  「封家掃刀」本是天下聞名的「八種武器」之一,後來封家敗落,為唐家所摧毀,封家使掃刀的高手,只剩他一人。<br /><br />  他向自負傲岸,又不肯將絕技授人,「封家掃刀」於是沒落,他也因此入贅費家,心裡有懷才不遇的志魄,所以出手就似每一刀每一掃都要別人以血來洗他的恥辱一般狠絕。<br /><br />  費鴉子的劈掛刀,封十五的掃刀──在江湖上、武林中,是二絕。<br /><br />  但他們驕傲得從不肯合擊過。<br /><br />  所以費鴉子守著「天井」,封十五則望著山谷。<br /><br />  費鴉子的劈掛刀高高舉著──<br /><br />  還有十來步,就到「天井」之處了,蕭秋水俯手仰著,看過去,望不到什麼。<br /><br />  然而那首歌,遙在蕭秋水心裡徘徊不絕。<br /><br />  那松風簌簌地吹過林子,催動了蕭秋水的衣角︰是要細細地告訴我什麼嗎?蕭秋水沒有聽見,他想,一定是唐方寄溪流,傳山風,寫在雲上、水上的話語。<br /><br />  他真懊惱他未曾聽見。<br /><br />  然而風,是逆著吹的。<br /><br />  也就是說,風是鑽過「天井」,吹送下來的,風穿過費鴉子高舉掛刀的衣角,費鴉子全神貫注,雙手高舉,所以不能捺住衣袂。<br /><br />  「來的確定只是蕭秋水和丐幫的人嗎?」<br /><br />  「還有廣東五虎的人。」<br /><br />  「那不打緊。肯定上官族的人不在嗎?」<br /><br />  「不在,他們的人,都出來了?」<br /><br />  「你們二個,去通知山上,」費鴉子道:「我們四個,留在這兒。」<br /><br />  「幾個小毛賊,還用這般陣仗?」<br /><br />  封十五冷冷地、毫無表情地訕嘲著,他被費漁樵安排到這山隘上截殺上官族的人,他本就覺得大材小用,很不服氣。所以他就採取不合作的態度,把掃刀放在一旁,鬧著沒理。<br /><br />  費鴉子也沒理睬他。她也自信她應付得了,不過她是費漁樵愛女,遇事甚有分寸,先囑她自己的子女費澄清、費寶貝、費心肝等人先上山報告去,卻把哥哥費逸空的一對兒子︰費洪與費曉留下來。<br /><br />  「能殺丹楓的,多少有些能耐。」費鴉子道:「不可以輕視。」<br /><br />  她明知一個蕭秋水沒有什麼了不得,但她定是要在這狹隘的進口裡施狙擊,除此強敵,這是她的本性。<br /><br />  費洪與費曉目睹過蕭秋水的本領。<br /><br />  他們知道蕭秋水並不好惹,所以弄了一塊巨大石頭,對著蹬道,準備姑母一擊不中時,再推落石塊,蹬道如此狹隘,石塊滾下時,一個也躲不掉。<br /><br />  蕭秋水怎能躲過姑母那百發百中,且意想不到的一擊呢!<br /><br />  如果躲得過,也成為這石下冤魂罷了!<br /><br />  就算連石也砸不死他,還有姑父的掃刀。<br /><br />  他們雖是費家的人,但卻知道誰也躲不過封家的掃刀。<br /><br />  所以蕭秋水是死定了。<br /><br />  蕭秋水離石蹬隘口只有幾步路了。<br /><br />  然而他心裡還是在響著他認識唐方時的那首歌──<br /><br />  郎在一鄉妹一鄉;<br /><br />  有朝一日山水變──</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神州奇俠五:闖蕩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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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第二次決鬥



  費丹楓信任他自己的刀,他的刀有十六種變化,任何一種,都足以使一流高手喪命,費家的所謂「變化」,不是招式上的「變化」而是致命、狠辣的、融合各種奇門異術的「絕招」。

  「你既是蕭秋水,便活不下終南。」

  蕭秋水淡淡地道︰「我不下終南,我上華山。」

  費丹楓怒道︰「把『天下英雄令』拿出來!」

  蕭秋水眼光注視遠處,彷彿只有終南那山、那水,方才值得他一看。

  「你配嗎?」

  費丹楓一下子憤怒得全身抖了起來。

  ──不要生氣,費丹楓,不要生氣!

  他暗自警告自己,一面抑制憤怒。

  偏偏蕭秋水的眼裡又似乎有了笑意,彷彿以為他的發抖是為懼怕;我才不怕你!

  費丹楓終於按捺不住,一刀劈出!

  刀風霎時間布滿了狹隘的膳堂。

  蕭秋水的身形已飄出了膳堂,到了神殿。

  刀風立刻又追到了神殿,且充斥了神殿,蕭秋水又逸出了神殿,到了門檻,刀風又粉碎了寺前門階的寧靜。

  蕭秋水又飛了出去,到了擺在天壇前,那一極大的、六人合抱寬的繁茂香爐邊緣上。

  這豈不是找死!

  費丹楓心忖。

  他跟著也飛上了香爐邊緣。

  寺裡的人都追出來看︰只見灰濛山景,兩人宛在天邊,衣袂飄飄,來往閃忽,背後是一片空茫的天色,好像連沁涼的空氣,裊升的香煙,也是一般無情。

  大家卻沒有注意到圍觀的人叢裡,多了五條戴竹簍的鮮衣大漢,靜靜地默視著。

  費丹楓一刀劈下去,這一刀龍騰虎勢,不但可把人劈成兩半、也可以把鐵爐斬成兩半。

  但是到了中途,刀勢全改。

  刀改由刀背拍落,擊在香爐裡!

  「蓬」香灰激揚,全部噴向蕭秋水!

  然後費丹楓的刀橫掃,卻在刀柄間,忽忽二聲,噴出大量的毒液,而他空著的左手,也打出四、五種不同的暗器!

  有些已經不可以說是暗器,而是毒物,劇毒之物。

  隨便任何一樣毒物,或一件兵器,只要沾著蕭秋水,蕭秋水必死。

  可是蕭秋水沒有死!

  他突然脫下鏢客的披風,一張一罩,便把費丹楓連人帶刀帶暗器包住。

  連香灰也裹了進去。

  費丹楓才掙扎了一下,才掙扎了那麼一下子,便不動了。

  蕭秋水打開布包,費丹楓七孔流血,「砰」地倒在香爐裡,身子炙著了香灰,「吱吱」地燒響了起來。

  也許他以刀拍香灰,褻瀆了神明吧?死了後連香都要燙他。

  費丹楓中了自己的毒,香灰給他那一拍,都是有毒的。

  所以他死得很快,死得雙目凸露,死得不服氣!

  這是蕭秋水第二次決鬥。

  蕭秋水得「無極仙丹」之助,受武當、少林、朱大天王一系及權力幫一脈「八大高手」相傳後,第二次單打獨鬥,面對高手的對決。

  蕭秋水用了章殘金、萬碎玉連使「殘金碎玉」掌法時的「金五遊龍」身法,退出寺內,而在香爐上乃運使「東一劍、西一劍」的「東忽西候」輕功與之周旋;這一戰最令蕭秋水愉悅的是︰他在博殺強敵時,用的卻是他自己的手法。

  他已經越過前人,有了他自己。

  他在與婁小葉一戰中,以對方斷劍絕招搏殺對手,已經稍具雛型︰而這與費丹楓的一戰更能確立他的未來趨向。

  他望著空濛的天色;天意無情、是在人心。

  每一個人都有他特殊的形式,而也有特殊的安身之地,所以也有特別適應他的生存方式和死門。

  只要運用高超的武藝與智慧,找尋那安命之所,就能無敵,就像蛇畏硫磺,大象懼鼠,蝴蝶都知道季節流變飛往一個地方一樣。

  只有天地是闊大寬逸的,所以無理可襲。

  蕭秋水站在香爐上發怔,遠眺蒼白的天色,加上深鎖的劍眉,裊裊上升未滅的香煙,倒在腳下的屍首,使蕭秋水看來猶如誅殺惡魔的天將,在替天行道後又生了大慈悲,故有憂色。

  要不是有這樣的感覺︰阿水、瘋女、秦風八、陳見鬼等必定已歡呼。

  費家的其他五個人沒有上前來收屍,他們已不見了。

  費丹楓一死,他們就溜了,逃得一個也不剩。

  這屍首後來還是蕭秋水親自挖的,親自埋的。

  他在墓碑上用劍刻了幾個字︰「費家的人」。

  生是費家人,死是費家鬼。

  他以為費丹楓會喜歡。

  他當然不知道費丹楓是因為不想僅止作為費家的人,所以才野心勃勃,自詡高明,結果死於橫逆,成為費家的冤魂之一。

  不過這也並不重要,反正終南山多霧,不久墓碑即生青苔,連那幾個字,也被蔓長得看不見了。

  只是那青苔不似一般綠茵,反倒是生得一片慘黃,長在墓碑上,乍看來就似一張人臉,不,像費丹楓生前的臉一樣。

  蕭秋水決意上華山。

  「我也去。」陳見鬼說。

  「我們一起去。」秦風八道。

  「我們本來趕到陝西來,是要接蕭大哥過去,參加『神州結義』同盟盛會。我們皆一致認為,這領導非蕭大哥莫屬,故此才要蕭大哥去一趟。」瘋女道。

  蕭秋水這時再沒有謙讓。因為他已看出了這武林的情形,要一個年輕的「盟主」出來,一定要能代表的正道力量,而不只是「榮譽」而已,更重要的是「責任」,以及負擔起這個「責任」的「責任心」。

  所以他只是問︰「是在哪一天?」

  「三月十二。」

  陳見鬼即道:「那天陰雨。」

  秦風八皺眉道:「腥風血雨。」

  這兩人是丐幫的重將,在裘無意嚴訓之下,對星象,卜卦、氣候、時令等都有特殊了解的異能。

  「我會去的,」蕭秋水道︰「但是我要先辦完這件事再說。」

  「那麼我們一起去。」阿水說。

  「反正要回去,就一道回去。」劉友也道。

  「一起去闖蕩也好,」蕭秋水對阿水等笑著調侃道:「可別又摔交了。」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於是一行五人,同上華山。煙霧空濛、山風颯烈,他們自終南山出發。

  到了玉泉書院,蕭秋水等人雖藝高膽大,但也素聞西獄華山的盛名。

  「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

  他們在這「千古華山一條路」下,酣飲清泉,然後才背上行囊出發。

  所謂行囊,秦風八與陳見鬼二人,大大小小的麻袋背了十七八包,也不知是什麼物事。

  蕭秋水等人都知道丐幫門戶中有許多奇文異規,所以並不過問。

  阿水,換上一襲朱赭勁裝,膝上還是照慣例,開了兩個洞,以免摔交時把褲子磨破。

  劉友,還是瘋瘋癲癲,神經兮兮的,不過也有幾分姿色撩人。蕭秋水心想︰要是那好色的林公子在,一定過去打情罵俏,那說不定會被忽發花痴的劉友咬上一口。

  他心裡想著,不覺暗笑。旁人看去,只見他眉帶憂色,卻精悍過人,穿白衣長衫,介於文秀與英氣之間,很難捉摸。

  「蕭大哥,如果你當上了『神州結義』的盟首,你有什麼打算?」

  這時陽光照在松林中,一絡一絡的陽光,好像到了樹枝遇到了彈性似的,反照下來,灑在人的身上,好像細雨一般舒暢。

  蕭秋水仰著臉好像在鵲飲著無私的和煦的陽光。陽光好金好亮,當華山的風揮過,全座山的松樹都搖首擺腦,發出「呵呵」的聲音。

  這就是華山有名的松濤。

  「沒有打算。」蕭秋水答:「我是從一座山,走至另一座山。」蕭秋水笑得溫熙如春陽︰「我不是去打獵的,我愛這些山。」

  瘋女和阿水都似懂非懂,好像松風在訴說些什麼,是華山上那秦宮女玉姜的故事吧,還是齊天大聖打翻太上老君煉丹爐的傳說──

  她倆不懂。

  陳見鬼說︰「不過一般的領袖都是先有所允諾,他出任後要做什麼做什麼的──」

  蕭秋水望著對面的山!這邊的山柔靜陰鬱,對面的山被金色的陽光灑得一片亮晶。

  真是好像仙境一樣,有什麼喜樂的事,如昇平的音樂,在那兒樹梢間蕩跌著、回樂著的──

  「我不是領袖,我只是決鬥者,或寧寫詩、繪畫、沙場殺敵。」

  秦風八道︰「那你跟什麼決鬥?」

  蕭秋水臉中掠過李沉舟那空負大志的眼神──他說:

  「我跟自己決鬥。」

  「我不懂。」連秦風八也嘀咕著。

  「要跟自己決鬥──」蕭秋水笑了:「首先要擇劍,排除萬難、找到自己──」他誦詠著兩句︰

  「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

  他信步前行,走上千尺幢。石上寫「回心」兩字。還有石壁右書「當思父母」,左書「勇猛前進」。

  這千尺幢扶搖直上,不知深遠,僅一鐵練供手攀扣,上天開一線,幾至爬行,始能宜立,是謂萬夫莫開之勢。

  蕭秋水微笑,把他頭上的儒巾甩掉,綁在「回心石」上,然後灑然前行。四人茫然相顧,只有跟著過去。

  他們並不知道,這是少年脆弱的蕭秋水,進入成熟生命的伊始──



  回心洞天插壁立,登華山僅此一道。

  蹬道共二百七十四級,既陡且長,陰森逼人,陰凌凌空,出口只有一個,圓若盤盂,古稱天井。

  在此狹隘的洞口,有一塊鐵板,只要一經封蓋,即與山下的人斷絕了。

  此刻「天井」沒有封蓋。

  蕭秋水的身子幾與蹬道梯級平行,昂首望去,猶可見一絲天光。

  但蕭秋水望不到「天井」旁的事物。

  所以更不知道那兒匿伏著有人。

  四個人。

  費洪和費曉。

  費洪和費曉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費洪與費曉身邊的兩人。

  一個人,書生打扮,但臉色慘青,一柄掃刀,就擱在從千尺幢登百尺飛峽的蹬石上。

  這人不曾抬頭,但沒有人敢走近他︰連費洪、費曉都不敢。

  在「天井」隘道上,有一婦人,高大,挽髻,長臉,高顴,雙手高高舉起一柄劈掛大刀。

  刀漆黑,至少重逾七十來斤,而婦人臉上凝注之煞氣,卻至少重若萬鈞。

  他們正在等待。

  等候蕭秋水一步一步走上來。

  蕭秋水拾級而上。

  千尋的壁谷,群山深遠處,那麼靜靜的翠谷,真該有唐方迎照在陽光下,吹首小笛──蕭秋水是這般想。

  仰頭可眺重嶂疊翠,奇峰叢峙的高山;俯視則可見潺潺長流,清可鑒底。那高山是我,那流水是唐方──不知是什麼樂曲,給蕭秋水改了歌詞,這樣地唱。

  然而危機布伏在蹬道的盡頭。

  那是必殺之機。

  那一男一女,是夫婦,而且是費家的要將。

  他們就是費鴉子與封十五。

  費鴉子是費漁樵的長女,她專霸之名,傳遍武林,使高傲強倔的沒落世家子弟封十五,也有季常之癖。

  封十五就是那慘青臉色的漢子。

  「封家掃刀」本是天下聞名的「八種武器」之一,後來封家敗落,為唐家所摧毀,封家使掃刀的高手,只剩他一人。

  他向自負傲岸,又不肯將絕技授人,「封家掃刀」於是沒落,他也因此入贅費家,心裡有懷才不遇的志魄,所以出手就似每一刀每一掃都要別人以血來洗他的恥辱一般狠絕。

  費鴉子的劈掛刀,封十五的掃刀──在江湖上、武林中,是二絕。

  但他們驕傲得從不肯合擊過。

  所以費鴉子守著「天井」,封十五則望著山谷。

  費鴉子的劈掛刀高高舉著──

  還有十來步,就到「天井」之處了,蕭秋水俯手仰著,看過去,望不到什麼。

  然而那首歌,遙在蕭秋水心裡徘徊不絕。

  那松風簌簌地吹過林子,催動了蕭秋水的衣角︰是要細細地告訴我什麼嗎?蕭秋水沒有聽見,他想,一定是唐方寄溪流,傳山風,寫在雲上、水上的話語。

  他真懊惱他未曾聽見。

  然而風,是逆著吹的。

  也就是說,風是鑽過「天井」,吹送下來的,風穿過費鴉子高舉掛刀的衣角,費鴉子全神貫注,雙手高舉,所以不能捺住衣袂。

  「來的確定只是蕭秋水和丐幫的人嗎?」

  「還有廣東五虎的人。」

  「那不打緊。肯定上官族的人不在嗎?」

  「不在,他們的人,都出來了?」

  「你們二個,去通知山上,」費鴉子道:「我們四個,留在這兒。」

  「幾個小毛賊,還用這般陣仗?」

  封十五冷冷地、毫無表情地訕嘲著,他被費漁樵安排到這山隘上截殺上官族的人,他本就覺得大材小用,很不服氣。所以他就採取不合作的態度,把掃刀放在一旁,鬧著沒理。

  費鴉子也沒理睬他。她也自信她應付得了,不過她是費漁樵愛女,遇事甚有分寸,先囑她自己的子女費澄清、費寶貝、費心肝等人先上山報告去,卻把哥哥費逸空的一對兒子︰費洪與費曉留下來。

  「能殺丹楓的,多少有些能耐。」費鴉子道:「不可以輕視。」

  她明知一個蕭秋水沒有什麼了不得,但她定是要在這狹隘的進口裡施狙擊,除此強敵,這是她的本性。

  費洪與費曉目睹過蕭秋水的本領。

  他們知道蕭秋水並不好惹,所以弄了一塊巨大石頭,對著蹬道,準備姑母一擊不中時,再推落石塊,蹬道如此狹隘,石塊滾下時,一個也躲不掉。

  蕭秋水怎能躲過姑母那百發百中,且意想不到的一擊呢!

  如果躲得過,也成為這石下冤魂罷了!

  就算連石也砸不死他,還有姑父的掃刀。

  他們雖是費家的人,但卻知道誰也躲不過封家的掃刀。

  所以蕭秋水是死定了。

  蕭秋水離石蹬隘口只有幾步路了。

  然而他心裡還是在響著他認識唐方時的那首歌──

  郎在一鄉妹一鄉;

  有朝一日山水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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