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七章 女神竟是 凶邪之靈</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七章 女神竟是 凶邪之靈</h3><br /><br />  寶狐的語調相當慢,顯然她是有意,要冷自泉記得她所說的每一個字。她道:「我逃亡,一直在逃,逃到了這裡,我立即明白了,這裡的人,是十分容易對付的。我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你,我就立即使你把我當作是你心目中最喜歡見到的人,一個美麗出眾,可以配得上你的女人。你在見我之前,一定不斷在想著,要找一個可以配得上你的女人,是不是?」<br /><br />  冷自泉應道:「是,一個盛大的舞會,幾乎是為我擇妻而設的。但是,我在見你之前,沒有一個人是合我意的!」<br /><br />  寶狐伸了伸舌頭:「還好,那算是運氣。如果在見我之際,你心中想的,只是要有一頭好狗,那我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最合你意的一隻狗了!」<br /><br />  冷自泉笑了起來:「小壞蛋,你在說甚麼?」<br /><br />  寶狐笑著,一點也沒有胡鬧的意思,雖然她的笑容,看來有點頑皮:「你怎麼還不明白?我是不存在的!你看起來,我是容貌最美麗的女人,那是你的想法;你感到我的肌膚柔滑無比,那是你的想法;你感到和我談話最愉快,也是你自己的想法;你覺得和我在一起,可以得到至高無上的男女之歡,也是你自己的想法!」<br /><br />  冷自泉越聽越不懂,他放下了照相機:「寶狐,你不是認真地想要說明甚麼吧?」<br /><br />  寶狐略一蹙眉:「是,我是很認真地想說明甚麼!」<br /><br />  冷自泉道:「那你至少用我聽得懂的話說!」<br /><br />  寶狐側頭想了一想:「我的意思是,我在你的心目中是那樣美好,那全然是由於我知道你心目中,你思想中理想的女人是怎樣的緣故!」<br /><br />  冷自泉笑了起來:「我還是不懂!」<br /><br />  寶狐哼了一聲:「本來,我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利用你,利用你來掩護我。可是,誰知道你的愛情是那麼深,那麼真摯,我竟被你感動了!」<br /><br />  寶狐說到這,略頓一頓,現出一個近乎自嘲的笑容來:「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著名的邪惡之靈,竟然會被一個地球人真摯的愛情感動了!這是連我自己也不相信的事,難怪他們不相信!」<br /><br />  冷自泉過去,輕擰著寶狐的臉頰:「你是著名的邪惡之靈?」<br /><br />  寶狐用她那雙深邃無比的大眼睛,望向冷自泉,緩緩地點著頭:「是的,你絕不能想像我是如何兇邪,地球上再兇再壞的人,和我相比,不及萬分之一!」<br /><br />  冷自泉呵呵笑了起來,一個勁兒搖頭。寶狐嘆了一聲:「我應該有力量可以使你明白我究竟是怎樣的──但是我做不到,因為你是那麼愛我,在你的整個思想中,我是──」<br /><br />  冷自泉不等她講完,就用嘴唇封住了她的唇。在長長的一吻之後,才接下去道:「你是全世界最可愛的一個小女人,我的小女人!」<br /><br /><br />  冷自泉一口氣講到這裡,一瓶酒已喝完了。他走動了幾步,打開了另一瓶酒,和原振俠一起呷了一口。然後,他問原振俠:「剛才我複述寶狐的話,每一個字,都和她當時所講的一樣。」<br /><br />  原振俠「嗯」地一聲:「我並不懷疑這一點。」<br /><br />  冷自泉的樣子,看來是一種十分焦急的企盼,他道:「可是這許多年來,我一直不明白她的那些話是甚麼意思。你自稱有過許多奇異的經歷,你能提供一個我可以接受的解釋嗎?」<br /><br />  剛才,原振俠在聽他的敘述之際,已經在不斷思索著,他的確已經有了一定的概念。冷自泉這樣問,原振俠立時道:「冷先生,這一番話,我的理解是,絕不能用普通的邏輯、道理來解釋!」<br /><br />  冷自泉現出相當興奮的神情來,作了一個手勢:「隨便你怎麼解釋,我聽著。」<br /><br />  原振俠道:「首先,寶狐說她來自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在你的思想概念,你認為她來自多遠?」<br /><br />  冷自泉睜大了大眼睛:「多遠?一千里,一萬里之外?她明明是中國人,你看到過她的照片,會從哪裡來?南至海南島,北至大戈壁,至於盡頭了吧?」<br /><br />  原振俠大搖其頭:「她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她的樣子如何,是你想出來的,你心目之中最美麗的少女是中國少女,她就是中國少女。如果你心目之中,最美麗的少女是北歐姑娘,她就是金髮碧眼的了!」<br /><br />  冷自泉有點惱怒,陡然站了起來,「你在開甚麼玩笑?」<br /><br />  他在說了一句之後,怒意消失,又道:「不過──你的話──和寶狐的話是一樣的,一樣令人難懂!」<br /><br />  原振俠真怕他一怒之下,不讓自己再講下去,所以不由自主,縮了縮了身子。等冷自泉又坐了下來,他才繼續道:「冷先生,寶狐說得對,她是不存在的。她只是你想出來的,一個完全合乎你理想的女人!」<br /><br />  冷自泉這次真正發怒了,叱道:「胡說!」<br /><br />  原振俠站了起來,作著手勢:「你聽我分析下去,好不好?是你自己要問我的意見的!」<br /><br />  冷自泉悻然道:「我再也沒有聽到比你的意見更荒謬的意見過!」<br /><br />  原振俠沉聲道:「別忘記,那正是寶狐的意見!」<br /><br />  這句話的力量十分大,令得冷自泉鎮定了下來,他不由自主地喘著氣,轉過頭去,不看原振俠。原振俠想了一想:「有一句話,叫『幻由心生』,你當然明白其中的意思?」<br /><br />  冷自泉斬釘截鐵地回答:「她不是幻覺,是實實在在的存在!」<br /><br />  原振俠道:「對,存在於你的思想之中!」<br /><br />  冷自泉道:「胡說,我能看到她,摸到她,她是實實在在的存在!」<br /><br />  原振俠問:「那為甚麼只有你一個人看得到她呢?」<br /><br />  冷自泉怔了一怔,原振俠的問題,令得他一時之間,無法回答。但是那只是極其短暫的一怔,接著,他就哈哈大笑了起來:「不止我一個人見過她,義莊的那兩個男女流氓,也曾見過她!」<br /><br />  這一下,輪到原振俠無話可說了。他呆了片刻,才道:「你還未曾把事情的經過全說出來,我只知道了一半,或許現在來聽我的意見太早了。請你再繼續講下去,我的意見會比較成熟些。」<br /><br />  冷自泉搖頭:「不,我先聽你的意見。」<br /><br />  原振俠來回踱了幾步,才站定了身子,用十分肯定的語氣道:「首先,我肯定她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很遠』的意思,和我們平時想像的不同,真是很遠,遠到了根本不在地球上,是遠離地球的另一個星體!」<br /><br />  冷自泉先是一怔,但隨即現出一種不屑的神情來。同時,自鼻子中發出「哼」的一聲,表示不信。<br /><br />  原振俠平心靜氣地道:「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她在說話之中,一再使用了『地球人』這個詞?」<br /><br />  冷自泉道:「我本來就是地球人!」<br /><br />  原振俠回答:「是啊,我們之間的對話,誰會用到這種說法?」<br /><br />  冷自泉默然,原振俠又道:「她說你是她遇到的第一個地球人,我根據她出現時的情形,有一個設想。她,根本只是一組──一組電波,或類似的一種形式,我們還無法確知,就用『一組電波』來作為代表好了。」<br /><br />  冷自泉睜大了眼,怒視著原振俠。<br /><br />  原振俠自顧自說下去:「一組電波,從遙遠的星空,來到了地球,降落在你家的花園之中。人的感覺遲鈍,根本不知道有這樣的一組電波來了,但是狗的感覺比人敏銳得多,牠們感覺得到了。你所養的狗都感覺到了,但由於這是牠們從未有過的一種感覺,所以牠們全都嚇得不敢動,不敢叫。只有那隻叫啞啞的沙皮狗,最勇敢、最異於別的狗,牠憑自己的感覺,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所以就狂吠起來!」<br /><br />  冷自泉瞪著眼,原振俠的分析,顯然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br /><br />  原振俠又道:「牠甚至知道那組電波在甚麼地方,所以一直追了過去,那時,你跟在後面。當時,那組電波──我必須解釋一下的是,那組電波只不過是我的稱呼,實際上,它根本是一種生命的形式,一種沒有形體,只有思想存在的生命形式,那是一種極高級的生命形式!」<br /><br />  冷自泉的神情之中,充滿了疑惑。顯然,他和世界隔絕得太久了,「沒有形體的生命形式」,這是連普通稍具想像力的中學生,都可以接受的一種說法,但是他顯然完全不了解。<br /><br />  原振俠又花了一些功夫,向他解釋這種生命形式存在的可能性──當然,原振俠的解釋,也只不過是幻想式的一種假設。<br /><br />  冷自泉總算接受了原振俠的說法,「嗯」地一聲:「請你再解釋下去!」<br /><br />  原振俠的語氣強有力:「當時,這個生命才來到地球,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才好。他未曾和地球人接觸過,但是他一見你之後,就知道地球人的生命形式十分落後,十分容易控制。他先要令你喜歡他,於是,他就影響了你的思想,使你看到了一個美女,一個美麗得你一見就傾心的美女!」<br /><br />  冷自泉悶哼了一聲,低聲斥道:「荒謬!」<br /><br />  原振俠不理會他的指斥:「他既然能有力量影響你的腦部活動,使你看到他,自然也有能力使你聽到他的話,使你感到他的存在,使你以為真有那樣一個美女,和你情投意合!」<br /><br />  冷自泉仍然喃喃地道:「荒謬!荒謬!」<br /><br />  原振俠很沉著:「當然,一切全由你的腦中產生的印象,所以,這個女人在各方面給你快樂,是無與倫比的。一切都符合你的要求,他使你的腦中,產生了一個完美的形象!」<br /><br />  冷自泉「哈哈」笑了起來:「聽起來很有趣,但是,我自己的感受,我豈有不知道的!」<br /><br />  原振俠道:「任何人的任何感受,都是由這個人的腦部活動來決定的!」<br /><br />  冷自泉用力一揮手:「對不起,你的假設,十分新奇有趣,但是我卻沒有法子接受。如果說,寶狐根本是不存在的,或者說,只是存在於我的腦部活動,存在於我的思想之中,那麼,我怎麼拍到她的照片?」<br /><br />  原振俠沉默了片刻:「那或許是他有某種力量,可以使一個形象,發出一種光,或者有一種刺激感光劑的力量,使形象留下來!」<br /><br />  冷自泉又問:「那麼,何以人人一看到相片,都驚於她的美麗?」<br /><br />  原振俠立時道:「那倒容易解釋了,你心目中理想的女人,當然是一個美女!」<br /><br />  冷自泉大搖其頭,原振俠有點無可奈何:「以後的事情如何發展?我在知道了全部事情之後,或者可以作進一步的分析!」<br /><br />  冷自泉沉默了下來,默默地喝著酒,口中喃喃地叫著:「寶狐!寶狐!」<br /><br />  他開始的時候,叫得很低聲,聲音之中,充滿了懷念、愛戀和哀傷。突然之間,他大聲叫了起來:「寶狐!」<br /><br /><br />  冷自泉陡然大聲叫了起來:「寶狐!」<br /><br />  他忽然大叫,是因為他在照相機的觀景器中,看出了寶狐的神情,突然變得極其驚恐。他立時放下照相機,寶狐抬頭望向上,聲音聽來有點尖利:「他們又來了!」<br /><br />  冷自泉忙道:「我應該怎麼做?」<br /><br />  寶狐投進他的懷中:「抱著我,用你的全副心意保護我!」<br /><br />  冷自泉緊擁著她:「你是我的,是我的,誰也不能把你搶走!」<br /><br />  當他毫不猶豫,準備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寶狐,留寶狐在他身邊之際,突然,房間之中充滿了強光。強光是從窗子中射進來的,窗子有厚厚的窗帘遮蔽著,可是強烈的光芒,還是透了進來。<br /><br />  那種光芒是如此之強烈,以致剎那之間,冷自泉幾乎甚麼也看不到。他雙手緊抱著寶狐,所以只好盡量瞇起眼來,對抗那種強光。<br /><br />  冷自泉感到,在自己懷中的寶狐,不斷在發著抖,而且,在強烈的光芒之中,好像有兩個人影,突然出現在房間之中。那是一種十分朦朧的感覺,冷自泉根本在強光下,不可能看到甚麼,那兩個人的身子,看來十分飄忽,只是閃忽的人影。<br /><br />  接著,便是一連串古怪、尖銳得難以形容的聲音。那些聲音,像是利刀一樣,銼刮著每一根神經,令人產生一種極不舒服之感。<br /><br />  冷自泉竭力使自己甚麼都不想,只想一點:我不能沒有寶狐,我愛寶狐,她給了我那麼大的快樂,不論發生甚麼事,我一定要她,我能為她做任何事。不論所有的人看我是多麼笨、多麼傻,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寶狐給了我多大的快樂!快樂是無價的,除了她,我甚麼也不要,甚麼也不要!<br /><br />  冷自泉的身子,也因為激動,在劇烈地發著抖。他知道這時候,他努力去想要如何保護寶狐,是極其重要的,可以幫助寶狐度過難關。<br /><br />  突然之間,刺耳的聲音,靜了下來。冷自泉大喜過望,以為危機又過去了,但也就在這時,他聽到寶狐的聲音:「好了,既然是這樣,我認為我們的對話,該讓他聽得懂!」<br /><br />  寶狐的聲音,聽來像是從另一個地方傳過來的一樣,那令得冷自泉嚇了一大跳。他連忙低頭去看他懷中的寶狐,可是光線太強烈,他根本無法看得清。但由於在感覺上,寶狐在他的懷中,不但他緊緊抱著她,她也緊抱著他,寶狐還在,這令得他放心了些。<br /><br />  在寶狐說了那句話之後,他立時又聽到了一個十分冷酷的聲音:「有這個必要嗎?」<br /><br />  寶狐的聲音很沉著:「你們也可以肯定,他會毫無疑問,用他的生命來保護我,他有這個權利!」<br /><br />  那冷酷的聲音道:「好,反正對事實,不會再有改變。你要跟我們回去,接受制裁!」<br /><br />  冷自泉聽到這裡,陡地大叫起來:「不!」<br /><br />  那冷酷的聲音立時道:「冷先生,你心目中的美女,是一個邪惡之靈,他所犯的罪惡,地球上所有的惡人加起來也比不上。我們一直在追蹤他,他也一直在逃,現在,一定要把他帶回去!」<br /><br />  冷自泉又驚又怒:「有我在,休想!」<br /><br />  寶狐低嘆了一聲:「現在你們相信,地球人真是有愛情的了!」<br /><br />  那冷酷的聲音道:「愛情是地球人崇高的感情,但是我們不相信,像你這樣的邪惡之靈,也能欣賞地球人這種崇高的感情!」<br /><br />  寶狐再低嘆,她的嘆息聲,聽來是那樣淒迷、遙遠而不可捉摸,令得聽到的人,心直向下沉。然後,她道:「這說明你們,還不知道愛情的力量有多麼大。我本來也不相信,甚至為我自己的行為而感到奇怪。但是,我領略到了愛情能給生命的快樂,我也在享受著地球人,他對我的愛情!」<br /><br />  冷酷的聲音原來不止一個,冷自泉同時聽到了兩下表示不信的乾笑聲。寶狐又道:「我到地球已經很久了,你們對我的破壞力,不應該有懷疑,對不對?可是我一點也沒有行動,這和我的邪惡是很不調和的,是不是?我竟然沒有發揮我的力量,來造成大破壞!」<br /><br />  在寶狐的這番話之後,那兩個聲音沉默了片刻。冷自泉把寶狐摟得更緊,道:「寶狐,別對他們講那麼多。運用你的力量,加上我的力量,把他們趕走!我們可以有無數的快樂日子!」<br /><br />  冷自泉感到寶狐潤濕的、灼熱的唇,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寶狐的聲音是如此傷感:「沒有用了,這次他們動員的力量太強。本來,我以為我們如果有強大的電源,或許還可以對抗,但那是我想錯了,再強大的電源也沒有用,我逃不了!」<br /><br />  冷自泉急得全身發抖:「寶狐,你是在嚇我,在嚇我!你不會離開我的,不會──」<br /><br />  寶狐的聲音聽來更令人心酸:「你好好保重,一定要,因為我總有一天,會回來看你的!本來,我是一定要被消滅的,但是我相信,你對我的愛,使我有了改變,也可以使他們知道,我不再是邪惡之靈,那樣,我就有機會再和你在一起。你記著,我會回來的,盡我一切力量回到你身邊!」<br /><br />  寶狐的話還沒有說完,冷自泉已陡然叫了起來:「你在胡說甚麼?我一天也不離開你,一天,一秒也不離開你!你是我的,你──」<br /><br />  他才講到這裡,那冷酷的聲音就打斷了他的話:「冷先生,如果他真的不再是那麼邪惡,一切真如他所說,我們會考慮他的悔改!」<br /><br />  冷自泉吼叫了起來:「你們是甚麼東西,有甚麼資格把她帶走?」<br /><br />  那兩個聲音同時嘆了一聲:「很難向你說明白,他是一個窮兇極惡的罪犯──」<br /><br />  冷自泉從來也沒有那麼激動過,他陡然罵了起來:「放你的狗屁!」<br /><br />  可是那聲音繼續著:「他逃到哪裡,哪裡就引起災殃,他不知做了多少壞事!我們也很驚訝,他沒有在地球上引起災殃──」<br /><br />  冷自泉大叫著:「胡說!胡說!胡說──」<br /><br />  他陡然停了下來──令得他陡然停了下來的原因是,突然之間,強光消失了,眼前變得一片黑暗,黑得那麼濃,那麼厚,令得他無法看到任何東西。而更令得他遍體生寒,整個人像是跌進了冰窖之中一樣的是,他在那一剎間,突然變成了自己的雙臂,緊緊地抱住了他自己!<br /><br />  本來在他懷中,在微微發抖、香馥柔軟的寶狐的身體,突然不見了!<br /><br />  冷自泉霍地站了起來,雙手摸索著,叫著!由於眼前是這樣的黑暗,而他的心中,又是那樣慌張和驚恐,他步履不穩,跌跌撞撞,不知碰倒了多少陳設。他的摸索,並沒有使他碰到寶狐,他的叫聲,也沒有回答。<br /><br />  他全然無法記憶他這樣子過了多久。直到他雙手亂抓亂摸,把絲絨窗帘扯了下來,外面微弱的星月光芒,映了進來,他才可以看見房中的情形──房間中亂成了一團,除了他之外,並沒有人在,寶狐不見了!<br /><br />  寶狐不見了!冷自泉抓起一張椅子來,用力向窗子砸去,窗上的玻璃,被砸得粉碎!有些碎玻璃,濺到了他的臉上,把他的臉割破,流出了血來,但是他全然未曾在意,只是撲向窗口,繼續叫著:「寶狐!寶狐!」<br /><br />  他從窗口攀了出去,在院子中踉蹌走著、叫著,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br /><br />  那時,他真是陷入瘋狂的境地之中。在事後的記憶中,他只記得自己叫著,奔出了他住的那個院子之後,有很多人圍上來,其中還有幾個人,企圖抓住他,但是全被他推了開去。<br /><br />  他的氣力變得極大,幾乎沒有人可以制得住他,他瘋狂地叫著:「寶狐!寶狐!」<br /><br />  兩位冷老爺在接到報告,說「少爺瘋了」時,正是他們極高興的時候。<br /><br />  那天晚上,他們記得那兩個異人所說的「三天之後再來」的諾言。和冷自泉見面的結果,他們更相信妖精迷得冷自泉極深,那兩個異人是唯一的希望了。<br /><br />  到了午夜時分,「異人」並沒有出現,但是卻聽到了他們的聲音。那兩個「異人」的聲音,像是從半空中傳來,宏亮而清楚:「所有的人都進屋子去!所有的人都進屋子去!會有強烈的光芒,最好把眼睛閉起來,會有各種聲響,不必驚慌!」<br /><br />  這樣的話,重複了兩遍,接下來,便是強烈得連眼也睜不開來的強光,和各種尖銳刺耳的聲響。沒有人知道強光自何處而來,像是從天上射下來的。<br /><br />  (冷自泉後來調查過,那天晚上,附近百里範圍內的人,都看到有一股強光,自天空中射下來,罩住了冷家的大宅。)<br /><br />  (當時,鄉人奔走相告,但是沒有人知道那是甚麼異像。一直過了很久,仍有人在談論這件事。)<br /><br />  在十分鐘之後,強光消失。兩位冷老爺正不知是吉是凶之際,那兩個異人的聲音又在耳際響起:「兩位,我們已把妖靈帶走了!」<br /><br />  兩位老人家大喜過望,由於剛才的強光實在太甚,他們要好一會,才能適應眼前的黑暗。而就在這時,好幾個人奔過來報告:「少爺瘋了!」<br /><br />  兩位老人家急急奔了出去,看到冷自泉披頭散髮,神情可怖之極,正踐踏過一大叢花。一面四面看著,一面在叫著:「寶狐!寶狐!」<br /><br />  兩位老人家呆住了──看冷自泉的情形,和他在一起的那個狐狸精,的確已不在他的身邊了!可是如今,他的情形是如此可怕,神情是如此痛苦,聲音是如此嘶啞,他整個人,像是才從地獄中逃出來的惡鬼一樣!那種情形,和狐狸精在他身邊之際,他的那種滿足、快樂,簡直是兩個人!<br /><br />  兩位老人家真正呆住了,不知如何才好。冷自泉直奔到他們之前,尖聲叫了起來:「現在你們知道,沒有了寶狐,我會變得怎樣了,是不是?寶狐走了,你們滿足了沒有?」<br /><br />  最後那兩句話,他簡直是撕心裂肺般叫出來的!他的聲音是如此可怕,就像是從地獄最深處冒出來一樣。<br /><br />  當他叫完之後,他的身體再也不能支持他崩潰了的精神,身子一晃,就昏死了過去。<br /><br />  兩位老人家甚麼也叫不出來,只是一齊跺著腳,叫道:「醫生!醫生!快找醫生!」<br /><br />  醫生來到之後不久,冷自泉在注射下醒了過來。當他睜開眼來的時候,人人嚇了一大跳。<br /><br />  冷自泉睜開眼來,雙眼之中佈滿了紅絲,以致他的整個眼白,看來是鮮紅色的。他才一醒過來,就叫了起來:「寶狐,你們──有沒有看見寶狐?」<br /><br />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這個問題,因為從頭到尾,就根本沒有人見過寶狐!<br /><br />  冷自泉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在抽搐,整個人都在抽搐!痛苦從四面八方擠壓他,像是要把他擠成碎片,才肯干休。<br /><br />  從昏迷中醒過來之後,他就沒有講過一句話,不論他的父親和叔父對他講甚麼,都沒有回答。他被送到大城市的醫院,療養了好幾個月,又被送回來。<br /><br />  自從那晚,他自窗口衝了出來之後,沒有人敢進那間房間。所以當他又回到了老家,像是行屍走肉一樣,走進了那間房間之後,房間中還是原來的樣子。<br /><br />  幾個月下來,他已經瘦得不成人形,額上青筋暴綻,面色灰暗,身子會不能控制地發抖。當日那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青年將軍,如今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活死人。而他心中的痛苦,也根本無法形容,他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寶狐,可是寶狐卻不在了!<br /><br />  這時,他走進了房間,心情直向下沉,在門口,他閉起了眼睛──和寶狐在一起,在這間房間之中,曾經有多少歡樂!寶狐銀鈴一般的笑聲,寶狐嬌艷的臉龐,寶狐令人心醉的身體,那樣的歡愉,那樣的狂熱,那樣的如在雲端的衝擊,每一件事,每一個動作,寶狐的一顰一笑,全都湧上了心頭!<br /><br />  可是,寶狐不在了!<br /><br />  他用破碎的聲音喃喃叫著:「寶狐!寶狐!」<br /><br />  而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跌在地上的那隻照相機。他陡然震動起來,全身像篩糠一樣地發著抖,把那隻照相機拾了起來,緊緊抱在懷中,就像是當日擁抱寶狐一樣。<br /><br />  然後,他就進了黑房,把照片沖洗了出來。當照片在顯影液中,漸漸顯露出來之際,他發出嚎叫似的聲音,再叫著寶狐的名字。<br /><br />  他提著濕淋淋的照片走出黑房,他的父親和二叔,在他一回來之後就一直跟著他,他把照片送到兩位老人家的面前:「看,這就是寶狐!」<br /><br />  兩位老人家在一看之下,也怔住了,立時失聲道:「天下竟有那樣美麗的女人!」<br /><br />  冷自泉心中一陣又一陣發酸。寶狐消失了之後,他還沒有哭過,直到這時,盯著寶狐的照片,他的淚水像是水缸破了一個洞一樣,疾湧了出來!<br /><br />  那是一場天昏地暗的嚎哭,他哭得全身抽搐。他哭得這樣傷心,以致在他身邊的人,全都受了他的感染,連兩位老人家,也不禁潸然淚下!<br /><br /><br />  冷自泉講到這裡,兩行情淚,已經流了下來。他並不去拭抹眼淚,只是離座而起,走了幾步,打開了一個櫃門,按下了一個掣鈕。<br /><br />  剎那之間,原振俠也呆住了。客廳中的燈光在一明一暗之後,所有的牆上,全都出現了寶狐的照片。那是幻燈片投影的效果,看起來,就像是有幾十個寶狐,一起在向人淺笑。<br /><br />  冷自泉又坐了下來:「有了這幀照片──」<br /><br />  原振俠嘆道:「真美,你當晚,不是拍了很多照片?怎麼只有這一款?」<br /><br />  冷自泉茫然道:「我不明白,只有這一張是洗得出來的。其餘的,沒有人,只是房間中的背景!」<br /><br />  原振俠口唇動了一下,但沒有說出甚麼來。本來他是想說:她根本是不存在的!可是他的假設,又有一些疑點無法澄清,所以他只好保持沉默。<br /><br />  冷自泉幽幽地長嘆了一聲。可以想像得到,在寶狐消失了之發,那麼長久的悠悠歲月之中,他不知曾這樣嘆息了多少次。<br /><br />  他一面嘆著,聲音也變得極低沉:「自此之後,我活著,就和死了一樣,我──」<br /><br /><br /><br />  冷自泉在寶狐消失了之後的日子,是怎麼過的,連他自己也有點模糊,一切彷彿全成了模糊的一片,時間也不知怎麼失去了意義。每一件事,每一種聲音,任何一種感覺,都使他想起寶狐──那麼可愛的一個小女人,和她在一起,那麼快樂的時光,一切都變成了追憶中的事。他感到自己整個人都是空的,空空洞洞,甚麼也摸不到,甚麼也抓不住。<br /><br />  他整個人根本已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是他的軀殼,還在活動著。<br /><br />  他的父親和叔父,用盡了方法想令他快樂。來自世界各地的美貌女子,不斷在他身前晃來晃去,希望吸引他的注意,可是他卻連看也懶得看上一眼──沒有人可以和寶狐相比較,沒有,根本沒有!寶狐是天地間唯一可愛的女人,唯一的!<br /><br />  冷家在政壇上的勢力開始瓦解,這其間,曾經經過幾場激烈的戰爭。本來,冷自泉的軍事指揮天才,可以得到發揮,可以令得他的家族,在戰爭之中得到上風。<br /><br />  可是冷自泉卻全然不將這一切放在心上,當他的父親和叔父,要求他在一場決定生死存亡的重要戰役發表意見的時候,他只是茫然道:「勝敗有甚麼關係?一個人最重要的是自己,我連自己都沒有了,還理會甚麼戰役的勝敗!」<br /><br />  他二叔怒氣沖天,拍著桌子罵:「你這沒有出息的東西,為了一個妖精,甚麼都不要了!」<br /><br />  冷自泉仍是茫然:「妖精也好,人也好,她是我生命的一切。沒有了她,我再也沒有快樂,一個人連快樂都沒有了,還要出息幹甚麼?」<br /><br />  結果,冷家控制的軍隊潰敗,冷氏家族退出了政壇,煙消雲散。不過幸而他們的財產,大部分保留了下來。冷自泉已被人遺忘了,他在全國各地旅行,希望能再見到寶狐。<br /><br />  他記得寶狐在消失之前講的那句話:「記得,我會回來的,我會盡一切的力量,回到你的身邊!」<br /><br />  冷自泉在國內旅行了幾年,一無結果,他就離開中國,到了美國。在美國,冷自泉過的全然是隱居的生活,他不和任何人接觸,不參加任何社會活動,甚至於他父叔死了,他也沒有去參加喪禮。<br /><br />  他在移居美國之前,在沿海的一個城市之中,起了一座「寶氏」義莊。找了一具空棺,把他第一次見到寶狐時,寶狐所穿的那套月白色衣服,請人縫製了一件一式一樣的,放在棺中,又把寶狐的照片,放大了放在棺前。<br /><br />  沉悶的日子,對冷自泉來說,只是回憶,他的住所中,佈滿了寶狐的照片。他曾一再請最好的雕塑家,根據那張照片,塑造寶狐的像,可是在超過三十個塑像之中,沒有一個是令他滿意的。塑像儘管已十分生動,可是比起一蹙眉,一抿唇,就能叫人心花怒放的寶狐來,卻不知相去了多少!<br /><br />  冷自泉不定期地從美國來到義莊。開始的幾年,他對於寶狐的諾言,還寄以極大的希望,可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四十多年過去了,每晚驚醒,希望寶狐嬌媚地倚在身邊的夢,不知做了多少萬次,冷自泉已經絕望了!而就在這時,一對男女流氓,卻聲稱看到了寶狐!<br /><br />  冷自泉在聽得劉由和十三太保,說他們看到棺材中躺著一個看來是睡著了的美人之際,他心情的激動,真是難以言喻!他狂喜,呼叫,直奔進了義莊的那間房間之中,推開了棺蓋,可是棺中只是一套衣服,並沒有寶狐!<br /><br />  這對於冷自泉來說,實在是再殘忍不過的事。經過了那麼多年痛苦的折磨,他已經絕望了,可是卻又挑起了新的希望,接著,又再絕望!<br /><br />  人,再痛苦,一生至多死一次,可是如今的情形,對於冷自泉來說,他等於死了兩次──兩次忍受著零碎的宰割,流出來的血,沒有人可以看得到,只有他自己可以感到,體內的血早已流乾了!<br /><br /><br />  淚水在不斷湧出來──冷自泉不是有意要哭,對他來說,生命也早已乾癟了,哪裡還會刻意流淚!淚水是自然而然湧出來的,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橫七豎八地淌著。<br /><br />  坐在他對面的原振俠,默默地望著他,心情也沉重無比。他知道人間有愛情,但是卻再也想不到,人類的愛情,可以深刻到這一地步。<br /><br />  他低聲道:「劉由和十三太保──他們看到了寶狐──這是不是──說寶狐──已經回來了呢?」<br /><br />  冷自泉發出了一下十分乾澀的笑聲:「你剛才還說她是不存在的,現在又改變了主意?」<br /><br />  原振俠的神情十分嚴肅:「我沒有改變主意,我的意思是說,她既然有力量,能通過影響你的腦部活動,而使你感到她的存在,自然也有力量去影響別人的腦部活動,使別人感到她的存在!」<br /><br />  原振俠的話才一出口,冷自泉就陡然站了起來,指著原振俠,身子在不由自主發著抖:「你──是說她──沒有忘記她的諾言?她會回來?我還能和她在一起?你──別戲弄我──我不能再有多少年可活了──我──」<br /><br />  他講到這裡,喉際像是被甚麼東西塞住了一樣,再也發不出聲來,原振俠忙過去扶住了他。<br /><br />  冷自泉用顫抖的手,拿起酒瓶來,對著瓶口,大口地喝著酒,酒順著他的口角流了下來,和他的淚水混在一起。在大口喝了幾口酒之後,他才喘著氣:「這些年來,只有酒是我的最好伴侶,我每天都在酒精的麻醉之下。有時酒喝得多了,恍惚之間,像是寶狐又在我身邊!」<br /><br />  原振俠聽了,心中陡然一動,想到了一些甚麼。<br /><br />  原振俠在那一剎間所想到的概念,還是十分模糊,但是他立即有了進一步的想法。他揮著手,示意冷自泉不要打斷他的話頭:「你在喝醉酒的時後,會恍惚覺得寶狐就在你的身邊──」<br /><br />  冷自泉不理會原振俠的示意,立時道:「我知道你想說甚麼了,可是我告訴你,幻覺和實在,完全不同。我知道甚麼是寶狐真的在我身邊,甚麼只是我的想像!」<br /><br />  原振俠沉聲道:「寶狐自己也說,她是不存在的,只是她影響了你的思想之後的結果!」<br /><br />  冷自泉的聲音之中,充滿了悲哀:「那麼,她為甚麼不再來影響我?為甚麼走了?」<br /><br />  原振俠也不由自主,嘆了一聲:「她不是自己願意走的,是被人帶走的!她是一個邪惡的──罪犯,從她所在的地方逃出來,有人追捕她,把她捉了回去!」<br /><br />  冷自泉痛苦而緩慢地搖著頭:「她不是,她不是!」<br /><br />  原振俠實在無話可說──冷自泉有他自己的感受,他曾經和寶狐「在一起」,有過那麼快樂的時光。他的感受,旁人無法替代的,也是無法觸摸的,他甚至不能理智地去判斷一切發生的事。<br /><br />  可是原振俠卻可以──在聽了冷自泉的詳細敘述之後,原振俠已經可以把事情,歸納出一個大致的梗概來。<br /><br />  原振俠的歸納是這樣的:在一個遙遠的地方(一定是不可測的宇宙的某一個星體,遠離地球),有一種生命形式十分高級的生命存在著。這種生命,已經沒有了形體,或者,他們可以隨意脫離形體的束縛,能以思想的形式單獨存在。<br /><br />  (這種設想,對地球人的生命來說,也不是不可想像的。道家的「元神」,佛家的「靈魂」,都是生命脫離了形體之後的一種存在。高級生命重要的是思想,並不是身體。)<br /><br />  在那個星體上的高級生命,也有善惡之分。其中一個窮兇極惡的,被目為邪惡之靈的,在和其他生命的鬥爭中落了敗,所以逃了出來。在漫長的逃亡過程之中,到了地球上。<br /><br />  這個邪惡之靈一逃走,那個星體上,制裁邪惡的力量立即派出人來追捕。宇宙是如此之浩淼,追捕者不知費了多少心血去追尋,終於發現了這個邪惡之靈。<br /><br />  可是這時候,這個邪惡之靈,在地球上遇上了一個地球人。他在初遇地球人之際,有的是甚麼心思,很難猜測,但他既然是邪惡之靈,當然不會安甚麼好心。<br /><br />  邪惡之靈在初見地球人之際,立時感到地球人是一種十分容易被控制的生物。他立時發出影響力,使這個地球人,感到自己是遇到一個世界上最可愛的人。<br /><br />  (這種影響力,甚至在地球人對地球人之間,也不是不能辦到。「催眠術」就是通過一個腦部活動力較強的人的影響力,對普通人造成影響的結果。而在現實生活中,一些人受某一惡人的影響,那是最普通不過的事!)<br /><br />  邪惡之靈的原來目的如何,並不重要,可能他想在地球上,引起一場亙古以來未嘗有過的災難──那並不重要,因為他結果並沒有再做甚麼。<br /><br />  而他甚麼也沒有做的原因,是因為那個地球人真摯的愛情,使他感到了極度的震撼。這個地球人對他愛得那麼深切,使他感到了生物的感情,可以達到這一地步,即使他是邪惡之靈,他也被感動了!<br /><br />  或許,在無限的宇宙中,在其他星體上的各種生命形式,不管多麼高級,但是卻從來沒有「愛情」這種感情存在?所以邪惡之靈,一接觸到了愛情,也變成了完全沒有抗拒的能力。<br /><br />  冷自泉對寶狐的愛意,甚至使得追捕寶狐的力量,遭到了挫敗。但後來,由於追捕的力量強大,邪惡之靈終於被捉了回去。於是,寶狐在冷自泉的思想中消失了!<br /><br />  整件事的經過,用可以解釋的假設來看,就是這樣子。<br /><br />  寶狐在臨走之前,要求用冷自泉可以聽得懂的語言來作交談,是極具深意的。她曾自稱是「狐狸精」,那自然是一個玩笑,但在當時的情形下,她也只有自稱是狐狸精,才能使冷自泉接受她的那許多「法力」。<br /><br />  寶狐的法力,包括可以使人看不見她──她只要不去影響別人的腦部活動,人家便自然看不到她了;包括了可以自由來去,沒有甚麼東西可以阻擋她──她根本是沒有形體的一種存在,自然沒有甚麼東西可以阻擋她;她也可以令人迷路,在原地打轉──有了影響人腦部活動的力量,理論上來說,可以做任何事;她也可以忽然之間,產生強風,那或許是她有聚集某種能量的力量。<br /><br />  這一切,也都可以作出假設來解釋。<br /><br />  寶狐說過一定要回來,她為甚麼不回來呢?已經過去四十多年了,看冷自泉如今的情形,他是不是還有生命可以再等下去,真是疑問!<br /><br />  原振俠把他的設想,都講了出來,冷自泉用心聽著,並不表示甚麼意見。<br /><br />  等到原振俠講完,冷自泉才搖著頭:「你作這樣的分析,是沒有意義的事。你不明白,我根本不管她是甚麼來歷,是宇宙中的邪惡之靈,或者狐狸精,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我要她在我身邊,我只要我所愛的人,在我身邊!」<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你集中精神的思考,曾幫助過她,你可曾試過集中精神想念她?」<br /><br />  冷自泉像是聽到最可笑的笑話一樣,大聲笑了起來。可是他的笑聲之中,卻充滿了悲苦和淒酸:「我可曾想過她?自從她離開之後,每一秒鐘,我都在想她!你是想說,我只要想她,她就會知道?」<br /><br />  原振俠有點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冷自泉一揮手,伸手在自己的臉上,用力地抹著,他看起來神態極疲倦:「我的事情已經講完了,多少年來,我沒有對任何人講過!」<br /><br />  原振俠喃喃地道:「謝謝你,我聽到了一樁人間最美麗的愛情。冷老先生,我堅信寶狐臨走時的那句話,她會再來到你的身邊的!」<br /><br />  原振俠的話,講得如此誠懇,以致冷自泉在剎那之間,雙眼之中,又射出了希望的光輝來。可是隨即,他雙眼又變得那麼灰暗。<br /><br />  原振俠心中在急速地轉著念:他已經知道了冷自泉的全部經歷,如何才能幫助他呢?如何才能使寶狐又回到他的身邊呢?<br /><br />  當然,冷自泉是沒有法子駕駛著一艘太空船,去作無涯的星際航行,在浩淼無際的宇宙中,一個一個星球去尋找他所心愛的寶狐。那是不可能的事,地球上的人類,科學水準低到了只不過使人到達了地球衛星而已,星際飛行,還屬於神話!<br /><br />  唯一的方法,就是要寶狐來,寶狐曾經來過,就可以再來!<br /><br />  但是,又有甚麼法子可以使寶狐再來呢?看起來,只有等待,但是冷自泉已經等了四十多年了!</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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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女神竟是 凶邪之靈



  寶狐的語調相當慢,顯然她是有意,要冷自泉記得她所說的每一個字。她道:「我逃亡,一直在逃,逃到了這裡,我立即明白了,這裡的人,是十分容易對付的。我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你,我就立即使你把我當作是你心目中最喜歡見到的人,一個美麗出眾,可以配得上你的女人。你在見我之前,一定不斷在想著,要找一個可以配得上你的女人,是不是?」

  冷自泉應道:「是,一個盛大的舞會,幾乎是為我擇妻而設的。但是,我在見你之前,沒有一個人是合我意的!」

  寶狐伸了伸舌頭:「還好,那算是運氣。如果在見我之際,你心中想的,只是要有一頭好狗,那我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最合你意的一隻狗了!」

  冷自泉笑了起來:「小壞蛋,你在說甚麼?」

  寶狐笑著,一點也沒有胡鬧的意思,雖然她的笑容,看來有點頑皮:「你怎麼還不明白?我是不存在的!你看起來,我是容貌最美麗的女人,那是你的想法;你感到我的肌膚柔滑無比,那是你的想法;你感到和我談話最愉快,也是你自己的想法;你覺得和我在一起,可以得到至高無上的男女之歡,也是你自己的想法!」

  冷自泉越聽越不懂,他放下了照相機:「寶狐,你不是認真地想要說明甚麼吧?」

  寶狐略一蹙眉:「是,我是很認真地想說明甚麼!」

  冷自泉道:「那你至少用我聽得懂的話說!」

  寶狐側頭想了一想:「我的意思是,我在你的心目中是那樣美好,那全然是由於我知道你心目中,你思想中理想的女人是怎樣的緣故!」

  冷自泉笑了起來:「我還是不懂!」

  寶狐哼了一聲:「本來,我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利用你,利用你來掩護我。可是,誰知道你的愛情是那麼深,那麼真摯,我竟被你感動了!」

  寶狐說到這,略頓一頓,現出一個近乎自嘲的笑容來:「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著名的邪惡之靈,竟然會被一個地球人真摯的愛情感動了!這是連我自己也不相信的事,難怪他們不相信!」

  冷自泉過去,輕擰著寶狐的臉頰:「你是著名的邪惡之靈?」

  寶狐用她那雙深邃無比的大眼睛,望向冷自泉,緩緩地點著頭:「是的,你絕不能想像我是如何兇邪,地球上再兇再壞的人,和我相比,不及萬分之一!」

  冷自泉呵呵笑了起來,一個勁兒搖頭。寶狐嘆了一聲:「我應該有力量可以使你明白我究竟是怎樣的──但是我做不到,因為你是那麼愛我,在你的整個思想中,我是──」

  冷自泉不等她講完,就用嘴唇封住了她的唇。在長長的一吻之後,才接下去道:「你是全世界最可愛的一個小女人,我的小女人!」


  冷自泉一口氣講到這裡,一瓶酒已喝完了。他走動了幾步,打開了另一瓶酒,和原振俠一起呷了一口。然後,他問原振俠:「剛才我複述寶狐的話,每一個字,都和她當時所講的一樣。」

  原振俠「嗯」地一聲:「我並不懷疑這一點。」

  冷自泉的樣子,看來是一種十分焦急的企盼,他道:「可是這許多年來,我一直不明白她的那些話是甚麼意思。你自稱有過許多奇異的經歷,你能提供一個我可以接受的解釋嗎?」

  剛才,原振俠在聽他的敘述之際,已經在不斷思索著,他的確已經有了一定的概念。冷自泉這樣問,原振俠立時道:「冷先生,這一番話,我的理解是,絕不能用普通的邏輯、道理來解釋!」

  冷自泉現出相當興奮的神情來,作了一個手勢:「隨便你怎麼解釋,我聽著。」

  原振俠道:「首先,寶狐說她來自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在你的思想概念,你認為她來自多遠?」

  冷自泉睜大了大眼睛:「多遠?一千里,一萬里之外?她明明是中國人,你看到過她的照片,會從哪裡來?南至海南島,北至大戈壁,至於盡頭了吧?」

  原振俠大搖其頭:「她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她的樣子如何,是你想出來的,你心目之中最美麗的少女是中國少女,她就是中國少女。如果你心目之中,最美麗的少女是北歐姑娘,她就是金髮碧眼的了!」

  冷自泉有點惱怒,陡然站了起來,「你在開甚麼玩笑?」

  他在說了一句之後,怒意消失,又道:「不過──你的話──和寶狐的話是一樣的,一樣令人難懂!」

  原振俠真怕他一怒之下,不讓自己再講下去,所以不由自主,縮了縮了身子。等冷自泉又坐了下來,他才繼續道:「冷先生,寶狐說得對,她是不存在的。她只是你想出來的,一個完全合乎你理想的女人!」

  冷自泉這次真正發怒了,叱道:「胡說!」

  原振俠站了起來,作著手勢:「你聽我分析下去,好不好?是你自己要問我的意見的!」

  冷自泉悻然道:「我再也沒有聽到比你的意見更荒謬的意見過!」

  原振俠沉聲道:「別忘記,那正是寶狐的意見!」

  這句話的力量十分大,令得冷自泉鎮定了下來,他不由自主地喘著氣,轉過頭去,不看原振俠。原振俠想了一想:「有一句話,叫『幻由心生』,你當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冷自泉斬釘截鐵地回答:「她不是幻覺,是實實在在的存在!」

  原振俠道:「對,存在於你的思想之中!」

  冷自泉道:「胡說,我能看到她,摸到她,她是實實在在的存在!」

  原振俠問:「那為甚麼只有你一個人看得到她呢?」

  冷自泉怔了一怔,原振俠的問題,令得他一時之間,無法回答。但是那只是極其短暫的一怔,接著,他就哈哈大笑了起來:「不止我一個人見過她,義莊的那兩個男女流氓,也曾見過她!」

  這一下,輪到原振俠無話可說了。他呆了片刻,才道:「你還未曾把事情的經過全說出來,我只知道了一半,或許現在來聽我的意見太早了。請你再繼續講下去,我的意見會比較成熟些。」

  冷自泉搖頭:「不,我先聽你的意見。」

  原振俠來回踱了幾步,才站定了身子,用十分肯定的語氣道:「首先,我肯定她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很遠』的意思,和我們平時想像的不同,真是很遠,遠到了根本不在地球上,是遠離地球的另一個星體!」

  冷自泉先是一怔,但隨即現出一種不屑的神情來。同時,自鼻子中發出「哼」的一聲,表示不信。

  原振俠平心靜氣地道:「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她在說話之中,一再使用了『地球人』這個詞?」

  冷自泉道:「我本來就是地球人!」

  原振俠回答:「是啊,我們之間的對話,誰會用到這種說法?」

  冷自泉默然,原振俠又道:「她說你是她遇到的第一個地球人,我根據她出現時的情形,有一個設想。她,根本只是一組──一組電波,或類似的一種形式,我們還無法確知,就用『一組電波』來作為代表好了。」

  冷自泉睜大了眼,怒視著原振俠。

  原振俠自顧自說下去:「一組電波,從遙遠的星空,來到了地球,降落在你家的花園之中。人的感覺遲鈍,根本不知道有這樣的一組電波來了,但是狗的感覺比人敏銳得多,牠們感覺得到了。你所養的狗都感覺到了,但由於這是牠們從未有過的一種感覺,所以牠們全都嚇得不敢動,不敢叫。只有那隻叫啞啞的沙皮狗,最勇敢、最異於別的狗,牠憑自己的感覺,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所以就狂吠起來!」

  冷自泉瞪著眼,原振俠的分析,顯然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原振俠又道:「牠甚至知道那組電波在甚麼地方,所以一直追了過去,那時,你跟在後面。當時,那組電波──我必須解釋一下的是,那組電波只不過是我的稱呼,實際上,它根本是一種生命的形式,一種沒有形體,只有思想存在的生命形式,那是一種極高級的生命形式!」

  冷自泉的神情之中,充滿了疑惑。顯然,他和世界隔絕得太久了,「沒有形體的生命形式」,這是連普通稍具想像力的中學生,都可以接受的一種說法,但是他顯然完全不了解。

  原振俠又花了一些功夫,向他解釋這種生命形式存在的可能性──當然,原振俠的解釋,也只不過是幻想式的一種假設。

  冷自泉總算接受了原振俠的說法,「嗯」地一聲:「請你再解釋下去!」

  原振俠的語氣強有力:「當時,這個生命才來到地球,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才好。他未曾和地球人接觸過,但是他一見你之後,就知道地球人的生命形式十分落後,十分容易控制。他先要令你喜歡他,於是,他就影響了你的思想,使你看到了一個美女,一個美麗得你一見就傾心的美女!」

  冷自泉悶哼了一聲,低聲斥道:「荒謬!」

  原振俠不理會他的指斥:「他既然能有力量影響你的腦部活動,使你看到他,自然也有能力使你聽到他的話,使你感到他的存在,使你以為真有那樣一個美女,和你情投意合!」

  冷自泉仍然喃喃地道:「荒謬!荒謬!」

  原振俠很沉著:「當然,一切全由你的腦中產生的印象,所以,這個女人在各方面給你快樂,是無與倫比的。一切都符合你的要求,他使你的腦中,產生了一個完美的形象!」

  冷自泉「哈哈」笑了起來:「聽起來很有趣,但是,我自己的感受,我豈有不知道的!」

  原振俠道:「任何人的任何感受,都是由這個人的腦部活動來決定的!」

  冷自泉用力一揮手:「對不起,你的假設,十分新奇有趣,但是我卻沒有法子接受。如果說,寶狐根本是不存在的,或者說,只是存在於我的腦部活動,存在於我的思想之中,那麼,我怎麼拍到她的照片?」

  原振俠沉默了片刻:「那或許是他有某種力量,可以使一個形象,發出一種光,或者有一種刺激感光劑的力量,使形象留下來!」

  冷自泉又問:「那麼,何以人人一看到相片,都驚於她的美麗?」

  原振俠立時道:「那倒容易解釋了,你心目中理想的女人,當然是一個美女!」

  冷自泉大搖其頭,原振俠有點無可奈何:「以後的事情如何發展?我在知道了全部事情之後,或者可以作進一步的分析!」

  冷自泉沉默了下來,默默地喝著酒,口中喃喃地叫著:「寶狐!寶狐!」

  他開始的時候,叫得很低聲,聲音之中,充滿了懷念、愛戀和哀傷。突然之間,他大聲叫了起來:「寶狐!」


  冷自泉陡然大聲叫了起來:「寶狐!」

  他忽然大叫,是因為他在照相機的觀景器中,看出了寶狐的神情,突然變得極其驚恐。他立時放下照相機,寶狐抬頭望向上,聲音聽來有點尖利:「他們又來了!」

  冷自泉忙道:「我應該怎麼做?」

  寶狐投進他的懷中:「抱著我,用你的全副心意保護我!」

  冷自泉緊擁著她:「你是我的,是我的,誰也不能把你搶走!」

  當他毫不猶豫,準備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寶狐,留寶狐在他身邊之際,突然,房間之中充滿了強光。強光是從窗子中射進來的,窗子有厚厚的窗帘遮蔽著,可是強烈的光芒,還是透了進來。

  那種光芒是如此之強烈,以致剎那之間,冷自泉幾乎甚麼也看不到。他雙手緊抱著寶狐,所以只好盡量瞇起眼來,對抗那種強光。

  冷自泉感到,在自己懷中的寶狐,不斷在發著抖,而且,在強烈的光芒之中,好像有兩個人影,突然出現在房間之中。那是一種十分朦朧的感覺,冷自泉根本在強光下,不可能看到甚麼,那兩個人的身子,看來十分飄忽,只是閃忽的人影。

  接著,便是一連串古怪、尖銳得難以形容的聲音。那些聲音,像是利刀一樣,銼刮著每一根神經,令人產生一種極不舒服之感。

  冷自泉竭力使自己甚麼都不想,只想一點:我不能沒有寶狐,我愛寶狐,她給了我那麼大的快樂,不論發生甚麼事,我一定要她,我能為她做任何事。不論所有的人看我是多麼笨、多麼傻,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寶狐給了我多大的快樂!快樂是無價的,除了她,我甚麼也不要,甚麼也不要!

  冷自泉的身子,也因為激動,在劇烈地發著抖。他知道這時候,他努力去想要如何保護寶狐,是極其重要的,可以幫助寶狐度過難關。

  突然之間,刺耳的聲音,靜了下來。冷自泉大喜過望,以為危機又過去了,但也就在這時,他聽到寶狐的聲音:「好了,既然是這樣,我認為我們的對話,該讓他聽得懂!」

  寶狐的聲音,聽來像是從另一個地方傳過來的一樣,那令得冷自泉嚇了一大跳。他連忙低頭去看他懷中的寶狐,可是光線太強烈,他根本無法看得清。但由於在感覺上,寶狐在他的懷中,不但他緊緊抱著她,她也緊抱著他,寶狐還在,這令得他放心了些。

  在寶狐說了那句話之後,他立時又聽到了一個十分冷酷的聲音:「有這個必要嗎?」

  寶狐的聲音很沉著:「你們也可以肯定,他會毫無疑問,用他的生命來保護我,他有這個權利!」

  那冷酷的聲音道:「好,反正對事實,不會再有改變。你要跟我們回去,接受制裁!」

  冷自泉聽到這裡,陡地大叫起來:「不!」

  那冷酷的聲音立時道:「冷先生,你心目中的美女,是一個邪惡之靈,他所犯的罪惡,地球上所有的惡人加起來也比不上。我們一直在追蹤他,他也一直在逃,現在,一定要把他帶回去!」

  冷自泉又驚又怒:「有我在,休想!」

  寶狐低嘆了一聲:「現在你們相信,地球人真是有愛情的了!」

  那冷酷的聲音道:「愛情是地球人崇高的感情,但是我們不相信,像你這樣的邪惡之靈,也能欣賞地球人這種崇高的感情!」

  寶狐再低嘆,她的嘆息聲,聽來是那樣淒迷、遙遠而不可捉摸,令得聽到的人,心直向下沉。然後,她道:「這說明你們,還不知道愛情的力量有多麼大。我本來也不相信,甚至為我自己的行為而感到奇怪。但是,我領略到了愛情能給生命的快樂,我也在享受著地球人,他對我的愛情!」

  冷酷的聲音原來不止一個,冷自泉同時聽到了兩下表示不信的乾笑聲。寶狐又道:「我到地球已經很久了,你們對我的破壞力,不應該有懷疑,對不對?可是我一點也沒有行動,這和我的邪惡是很不調和的,是不是?我竟然沒有發揮我的力量,來造成大破壞!」

  在寶狐的這番話之後,那兩個聲音沉默了片刻。冷自泉把寶狐摟得更緊,道:「寶狐,別對他們講那麼多。運用你的力量,加上我的力量,把他們趕走!我們可以有無數的快樂日子!」

  冷自泉感到寶狐潤濕的、灼熱的唇,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寶狐的聲音是如此傷感:「沒有用了,這次他們動員的力量太強。本來,我以為我們如果有強大的電源,或許還可以對抗,但那是我想錯了,再強大的電源也沒有用,我逃不了!」

  冷自泉急得全身發抖:「寶狐,你是在嚇我,在嚇我!你不會離開我的,不會──」

  寶狐的聲音聽來更令人心酸:「你好好保重,一定要,因為我總有一天,會回來看你的!本來,我是一定要被消滅的,但是我相信,你對我的愛,使我有了改變,也可以使他們知道,我不再是邪惡之靈,那樣,我就有機會再和你在一起。你記著,我會回來的,盡我一切力量回到你身邊!」

  寶狐的話還沒有說完,冷自泉已陡然叫了起來:「你在胡說甚麼?我一天也不離開你,一天,一秒也不離開你!你是我的,你──」

  他才講到這裡,那冷酷的聲音就打斷了他的話:「冷先生,如果他真的不再是那麼邪惡,一切真如他所說,我們會考慮他的悔改!」

  冷自泉吼叫了起來:「你們是甚麼東西,有甚麼資格把她帶走?」

  那兩個聲音同時嘆了一聲:「很難向你說明白,他是一個窮兇極惡的罪犯──」

  冷自泉從來也沒有那麼激動過,他陡然罵了起來:「放你的狗屁!」

  可是那聲音繼續著:「他逃到哪裡,哪裡就引起災殃,他不知做了多少壞事!我們也很驚訝,他沒有在地球上引起災殃──」

  冷自泉大叫著:「胡說!胡說!胡說──」

  他陡然停了下來──令得他陡然停了下來的原因是,突然之間,強光消失了,眼前變得一片黑暗,黑得那麼濃,那麼厚,令得他無法看到任何東西。而更令得他遍體生寒,整個人像是跌進了冰窖之中一樣的是,他在那一剎間,突然變成了自己的雙臂,緊緊地抱住了他自己!

  本來在他懷中,在微微發抖、香馥柔軟的寶狐的身體,突然不見了!

  冷自泉霍地站了起來,雙手摸索著,叫著!由於眼前是這樣的黑暗,而他的心中,又是那樣慌張和驚恐,他步履不穩,跌跌撞撞,不知碰倒了多少陳設。他的摸索,並沒有使他碰到寶狐,他的叫聲,也沒有回答。

  他全然無法記憶他這樣子過了多久。直到他雙手亂抓亂摸,把絲絨窗帘扯了下來,外面微弱的星月光芒,映了進來,他才可以看見房中的情形──房間中亂成了一團,除了他之外,並沒有人在,寶狐不見了!

  寶狐不見了!冷自泉抓起一張椅子來,用力向窗子砸去,窗上的玻璃,被砸得粉碎!有些碎玻璃,濺到了他的臉上,把他的臉割破,流出了血來,但是他全然未曾在意,只是撲向窗口,繼續叫著:「寶狐!寶狐!」

  他從窗口攀了出去,在院子中踉蹌走著、叫著,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

  那時,他真是陷入瘋狂的境地之中。在事後的記憶中,他只記得自己叫著,奔出了他住的那個院子之後,有很多人圍上來,其中還有幾個人,企圖抓住他,但是全被他推了開去。

  他的氣力變得極大,幾乎沒有人可以制得住他,他瘋狂地叫著:「寶狐!寶狐!」

  兩位冷老爺在接到報告,說「少爺瘋了」時,正是他們極高興的時候。

  那天晚上,他們記得那兩個異人所說的「三天之後再來」的諾言。和冷自泉見面的結果,他們更相信妖精迷得冷自泉極深,那兩個異人是唯一的希望了。

  到了午夜時分,「異人」並沒有出現,但是卻聽到了他們的聲音。那兩個「異人」的聲音,像是從半空中傳來,宏亮而清楚:「所有的人都進屋子去!所有的人都進屋子去!會有強烈的光芒,最好把眼睛閉起來,會有各種聲響,不必驚慌!」

  這樣的話,重複了兩遍,接下來,便是強烈得連眼也睜不開來的強光,和各種尖銳刺耳的聲響。沒有人知道強光自何處而來,像是從天上射下來的。

  (冷自泉後來調查過,那天晚上,附近百里範圍內的人,都看到有一股強光,自天空中射下來,罩住了冷家的大宅。)

  (當時,鄉人奔走相告,但是沒有人知道那是甚麼異像。一直過了很久,仍有人在談論這件事。)

  在十分鐘之後,強光消失。兩位冷老爺正不知是吉是凶之際,那兩個異人的聲音又在耳際響起:「兩位,我們已把妖靈帶走了!」

  兩位老人家大喜過望,由於剛才的強光實在太甚,他們要好一會,才能適應眼前的黑暗。而就在這時,好幾個人奔過來報告:「少爺瘋了!」

  兩位老人家急急奔了出去,看到冷自泉披頭散髮,神情可怖之極,正踐踏過一大叢花。一面四面看著,一面在叫著:「寶狐!寶狐!」

  兩位老人家呆住了──看冷自泉的情形,和他在一起的那個狐狸精,的確已不在他的身邊了!可是如今,他的情形是如此可怕,神情是如此痛苦,聲音是如此嘶啞,他整個人,像是才從地獄中逃出來的惡鬼一樣!那種情形,和狐狸精在他身邊之際,他的那種滿足、快樂,簡直是兩個人!

  兩位老人家真正呆住了,不知如何才好。冷自泉直奔到他們之前,尖聲叫了起來:「現在你們知道,沒有了寶狐,我會變得怎樣了,是不是?寶狐走了,你們滿足了沒有?」

  最後那兩句話,他簡直是撕心裂肺般叫出來的!他的聲音是如此可怕,就像是從地獄最深處冒出來一樣。

  當他叫完之後,他的身體再也不能支持他崩潰了的精神,身子一晃,就昏死了過去。

  兩位老人家甚麼也叫不出來,只是一齊跺著腳,叫道:「醫生!醫生!快找醫生!」

  醫生來到之後不久,冷自泉在注射下醒了過來。當他睜開眼來的時候,人人嚇了一大跳。

  冷自泉睜開眼來,雙眼之中佈滿了紅絲,以致他的整個眼白,看來是鮮紅色的。他才一醒過來,就叫了起來:「寶狐,你們──有沒有看見寶狐?」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這個問題,因為從頭到尾,就根本沒有人見過寶狐!

  冷自泉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在抽搐,整個人都在抽搐!痛苦從四面八方擠壓他,像是要把他擠成碎片,才肯干休。

  從昏迷中醒過來之後,他就沒有講過一句話,不論他的父親和叔父對他講甚麼,都沒有回答。他被送到大城市的醫院,療養了好幾個月,又被送回來。

  自從那晚,他自窗口衝了出來之後,沒有人敢進那間房間。所以當他又回到了老家,像是行屍走肉一樣,走進了那間房間之後,房間中還是原來的樣子。

  幾個月下來,他已經瘦得不成人形,額上青筋暴綻,面色灰暗,身子會不能控制地發抖。當日那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青年將軍,如今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活死人。而他心中的痛苦,也根本無法形容,他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寶狐,可是寶狐卻不在了!

  這時,他走進了房間,心情直向下沉,在門口,他閉起了眼睛──和寶狐在一起,在這間房間之中,曾經有多少歡樂!寶狐銀鈴一般的笑聲,寶狐嬌艷的臉龐,寶狐令人心醉的身體,那樣的歡愉,那樣的狂熱,那樣的如在雲端的衝擊,每一件事,每一個動作,寶狐的一顰一笑,全都湧上了心頭!

  可是,寶狐不在了!

  他用破碎的聲音喃喃叫著:「寶狐!寶狐!」

  而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跌在地上的那隻照相機。他陡然震動起來,全身像篩糠一樣地發著抖,把那隻照相機拾了起來,緊緊抱在懷中,就像是當日擁抱寶狐一樣。

  然後,他就進了黑房,把照片沖洗了出來。當照片在顯影液中,漸漸顯露出來之際,他發出嚎叫似的聲音,再叫著寶狐的名字。

  他提著濕淋淋的照片走出黑房,他的父親和二叔,在他一回來之後就一直跟著他,他把照片送到兩位老人家的面前:「看,這就是寶狐!」

  兩位老人家在一看之下,也怔住了,立時失聲道:「天下竟有那樣美麗的女人!」

  冷自泉心中一陣又一陣發酸。寶狐消失了之後,他還沒有哭過,直到這時,盯著寶狐的照片,他的淚水像是水缸破了一個洞一樣,疾湧了出來!

  那是一場天昏地暗的嚎哭,他哭得全身抽搐。他哭得這樣傷心,以致在他身邊的人,全都受了他的感染,連兩位老人家,也不禁潸然淚下!


  冷自泉講到這裡,兩行情淚,已經流了下來。他並不去拭抹眼淚,只是離座而起,走了幾步,打開了一個櫃門,按下了一個掣鈕。

  剎那之間,原振俠也呆住了。客廳中的燈光在一明一暗之後,所有的牆上,全都出現了寶狐的照片。那是幻燈片投影的效果,看起來,就像是有幾十個寶狐,一起在向人淺笑。

  冷自泉又坐了下來:「有了這幀照片──」

  原振俠嘆道:「真美,你當晚,不是拍了很多照片?怎麼只有這一款?」

  冷自泉茫然道:「我不明白,只有這一張是洗得出來的。其餘的,沒有人,只是房間中的背景!」

  原振俠口唇動了一下,但沒有說出甚麼來。本來他是想說:她根本是不存在的!可是他的假設,又有一些疑點無法澄清,所以他只好保持沉默。

  冷自泉幽幽地長嘆了一聲。可以想像得到,在寶狐消失了之發,那麼長久的悠悠歲月之中,他不知曾這樣嘆息了多少次。

  他一面嘆著,聲音也變得極低沉:「自此之後,我活著,就和死了一樣,我──」



  冷自泉在寶狐消失了之後的日子,是怎麼過的,連他自己也有點模糊,一切彷彿全成了模糊的一片,時間也不知怎麼失去了意義。每一件事,每一種聲音,任何一種感覺,都使他想起寶狐──那麼可愛的一個小女人,和她在一起,那麼快樂的時光,一切都變成了追憶中的事。他感到自己整個人都是空的,空空洞洞,甚麼也摸不到,甚麼也抓不住。

  他整個人根本已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是他的軀殼,還在活動著。

  他的父親和叔父,用盡了方法想令他快樂。來自世界各地的美貌女子,不斷在他身前晃來晃去,希望吸引他的注意,可是他卻連看也懶得看上一眼──沒有人可以和寶狐相比較,沒有,根本沒有!寶狐是天地間唯一可愛的女人,唯一的!

  冷家在政壇上的勢力開始瓦解,這其間,曾經經過幾場激烈的戰爭。本來,冷自泉的軍事指揮天才,可以得到發揮,可以令得他的家族,在戰爭之中得到上風。

  可是冷自泉卻全然不將這一切放在心上,當他的父親和叔父,要求他在一場決定生死存亡的重要戰役發表意見的時候,他只是茫然道:「勝敗有甚麼關係?一個人最重要的是自己,我連自己都沒有了,還理會甚麼戰役的勝敗!」

  他二叔怒氣沖天,拍著桌子罵:「你這沒有出息的東西,為了一個妖精,甚麼都不要了!」

  冷自泉仍是茫然:「妖精也好,人也好,她是我生命的一切。沒有了她,我再也沒有快樂,一個人連快樂都沒有了,還要出息幹甚麼?」

  結果,冷家控制的軍隊潰敗,冷氏家族退出了政壇,煙消雲散。不過幸而他們的財產,大部分保留了下來。冷自泉已被人遺忘了,他在全國各地旅行,希望能再見到寶狐。

  他記得寶狐在消失之前講的那句話:「記得,我會回來的,我會盡一切的力量,回到你的身邊!」

  冷自泉在國內旅行了幾年,一無結果,他就離開中國,到了美國。在美國,冷自泉過的全然是隱居的生活,他不和任何人接觸,不參加任何社會活動,甚至於他父叔死了,他也沒有去參加喪禮。

  他在移居美國之前,在沿海的一個城市之中,起了一座「寶氏」義莊。找了一具空棺,把他第一次見到寶狐時,寶狐所穿的那套月白色衣服,請人縫製了一件一式一樣的,放在棺中,又把寶狐的照片,放大了放在棺前。

  沉悶的日子,對冷自泉來說,只是回憶,他的住所中,佈滿了寶狐的照片。他曾一再請最好的雕塑家,根據那張照片,塑造寶狐的像,可是在超過三十個塑像之中,沒有一個是令他滿意的。塑像儘管已十分生動,可是比起一蹙眉,一抿唇,就能叫人心花怒放的寶狐來,卻不知相去了多少!

  冷自泉不定期地從美國來到義莊。開始的幾年,他對於寶狐的諾言,還寄以極大的希望,可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四十多年過去了,每晚驚醒,希望寶狐嬌媚地倚在身邊的夢,不知做了多少萬次,冷自泉已經絕望了!而就在這時,一對男女流氓,卻聲稱看到了寶狐!

  冷自泉在聽得劉由和十三太保,說他們看到棺材中躺著一個看來是睡著了的美人之際,他心情的激動,真是難以言喻!他狂喜,呼叫,直奔進了義莊的那間房間之中,推開了棺蓋,可是棺中只是一套衣服,並沒有寶狐!

  這對於冷自泉來說,實在是再殘忍不過的事。經過了那麼多年痛苦的折磨,他已經絕望了,可是卻又挑起了新的希望,接著,又再絕望!

  人,再痛苦,一生至多死一次,可是如今的情形,對於冷自泉來說,他等於死了兩次──兩次忍受著零碎的宰割,流出來的血,沒有人可以看得到,只有他自己可以感到,體內的血早已流乾了!


  淚水在不斷湧出來──冷自泉不是有意要哭,對他來說,生命也早已乾癟了,哪裡還會刻意流淚!淚水是自然而然湧出來的,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橫七豎八地淌著。

  坐在他對面的原振俠,默默地望著他,心情也沉重無比。他知道人間有愛情,但是卻再也想不到,人類的愛情,可以深刻到這一地步。

  他低聲道:「劉由和十三太保──他們看到了寶狐──這是不是──說寶狐──已經回來了呢?」

  冷自泉發出了一下十分乾澀的笑聲:「你剛才還說她是不存在的,現在又改變了主意?」

  原振俠的神情十分嚴肅:「我沒有改變主意,我的意思是說,她既然有力量,能通過影響你的腦部活動,而使你感到她的存在,自然也有力量去影響別人的腦部活動,使別人感到她的存在!」

  原振俠的話才一出口,冷自泉就陡然站了起來,指著原振俠,身子在不由自主發著抖:「你──是說她──沒有忘記她的諾言?她會回來?我還能和她在一起?你──別戲弄我──我不能再有多少年可活了──我──」

  他講到這裡,喉際像是被甚麼東西塞住了一樣,再也發不出聲來,原振俠忙過去扶住了他。

  冷自泉用顫抖的手,拿起酒瓶來,對著瓶口,大口地喝著酒,酒順著他的口角流了下來,和他的淚水混在一起。在大口喝了幾口酒之後,他才喘著氣:「這些年來,只有酒是我的最好伴侶,我每天都在酒精的麻醉之下。有時酒喝得多了,恍惚之間,像是寶狐又在我身邊!」

  原振俠聽了,心中陡然一動,想到了一些甚麼。

  原振俠在那一剎間所想到的概念,還是十分模糊,但是他立即有了進一步的想法。他揮著手,示意冷自泉不要打斷他的話頭:「你在喝醉酒的時後,會恍惚覺得寶狐就在你的身邊──」

  冷自泉不理會原振俠的示意,立時道:「我知道你想說甚麼了,可是我告訴你,幻覺和實在,完全不同。我知道甚麼是寶狐真的在我身邊,甚麼只是我的想像!」

  原振俠沉聲道:「寶狐自己也說,她是不存在的,只是她影響了你的思想之後的結果!」

  冷自泉的聲音之中,充滿了悲哀:「那麼,她為甚麼不再來影響我?為甚麼走了?」

  原振俠也不由自主,嘆了一聲:「她不是自己願意走的,是被人帶走的!她是一個邪惡的──罪犯,從她所在的地方逃出來,有人追捕她,把她捉了回去!」

  冷自泉痛苦而緩慢地搖著頭:「她不是,她不是!」

  原振俠實在無話可說──冷自泉有他自己的感受,他曾經和寶狐「在一起」,有過那麼快樂的時光。他的感受,旁人無法替代的,也是無法觸摸的,他甚至不能理智地去判斷一切發生的事。

  可是原振俠卻可以──在聽了冷自泉的詳細敘述之後,原振俠已經可以把事情,歸納出一個大致的梗概來。

  原振俠的歸納是這樣的:在一個遙遠的地方(一定是不可測的宇宙的某一個星體,遠離地球),有一種生命形式十分高級的生命存在著。這種生命,已經沒有了形體,或者,他們可以隨意脫離形體的束縛,能以思想的形式單獨存在。

  (這種設想,對地球人的生命來說,也不是不可想像的。道家的「元神」,佛家的「靈魂」,都是生命脫離了形體之後的一種存在。高級生命重要的是思想,並不是身體。)

  在那個星體上的高級生命,也有善惡之分。其中一個窮兇極惡的,被目為邪惡之靈的,在和其他生命的鬥爭中落了敗,所以逃了出來。在漫長的逃亡過程之中,到了地球上。

  這個邪惡之靈一逃走,那個星體上,制裁邪惡的力量立即派出人來追捕。宇宙是如此之浩淼,追捕者不知費了多少心血去追尋,終於發現了這個邪惡之靈。

  可是這時候,這個邪惡之靈,在地球上遇上了一個地球人。他在初遇地球人之際,有的是甚麼心思,很難猜測,但他既然是邪惡之靈,當然不會安甚麼好心。

  邪惡之靈在初見地球人之際,立時感到地球人是一種十分容易被控制的生物。他立時發出影響力,使這個地球人,感到自己是遇到一個世界上最可愛的人。

  (這種影響力,甚至在地球人對地球人之間,也不是不能辦到。「催眠術」就是通過一個腦部活動力較強的人的影響力,對普通人造成影響的結果。而在現實生活中,一些人受某一惡人的影響,那是最普通不過的事!)

  邪惡之靈的原來目的如何,並不重要,可能他想在地球上,引起一場亙古以來未嘗有過的災難──那並不重要,因為他結果並沒有再做甚麼。

  而他甚麼也沒有做的原因,是因為那個地球人真摯的愛情,使他感到了極度的震撼。這個地球人對他愛得那麼深切,使他感到了生物的感情,可以達到這一地步,即使他是邪惡之靈,他也被感動了!

  或許,在無限的宇宙中,在其他星體上的各種生命形式,不管多麼高級,但是卻從來沒有「愛情」這種感情存在?所以邪惡之靈,一接觸到了愛情,也變成了完全沒有抗拒的能力。

  冷自泉對寶狐的愛意,甚至使得追捕寶狐的力量,遭到了挫敗。但後來,由於追捕的力量強大,邪惡之靈終於被捉了回去。於是,寶狐在冷自泉的思想中消失了!

  整件事的經過,用可以解釋的假設來看,就是這樣子。

  寶狐在臨走之前,要求用冷自泉可以聽得懂的語言來作交談,是極具深意的。她曾自稱是「狐狸精」,那自然是一個玩笑,但在當時的情形下,她也只有自稱是狐狸精,才能使冷自泉接受她的那許多「法力」。

  寶狐的法力,包括可以使人看不見她──她只要不去影響別人的腦部活動,人家便自然看不到她了;包括了可以自由來去,沒有甚麼東西可以阻擋她──她根本是沒有形體的一種存在,自然沒有甚麼東西可以阻擋她;她也可以令人迷路,在原地打轉──有了影響人腦部活動的力量,理論上來說,可以做任何事;她也可以忽然之間,產生強風,那或許是她有聚集某種能量的力量。

  這一切,也都可以作出假設來解釋。

  寶狐說過一定要回來,她為甚麼不回來呢?已經過去四十多年了,看冷自泉如今的情形,他是不是還有生命可以再等下去,真是疑問!

  原振俠把他的設想,都講了出來,冷自泉用心聽著,並不表示甚麼意見。

  等到原振俠講完,冷自泉才搖著頭:「你作這樣的分析,是沒有意義的事。你不明白,我根本不管她是甚麼來歷,是宇宙中的邪惡之靈,或者狐狸精,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我要她在我身邊,我只要我所愛的人,在我身邊!」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你集中精神的思考,曾幫助過她,你可曾試過集中精神想念她?」

  冷自泉像是聽到最可笑的笑話一樣,大聲笑了起來。可是他的笑聲之中,卻充滿了悲苦和淒酸:「我可曾想過她?自從她離開之後,每一秒鐘,我都在想她!你是想說,我只要想她,她就會知道?」

  原振俠有點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冷自泉一揮手,伸手在自己的臉上,用力地抹著,他看起來神態極疲倦:「我的事情已經講完了,多少年來,我沒有對任何人講過!」

  原振俠喃喃地道:「謝謝你,我聽到了一樁人間最美麗的愛情。冷老先生,我堅信寶狐臨走時的那句話,她會再來到你的身邊的!」

  原振俠的話,講得如此誠懇,以致冷自泉在剎那之間,雙眼之中,又射出了希望的光輝來。可是隨即,他雙眼又變得那麼灰暗。

  原振俠心中在急速地轉著念:他已經知道了冷自泉的全部經歷,如何才能幫助他呢?如何才能使寶狐又回到他的身邊呢?

  當然,冷自泉是沒有法子駕駛著一艘太空船,去作無涯的星際航行,在浩淼無際的宇宙中,一個一個星球去尋找他所心愛的寶狐。那是不可能的事,地球上的人類,科學水準低到了只不過使人到達了地球衛星而已,星際飛行,還屬於神話!

  唯一的方法,就是要寶狐來,寶狐曾經來過,就可以再來!

  但是,又有甚麼法子可以使寶狐再來呢?看起來,只有等待,但是冷自泉已經等了四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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