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鳥登場
1
醒來時,聽到熟悉的來電鈴聲,正確說來應該是聽到這個鈴聲才醒的吧。新田坐起來環顧周遭。現在睡的不是平常的床,是一張更大的雙人床。對,這不是自己的房間,他昨晚住在都內的飯店,現在全身只穿著一條四角褲。
朝陽從窗簾的縫隙射進來。多虧這道光讓他找到了正在床頭櫃上響著的手機。
看了來電顯示,是本宮前輩打來的。眼前浮現一張不輸流氓的強悍面孔。
「喂,我是新田。早安。」新田看著床頭櫃上的時鐘說。這時是早上八點多。
「嗨,色男,現在才醒啊?」手機傳來本宮沙啞的聲音。
「我早就起床了啦。倒是色男是甚麼意思?」
「就是色男的意思呀。昨天是白色情人節,反正你跟小姐去了飯店吧。看得見海的都市飯店之類的。」
「你在說甚麼啊?怎麼可能嘛。」新田將手機貼在耳朵,下床走向窗戶。瞥了一眼掛在沙發靠背上的黑絲襪,打開窗簾,東京灣就在眼前。「我昨天在自己的房間讀晉級考試的書,讀到很晚。」
「嗯哼,比起女色更想升官啊?美國回來的菁英果然不同。」
「不談這個了,有甚麼事嗎?一大早就打電話來。該不會是發生了案件?」
「你猜對了。署裏因為流行性感冒倒了好幾個人,所以把案子轉到我們這裏來。現在立刻來上班。」
「現場在哪裏?」
「不知道。來公司就知道了吧。」
包括本宮在內,很多刑警都稱自己的職場為公司。因為在外面講話時,不想讓周遭的人發現他們是刑警。但新田無法理解。這麼在意的話,別在外面說警察的事不就好了。現在的社會明明就到處都有可密談的場所。
「我立刻趕去。」新田說完掛斷電話就走向浴室,門後傳來吹風機的聲音。
他敲敲門。沒有回應。接著用力連敲幾次。吹風機的聲音終於停了。
「幹麼?」女人以毫不緊張的聲音回答。
「我接到呼叫。現在得立刻趕去。」
「咦?」女人語帶不滿:「你不是說今天可以好好放鬆嗎?」
「我也說過可能會接到呼叫吧。總之妳能不能快點?我得沖個澡,還得刷牙。」
「等一下,我還沒化妝。」
「晚點再化就好了啦。我得去出勤,妳可以慢慢來沒關係。我會先把帳結了。」
「不行!」
「為甚麼?」
「我不想讓浩介看到我的素顏。」
「妳在說甚麼呀。我看過好幾次了吧。」
「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以前那不是真正的素顏,只是看起來像素顏而已。可是現在這是真正的素顏。所以絕對不行。」
聽了她這番話,新田有點頭痛。這是甚麼跟甚麼呀。素顏還分真的和假的?
「好吧,那妳就弄成看起來是素顏,但其實不是素顏。這樣會比較快嗎?」
「不,沒有這回事。這樣反而更花時間!」
新田皺起眉頭。究竟為甚麼要做這種奇怪的事?每次交女朋友都很頭痛,女人難以理解的行為太多了。
「還要多久?」
「呃,三十分鐘吧。」女人以悠哉的口氣回答。
「這麼久?妳就不能快一點嗎?」新田的聲音不由得尖銳起來。
「因為人家沒想到你會這麼早起嘛。」
新田焦躁了起來,而且尿意也急迫了起來。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於是他立即打開衣櫃,拿出西裝、西裝褲和白襯衫,接著取出領帶。襪子掉在床的旁邊。
他急忙穿上衣服、繫上領帶、穿好鞋子後再敲浴室的門,「喂,現在情況如何?妝化好了嗎?」
「啊?還沒好啦。我剛才在尿尿。」
這個回答讓新田渾身無力。他心想,這樣不行。
「那我要走了。接下來就交給妳了。」
「啊!你要走了?等一下啦。難得的約會怎麼可以這樣!」
「不行。我可是好不容易被派到搜查一課。我不想讓他們認為這次新來的是個沒用的傢伙。那我走了,再聯絡。」
聽著她不滿的叫喚與牢騷,新田打開房門走到走廊。這個女人是聯誼認識的,交往快三個月,不過波長不太合。新田心想,照這樣看來可能無法持久。
2
命案發生在白色情人節的夜晚。
首先是深夜兩點五分,住在中央區高層公寓的田所美千代打電話給警方,說她丈夫外出慢跑沒有回來。她開車循著慢跑路線找過了,可是找不到丈夫。
附近的派出所出動警車,以慢跑路線為中心展開搜索。不久,在江東區永代二丁目的步道上發現血跡,繼而往周邊展開調查,立刻在旁邊用圍欄圍起來的工地現場中,發現一名男子倒臥在地。這名男子穿著運動服和防風外套,背部與腹部遭刺。雖然立刻送去醫院,但不久便宣告死亡。這名男子是田所美千代的丈夫,昇一。
不僅管轄的警署,附近的警署也緊急出動,對現場周邊實施戒備,但沒有發現疑似兇嫌的人物。早上六點解除戒備,在管轄的警署開設特搜總部。
第一次偵查會議結束後約一小時,新田的前面放著一杯伯爵紅茶。雖然新田說了請別客氣,但對方可能覺得沒有給杯茶過意不去吧。
「所以很多人知道妳老公有慢跑習慣?」本宮以客氣的口吻確認。新田在一旁聽了有點佩服,原來這個人也能這樣客客氣氣地說話。
「是的,他沒有特意隱瞞,反倒很驕傲地跟很多人說。他很驕傲自己能持續跑了一年以上……」田所美千代以沉著的語氣回答。雖然稍稍低著頭,但可以看出她坐在沙發上的坐姿是挺直背脊。年齡三十七歲,但看起來更年輕。今天給人的印象稍顯樸素,但靠化妝的方式也有可能變得很華麗。
「關於他慢跑的路線呢?他是不是也跟大家詳細說過?」
「這我就不知道了。」田所美千代偏著頭說:「不過就算有說,應該也沒說得很仔細。因為連我都只能掌握大概的情況。而且他好像也會根據當天的天氣和自己身體狀況調整路線。」
「時間呢?昨夜是晚上十一點左右出門的,這是固定時間嗎?」
「這個嘛,是的,大多在這個時間外出慢跑。」
「那,回來的時間呢?」
「十二點以前。他常跟我說,他大概四十分鐘跑七公里。」
新田在腦海裏計算,這種速度以慢跑者來說不算甚麼。但以四十八歲的年齡來看,應該差不多吧。
新田掃視周遭。眼前是一張乍看稀鬆平常的玻璃桌,但基座用的是白色大理石。還有一套黑皮沙發,可能是義大利知名品牌NICOLETTI。新田老家改裝時,他在目錄上看過。當時父親說這個選擇太理所當然而避開了,但新田覺得還不錯。
果然這次的被害人是個相當成功的人士。新田在仰望這棟高級摩天公寓時就有這種感覺。接著來到兩人住過於寬敞的客廳,看著室內的擺設,新田更加確定這種想法。
會不會是生意上的問題──新田開始思索。遇害的田所昇一是經營很多餐飲店的企業家。很多成功人士都是踩著別人上來的,被踩的人不會一直默不吭聲。知道他夜裏會出來慢跑,說不定會拿刀埋伏準備刺殺他。
「關於慢跑的事,最近妳老公有沒有說甚麼?」本宮繼續問:「譬如看到甚麼奇怪的人,或是有人在跟蹤他。」
田所美千代一臉沉思後搖搖頭:「我沒聽說。」
「那麼,有沒有接到奇怪的電話?或是簡訊?」
「他沒提過這種事。」
「公司那邊呢?妳老公也好像進軍各種外食產業,妳有沒有聽說他在人際關係上有甚麼糾紛?」
「不知道,我完全不過問我先生的工作。」
「這樣啊。」本宮用指尖搔搔細細的眉毛。眉毛上有個五公分左右的傷疤。
田所美千代擤了擤鼻子,然後用緊握在膝上的手帕按著眼角。白皙纖細的無名指戴著海瑞溫斯頓(Harry Winston)的鑽戒,散發出璀璨光芒。
新田看向牆壁。可能是義大利製的餐具櫃上擺著透明的盒子,裏面放著六個黑色紅酒杯。
「這是法國巴卡拉(Baccarat) 的黑水晶高腳酒杯吧?」
「啊?」田所美千代以充血的眼睛看向新田。
「我說的是餐具櫃上的紅酒杯。六個一組,但完成品只有一個,其餘五個是有缺陷的不良品。故意將這種東西組成一組,有它哲學上的意義。這是相當稀少珍貴的東西,是你們購買的嗎?」
田所美千代「呼」地吐了一口氣。
「您知道得真清楚。這是我先生送我的禮物。結婚一週年的時候。」
「這樣啊。妳很喜歡巴卡拉?」
「不只是巴卡拉,因為工作關係,我對餐具很有興趣。」
「妳說的工作是?」
「我有一個烹飪教室。雖說是教室,但每次上課的學生只有幾位。我和我先生,就是烹飪教室的學生介紹認識的。」
「原來是這樣啊。恕我冒昧,妳是甚麼時候結婚的?」
「三年前的秋天。」
一旁的本宮驚愕地抬起頭:「才結婚三年而已啊。」
「是的。」田所美千代點點頭:「才三年而已。」
連新田都看得出她硬要擠出微笑,不覺胸口發熱。
「我們一定會逮捕兇手。」新田凝視她的雙眼。
之後,本宮又問了幾個問題,但被害人妻子的回答,對辦案並沒有甚麼幫助。於是本宮請她想起甚麼就和警方聯絡,兩人便告辭了。
走出房間後,本宮在走廊上邊走邊說:「真是個好女人。老公碰到那種事,她一定很想大哭大叫,可是卻不露出軟弱的一面。不僅人長得美,心也很堅強。」
「同感。」新田想起田所美千代泛淚的眼眸。
回到特搜總部後,向稻垣組長報告。稻垣只回了一句「辛苦了。」
「其他人的報告呢?」新田問。
「其他?」稻垣抬頭,目光銳利地盯著新田:「甚麼其他?」
「偵查狀況。有沒有找到可以當線索的事物?」
稻垣別過臉去,目光落在手邊的資料上:「你不用操心這個。」
新田正想說「可是」時,耳朵被揪了起來。是本宮。本宮直接把他拉走。
「很痛耶,你這是幹麼?」
離稻垣有段距離後,本宮終於放開他。
「你在想甚麼呀你。」本宮啐了一聲:「新來的要低調點!」
「可是情報有必要分享吧。」
「這我知道啦。所以才有偵查會議呀。要不然一個個跟刑警說明,組長有幾個身體都不用夠吧。」
「可是他現在看起來不是很忙。」
「你煩不煩啊你!有空在這裏囉唆,快去把報告寫一寫!」本宮用手指戳戳新田的胸部就轉身走出房間。
新田返回放著自己東西的座位,拿出筆記型電腦上網查了一下,立刻找到烹飪教室的網址,首頁有個「緊急聲明」:
「因為私人因素,本週的烹飪教室停課一次。今後的課程安排會再和各位聯絡。真的很抱歉。」
烹飪教室的地點在京橋。網頁上還刊載了學生們滿臉笑容在切菜的照片。一張名為試吃會的照片裏面也看得到田所美千代。
往「學生的心聲」的項目點下去,出現了幾篇文章。
「我原本很不會做菜,現在進步到超乎想像地拿手,自己都很驚訝。老師是個精神奕奕很開朗的人,教室的氣氛也很好,讓人很安心。我想繼續學下去。」
「美千代老師的教法很仔細,堪稱無微不至,對我幫助很大。做菜空檔時的談話也很有趣,讓人覺得很放鬆。今後也請老師多多指教。」
「我是四十多歲的男性。因為是小班制,老師片刻不離在身邊教導,即使完全沒做菜經驗的我,現在也能做得有模有樣。非常感謝老師的教導。」
其他還有一些。雖然網頁不可能登出對烹飪教室不滿的文章,但也能看出學生們確實很景仰田所美千代。
特搜總部設立後,很多刑警都住在這裏,但新田回到麻布十番的自宅。首先查看私人電郵,來了幾封信。但都不是重要或緊急的信,其中一封是母親寫來的,說她下個月要回國,命令新田先敲定能一起吃飯的時間。
新田嘆息著心想,母親還是老樣子。案子偵辦的情況不明,哪能預先敲定甚麼時間。接下來這段時間,搞不好連假都不能請呢。
新田的父母與妹妹,現居西雅圖。父親是日系企業的顧問律師。新田沒有住過現在的家,但因父親工作的關係,他十多歲時曾在洛杉磯住過兩年多。本宮奚落他是從美國回來的,就是因為這件事。
從高中起,他念的是日本學校。大學進入法學院是因為對警察工作有興趣,父親得知此事時整個傻眼,急忙從美國打國際電話來:
「處理刑事案件是最不划算的工作喔。刑法本身和漢摩拉比法典沒有太大差別。偷竊要進監獄,殺人則是死罪──是單純且野蠻的世界。更何況要當律師就算了,居然是當警察……你不重新考慮一下嗎?」
「不要。」新田答得直接了當。他以前就喜歡推理小說,夢想能和智慧型罪犯對決。律師無法和犯人對戰。
新田回信給母親:「目前在偵辦一個很難的案子。下個月的情況未定。」
脫掉西裝換上運動服,揹上放有手機的小型背包離開房間,新田搭計程車來到田所夫妻的公寓旁,從這裏慢慢開始跑。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多。跑的是田所昇一之前的慢跑路線。
雖說時序已過三月半,空氣中依然殘留冬天的冷冽。跑的時候身體暖了起來,但耳朵很痛、雙手冰冷。他後悔忘了帶帽子與手套。
不久後來到命案現場附近。旁邊就是隅田川流過的住宅區。有一條緩緩彎曲的單行道通過,從這裏往北走應該會到永代橋邊。
看見出事的工地現場。以工地用的圍欄區隔開來。新田放慢速度,不久改成徒步。他慢慢地邊走邊環顧四周。
這裏清理過了,已經找不到血跡。新田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來時路,在腦海裏想像兇手的行動。
沒有東西被偷,應該不是臨時起意的犯行。可能是知道田所昇一有慢跑習慣的人埋伏於此,這麼想比較妥當吧。被害人最初是腹部遭刺,然後背部被刺的可能性很高,所以兇手應該是躲起來,算準時間衝到被害人前面。
究竟躲在哪裏呢?最有可能的地方,果然是工地圍欄的內側。弄開一個能迅速通過的空隙,等目標靠近即可。實際上也在圍欄內側的地面,發現了五個菸蒂,全部是同牌的香菸。很有可能是等待被害人到來的兇手抽的。本宮也問過田所美千代,知不知道有誰抽這個牌子的菸?她說不知道。據她所言,她的周遭幾乎沒有吸菸者。老菸槍的本宮聽到這個似乎很不舒服。
新田走近圍欄,企圖挪動其中一塊,卻意外地沉重,單手不易扳開。於是他蹲起馬步,想用雙手抱起來。就在此時。
「喂,你在那裏做甚麼?」忽然傳來男人的聲音。
新田回頭一看,一名制服員警跑了過來。
「啊,沒有,我甚麼都沒做。」新田搖搖手。
「不可能吧。你剛才到底在做甚麼?」員警表情很兇。
「就說我甚麼都沒做了。我不是可疑人物。」
新田打算離去,員警卻抓住他的手:「給我站住!」
「哇!幹麼?」
「跟我一起來。我要確認你的身分。」
「啥?」
這時傳來趴噠趴噠的腳步聲,另一名員警出現了:「喂,怎麼啦?」
「發現可疑人物!」扼住新田雙手的員警怒吼:「我要把他帶回局裏,過來幫忙。」
「咦?為甚麼會變這樣啊!」新田大叫。
3
「哎,這沒甚麼好同情的吧。」本宮嚼著口香糖說:「前天晚上才發生命案的現場,看到一個裝束奇怪的人在做奇怪的事,巡邏員警當然會認為是可疑人物。」
「可是我說了好幾次我是刑警喔!」
「這麼輕易就照單全收的話,警備就沒有意義了吧。誤會解開了,他們有向你道歉不就好了。倒是你偷跑去現場檢證的成果如何?有沒有靈光一閃想到甚麼?」
「靈光一閃倒是沒有,不過察覺到一件事。」
「哦?甚麼事?」
「兇手埋伏在陰暗處,等被害人跑來,突然從正面刺殺他──照目前的狀況看來,可以這麼推論吧。可是用這個方法,很有可能會被別人看到。因為躲在那裏,要是有人從被害人反方向的地方過來,兇手也不知道。現場很暗,再加上道路彎曲,沒辦法看得很遠。最好的證明就是,巡邏員警接近我時,我也沒察覺。如果是計畫性的犯案,會用這麼有風險的手法嗎?」
本宮皺起眉頭凝視新田的臉。
「怎麼了嗎?」
「沒甚麼,我只是覺得你講的很有道理。所以,你是怎麼想的?」
新田聳聳肩:「我也不知道。」
「搞甚麼,原來你也不知道呀。」
「所以我剛才說不是靈光一閃啊。」
本宮哼了一聲說:
「在現場附近有發現菸蒂吧。剛才稍微問了一下,工地關係者說沒人知道是誰抽的。那果然是兇手抽的吧。現在也在進行DNA分析了。你剛才用『風險』這麼合情合理的詞,可是這種兇手不會想這麼多。沒有目擊者,只是兇手運氣好。」
「真是這樣嗎?」新田難以釋懷,但沒再多說甚麼。
兩人就這樣搭乘地鐵前往遇害的田所昇一的辦公室,途中談著昨晚的事。
辦公室在面向六本木通的大廈裏。接待新田與本宮的人姓岩倉,他是田所昇一的部下,也是最資深的員工。
「只能說太令人驚嚇了。我們從昨天就震驚到無法工作。各店的負責人都驚慌失措。不知道是誰幹的,真的把我們搞慘了。」岩倉說的時候,黑框眼鏡裏的眼睛東張西望地不停轉著。
「最近,田所先生的周遭,有沒有發生工作上,或是私人糾紛?」
「要說糾紛的話,工作上是有幾起糾紛。不過都是溝通就能解決的事,我不認為和這次的命案有關。」
「有沒有因為工作關係,而遭人怨恨的事?比方說,強行把誰解雇了。」
岩倉打直背脊,激烈地搖手說不可能。
「社長是對工作很嚴謹的人,絕對不會做不合理的事。雇用人的時候,一定會徹底調查,直到判斷能用這個人為止,通常要花很多時間。相對地,一旦雇用就很少叫人辭職。正因如此,各店的店長都感受到社長的義氣,很努力為公司打拚。」
「可是也有人會因為這種高度的期待感到壓力吧?因此變得神經質之類的。」
岩倉搖搖頭,彷彿在說你不懂啊。
「社長不會逼迫下屬。不僅如此,他還很為員工的精神面設想。例如他會跟部下說,家庭比工作更重要,還命令我們,無論再忙都要確保和家人共度的時間。」
「是美式作風啊。」新田說。
岩倉點頭。
「日前也發生過這種事。有個部下去年生了女兒,社長看到他在加班把他罵了一頓。你知道為甚麼嗎?」
新田不知道,默默地搖頭。
「因為那一天是三月三號,也就是他女兒的第一個女兒節。社長知道這件事,質問他為甚麼這麼重要的日子不早點回家。還說不重視家人的人,也不會重視客人,所以做不出好工作。」
「原來如此。這番話不能讓我老婆聽到。」本宮說得感觸良深。
他們也問了岩倉以外的員工,大家說的都一樣。雖然不至於把田所昇一說成聖人君子,但非常有人望,受到部下的愛戴。被社長提醒要重視家人的人,不止一兩個。
「好像不是工作上的過節啊。」走出辦公室後,本宮以疲憊的語氣說:「部下對他的評價不錯,似乎也沒有遭客戶怨恨,再加上那方面好像也很乾淨,實在看不出有甚麼問題。」
「那方面」指的是女性關係。剛才也婉轉問了員工,田所昇一有沒有可能有情婦,所有員工都斬釘截鐵地否定。還說那麼重視家庭的社長不可能做這種事。
「可是,任誰都有背後的另一張臉。所以我們現在才要去酒店吧。」
「是沒錯啦,不過我覺得大概會落空。」
兩人現在要去的地方是田所昇一用來接待應酬的酒店。從辦公室用走的就能到的距離。他們抱著些許期待,或許在這裏可以找到和田所昇一關係密切的酒店小姐。
但坦白說,新田的看法也和本宮一樣。這次的被害人,可能沒有情婦。這不是人性的問題,而是實際就事論事。據岩倉所言,田所昇一是個相當忙碌的人,應該沒時間搞外遇。
六本木通的步道依然人潮擁擠,而且外國人很多。新田他們的前面,就有個黑人男子在向年輕女孩搭訕。
新田停下腳步,忽然想起一件事。
本宮發現他駐足,回頭問他:「怎麼了?幹麼不走了?」
「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啥?」
「我有事想跟你商量。要不要聽聽菜鳥刑警的話?」
「你這傢伙,」本宮瞪著新田:「跟案子有關嗎?」
「當然有關。」
硬漢刑警前輩以評價的眼神打量新田後回答:「那就聽你說吧。」
兩人走進一家自助式咖啡店,挑了靠牆的位子。旁邊兩個年輕上班族,看到本宮的臉就立刻起身離席。
「剛才我說兇手埋伏在現場,看到被害人跑來就襲擊他,這有點不自然吧。」
「對啊,你又想到了甚麼嗎?」
「嗯。」新田放低音量繼續說:「會不會是兇手叫住被害人?」
「叫住?」
「想要刺殺正在跑步的被害人,機會只有擦身而過的一瞬間。」新田豎起雙手的食指,將右邊的手指戳向左邊。「可是這麼一來,萬一那時剛好有人來,恐怕會被目擊到犯行。但是,如果出聲叫住被害人,就有可能在確認沒有人的情況下刺殺他。萬一有人來了,他只要中止犯行就好了。」
本宮啜了一口咖啡,一邊輕輕點頭,一邊將雙手交抱於胸前:「有可能。」
「問題是叫住他的方式。如果是本宮先生會怎麼做?要怎麼叫一個在慢跑的人,他才會停下腳步?」
「怎麼叫?」本宮皺起眉頭。「這沒有怎麼叫的問題吧。通常直接出聲叫他,他就會停下腳步吧?」
「真的嗎?比方說,有人從陰暗處忽然叫你的名字,你或許會嚇一跳而停下腳步,但也會有所警戒。」
「這個嘛……說得也是。那麼兇手是站在路邊嗎?」
「我想應該不是。」
「怎麼說?」
「慢跑的人通常看著前方,要是看到路邊有人站著,通常會閃開吧。」
「從現場的照片看來,那條步道很窄喔。」
「正因如此。步道確實很窄,但那個時間幾乎沒甚麼車子。如果有人站在狹窄的步道上,跑者會改跑車道吧。那條路是單行道,不必擔心後方來車。想要叫住跑在車道上的人,必須發出很大的聲音。如果站在路邊的人大聲叫喚,跑者還是會警戒吧。」
本宮焦躁地搔搔頭,從口袋掏出銀紙,將嚼完的口香糖吐在銀紙裏。
「我沒慢跑過,無法想像。你到底想說甚麼?別在那邊裝模作樣,快說答案啦!」
新田嘴角上揚,微微一笑。
「我覺得只有這種可能,就是兇手從被害人的背後叫他。」
「從背後叫?」
「譬如說,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或是你有甚麼東西掉了喔。被叫的人或許不會立即察覺到,但反覆說幾次,對方終於知道是在叫自己,應該會停下腳步。」
「還反覆叫幾次咧,被害人可是在跑步喔。」
「沒錯,所以兇手也跟著跑。據田所太太所言,被害人七公里跑四十分鐘。時速大約十公里。雖然不是很快的速度,但持續跑也不容易。況且背後有腳步聲接近的話,被害人也會有所警戒。」
「這麼說的話……」
「我剛才也說過,那是一條單行道。不能用車子或機車。」
本宮的眼睛閃出銳利光芒:「騎腳踏車?」
新田用力點點頭。
「兇手躲在還沒到現場的某個地方。坐在腳踏車上等,確認被害人經過後,騎腳踏車追上去,從背後呼叫被害人。可能算好要在那個工地現場附近讓被害人停下腳步。被害人停下腳步,他就趨向前去,確認沒有目擊者便刺殺被害人──你覺得這樣如何?」
本宮握拳抵在嘴邊陷入沉思,不久以食指指著新田說:
「如果是這樣,那掉在現場的菸蒂要怎麼解釋?」
新田搖搖頭。
「那是兇手的障眼法吧。讓警方以為他躲在那裏,企圖阻撓辦案。」
本宮噘起下唇,搔搔下巴。
「有道理,這說得通。不過,接下來要怎麼找出兇手?現場附近沒有監視錄影器。光靠騎腳踏車這點,也無法進行訪查喔。」
「不,我有相當不錯的線索。首先,我認為兇手是住在離現場不遠的人,畢竟他是騎腳踏車。」
「我認識的朋友裏,有個從川口騎腳踏車到上野上下班的傢伙喔。」
新田在自己的臉前搖搖手指。
「請想想兇手的心理。犯案後,他應該想趕快躲起來。他應該會擔心萬一屍體很快就被發現,警方會立刻展開緊急調查。長時間騎腳踏車很危險。」
「哼,或許有可能啦。」本宮一臉不是滋味地同意。
「然後,另一個關鍵是那些菸蒂。五支都是同一個牌子,鑑識課也判定都是抽完不久的菸蒂。」
「不過這是障眼法吧?因為不是兇手抽的,不能成為線索喔。」
「真是這樣嗎?那我問你,換做本宮先生要怎麼弄到別人抽的菸蒂?數量五支,全部同一個牌子,而且還要抽完後沒多久的。」
本宮霎時睜大眼睛,猶如被將了一軍。
「找個吸菸處吧……不,這樣要五支也不可能。」
「我也覺得不可能。更何況那是很多人抽菸的地方,菸蒂都混在一起。」
「那就是餐飲店囉?」
「是的。雖然禁菸的店越來越多,但也是還有設置吸菸區的店。」
「從客人的菸灰缸裏蒐集菸蒂?兇手是店員嗎?」
「不,這不可能吧。我認為不至於上班中溜出去犯案。」
「確實如此。但是要從客人的菸灰缸偷菸蒂相當困難喔。就算等客人走了才偷,旁邊也會有人看到吧。」
「一般的店是這樣沒錯。可是也有些店能輕易拿到別人的菸蒂。」
本宮皺起眉頭:「有這種店?」
「有啊。」新田指向地面。「雖然這裏全面禁菸辦不到。」
「這裏?」本宮環顧店內,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自助式的店?」
「答對了。自助式的店,客人要自己把用完的菸灰缸放回指定位置。」
「我懂了。只要去回收處,就可以看到很多放著菸蒂的菸灰缸,要甚麼菸蒂任君挑選。」本宮望向遠方,嘖嘖有聲地喝光咖啡,然後眼神銳利地看向新田:
「你蠻厲害的嘛,雖然是個菜鳥。」
「這個推理不錯吧?」
「訪查酒店的事往後延,先回去向組長報告吧。」
「說是本宮先生的點子也無所謂喔。」
新田如此一說,本宮狠狠地瞪他:
「你說甚麼?你是看不起我嗎?」
「對不起!」新田連忙道歉。「你不會做這種狡猾的事吧。搶別人功勞之類的。」
「喂,新來的,你知道為甚麼是我們兩人一起行動嗎?照理說我和你,都應該和轄區的人搭檔辦案。這麼一來就可以把麻煩事全都推給轄區的人,照自己的步調去辦案。可是他們說照顧新人很麻煩,所以我才跟你搭檔的喔。」
「我明白。真的很抱歉。」新田持續低頭道歉。
「接下這種麻煩事,要是沒有特殊的好處我才不幹呢。搶別人的功勞?這種狡猾的事我當然會做。」
「啊?」新田抬起頭。
本宮鬆開領帶,陰森地笑了笑:「知道就好,趕快回總部吧。」
4
不知道本宮怎麼向稻垣他們說的,但上面決定徹底訪查現場周邊的自助式餐飲店。不過現在有吸菸區的店並不多,而且幾乎每間店內都設有監視錄影器,因此搜查員的主要工作是檢視這些影像。以掉在現場的菸蒂狀態來看,兇手若有進入這種店裏,可能是在晚上九點以後。
結果在東陽町一家漢堡店的監視錄影器畫面裏,發現行動可疑的人物。
影像中的男子年約三十,穿著黑色夾克與牛仔褲,頭戴棒球帽。吸菸區除了這名男子,還有兩位客人。很奇妙的,這名男子並沒有抽菸。晚上十點多,一位客人走了以後,棒球帽男子緩緩站起來,走到菸灰缸放置處,從夾克口袋掏出白色塑膠袋,伸手拿起用過的菸灰缸,迅速將菸蒂倒入塑膠袋,然後一臉若無其事地離去。
這家店在別的地方也有設置監視錄影器,每一台機器都有拍到這名男子。他們從這些畫面中挑選幾張臉部比較清晰的列印出來發給搜查員們。男子臉部的特徵是顴骨突出、下顎很尖。搜查員拿著這張照片,前往各自負責區域。
新田與本宮當然先造訪田所美千代,結果大有斬獲。她看到這張照片後,面露畏怯地說,她認識這名男子。
「他是妳老公的朋友嗎?」本宮問。
田所美千代搖頭。
「不,我先生應該不認識他。這個人也不認識我先生。」
「這麼說,是妳的朋友?」
「是的。」她繼續說:「他是烹飪教室的……學生。」
男子的名字叫橫森仁志,住在江東區的東陽,離那間漢堡店不到兩百公尺。好像沒在工作,大多整天關在家裏。至於腳踏車,負責調查動向的搜查員也證實他有腳踏車。
搜查團隊還獲得另一個有利情報,找到了橫森所偷菸蒂的主人。那是在附近公司上班的上班族,是這家漢堡店的常客。之前有拜託店家,如果這個人再來,請與警方聯絡。剛才有聯絡進來,說他現在在店裏。搜查員火速趕往漢堡店,見到了他本人,他也答應提供DNA協助鑑定。
鑑定結果證實,菸蒂確實這名上班族的,也因此證實是橫森去命案現場丟棄菸蒂。到了這個地步,終於要請橫森來署裏一趟了。
不知道本宮是怎麼策劃的,由他負責偵訊橫森,新田也同席擔任記錄。
橫森承認,是他在漢堡店回收別人的菸蒂,並把菸蒂丟在那個現場。但他否認犯案,堅稱自己絕對沒有殺人。
「那你為甚麼要把菸蒂扔在那裏?」這個時候,本宮的口氣還算客氣。
橫森一臉嫌惡地說:「只是想惡搞而已啦。」
「惡搞?」
「我常常經過那個工地現場附近,實在是吵得不得了。所以我想抗議一下,只是這樣而已。」
橫森之所以如此沉著,似乎看穿了警方沒有決定性的證物。但本宮表示要搜索住處,他忽然驚慌失措。
「搜案住處?為甚麼非得做這種事?我做了甚麼嗎?不知道是被誰殺的,沒有任何證據也可以隨便做這種事嗎?」他臉色蒼白,唯獨眼睛周圍有點紅。
「你真是搞不懂狀況啊。你現在已經等同被逮捕了。」
「這話甚麼意思?」
「喂,說給他聽。」
本宮這麼一說,新田凝視一臉困惑的橫森。
「你承認是你把菸蒂扔在那裏。這種行為已經觸犯輕犯罪法第一條,得以拘留一天以上、三十天以下;易科罰金一千圓以上、一萬圓以下。」
「怎麼這樣……」
「現在你懂了吧。今晚就好好說給我聽。這裏的拘留室睡起來挺舒服的喔。」本宮開心地說。
不久便對橫森的住處進行搜索,很遺憾沒有找到凶器。若他犯案時帶著手套,手套一定有沾到血,但也找不到手套之類的東西。可是找到監視錄影器拍到的那件黑夾克,此外也收押了六件牛仔褲、七雙襪子與棒球帽。
根據鑑識課調查的結果,黑夾克的袖口有用洗衣粉洗過的痕跡。沒有送去乾洗店,可能是怕店員起疑吧。但假設送去乾洗店,結果也一樣吧。現在的鑑識技術,可以驗出微單位(百萬分之一)的血跡。
夾克的袖口沾有血跡。DNA鑑定結果,是田所昇一的血。
※※※
最初保持沉默的橫森,看到證據擺在眼前也死心了,終於承認犯案。本宮進一步問他犯罪動機,他說是為了把田所美千代據為己有。
橫森是從去年秋天開始去烹飪教室。有一天他忽然想自己烘焙麵包,上網查到田所美千代的烹飪教室。然後第一天上課,橫森說這是「命運的邂逅」。
他說在網路上看到照片就有這種感覺,田所美千代是個擁有迷人魅力的女人。不僅外表美,還有一種體貼對方的溫柔,非常細心周到,而且很聰明。尤其對橫森特別好。他只要有點失敗,田所美千代立刻鼓勵他,給他打氣。語氣帶著姊姊對弟弟的親密感。
「這就很難說了。」橫森說到一半,新田打岔。「她對你好,是因為你是學生。她對每個學生都一樣好吧。」
「才沒有這種事。」橫森噘嘴說:「她對我特別好。我在捏麵團的時候,她會繞到我後面,拉起我的手教我捏喔!她只對我一個人這樣。」
「那是因為你太笨拙,她看不下去吧?」
「才不是!」橫森拍桌。
「別氣別氣。」本宮擺出安撫的手勢,然後對新田說:「總之先把話問完吧。」接著又看向橫森:「總而言之,你對那位太太一見鍾情對吧?」
橫森火氣很大:「不是一見鍾情,是命運的邂逅。」
「哪個都好。所以呢,後來怎麼了?」
「後來只要我的情況許可,我就會繼續去上課。」
橫森從去年九月開始停職。因為他去公司就會嚴重心悸,光是坐著都很痛苦,額頭不斷冒汗。去醫院檢查被診斷為憂鬱症。
因為時間很多,他希望每天都能去烹飪教室,但很遺憾有人數限制。此外學費也不便宜,結果他一週頂多只能去兩、三天。
就橫森而言,他每天都在期待去烹飪教室的日子。見到田所美千代是他人生最大的快樂。今天要穿甚麼衣服去?要弄甚麼髮型?今天美千代會以甚麼表情跟我說話?──光是想像就小鹿亂撞。
後來光是學做菜已不能滿足他,他想更深入瞭解美千代。甚至想佔有她的慾望也一天天膨脹起來。
有一次,兩人單獨在教室裏。橫森心想,絕對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於是決心告白:「我喜歡妳,打從心底愛著妳。」
「田所太太怎麼說?」本宮問。
橫森重重嘆了一口氣:「她說……謝謝。」
「說謝謝啊,然後呢?」
「只有這樣。」橫森浮現一抹淡淡的微笑:「所以我就問她,老師妳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她怎麼回答?」
「她說,她覺得我是個好人,是個很認真的學生。」
本宮歪歪嘴角。「這樣很好啊,她沒有討厭你。」
「以她的立場而言,她也只能這麼說吧。因為她有老公。」橫森一臉冷淡地說。
「我覺得不是這樣。」本宮疲累地低喃後,然後驚訝地張開嘴巴。「喂,難道這是動機?」
「沒錯。一開始我就說過了吧,我想把她據為己有。」
「就算殺了她老公,她也不見得會變成你的吧。」
橫森沒有畏怯退縮,反而以三白眼回敬本宮:「你不懂啦。」
「不懂甚麼?」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的。只要那個男的死了,她就自由了。可以和我自由戀愛,然後兩人過著比以往更幸福的生活。」橫森說完忿忿地歪著嘴角:「可是這一切都被警方搞砸了。」
本宮怒目圓睜,然後看向新田輕輕點頭。臉上寫著「這傢伙有病」。
之後橫森詳細供出他的犯案過程。被害人有慢跑習慣這件事他是從田所美千代那裏聽來的。慢跑路線是他好幾次尾隨後確認的。因為怕被別人推測他住在附近,也為了隱瞞騎腳踏車這件事,他想到在現場留下菸蒂。由於橫森自己不抽菸,因此可以擾亂警方辦案。那家漢堡店他去過好幾次,對於吸菸區的情況也很瞭解。
至於犯案手法,幾乎和新田的推理一樣。他騎腳踏車從後面追趕慢跑的田所昇一,從後面叫他的名字。被害人嚇了一跳停下腳步。地點就在工地現場的前面。
橫森下了腳踏車,走向田所昇一。為了不讓田所昇一產生警戒,滿臉笑容地跟他說「好久不見」。
「你和被害人見過面?」本宮問。
橫森搖頭。
「我對他很熟,但他不認識我。不過有人跟你說好久不見,你會先想這個人是誰吧?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我賭的就是這一瞬間的空白。」
確認沒有人後,橫森拿出預藏的小刀刺向他的腹部。拔出小刀後,被害人按著肚子呻吟。這時他拉起被害人的手,從預先打開的工地圍欄空隙拉進工地現場裏。在這裏,又朝背後刺了一刀。被害人就此倒地不起。
橫森扔掉菸蒂,走出圍欄外,並把圍欄恢復原狀。然後騎上腳踏車直到永代橋,都沒有和人擦身而過。他覺得自己運氣真好,神是站在自己這一邊。
「我來告訴你一件好事吧。」聽完橫森的敘述,本宮說:「你知道我們為甚麼會查到你嗎?是田所美千代看了你被監視錄影器拍到的畫面,告訴我們的。她說這個男人叫橫森仁志。你是被你弄不到手的女人告發才被捕喔。」
但橫森的表情沒有變化,只是冷冷地說:「所以呢?那又怎樣?」
「我是在叫你不要做徒勞的事。你做的事情沒有任何意義,只是斷送你的人生。」
結果橫森以同情的眼神看著本宮,以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說:「你是不會懂的。」
5
「只能說這個人完全瘋了,真是的。我刑警幹了這麼多年,看到腦筋不正常的傢伙越來越多。金錢問題、愛恨糾葛,這種傳統式的犯案動機,我居然覺得很正常,看來我的腦袋也出問題了。不過,我不曉得還能幹幾年刑警倒也還好,你現在才要開始,真是前途堪憂啊。真是同情你。」走在大廈公寓林立的步道上,本宮這麼說著。他現在梳著一頭整齊往後梳的油頭髮型,想必是去過理髮院了。據說每當案子告一個段落,他都會去理髮院做頭髮。
「不過,這樣真的破案了嗎?」新田偏著頭說。
「是怎樣?橫森自己招供了,我們也求證了啊。」
「這我知道,可是關於動機,我還是不太能接受。」
「這點我也一樣。那種莫名其妙的動機太扯了,叫人怎麼接受。不過,行凶的本人都這麼說了也沒辦法。」
「話是這樣沒錯……」
「是怎樣啦?你有甚麼不滿?」本宮語帶煩躁地說。
「嗯……我自己也不知道,總覺得有個疙瘩。」
「這是在幹麼?你可別以為能看穿菸蒂那種小伎倆就跩起來了。那我也看得出來,只要再好好想一想我也會察覺到。」
「這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那你竊笑甚麼?好啦,到了啦。進去吧。」本宮停下腳步,仰望旁邊的大廈公寓。
聽著本宮陳述橫森的供述內容之際,田所美千代端正的臉龐明顯變得僵硬,雖然有化妝,但也看得出血氣上揚。
「至於詳細情況接下來會更明朗,以上大致就是橫森的自白。妳聽了之後覺得如何?」說完之後,本宮問。
田所美千代幾度反覆眨眼之後,宛如在吞口水般動了動喉嚨,開口說:
「我非常震驚。萬萬沒想到那個人會做這種事……他來我的烹飪教室之前,完全不會做菜,能讓這種人愛上下廚,我原本很高興的……」
「很遺憾地,那個男人愛上的並不是做菜。真的是很殘酷的事。我由衷地再度致上哀悼之意。」因為本宮低下頭,新田也跟著做。
「不過我還是無法相信……他真的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田所太太,妳沒有察覺到橫森的心意嗎?」
面對本宮的提問,田所美千代顯得有些尷尬。
「說完全沒有察覺是謊言。我總覺得他有話要跟我說,也曾當面向我告白過。」
「妳沒有一點危機感嗎?比方說擔心他會跟蹤妳?」
田所美千代痛苦地搖搖頭。
「或許應該提防這種事,但實際上我並沒有受到傷害,所以就覺得不需要提防甚麼。不過現在想想,我可能太缺乏警覺了。」
「畢竟現在這個社會,有各種奇怪的人。也有人把單純的親切誤以為是愛情。」
「說得也是。要是我早點有所警覺就好了……」田所美千代難以忍受地垂下頭,一如往常用緊握的手帕按著眼角。
新田看向餐具櫃上,那六個巴卡拉的紅酒杯,黑水晶高腳酒杯依然擺在那裏。這是結婚一週年時,田所昇一送給她的禮物。結婚一週年──特別紀念日。
籠罩在新田腦海裏的雲霧突然散開了,之前若隱若現的東西現出原形了。這意外的頓悟令他自己驚愕不已。
「請問妳的烹飪教室,」一回神他發現自己已經在說話,「有在做巧克力嗎?」
田所美千代一臉困惑地看向新田:「巧克力?」
「比方說情人節之前,電視不是常常會教人做巧克力,建議大家送『手作巧克力』之類的。」
「有。」她點點頭說:「這個我的教室也有教。雖說是手作巧克力,但實際上不是做巧克力,而是用巧克力做出創意甜點。」
「今年也有開這種課嗎?」
「有,今年也開了,二月初的時候。請問有甚麼問題嗎?」
「妳也做手作巧克力送給妳先生嗎?」
「送了。那個,刑警先生──」
「案發那天晚上,」新田打斷田所美千代的話,繼續質問:「妳先生有喝酒嗎?那天是三月十四號,也就是所謂的白色情人節。我在你先生的公司聽說他是非常重視家族聚會的人。如果妳在情人節送了他手作巧克力,他應該不會疏忽沒有回禮吧。」
田所美千代深深吸了一口氣。新田覺得她好像在重新振作。
「是的,有。」她回答:「您說的沒錯,那天晚上我們有喝紅酒。」
「晚餐呢?是不是去外面吃?」
「不是。但不是我做菜,是他做的。」
「妳先生會做菜?」
「是的。畢竟他經營了好幾間餐飲店,廚藝也相當不錯。」
「原來如此。那天晚上的料理是甚麼?」
「俄羅斯酸奶牛肉,搭配紅酒非常完美。」
「想必是美好的一晚啊。晚餐大約幾點鐘結束?」
「我記得是……」田所美千代側首尋思。
「晚上九點或十點?」
「嗯,大概這個時候。」
「飯後不到兩小時,妳先生就外出慢跑了。剛喝完酒對身體不太好吧。」
新田感到田所美千代的眼中閃過冷冽的光芒。當然只有一瞬間,之後她立即浮現落寞的笑容。
「雖然喝了紅酒,但也不是喝很多。因為他平常就是在有喝一點酒的狀態下去跑步,所以我也沒有太在意。不過仔細想想,您說得對。這樣對身體不好,我應該阻止他才是。」
「對健康有自信的人經常會亂來。」
「真的是這樣。雖然事到如今說這個已經太遲了。」
「不過,是不是真的亂來,還得仔細調查才知道。所以我接下來打算調查一下。」
田所美千代不懂新田的用意,眼神顯得有些徬徨。
「我想再仔細重看司法解剖的結果。看他有沒有喝酒?喝到甚麼程度?還有吃了甚麼東西?解剖報告裏應該寫得很清楚。」
烹飪研究家美麗的臉變得像能劇面具般沒有表情,就這樣一直默默無言。
「呃……」打破沉默的是本宮:「目前偵辦情況大概是這樣,如果又查出甚麼事,到時候再來向您報告,今天我們就此告辭。」
田所美千代恢復笑容:「好的,那就麻煩你們了。」
在玄關道別時,她忽然叫住新田。
「新田先生,夫妻之間有很多事情,你還年輕,或許不懂。」
新田點點頭,回了一句:「我會謹記在心。」
走到走廊後,本宮用手肘戳新田的側腹。
「你也拜託一下,想說那種話也先跟我說一聲,害我不知如何是好。」
「對不起,因為我是突然想到的。」
「突然想到也不能這樣吧。」
「本宮先生,」新田停下腳步,望著前輩刑警:「我想懇求你一件事。請一定要答應我,拜託。」
6
在偵訊室面對橫森時,他一臉豁出去的表情。坐在椅子上時,他依然抬著下巴,宛如瞧不起似地看著對面的新田。
「今天由你偵訊啊?」橫森問。
「你的氣色不錯嘛。完全不像快要被起訴的殺人嫌犯。」新田說。今天由本宮擔任記錄。這是他特別拜託稻垣的。
「要起訴就快啊,何必這樣大費周章。我全都招了,應該可以了吧。」
「這可不行。一定要把整起案件的全貌都解開才行。」
橫森不耐煩地歪歪嘴角:「還有哪裏不滿嗎?」
「三月十四號,田所夫妻並沒有一起用餐。」新田忽然進入正題。「被害人田所昇一先生也滴酒未進,胃裏的東西,也和田所太太說的料理截然不同。這是怎麼回事?」
橫森別過頭去,喃喃地說:「我哪知道。」
「田所昇一先生是個很重視家族聚會的人。他在白色情人節沒有和太太一起用餐。我們很想知道為甚麼。」
「那就去想啊。問我也不知道。」
「我想問問你的看法。結婚三年,在白色情人節的夜晚,通常會有慶祝活動吧?」
「通常是這樣沒錯,可是夫妻也有很多種,不能一概而論吧。」
「原來如此。」新田凝視橫森削瘦的臉孔。「為甚麼你決定在那晚動手?」
「啊?」橫森眼神飄移。
「白色情人節的夜晚,結婚才三年的夫妻,很有可能在家裏慶祝,也會喝一點酒。這麼一來,應該不會出去慢跑。即便你埋伏守候,也極有可能徒勞無功。你沒想過這一點嗎?」
「……我忘了。」
「你忘了?」
「我忘了那天是白色情人節。只是這樣。」
新田搖搖頭:「不可能。」
「為甚麼?」
「你在漢堡店點了甚麼東西,監視錄影器都拍得很清楚。你點的是白色情人節特餐。就算你之前忘了,也會想起來吧。」
橫森猶如被擊中要害般身體往後退,一臉鬧彆扭地別過頭去。
「田所夫妻的感情好像不太好。」新田說:「根據我們的調查,昇一先生這陣子外食的情況變多了。我們問過他的部下,部下說最近社長連不需同席的聚餐都會來參加。我想這是為了避免在家裏吃飯吧。參加聚餐就會喝酒,這種夜晚回到家也不會去慢跑。對,最近田所先生的慢跑次數比以往少很多。負責訪查附近的搜查員,也查到這個事實。那麼相反地,可以預測他在甚麼日子,會確實出來慢跑嗎?」新田盯著橫森的尖下巴繼續說:「那就是有家庭活動的夜晚。這種日子,他都命令員工早點回家了,自己不可能沒有餐會計畫。但因為不喝酒,所以有機會出去慢跑。而事實上,那晚他也穿著防風外套出去慢跑。問題是,為甚麼你知道這件事?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剛好挑白色情人節下手的理由?」
可是橫森沒有回答。他頭有點低,依然別過臉去動也不動。
「橫森先生。」新田叫他。「是有人拜託你吧?拜託你殺了田所昇一先生吧。」
橫森的臉頰抽動了一下。
「說來還真奇妙。日前我們也去拜訪田所美千代小姐,她一點都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說得好像全是自己的錯似的。」新田說完後,靜待對方的反應。
過了一會兒,橫森呼地吐了一口氣,身體還微微晃動,抿著嘴笑了笑。
「真厲害。看來刑警也有腦袋靈光的。」橫森看向新田。「我覺得甚麼都說出來就太遜了,所以才沒說那麼多。可是既然被看穿到這種地步,那也沒辦法了。」
「果然是有人拜託你?」
「不,不是這樣。是我提案的。我想要救她。」
「你指的是田所美千代小姐吧。救她是甚麼意思?」
「當然是把她從那個惡魔般的男人手裏救出來。」說出這句開場白後,橫森繼續說,內容大致如下:
他向田所美千代做了愛的告白後幾天,兩人再度有了獨處機會。這時,他看到驚人的東西。她原本穿著長袖開襟毛衣,後來覺得熱而脫下來,裏面穿的是短袖針織衫。他看到她露出的上臂竟有好幾處黑色瘀青。
橫森問她怎麼回事,田所美千代嚇了一跳,連忙又穿上開襟毛衣並堅稱:「沒甚麼,只是撞到而已。」
橫森怎麼可能接受這種說法,他緊咬不放,希望田所美千代說實話,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後來她終於沉重地說出遭到丈夫施暴。丈夫在外面是溫柔又有包容力的人,但在家裏只要有點不高興就會動粗。尤其嫉妒心特別重,只要美千代和別的男人稍微親密點,他就會抓狂。所以美千代也在考慮,烹飪教室要不要拒收男學生。
橫森說這實在太過分,叫她跟這種傢伙離婚。但美千代噙著淚水說,要是能離婚不知道有多幸福。可是她父親以前受到昇一的大筆金錢資助,離婚的話一定會被逼還錢,事到如今她不想讓父親受苦。
「我非常震驚。平常開朗活潑、看似沒有煩惱的她,居然會露出那麼悲傷的表情。不過,這才是她的素顏。其實她非常敏感,是個很容易受傷的人。平常的她總是戴著面具。我第一次察覺到這件事,同時也感到深深的憤怒。絕對不能允許這種不合理的事,所以我才想做些甚麼。」
「做些甚麼……也就是殺害田所昇一吧?」
「當然。」
「這件事,你有跟美千代小姐說嗎?」
「有,但我沒有說得很直接。」
「你是怎麼說的?」
「要是妳先生死了,妳會跟我結婚嗎?──大概就像這樣。」
「她的反應呢?」
「她難過地搖搖頭。」橫森眉梢下垂。「她叫我不要想恐怖的事,她自己忍耐就好,不想把別人牽扯進來。當然沒了丈夫就能自由戀愛,但這是白日夢,她早就死心了。聽了她這番話,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拯救她。」
新田和旁邊的本宮對看一眼後,視線轉回橫森:「殺人是兩個人一起策劃的?」
「是我一個人策劃的。不過就如你剛才說的,那傢伙在白色情人節確實會出去慢跑,這個消息是她提供給我的。」
「結果她卻背叛了你。她看了監視錄影器的畫面就說出你的名字。關於這一點,你是怎麼想的?」
「我不認為我遭到背叛。站在她的立場也無可奈何吧。就算說謊,遲早也會被拆穿。我認為她的選擇是正確的。更何況我說過好幾次,你們甚麼都不懂。我想救她。能夠救她,我就滿足了。她應該也很感謝我。」橫森自誇地說,還抬起尖下巴。
7
端上來的盤子裏,放著切成扇形的蛋糕,外層塗上的巧克力散發著美麗光澤。
「這是今年情人節前,我推薦給學生們的一款甜點。」田所美千代說。她穿著針織衫,外加一件圍裙。
「妳先生也吃這個蛋糕?」
面對新田的質問,她聳聳肩:「我不知道耶。」
「今年的情人節,妳沒有送巧克力給妳先生吧?不,即便想送,他也不會收吧。」
「我不懂您在說甚麼。這和案件有甚麼關係嗎?」她將紅茶壺放在新田前面,飄散出大吉嶺紅茶的香氣。
新田來到田所美千代用來當烹飪教室的房間,和她面對面坐在試吃室的桌前。本宮這次沒來。
「最近我聽某個女孩說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她說女人的素顏分為真的和假的。真正的素顏就是沒有化妝的臉。」
田所美千代面帶笑容偏著頭,但眼神有警戒之色。
「橫森仁志說,他看過妳的素顏。外面那張開朗活潑的臉是面具,其實裏面隱藏著敏感又容易受傷的素顏。但真的是這樣嗎?他看到的,真的是真正的素顏嗎?」
「這話甚麼意思?」她眨眨眼睛。
「妳有在上健身房吧。一星期大約游兩次泳。沒錯吧?」
「沒錯。」
「這就怪了。橫森說他看妳的上臂有瘀青時,那個時期妳也一如往常去游泳。可是認識妳的健身房常客和教練,沒人看過妳上臂的瘀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田所美千代將黑眼珠轉向左上方,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瘀青?我們沒有談過這種事啊?」
「妳遭到妳先生施暴,是家暴受害者。」
「家暴?對不起。我完全不曉得你在說甚麼。」
新田說了一句:「那我喝紅茶了。」便端起茶杯喝紅茶,然後嘆了一口氣。
「果然啊,我就知道是這麼回事。瘀青是化妝化上去的,家暴也是瞎掰的。」
「這話甚麼意思?」
新田從外套口袋取出記事本。
「我們徹底調查了妳先生的個人電腦,發現令人玩味的事。三個月前,他多次上某徵信社的網站。那是個以調查外遇為主的公司。妳先生為甚麼會做這種事?」
「不知道。」田所美千代又聳聳肩,表情有些僵硬。
「我們也問了幾位烹飪教室的學生。雖然很多人對橫森遭逮捕感到吃驚,但幾乎每個人都說,那個男的很有可能做這種事。因為他很明顯地迷戀妳,他們還比較擔心他會不會傷害妳。不過其中一人,擔心的是另一件完全不同的事。那位學生擔心的是,橫森搞不好會對山口先生怎麼樣。妳應該認識吧,就是南北出版社的山口孝弘先生。」
「他是我的學生。我出版料理書時,受過他的照顧。」
「好像是的。聽說你們很熟?」
「因為出書的關係,有些細節要討論。」
「聽說妳和山口先生的關係,不只是這種程度。或許妳自認隱瞞得很好,但畢竟女人的直覺比男人敏銳。」
田所美千代嘴角的笑容消失了。「這是誰說的?」目光如刺般射向新田。
「我不能說出我的消息來源。不過聽到這種事,刑警的推理本能就會動起來。橫森說的話,不能囫圇吞棗地全信。我懷疑他說的話背後,有著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真相。」
田所美千代伸手端起紅茶杯。「你要怎麼推理是你的自由。」
「這裏有一位女性,她外遇了。」新田開始說:「不巧地被丈夫發現了。當然面臨離婚危機。但是她不想離婚。因為丈夫是資本家,只要婚姻關係還在,她就能過奢華的生活。這下該怎麼辦呢?真是傷腦筋。這時出現了一個有偏執狂傾向的男人。她發現這個男人很迷戀她,於是想利用他。讓他深信,只要丈夫死了,兩人就能結婚。於是這個男人按照計畫殺了丈夫,而且還笨到願意被逮捕。這麼一來就沒有礙事者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這個推理,妳覺得如何?」
田所美千代慢條斯理地啜飲紅茶,做了一個深呼吸後看向新田。
「這個故事真有趣。不過刑警先生,她有犯甚麼罪嗎?」
「若證明是教唆犯的話,和實行犯同樣是殺人罪。」
「這也要能證明吧。有甚麼證據嗎?還是單憑腦筋不正常的犯人說的話,就能判她有罪?」
新田收起下顎,瞪著田所美千代。但她直勾勾地看著新田。兩人的視線在巧克力蛋糕上面碰撞。
「很遺憾地,沒有任何證據。」新田說:「我們問過橫森好幾次,但妳和他之間的交流,沒有留下任何具體的東西。雖然有妳發給他的簡訊,但也只是以烹飪教室的講師身分發的。」
「我想應該沒有。因為我和他之間沒有那種交流。」
兩人再度互瞪。但這次田所美千代立刻別開視線,看向時鐘。
「都這個時間了,很抱歉,我的學生們快要來了。要是沒有別的事,能不能請你回去呢?」
新田不甘地咬牙切齒後,嘆了一口氣點點頭:「好吧。」
他只好起身走向玄關。在玄關忽然回頭說:「可以再問妳一件事嗎?」
「甚麼事?」
「如果橫森沒有被逮捕,妳打算怎麼辦?他可是打算跟妳結婚,搞不好會變成惡質的跟蹤狂喔。」
結果田所美千代放掉肩膀的力氣,宛如在說這是甚麼呀。
「完全不要緊。那種男人,來幾次我都能應付他。」語畢,雙唇之間還吐出粉紅色的舌尖。這表情讓人想起瞄準獵物的蛇。
新田大大地吐了一口氣:「看來,妳終於露出真正的素顏了。」
田所美千代目光一閃。
「但願這對刑警先生會是一個好經驗。」
「我會好好活用這個經驗。下次絕對不會被女人的面具騙了。」新田撂下這句話後就緊咬著嘴唇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