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七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七章</h3><br /><br />  一切全都那麼迷離──林文義是在半昏迷狀態之中,感到迷離,山虎上校是在清醒的狀態之中,一樣感到迷離。<br /><br />  黃絹冷笑了一聲:「上校,你頭腦絕不簡單,甚麼叫炮艇從中裂了開來?那女人又有甚麼力量使你失去了進攻能力?你別像說一個神話一樣,把事實說出來!」<br /><br />  山虎上校的面肉牽動了一下:「我說的全部是事實──雖然一直到現在,還有幻境的感覺,可是,看我腿上的疤痕──」<br /><br />  他說到這裡,伸手撥開了他腿上又長又濃密的體毛,現出了一道疤痕來:「匕首就插在這裡,那卻又是假不了的。而且,上千萬美金的財寶,都不見了!」<br /><br />  原振俠知道的是,其中有一箱財寶,在林文義自昏迷中醒過來之後,在他的身邊。<br /><br />  一切事情,都是那樣撲朔迷離,不可理解。主要的關鍵,自然是在那個自稱愛神的女人身上。<br /><br />  他吸了一口氣:「你認為自海中冒起來的物體,可能是一艘潛艇?」<br /><br />  山虎上校點了點頭:「還能是甚麼?」<br /><br />  黃絹在這時候,側過臉去,向原振俠笑了一下:「如果那一位真是愛神的話,在神話傳統之中,她自海中冒出來的時候,是踏著一枚巨大的蚌殼的。有一幅著名的油畫,畫的就是這種情景。」<br /><br />  原振俠這時,正沉醉在有關愛神的幻想之中。山虎上校人雖然兇悍殘暴,但是在敘述那一段經歷時,所說的一切,卻能將人帶入一個奇妙的、充滿了想像的境地之中。使得那女人,聽來真的像一個女神一樣。<br /><br />  所以,在聽了黃絹這樣說之後,他順口答:「是,那種巨大無比的蚌,可以達到三公尺長,正式的名稱是『硨磲』,最大的一種,學名是『庫氏硨磲』。但是,看起來,自海上冒起來的物體,還要更大?」<br /><br />  他說到這裡,向山虎上校望了過去,山虎上校神情憤然:「根本看不清楚有多大,我──一定是那姓林的小子,在酒中做了甚麼手腳,可能是放了毒藥或者別的甚麼,所以使得我無法有清晰的感覺,甚至,還產生了大量的幻覺,這小子──」<br /><br />  山虎上校又現出了他的兇相來,雙手緊握著拳,捏得他指節骨格格作響。<br /><br />  原振俠問:「自此之後,你就一直沒有阿英的消息?」<br /><br />  山虎上校道:「沒有!」他頓了一頓,又現出悻然的神色來:「也不知斷了腿的林文義是死是活!」<br /><br />  原振俠當然不會把林文義的下落說出來,因為山虎上校是這樣兇悍的一個危險人物。他想起剛才的搏鬥,心中仍然不免緊張。要不是他身手矯健靈巧,一下子就連連擊中了山虎上校的要害,再下去,能不能佔上風,真還大成問題。<br /><br />  山虎上校又悻然道:「我不信阿英會喜歡那姓林的小子!哼,女人總是女人,在有了我那樣強壯的男人之後,還會──」<br /><br />  黃絹冷冷地叱道:「住口!」<br /><br />  山虎上校住了口,神情仍是憤然,黃絹道:「你先回去,編入特種任務小組,暫時擔任副組長,看以後的表現再說。還有,組織的規章,我勸你去背熟些,不要以為你還是在當海盜!」<br /><br />  山虎上校吞嚥著口水,沒有說甚麼,四個黑衣人已帶著他走了出去。<br /><br />  壁球室中,只有原振俠和黃絹兩個人了,兩人都默然不語。原振俠實在不願意開口說甚麼,可是望著微低著頭,在沉思著的黃絹,自側面看來,她是那麼姣好美麗,特別惹人好感,他又忍不住不說。<br /><br />  終於,原振俠嘆了一聲:「山虎上校是一個窮兇極惡的人,我不認為你可以有效地長期控制他!」<br /><br />  他是在給黃絹忠告,告訴她留下山虎上校,是一樁十分危險的事。<br /><br />  黃絹的流盼美目之中,有著激動和喜悅的神色。她語音低柔:「你倒一直在關心我!」<br /><br />  原振俠聽了,不禁長嘆了一聲,兩人又默然無語。黃絹站了起來,來到了原振俠的背後,背靠向原振俠,原振俠也靠向她,兩人背靠背地站著。<br /><br />  過了一會,黃絹才道:「我只知道故事的下半部。」<br /><br />  原振俠「嗯」地一聲,沒有說甚麼。黃絹又道:「我可以補充一點,山虎見了將軍,表現了他出色的戰鬥力,自然很得人欣賞。他竟然不自量力到以為可以取代我在軍隊中的地位──」<br /><br />  原振俠在喉際,發出了幾下沒有意義的聲音來。黃絹停了一停,又道:「有人命令他,若是能對付得了你,他才能在我之上──原,對不起,剛才,若是你有危險,我一定會出手!」<br /><br />  想起了剛才的情形,原振俠不禁苦笑──山虎上校的攻勢如暴風驟雨,雷霆萬鈞,若是真有了危險,黃絹來得及出手麼!<br /><br />  黃絹口中的「有人」,自然是卡爾斯將軍了。由此可知,就算黃絹想對付山虎上校,也還有卡爾斯將軍這一層障礙在。他只好低聲道:「一切,你自己要小心!」<br /><br />  黃絹「嗯」地一聲:「我會!」<br /><br />  這兩句對話,聽起來倒像他們只是一對普通的情侶在互相叮嚀,哪會想到他們之間,會有那麼多的驚濤駭浪,暗潮洶湧!<br /><br />  黃絹在停了一會之後,問:「那個叫阿英的女人──」<br /><br />  原振俠和黃絹,仍然維持著背靠背的姿勢,但是他們的雙手,卻已在不知不覺間,自然而然握在一起。<br /><br />  原振俠簡略地說了林文義和阿英的事,黃絹的聲音中充滿了嚮往:「那──真是愛神?」<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只怕沒有那麼浪漫,我也以為那是一艘特種潛艇,只是還有許多想不通之處!」<br /><br />  他們兩人,顯然都很欣賞享受這樣背靠著背,手握著手的姿勢,所以並不變換。而且輕輕搖擺著身子,像是一對少男少女一樣。<br /><br />  黃絹道:「是,如果是一艘潛艇,一定是一艘十分新型的潛艇。」<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兩個人的敘述,都十分模糊不清。林文義斷腿之後,處在半昏迷的狀態之中,他說,他那時看出去,甚麼都是一片血紅色的。山虎顯然由於突如其來的變故和打擊,使得他的感覺,也不是十分正常。」<br /><br />  黃絹沉吟了一下,略轉過頭來。這個動作,使她的短髮,輕拂在原振俠的頸際,使原振俠有一種癢酥酥的、說不出來的舒服之感。<br /><br />  她道:「山虎是一個兇手,我看,要使他鬆開手中的自動步鎗,一定要有一種十分強烈的力量,才能達到目的。」<br /><br />  原振俠皺著眉:「是啊,還有,令那柄匕首忽然之間插進了山虎的大腿──這個自海中冒出來的女人,看來有一股神奇的力量──」<br /><br />  黃絹接上了口:「就像是美國電視影集中的『神奇女俠』?」<br /><br />  原振俠想了一想,不禁笑了起來。〈神奇女俠〉的電視劇,是一個幻想故事,故事的女主角有驚人的本領,來自一個不可知的神奇國度,黃絹用這樣一個幻想中的人物來比擬,自然是令人失笑的。<br /><br />  可是原振俠在笑了一下之後,卻又陷入了沉思之中:為甚麼不能是一個擁有神奇制敵力量的女人呢?<br /><br />  原振俠本身,有著極其豐富的想像力,也曾經歷過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在一聽到「神奇女俠」的比擬,仍然不覺失笑。由此可知,實用科學的觀念,是如何之根深柢固!<br /><br />  黃絹在說了那句話之後,也笑了一下,可是也立即止住了笑聲。顯然她的思路歷程,和原振俠是一樣的,覺得那並不是絕對不可能的事。<br /><br />  兩個人靜默了片刻,原振俠才道:「這樣一個具有超能力的女人,恰好經過,見到山虎在肆虐,就現身救了林文義和阿英?」<br /><br />  原振俠在說的時候,口氣是帶著極度的懷疑的。黃絹的語氣也和他一樣:「由於她救了一對相愛的男女,所以她自稱愛神?」<br /><br />  這時,他們兩人仍然背靠著背,但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由站而坐。黃絹在這樣說的時候,又扭轉著頭,原振俠也轉過頭去,兩個人的視線,可以作有限度的相接觸。<br /><br />  原振俠覺出,黃絹的眼角之中,閃耀著一種異樣的光芒。接著,她垂下了眼瞼,幽幽地道:「地球上,需要愛神來搭救的男女太多了!」<br /><br />  原振俠聽得黃絹這樣說,也大是感慨,自然而然長嘆了一聲。黃絹的聲音聽來更是幽怨:「譬如我,如果真有愛神的話,我願意俯伏在她的腳下!」<br /><br />  原振俠在那一剎間,感到了一陣激動──他一直以為美麗的黃絹,有著鐵石一般堅硬的心腸。相識了許久,卻從來也不知道她還有那麼薄弱的一面,竟然會願意俯伏在愛神的腳下!<br /><br />  他陡然一個轉身,雙手扶住了黃絹的肩頭。還沒有等他說甚麼,黃絹已發出了「嚶」的一下嬌吟聲,投進了他的懷中。<br /><br />  原振俠緊緊地擁抱著她。在這時候,黃絹根本不是甚麼叱吒風雲的女將軍,只是一個嬌弱的、要求得到愛情的、身子由於心情的激動而在微微發顫,呼吸和心跳都在自然而然加快速度的女人。<br /><br />  原振俠在感覺上,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和黃絹初相識時,在日本,在大風雪中,在山中的岩洞中,和黃絹相擁的那一刻。那是他一生之中,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刻,他也自然地,說出了那時候說過的一句話來:「是真的──真的──我們又在一起了!」<br /><br />  那時候,他們兩人身上都穿著十分厚的禦寒衣。這時,他們身上的衣服並不厚,所以在這樣緊密的擁抱之中,他們互相可以感到對方的體溫。<br /><br />  他們都不說話,只是相擁著。<br /><br />  原振俠不說話,是因為他知道,現在的情形雖然是真實的,但是卻是一場處於真實之中的夢。他不開口說話,這樣的「夢境」還可以維持一個比較長的時間,他一開口,一接觸到現實問題,害怕「夢」立刻就要粉碎。而他是如此享受這樣的「夢境」,所以不想破壞它。<br /><br />  黃絹不開口,理由和原振俠完全一樣。她何嘗不嚮往令人陶醉的愛情生活!可是現實生活又使她走上了另一條路,能在「夢境」之中,盡量享受一下,只怕比找到愛神,向她求賜愛情,更實在多了!<br /><br />  過了好久好久,兩人才吁了一口氣,緩緩分了開來,面對面凝視著。他們都是成年人,而且全是聰明之極的成年人,更重要的,都是極其了解對方心意的成年人。在互相凝視之中,他們都可以徹底知道對方的心意,而完全不必通過任何語言!<br /><br />  他們不約而同,都有點苦澀地笑了起來。幾分鐘的互望,和相互間的微笑,實在是代替了千言萬語。<br /><br />  黃絹是不可能放棄目前的生活的,他們都知道這一點。只要黃絹不肯放棄目前的生活方式,他們之間的愛情,也就只好一直這樣子──似有似無,存在於一種虛無飄渺的境界之中。<br /><br />  黃絹雖然已剪短了頭髮,可是留著長髮時的一些習慣動作,依然保留著。這時,她掠了一掠頭髮,低聲道:「看來,真要有愛神出現在我們之間才好!」<br /><br />  原振俠在她充滿了誘惑力的唇上,輕吻了一下,只是嘆了一聲。<br /><br />  黃絹再掠了掠頭髮,有點不自然地偏過頭去:「真要是在大海中,有著一個具有那麼神奇力量的女人──」<br /><br />  原振俠立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不禁涼了涼:「你放心,我看她不會來和你爭女將軍位置的,你還是多提防一下山虎上校的好!」<br /><br />  黃絹輕嘆了一聲:「我也不單是有這樣的想法,我在想,那個阿英──照兩個人的敘述來看,阿英自然不會受甚麼損傷,也被愛神救了。可是為甚麼,一直沒有她的訊息呢?」<br /><br />  這自然是一個原振俠無法回答的問題,黃絹忽然現出心嚮往之的神情來:「她是不是被愛神帶走了?愛神既然能從大海之中冒出來,也可以設想她在海底,有著美麗的宮殿。阿英和她在一起,無憂無慮地就在海底的宮殿之中生活著!」<br /><br />  原振俠輕輕鼓著掌,他並沒有譏諷的意思。黃絹的設想,是一個既美麗又浪漫的童話式設想,值得鼓掌,但原振俠自然不同意,接下來的話,倒是多少有點譏諷的意味:「如果阿英愛林文義,我相信她寧願和林文義,在那舊炮艇的房間中相擁,而不會貪圖在美麗的宮殿之中的那種生活!」<br /><br />  黃絹自然聽得懂他話中的意思,她輕咬著下唇,神態動人,看來是在思索著原振俠話中的深意。但原振俠對她太了解,知道她就算有短暫時間的領悟,也必然會立即又沉迷目前的生活,他根本不對之寄以太多的希望。<br /><br />  黃絹又道:「又焉知阿英不怕離開了愛神的保護之後,又落在山虎的手中!」<br /><br />  原振俠苦笑:「若是為了這樣的憂慮,而放棄了和林文義的相聚,那太愚蠢了。兩個相愛的人,最重要的事,莫過於在一起──能夠相擁,就不要單是手拉著手!」<br /><br />  黃絹輕嘆了一聲:「原,你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少年一樣,一直對愛情有著那麼浪漫的設想,而完全無視於現實生活環境!」<br /><br />  原振俠用一下悶哼聲,代替了他的不同意的回答。黃絹忽然調皮地笑了起來:「你那位海棠呢?她愛你不愛?為甚麼她不能長和你在一起!」<br /><br />  原振俠坦然地接受了黃絹那種帶有嘲弄的目光:「我只好說她不愛我,和你一樣!」<br /><br />  黃絹聽了,低下頭去一會,避免再在這個問題上說下去:「海中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神奇的女神,原,你要是去探索的話,儘可能知會我一下!」<br /><br />  原振俠笑了起來:「太虛無了,上哪兒去探索去?就算找到了,也──難道我也俯伏在她的腳下?」<br /><br />  黃絹一挺身,站了起來:「還有,那個阿英,也值得找一找。當時在場的三個人,她應該最清醒,由她來敘述經過的情形,會真實得多!」<br /><br />  原振俠心中一動──黃絹和中南半島上有著聯繫,通過她的關係找尋阿英,應該容易得多。<br /><br />  幾年前,他在泰國認識的傳奇人物青龍,也是通過了黃絹的關係而認得的。黃絹去進行找人的工作,自然有各種方便。<br /><br />  他點了點頭,也站了起來。就在這時,球室的門上,有敲門聲,接著,兩個黑衣人推門進來,有著相當緊張的神色,望了原振俠一眼,才道:「將軍,有重要的情報,等待決定!」<br /><br />  黃絹揮了揮手,向外走去。到了門口,她才站定了身子,可是並不轉過身來:「別太輕視環境的力量,阿英對林文義的愛,可能也是由環境造成的!」<br /><br />  原振俠立時道:「是,當他們被吊起來餵鯊魚的時候,那又是甚麼環境?」<br /><br />  黃絹的反應更快:「那時候,誰也不知道愛神會突然出現。你不妨試想一想,阿英在那樣環境下,是求活還是求死?」<br /><br />  原振俠一時之間,不禁答不上來──阿英的遭遇如此悲慘,在山虎的蹂躪下,簡直是生不如死。那麼,她如果刻意求死,似乎也不能說是為了愛情了。<br /><br />  在他猶豫了一下,未能立時回答之際,黃絹已然發出了一下長笑聲走了出去。她的笑聲和腳步聲,在寂靜的走廊中,漸漸遠去,直到聽不見了,原振俠才喃喃地說了一句:「別褻瀆了愛情!」<br /><br />  他的心中一片惘然──能和黃絹短暫地相聚片刻,緊緊相擁,那自然使他感到極其快樂。但是每一次相聚,都在分手之際,使他感到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如此遙遠,這又帶來極度的惘然!<br /><br />  原振俠低嘆了一聲,慢慢地踱出了那壁球室,經過了空洞的走廊。走廊中的燈光相當暗,把他的影子長長地投在地上,看起來,更有一股清冷的感覺。<br /><br />  當他出了體育館之際,幾乎已是天色將明時分了,體育館外也十分寂靜。原振俠只覺得那種惘然之感,使得他的心頭添了一股重壓,十分抑鬱不快,所以他順著路邊走著,深深呼吸著清晨帶著潮濕的空氣。<br /><br />  等到他回到住所時,天色已然大明,他只是略微休息了一下,就到了醫院。<br /><br />  醫院的時刻是相當刻板的,和他有冒險生活之際的那種驚風駭濤,大不相同。當他穿著白袍,掛著聽診器巡視病房之際,他至多只是一個英俊高大得出奇的醫生而已。誰能想到他在幾小時之前,曾和一個巨人般的兇漢作過生死搏鬥,誰又能想到,他有過那麼多不平凡的經歷!<br /><br />  中午,當他正在休息室中休息的時候,休息室的門推開,他看到林文義拄著手杖,臉色蒼白激動地走了進來,不斷地喘著氣。<br /><br />  原振俠望著他,等他先說話,林文義喘了幾口氣,才道:「有人告訴我,山虎上校還活著!」<br /><br />  原振俠自然不會驚奇,只是揚了揚眉。林文義來到一張椅子前,坐了下來:「去年,就有人見過他,在曼谷。我和──一些難民有聯絡,有人見過他,在曼谷!」<br /><br />  他接連重複了兩遍,神情又是緊張又是激動,雙手緊握著拳。<br /><br />  原振俠擺了擺手:「別緊張,我在幾小時之前,還見過他──」<br /><br />  林文義的臉色本來就蒼白,這時更是變得一點血色也沒有,身子發著抖,直勾勾地望定了原振俠。<br /><br />  當林文義假托了另外一個人的名字,敘述著他自己的故事時,曾詳細說到過,他自己如何屈服在山虎上校的威勢之下的情形。這使得原振俠雖然對他的遭遇寄以同情,但是並不是十分喜歡他,而且,還有點瞧不起他。<br /><br />  這時,看到了他這種情形,他有點冷嘲:「怎麼,你不是想找他報仇吧!」<br /><br />  林文義的身子,又抖了片刻,才道:「我──要是他找到了我,我──我──」<br /><br />  看來,他還是對山虎上校感到害怕。原振俠嘆了一聲:「別怕,他參加了一個國家的特種部隊,只怕你和他沒有甚麼見面機會。」<br /><br />  林文義雙手捂住臉,低下頭來。<br /><br />  林文義的這個動作,不知道是在慶幸他不會和山虎上校見面了,還是在惱恨無法找山虎上校報仇。不過以他懦弱的性格來推測,只怕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br /><br />  過了好一會,原振俠感到有點不耐煩,想下逐客令之際,林文義才抬起頭來,顫聲道:「也有人看到了──阿英!」<br /><br />  原振俠「哦」地一聲:「也在曼谷?」<br /><br />  林文義搖頭:「不是,是在海上──那人說得十分玄,我不是很明白。他本來就認識阿英的,是阿英的一個遠房親戚──」<br /><br />  原振俠一揮手:「說他遇到阿英的情形!」<br /><br />  林文義囁嚅道:「我很難複述,而且,我也不是很相信這個人的話,他說得太玄了!」<br /><br />  原振俠早就領教過林文義這種吞吞吐吐的性格,倒也不以為奇,只是現出不耐煩的神色:「說簡單一點。」<br /><br />  林文義嚥了一口口水:「那人說,早在他們離開西貢之前,就聽到了一個傳說──」<br /><br />  原振俠又皺了皺眉──他叫林文義說簡單一點,林文義竟然從「傳說」說起!林文義也看出了原振俠的不耐煩,忙道:「有關係的,原醫生,那傳說和阿英,是很有點關係的!」<br /><br />  原振俠只好由得他講下去,並且決定盡量不打岔,以免浪費時間。<br /><br />  林文義吸了一口氣:「傳說稱,在海上,尤其是在大霧之中,會出現一個女神,搭救陷入困境中的海上難民,這女神十分美麗。」<br /><br />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逃亡的難民把生命交給了喜怒無常的大海,而且心境又是那麼絕望,在生死毫無保障的情況下,就很容易有這樣的傳說。」<br /><br />  對於原振俠的分析,林文義顯然不同意,可是他只是在神情上表現出來,言語上並不敢反駁。呆了片刻,才道:「我和逃出來的難民,一直有聯絡,有時在金錢上幫他們──反正我那些錢,全是愛神賜給我的──」<br /><br />  原振俠一揮手:「那個傳說中在大霧中出現的『女神』,就是你遇到過的那位『愛神』?」<br /><br />  林文義苦笑了一下:「我本來也以為是,現在才知道不是。那──女神是──阿英!」<br /><br />  林文義說得十分紊亂,原振俠心中暗嘆了一聲,沒有再說甚麼。<br /><br />  林文義道:「這一年來,總有逃出來的人,陸續向我說起過,他們如何在絕境之中,忽然有女神出現,救了他們的經過。」<br /><br />  林文義的這番話,倒引起了原振俠的很大興趣,他立時問:「不單是一個人遇到過,而是有很多人遇到過?」<br /><br />  林文義點了點頭:「是,對我說起曾遇到過的人,至少有二十個,都是怒海餘生的難民,他們沒有理由說謊。而且有關這個女神的事,在難民之中,廣泛地傳說著,也不會是空穴來風。」<br /><br />  原振俠的語調有點冷淡:「既然有這樣的情形,昨晚你為甚麼不對我說?」<br /><br />  林文義忙分辯:「我以為那無關緊要,所以沒有說。因為他們在海面上遇到的女神,在他們口中的形容,顯然和我遇到的愛神不同,所以──我沒有說起。直到昨晚你走了之後,又有兩個難民來找我,其中一個,就是我說過,是阿英的遠親。他在濃霧之中,認出了那女神就是阿英,還叫了她兩聲,可是阿英沒有回答,我這才和你商量一下。」<br /><br />  原振俠問:「當時的情形怎樣?」<br /><br />  林文義道:「當時,他們乘搭的木船漏水,食水又用完了,船上不斷有人死去,已經幾乎絕望了。霧又大,航途迷失,而阿英──女神就在霧中出現,救了他們。」<br /><br />  原振俠笑了一下:「是人也好,是神也好,總不能憑空在海面上出現的?」<br /><br />  林文義又嚥了一口口水:「每次她出現的時候,都是大霧中。所以說起她的人,都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怎麼出現的,大多數人,都說像是一個幻夢一樣!」<br /><br />  原振俠心中說了一句:根本就是一個幻夢!<br /><br />  林文義卻現出十分焦急的神色來:「原醫生,阿英是不是死了,所以才變成了神?」<br /><br />  原振俠聽得他這樣問,有點啼笑皆非,他想了一想,才道:「照那天發生的事看來,阿英應該沒有死!」<br /><br />  林文義並不知道,原振俠在山虎上校口中又知道了許多事實,所以聽到原振俠這樣講,驚訝得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br /><br />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把他自山虎上校口中知道的經過情形,約略說了一遍。林文義神情十分激動:「這樣的惡人,神仙怎麼會放過他?」<br /><br />  原振俠順口答一句:「或許,那女神只是愛神,不是死神。」<br /><br />  林文義仍然在咬牙切齒地憤恨,他這時的神情,自然是在表示他對山虎上校的懷恨。這本來是很正常的,可是,看了林文義的這種神情,原振俠忽然想起了黃絹的話:不要輕視環境的力量──在特定的環境之中,有特定的感情!<br /><br />  原振俠的心中,不禁起了一陣疑惑:難道像林文義和阿英這樣生死不渝的愛情(甚至感動了愛神,使她在海中冒起來!)也是特定環境下的產物?也會因為環境的不同而變化?<br /><br />  原振俠當然不願意相信這一點,他不由自主,搖了搖頭,望向林文義,心中又不禁想:林文義恨山虎,是恨山虎加在他身上的屈辱,還是恨山虎加在阿英身上的凌辱,還是兩者都有?林文義心中感情的複雜,只怕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別人要理解,自然更加困難了!<br /><br />  過了一會,林文義的情緒,才漸漸恢復了正常:「阿英要是沒有──死,她為甚麼不來找我?為甚麼一直在海上漂流,為甚麼她──她靠甚麼生活?」<br /><br />  原振俠曾經幻想過阿英和「愛神」在一起,當然那是全無根據的幻想,只不過可以滿足一部分浪漫情懷。但是他還是問了一句:「傳說之中,女神出現時,只有一個,不是兩個?」<br /><br />  林文義點了點頭:「只有一個──而且,有人認出了她是阿英!」<br /><br />  對於這種奇幻莫測的事,原振俠也無法表示任何意見。兩人又沉默了片刻,林文義才道:「我想──我想──」<br /><br />  他猶豫著,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說出來。<br /><br />  林文義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想──弄一艘船,到海上去,希望可以見到阿英。」<br /><br />  原振俠挺了挺身子,對林文義不禁有一點肅然起敬之感:「你考慮過這樣做的危險沒有?」<br /><br />  林文義長嘆了一聲:「考慮過了!難民船經過的那一片海域,仍然有大量的海盜出沒,又有大風大浪。可是──可是既然有了阿英的消息,我自然要不顧一切去找她!」<br /><br />  原振俠想了一想:「根據傳說,她似乎是在難民船有絕大的困難時才出現?」<br /><br />  林文義神情惘然:「你的意思是,我──就算弄一艘船,不斷在海域中航行,也未必會遇到她?」<br /><br />  原振俠的話,根本是建立在一個「傳說」上的,自然難以禁得起進一步的分析。不過在這樣的情形下,原振俠也只好道:「是。」<br /><br />  林文義低下了頭,雙手抱著頭,一動不動。<br /><br />  過了好一會,林文義才抬起頭來,神情相當堅決:「我知道該怎麼做了!」<br /><br />  原振俠揚了揚眉,代表詢問。林文義道:「我回去,回西貢──胡志明市去。然後,再和難民一起逃出來,那就──有機會遇到她了──」<br /><br />  原振俠十分誠懇地道:「如果不是每一艘難民船都有機會遇到──那個女神,你的辦法仍然不是很有用。你總不能一次又一次,逃出來了又回去參加難民的逃亡──」<br /><br />  林文義的神情變得十分苦澀,長嘆了一聲,雙手緊緊地互扭著。<br /><br />  原振俠也不禁伴著他長嘆了一聲,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頭:「有了消息,總好辦得多,不妨慢慢想一個妥善的辦法!」<br /><br />  林文義還想說甚麼,擴音器中已傳出了呼叫原振俠醫生的聲音。原振俠向神情怏怏的林文義揮了揮手,離開了休息室。<br /><br />  當他忙完了事,再到休息室時,林文義已經不在了。接下來的幾天之中,林文義也沒有再來找他。<br /><br />  林文義帶來有關阿英的消息,聽來比遇到「愛神」的經過更要虛幻。原振俠曾作了幾個假設,但是不得要領,自然不再想下去了。<br /><br />  一天傍晚,他在將離開醫院的時候,突然收到了黃絹的電話,只講了一句話:「原,我在你的住所,快來,有話對你說──」<br /><br />  原振俠沒有答話的機會,黃絹就掛上了電話。原振俠有一個衝動,想打電話回家去,告訴黃絹,請她離開!可是他握著電話,呆了半晌,終於還是嘆了一聲,放下了電話來。<br /><br />  他回去,推開門,先聞到了黃絹慣用的香水味,又看到黃絹抱著一個坐墊,樣子有點懶慵地坐在沙發的一角。一雙明亮澄澈的大眼睛,閃耀著動人的光芒,正望定了他。<br /><br />  黃絹一看到他,就一躍而起,迎了上來,雙臂掛向他的頸際,在原振俠的唇上輕輕一吻。然後嬌俏地向後仰著頭,膩聲道:「你看我像不像一個在等著丈夫回來的小妻子?」<br /><br />  原振俠聲音苦澀:「並不好笑!」<br /><br />  黃絹眼珠轉動:「那說些好笑的,你知道國際間最流行的笑話,有關卡爾斯將軍的是甚麼?」<br /><br />  原振俠神情落寞,搖了搖頭。<br /><br />  黃絹鬆開了手,翩然轉過身去:「他準備大規模武裝進攻美國!」<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仍然不好笑!」<br /><br />  黃絹轉回身來,注視了他半晌:「你當然知道我不是為了飾演小妻子,或是講笑話給你聽而來的。」<br /><br />  原振俠笑了起來:「當然,雖然我寧願你是為了這兩樁事來的──」<br /><br />  黃絹咬了咬下唇:「世界各國的情報機構,現在正把注意力集中在──」<br /><br />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原振俠已走近音響,把一副耳機取起來,套在耳上。表示他對黃絹的話,感到極度的沒有興趣。<br /><br />  黃絹卻走了過來,把耳機取下:「你聽一聽,會有興趣的──」<br /><br />  原振俠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坐了下來。黃絹道:「各國情報機構正集中力量,研究一艘常在南中國海出沒的潛艇,究竟屬於甚麼勢力?」<br /><br />  原振俠怔了一怔,挺了挺身子。黃絹向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有點趣味了?首先的原始資料,來自聯合國駐曼谷的難民專員。」<br /><br />  原振俠緩緩吸了一口氣──聯合國駐曼谷的難民專員,本來是萊恩上校。可是萊恩上校卻為了一個南越女人阮秀珍,陷於不能自拔的痛苦愛情深淵之中,日夜酗酒,早已不能再擔任這個重要的職務了。<br /><br />  原振俠想起了萊恩上校,不禁又是一陣感嘆,感嘆「問世間情是何物」!<br /><br />  現在的駐曼谷處理難民事務的專員是甚麼人,原振俠並不知道。但是黃絹的敘述一開始,他已經知道,事情和以前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有關了。<br /><br />  黃絹繼續道:「當第一次由難民的口中,獲得了他們在逃亡途中,在大海上處於絕境時,海面上忽然有一個女神出現,搭救了他們的報告之際,自然不會引起甚麼注意。但是當這樣的報告越來越多之後,就產生了一個問題──這個女神,不可能是難民的幻想,而是實際存在著的!有關方面,曾組織了一次小規模的調查,不過並沒有甚麼發現。」<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黃絹道:「各國情報機構是最敏感的,在知道了有這樣的事實之後,自然各展神通,搜集資料──」<br /><br />  黃絹講到這裡,忽然無緣無故笑了一下。原振俠立時偏過頭去,不去看她。<br /><br />  果然,黃絹笑了一下之後,道:「你那位小海棠,十分能幹,得到的資料也極多!」<br /><br />  原振俠並沒有分辯甚麼,只是裝著沒聽到:「情報機構對救人的女神感到興趣,真是一大怪事!」<br /><br />  黃絹笑了一下:「如果你知道,那女神在救人的同時,還有著異常的殺人能力,你就不會奇怪了。」<br /><br />  原振俠怔了一怔。黃絹一開始說,他就知道黃絹所說的,和前幾天林文義告訴他的海上女神是同一件事。可是他再也想不到,那女神還會殺人!他「哦」地一聲,但並沒有說甚麼。<br /><br />  黃絹道:「或者,可以說,她具有驚人的破壞力量。資料上說,至少有三艘屬於某國海軍的輕型炮艇,在客串海盜的行為中,遭到了破壞。而被破壞的情形,毫無例外,全是齊中裂開,整個解體,而又無法知道,是甚麼力量造成這種破壞的。」<br /><br />  原振俠「啊」地一聲:「山虎的敘述,他那艘炮艇的情形,正是這樣!」<br /><br />  黃絹揚了揚手:「這種異乎尋常的破壞力量,還不足以引起各國情報機構的興趣嗎?」<br /><br />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自然,所有的破壞力量都會引起興趣,就像膿血會吸引蒼蠅一樣!」<br /><br />  黃絹撇了撇嘴:「曾經有半艘被解體的船隻被撈起來,研究的結果,那種破壞力量,如同巨大無比的燒銲器一樣。像是驟然有了巨大的熱量,將整艘船在一剎間切割了開來一般。」<br /><br />  原振俠聲音仍然相當冷淡:「聽來有點像各國一直在研究的死光武器。」<br /><br />  黃絹道:「或者是雷射武器,而且能十分成功地使用──這種武器如果已成為事實,並且被應用了,那實在是令人震驚的事!」<br /><br />  原振俠沉吟不語,黃絹又道:「林文義、山虎遇到過的那位愛神,身分撲朔迷離之極。她掌握著極其先進的武器,在大海之上,神出鬼沒!」<br /><br />  原振俠心中又起了反感:「她在海上運用她的神奇力量救人,你們是想把她找出來,搶奪她的力量去殺人!兩件事大相逕庭,一樁是神的行為,另一樁是魔鬼的行為!」<br /><br />  黃絹咬著下唇不出聲,過了一會,才道:「我到山虎上校曾停泊炮艇的地方去過,就是愛神曾經出現過的那個隱蔽的荒島海灣。」<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這件事,既然已引起了各國情報機構的注意,而且認定了那個「愛神」,掌握著神祕而具有威力的新武器,那只怕遼闊的南中國海面上再無寧日。各國的各種各樣的船隻,會以各種各樣的形式來回巡弋,不達目的,誓不干休!<br /><br />  而如今成了國際轟動大事的神祕事件,開始時,只不過是林文義、阿英、山虎上校三個人,在特殊的處境之中,遇到了「愛神」,這個聽來十分虛幻的事!<br /><br />  原振俠來回走了幾步:「你當然沒有見到愛神!」<br /><br />  黃絹點頭:「沒有,但是她的存在,已可肯定。」<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我有一點你們可能還不知道的資料──那個在海上,往往在濃霧之中突然冒出來救人的女神,並不是林文義他們曾見到過的愛神──」<br /><br />  黃絹感到意外:「事情那麼複雜?一共──有兩位女神?」<br /><br />  原振俠道:「那位愛神究竟是甚麼來歷,沒有人知道。但是有一艘難民船上的一個人,卻認出了那救人的女神,就是阿英!」<br /><br />  黃絹失聲:「阿英?就是那個女人?在遇到愛神事件發生之後,就失蹤不見了的──」<br /><br />  原振俠點頭:「就是她!」<br /><br />  黃絹的神情,表示了明顯的不信:「那怎麼會呢?阿英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她怎麼會忽然成了拯救女神?」<br /><br />  原振俠攤了攤手,表示沒有意見。黃絹沉聲道:「那林文義在甚麼地方?是他告訴你的?我要去找他!」<br /><br />  原振俠軟弱無力地道:「放過他吧!」<br /><br />  他之所以說起來軟弱無力,是因為他知道,如果黃絹要找林文義的話,是一定可以找得到,不必他告訴她林文義的地址的。<br /><br />  黃絹也沒有再要原振俠說甚麼,只是道:「我一定要把真相弄清楚!」<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那是你的事,你不應該和我商量,我也絕對無法提供任何幫助。」<br /><br />  黃絹試探地問:「如果從另一角度來看,幫助一對飽歷患難、深愛著的男女重逢呢?」<br /><br />  原振俠知道,她是指林文義和阿英而言。他疲倦地笑著:「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這個能力,那──應該是愛神的事。如果真有一位專司愛情之神,那麼,這就是她的職責,不必他人代勞的。」<br /><br />  黃絹呆了半晌,輕嘆:「看來沒有甚麼可以打動你的心了。」<br /><br />  黃絹在這樣說的時候,神態十分動人。金紅色的夕陽,這時恰好透過窗子,映在她的身上,使她看來更有一股朦朧迷離的美麗。<br /><br />  原振俠心弦一陣震動:「自然有!你本身,就能打動我的心。」<br /><br />  黃絹仰起臉來,神情複雜之極,顯然是絕未料到原振俠會突然這樣說,但又顯然她一直在期待著原振俠會這樣說。而且,原振俠這樣說了,令得她在剎那之間,心神激盪,難以自已!<br /><br />  她發出了一下快樂激動的低呼聲,原振俠在這時,已張開雙臂。她撲進了原振俠的懷中,兩人緊擁著,進行著幾乎要令對方窒息的長吻。<br /><br />  他們互相之間,可以感到對方的心跳,可是他們都感到不滿足,因為他們之間,還有著隔膜。他們一面喘著氣,一面解除著那些隔膜,直到他們兩個人的胸脯,緊緊地赤裸地貼在一起。<br /><br />  這樣,他們感覺起對方的心跳來,就更加親切,更加接近。<br /><br />  不論黃絹是多麼有權勢,可以操縱著多少人的生和死,她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女。當她柔軟的、膩滑的、飽滿的胸脯,如此緊密地貼近原振俠的胸膛之際,兩個人在那一剎間,都像是飄進了一個迷幻的境地之中。四周圍的一切,看來都在「淡出」,由模糊而變得不再存在──存在的,只有他和她!<br /><br />  四周圍的聲音,也逐漸由模糊而消失,只剩下發自他們身體之內的聲音──急促的喘聲和心跳聲,以及由於他們相擁得太緊貼,而發出的一些奇妙的聲響。<br /><br />  他和她,像是在倏忽之間,進入了另一個空間之中。在那個只有他們存在的空間中,似乎連他們的體重也不再存在,一切都是飄然的、輕柔的。導致人的感覺,進入一層又一層永無止境的、奇妙的、沒有盡頭的幻樂的境界。<br /><br />  他們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姿勢,發生著甚麼變化,只是一直在迷幻快樂的大道上馳騁。除了盡情把自己沉浸在那種境地中之外,根本不去想別的。<br /><br />  等到原振俠終於又可以有別的一些念頭之際,他首先想到的是:剛才,愛神是不是降臨過?而現在,是不是又開始離去了呢?他想搜尋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看到的是黃絹晶瑩澄澈、深邃如海的眸子。而在她眼波之中,他看出黃絹的心中,正在問著同一個問題。<br /><br />  (全書完)</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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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切全都那麼迷離──林文義是在半昏迷狀態之中,感到迷離,山虎上校是在清醒的狀態之中,一樣感到迷離。

  黃絹冷笑了一聲:「上校,你頭腦絕不簡單,甚麼叫炮艇從中裂了開來?那女人又有甚麼力量使你失去了進攻能力?你別像說一個神話一樣,把事實說出來!」

  山虎上校的面肉牽動了一下:「我說的全部是事實──雖然一直到現在,還有幻境的感覺,可是,看我腿上的疤痕──」

  他說到這裡,伸手撥開了他腿上又長又濃密的體毛,現出了一道疤痕來:「匕首就插在這裡,那卻又是假不了的。而且,上千萬美金的財寶,都不見了!」

  原振俠知道的是,其中有一箱財寶,在林文義自昏迷中醒過來之後,在他的身邊。

  一切事情,都是那樣撲朔迷離,不可理解。主要的關鍵,自然是在那個自稱愛神的女人身上。

  他吸了一口氣:「你認為自海中冒起來的物體,可能是一艘潛艇?」

  山虎上校點了點頭:「還能是甚麼?」

  黃絹在這時候,側過臉去,向原振俠笑了一下:「如果那一位真是愛神的話,在神話傳統之中,她自海中冒出來的時候,是踏著一枚巨大的蚌殼的。有一幅著名的油畫,畫的就是這種情景。」

  原振俠這時,正沉醉在有關愛神的幻想之中。山虎上校人雖然兇悍殘暴,但是在敘述那一段經歷時,所說的一切,卻能將人帶入一個奇妙的、充滿了想像的境地之中。使得那女人,聽來真的像一個女神一樣。

  所以,在聽了黃絹這樣說之後,他順口答:「是,那種巨大無比的蚌,可以達到三公尺長,正式的名稱是『硨磲』,最大的一種,學名是『庫氏硨磲』。但是,看起來,自海上冒起來的物體,還要更大?」

  他說到這裡,向山虎上校望了過去,山虎上校神情憤然:「根本看不清楚有多大,我──一定是那姓林的小子,在酒中做了甚麼手腳,可能是放了毒藥或者別的甚麼,所以使得我無法有清晰的感覺,甚至,還產生了大量的幻覺,這小子──」

  山虎上校又現出了他的兇相來,雙手緊握著拳,捏得他指節骨格格作響。

  原振俠問:「自此之後,你就一直沒有阿英的消息?」

  山虎上校道:「沒有!」他頓了一頓,又現出悻然的神色來:「也不知斷了腿的林文義是死是活!」

  原振俠當然不會把林文義的下落說出來,因為山虎上校是這樣兇悍的一個危險人物。他想起剛才的搏鬥,心中仍然不免緊張。要不是他身手矯健靈巧,一下子就連連擊中了山虎上校的要害,再下去,能不能佔上風,真還大成問題。

  山虎上校又悻然道:「我不信阿英會喜歡那姓林的小子!哼,女人總是女人,在有了我那樣強壯的男人之後,還會──」

  黃絹冷冷地叱道:「住口!」

  山虎上校住了口,神情仍是憤然,黃絹道:「你先回去,編入特種任務小組,暫時擔任副組長,看以後的表現再說。還有,組織的規章,我勸你去背熟些,不要以為你還是在當海盜!」

  山虎上校吞嚥著口水,沒有說甚麼,四個黑衣人已帶著他走了出去。

  壁球室中,只有原振俠和黃絹兩個人了,兩人都默然不語。原振俠實在不願意開口說甚麼,可是望著微低著頭,在沉思著的黃絹,自側面看來,她是那麼姣好美麗,特別惹人好感,他又忍不住不說。

  終於,原振俠嘆了一聲:「山虎上校是一個窮兇極惡的人,我不認為你可以有效地長期控制他!」

  他是在給黃絹忠告,告訴她留下山虎上校,是一樁十分危險的事。

  黃絹的流盼美目之中,有著激動和喜悅的神色。她語音低柔:「你倒一直在關心我!」

  原振俠聽了,不禁長嘆了一聲,兩人又默然無語。黃絹站了起來,來到了原振俠的背後,背靠向原振俠,原振俠也靠向她,兩人背靠背地站著。

  過了一會,黃絹才道:「我只知道故事的下半部。」

  原振俠「嗯」地一聲,沒有說甚麼。黃絹又道:「我可以補充一點,山虎見了將軍,表現了他出色的戰鬥力,自然很得人欣賞。他竟然不自量力到以為可以取代我在軍隊中的地位──」

  原振俠在喉際,發出了幾下沒有意義的聲音來。黃絹停了一停,又道:「有人命令他,若是能對付得了你,他才能在我之上──原,對不起,剛才,若是你有危險,我一定會出手!」

  想起了剛才的情形,原振俠不禁苦笑──山虎上校的攻勢如暴風驟雨,雷霆萬鈞,若是真有了危險,黃絹來得及出手麼!

  黃絹口中的「有人」,自然是卡爾斯將軍了。由此可知,就算黃絹想對付山虎上校,也還有卡爾斯將軍這一層障礙在。他只好低聲道:「一切,你自己要小心!」

  黃絹「嗯」地一聲:「我會!」

  這兩句對話,聽起來倒像他們只是一對普通的情侶在互相叮嚀,哪會想到他們之間,會有那麼多的驚濤駭浪,暗潮洶湧!

  黃絹在停了一會之後,問:「那個叫阿英的女人──」

  原振俠和黃絹,仍然維持著背靠背的姿勢,但是他們的雙手,卻已在不知不覺間,自然而然握在一起。

  原振俠簡略地說了林文義和阿英的事,黃絹的聲音中充滿了嚮往:「那──真是愛神?」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只怕沒有那麼浪漫,我也以為那是一艘特種潛艇,只是還有許多想不通之處!」

  他們兩人,顯然都很欣賞享受這樣背靠著背,手握著手的姿勢,所以並不變換。而且輕輕搖擺著身子,像是一對少男少女一樣。

  黃絹道:「是,如果是一艘潛艇,一定是一艘十分新型的潛艇。」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兩個人的敘述,都十分模糊不清。林文義斷腿之後,處在半昏迷的狀態之中,他說,他那時看出去,甚麼都是一片血紅色的。山虎顯然由於突如其來的變故和打擊,使得他的感覺,也不是十分正常。」

  黃絹沉吟了一下,略轉過頭來。這個動作,使她的短髮,輕拂在原振俠的頸際,使原振俠有一種癢酥酥的、說不出來的舒服之感。

  她道:「山虎是一個兇手,我看,要使他鬆開手中的自動步鎗,一定要有一種十分強烈的力量,才能達到目的。」

  原振俠皺著眉:「是啊,還有,令那柄匕首忽然之間插進了山虎的大腿──這個自海中冒出來的女人,看來有一股神奇的力量──」

  黃絹接上了口:「就像是美國電視影集中的『神奇女俠』?」

  原振俠想了一想,不禁笑了起來。〈神奇女俠〉的電視劇,是一個幻想故事,故事的女主角有驚人的本領,來自一個不可知的神奇國度,黃絹用這樣一個幻想中的人物來比擬,自然是令人失笑的。

  可是原振俠在笑了一下之後,卻又陷入了沉思之中:為甚麼不能是一個擁有神奇制敵力量的女人呢?

  原振俠本身,有著極其豐富的想像力,也曾經歷過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在一聽到「神奇女俠」的比擬,仍然不覺失笑。由此可知,實用科學的觀念,是如何之根深柢固!

  黃絹在說了那句話之後,也笑了一下,可是也立即止住了笑聲。顯然她的思路歷程,和原振俠是一樣的,覺得那並不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兩個人靜默了片刻,原振俠才道:「這樣一個具有超能力的女人,恰好經過,見到山虎在肆虐,就現身救了林文義和阿英?」

  原振俠在說的時候,口氣是帶著極度的懷疑的。黃絹的語氣也和他一樣:「由於她救了一對相愛的男女,所以她自稱愛神?」

  這時,他們兩人仍然背靠著背,但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由站而坐。黃絹在這樣說的時候,又扭轉著頭,原振俠也轉過頭去,兩個人的視線,可以作有限度的相接觸。

  原振俠覺出,黃絹的眼角之中,閃耀著一種異樣的光芒。接著,她垂下了眼瞼,幽幽地道:「地球上,需要愛神來搭救的男女太多了!」

  原振俠聽得黃絹這樣說,也大是感慨,自然而然長嘆了一聲。黃絹的聲音聽來更是幽怨:「譬如我,如果真有愛神的話,我願意俯伏在她的腳下!」

  原振俠在那一剎間,感到了一陣激動──他一直以為美麗的黃絹,有著鐵石一般堅硬的心腸。相識了許久,卻從來也不知道她還有那麼薄弱的一面,竟然會願意俯伏在愛神的腳下!

  他陡然一個轉身,雙手扶住了黃絹的肩頭。還沒有等他說甚麼,黃絹已發出了「嚶」的一下嬌吟聲,投進了他的懷中。

  原振俠緊緊地擁抱著她。在這時候,黃絹根本不是甚麼叱吒風雲的女將軍,只是一個嬌弱的、要求得到愛情的、身子由於心情的激動而在微微發顫,呼吸和心跳都在自然而然加快速度的女人。

  原振俠在感覺上,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和黃絹初相識時,在日本,在大風雪中,在山中的岩洞中,和黃絹相擁的那一刻。那是他一生之中,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刻,他也自然地,說出了那時候說過的一句話來:「是真的──真的──我們又在一起了!」

  那時候,他們兩人身上都穿著十分厚的禦寒衣。這時,他們身上的衣服並不厚,所以在這樣緊密的擁抱之中,他們互相可以感到對方的體溫。

  他們都不說話,只是相擁著。

  原振俠不說話,是因為他知道,現在的情形雖然是真實的,但是卻是一場處於真實之中的夢。他不開口說話,這樣的「夢境」還可以維持一個比較長的時間,他一開口,一接觸到現實問題,害怕「夢」立刻就要粉碎。而他是如此享受這樣的「夢境」,所以不想破壞它。

  黃絹不開口,理由和原振俠完全一樣。她何嘗不嚮往令人陶醉的愛情生活!可是現實生活又使她走上了另一條路,能在「夢境」之中,盡量享受一下,只怕比找到愛神,向她求賜愛情,更實在多了!

  過了好久好久,兩人才吁了一口氣,緩緩分了開來,面對面凝視著。他們都是成年人,而且全是聰明之極的成年人,更重要的,都是極其了解對方心意的成年人。在互相凝視之中,他們都可以徹底知道對方的心意,而完全不必通過任何語言!

  他們不約而同,都有點苦澀地笑了起來。幾分鐘的互望,和相互間的微笑,實在是代替了千言萬語。

  黃絹是不可能放棄目前的生活的,他們都知道這一點。只要黃絹不肯放棄目前的生活方式,他們之間的愛情,也就只好一直這樣子──似有似無,存在於一種虛無飄渺的境界之中。

  黃絹雖然已剪短了頭髮,可是留著長髮時的一些習慣動作,依然保留著。這時,她掠了一掠頭髮,低聲道:「看來,真要有愛神出現在我們之間才好!」

  原振俠在她充滿了誘惑力的唇上,輕吻了一下,只是嘆了一聲。

  黃絹再掠了掠頭髮,有點不自然地偏過頭去:「真要是在大海中,有著一個具有那麼神奇力量的女人──」

  原振俠立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不禁涼了涼:「你放心,我看她不會來和你爭女將軍位置的,你還是多提防一下山虎上校的好!」

  黃絹輕嘆了一聲:「我也不單是有這樣的想法,我在想,那個阿英──照兩個人的敘述來看,阿英自然不會受甚麼損傷,也被愛神救了。可是為甚麼,一直沒有她的訊息呢?」

  這自然是一個原振俠無法回答的問題,黃絹忽然現出心嚮往之的神情來:「她是不是被愛神帶走了?愛神既然能從大海之中冒出來,也可以設想她在海底,有著美麗的宮殿。阿英和她在一起,無憂無慮地就在海底的宮殿之中生活著!」

  原振俠輕輕鼓著掌,他並沒有譏諷的意思。黃絹的設想,是一個既美麗又浪漫的童話式設想,值得鼓掌,但原振俠自然不同意,接下來的話,倒是多少有點譏諷的意味:「如果阿英愛林文義,我相信她寧願和林文義,在那舊炮艇的房間中相擁,而不會貪圖在美麗的宮殿之中的那種生活!」

  黃絹自然聽得懂他話中的意思,她輕咬著下唇,神態動人,看來是在思索著原振俠話中的深意。但原振俠對她太了解,知道她就算有短暫時間的領悟,也必然會立即又沉迷目前的生活,他根本不對之寄以太多的希望。

  黃絹又道:「又焉知阿英不怕離開了愛神的保護之後,又落在山虎的手中!」

  原振俠苦笑:「若是為了這樣的憂慮,而放棄了和林文義的相聚,那太愚蠢了。兩個相愛的人,最重要的事,莫過於在一起──能夠相擁,就不要單是手拉著手!」

  黃絹輕嘆了一聲:「原,你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少年一樣,一直對愛情有著那麼浪漫的設想,而完全無視於現實生活環境!」

  原振俠用一下悶哼聲,代替了他的不同意的回答。黃絹忽然調皮地笑了起來:「你那位海棠呢?她愛你不愛?為甚麼她不能長和你在一起!」

  原振俠坦然地接受了黃絹那種帶有嘲弄的目光:「我只好說她不愛我,和你一樣!」

  黃絹聽了,低下頭去一會,避免再在這個問題上說下去:「海中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神奇的女神,原,你要是去探索的話,儘可能知會我一下!」

  原振俠笑了起來:「太虛無了,上哪兒去探索去?就算找到了,也──難道我也俯伏在她的腳下?」

  黃絹一挺身,站了起來:「還有,那個阿英,也值得找一找。當時在場的三個人,她應該最清醒,由她來敘述經過的情形,會真實得多!」

  原振俠心中一動──黃絹和中南半島上有著聯繫,通過她的關係找尋阿英,應該容易得多。

  幾年前,他在泰國認識的傳奇人物青龍,也是通過了黃絹的關係而認得的。黃絹去進行找人的工作,自然有各種方便。

  他點了點頭,也站了起來。就在這時,球室的門上,有敲門聲,接著,兩個黑衣人推門進來,有著相當緊張的神色,望了原振俠一眼,才道:「將軍,有重要的情報,等待決定!」

  黃絹揮了揮手,向外走去。到了門口,她才站定了身子,可是並不轉過身來:「別太輕視環境的力量,阿英對林文義的愛,可能也是由環境造成的!」

  原振俠立時道:「是,當他們被吊起來餵鯊魚的時候,那又是甚麼環境?」

  黃絹的反應更快:「那時候,誰也不知道愛神會突然出現。你不妨試想一想,阿英在那樣環境下,是求活還是求死?」

  原振俠一時之間,不禁答不上來──阿英的遭遇如此悲慘,在山虎的蹂躪下,簡直是生不如死。那麼,她如果刻意求死,似乎也不能說是為了愛情了。

  在他猶豫了一下,未能立時回答之際,黃絹已然發出了一下長笑聲走了出去。她的笑聲和腳步聲,在寂靜的走廊中,漸漸遠去,直到聽不見了,原振俠才喃喃地說了一句:「別褻瀆了愛情!」

  他的心中一片惘然──能和黃絹短暫地相聚片刻,緊緊相擁,那自然使他感到極其快樂。但是每一次相聚,都在分手之際,使他感到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如此遙遠,這又帶來極度的惘然!

  原振俠低嘆了一聲,慢慢地踱出了那壁球室,經過了空洞的走廊。走廊中的燈光相當暗,把他的影子長長地投在地上,看起來,更有一股清冷的感覺。

  當他出了體育館之際,幾乎已是天色將明時分了,體育館外也十分寂靜。原振俠只覺得那種惘然之感,使得他的心頭添了一股重壓,十分抑鬱不快,所以他順著路邊走著,深深呼吸著清晨帶著潮濕的空氣。

  等到他回到住所時,天色已然大明,他只是略微休息了一下,就到了醫院。

  醫院的時刻是相當刻板的,和他有冒險生活之際的那種驚風駭濤,大不相同。當他穿著白袍,掛著聽診器巡視病房之際,他至多只是一個英俊高大得出奇的醫生而已。誰能想到他在幾小時之前,曾和一個巨人般的兇漢作過生死搏鬥,誰又能想到,他有過那麼多不平凡的經歷!

  中午,當他正在休息室中休息的時候,休息室的門推開,他看到林文義拄著手杖,臉色蒼白激動地走了進來,不斷地喘著氣。

  原振俠望著他,等他先說話,林文義喘了幾口氣,才道:「有人告訴我,山虎上校還活著!」

  原振俠自然不會驚奇,只是揚了揚眉。林文義來到一張椅子前,坐了下來:「去年,就有人見過他,在曼谷。我和──一些難民有聯絡,有人見過他,在曼谷!」

  他接連重複了兩遍,神情又是緊張又是激動,雙手緊握著拳。

  原振俠擺了擺手:「別緊張,我在幾小時之前,還見過他──」

  林文義的臉色本來就蒼白,這時更是變得一點血色也沒有,身子發著抖,直勾勾地望定了原振俠。

  當林文義假托了另外一個人的名字,敘述著他自己的故事時,曾詳細說到過,他自己如何屈服在山虎上校的威勢之下的情形。這使得原振俠雖然對他的遭遇寄以同情,但是並不是十分喜歡他,而且,還有點瞧不起他。

  這時,看到了他這種情形,他有點冷嘲:「怎麼,你不是想找他報仇吧!」

  林文義的身子,又抖了片刻,才道:「我──要是他找到了我,我──我──」

  看來,他還是對山虎上校感到害怕。原振俠嘆了一聲:「別怕,他參加了一個國家的特種部隊,只怕你和他沒有甚麼見面機會。」

  林文義雙手捂住臉,低下頭來。

  林文義的這個動作,不知道是在慶幸他不會和山虎上校見面了,還是在惱恨無法找山虎上校報仇。不過以他懦弱的性格來推測,只怕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過了好一會,原振俠感到有點不耐煩,想下逐客令之際,林文義才抬起頭來,顫聲道:「也有人看到了──阿英!」

  原振俠「哦」地一聲:「也在曼谷?」

  林文義搖頭:「不是,是在海上──那人說得十分玄,我不是很明白。他本來就認識阿英的,是阿英的一個遠房親戚──」

  原振俠一揮手:「說他遇到阿英的情形!」

  林文義囁嚅道:「我很難複述,而且,我也不是很相信這個人的話,他說得太玄了!」

  原振俠早就領教過林文義這種吞吞吐吐的性格,倒也不以為奇,只是現出不耐煩的神色:「說簡單一點。」

  林文義嚥了一口口水:「那人說,早在他們離開西貢之前,就聽到了一個傳說──」

  原振俠又皺了皺眉──他叫林文義說簡單一點,林文義竟然從「傳說」說起!林文義也看出了原振俠的不耐煩,忙道:「有關係的,原醫生,那傳說和阿英,是很有點關係的!」

  原振俠只好由得他講下去,並且決定盡量不打岔,以免浪費時間。

  林文義吸了一口氣:「傳說稱,在海上,尤其是在大霧之中,會出現一個女神,搭救陷入困境中的海上難民,這女神十分美麗。」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逃亡的難民把生命交給了喜怒無常的大海,而且心境又是那麼絕望,在生死毫無保障的情況下,就很容易有這樣的傳說。」

  對於原振俠的分析,林文義顯然不同意,可是他只是在神情上表現出來,言語上並不敢反駁。呆了片刻,才道:「我和逃出來的難民,一直有聯絡,有時在金錢上幫他們──反正我那些錢,全是愛神賜給我的──」

  原振俠一揮手:「那個傳說中在大霧中出現的『女神』,就是你遇到過的那位『愛神』?」

  林文義苦笑了一下:「我本來也以為是,現在才知道不是。那──女神是──阿英!」

  林文義說得十分紊亂,原振俠心中暗嘆了一聲,沒有再說甚麼。

  林文義道:「這一年來,總有逃出來的人,陸續向我說起過,他們如何在絕境之中,忽然有女神出現,救了他們的經過。」

  林文義的這番話,倒引起了原振俠的很大興趣,他立時問:「不單是一個人遇到過,而是有很多人遇到過?」

  林文義點了點頭:「是,對我說起曾遇到過的人,至少有二十個,都是怒海餘生的難民,他們沒有理由說謊。而且有關這個女神的事,在難民之中,廣泛地傳說著,也不會是空穴來風。」

  原振俠的語調有點冷淡:「既然有這樣的情形,昨晚你為甚麼不對我說?」

  林文義忙分辯:「我以為那無關緊要,所以沒有說。因為他們在海面上遇到的女神,在他們口中的形容,顯然和我遇到的愛神不同,所以──我沒有說起。直到昨晚你走了之後,又有兩個難民來找我,其中一個,就是我說過,是阿英的遠親。他在濃霧之中,認出了那女神就是阿英,還叫了她兩聲,可是阿英沒有回答,我這才和你商量一下。」

  原振俠問:「當時的情形怎樣?」

  林文義道:「當時,他們乘搭的木船漏水,食水又用完了,船上不斷有人死去,已經幾乎絕望了。霧又大,航途迷失,而阿英──女神就在霧中出現,救了他們。」

  原振俠笑了一下:「是人也好,是神也好,總不能憑空在海面上出現的?」

  林文義又嚥了一口口水:「每次她出現的時候,都是大霧中。所以說起她的人,都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怎麼出現的,大多數人,都說像是一個幻夢一樣!」

  原振俠心中說了一句:根本就是一個幻夢!

  林文義卻現出十分焦急的神色來:「原醫生,阿英是不是死了,所以才變成了神?」

  原振俠聽得他這樣問,有點啼笑皆非,他想了一想,才道:「照那天發生的事看來,阿英應該沒有死!」

  林文義並不知道,原振俠在山虎上校口中又知道了許多事實,所以聽到原振俠這樣講,驚訝得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把他自山虎上校口中知道的經過情形,約略說了一遍。林文義神情十分激動:「這樣的惡人,神仙怎麼會放過他?」

  原振俠順口答一句:「或許,那女神只是愛神,不是死神。」

  林文義仍然在咬牙切齒地憤恨,他這時的神情,自然是在表示他對山虎上校的懷恨。這本來是很正常的,可是,看了林文義的這種神情,原振俠忽然想起了黃絹的話:不要輕視環境的力量──在特定的環境之中,有特定的感情!

  原振俠的心中,不禁起了一陣疑惑:難道像林文義和阿英這樣生死不渝的愛情(甚至感動了愛神,使她在海中冒起來!)也是特定環境下的產物?也會因為環境的不同而變化?

  原振俠當然不願意相信這一點,他不由自主,搖了搖頭,望向林文義,心中又不禁想:林文義恨山虎,是恨山虎加在他身上的屈辱,還是恨山虎加在阿英身上的凌辱,還是兩者都有?林文義心中感情的複雜,只怕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別人要理解,自然更加困難了!

  過了一會,林文義的情緒,才漸漸恢復了正常:「阿英要是沒有──死,她為甚麼不來找我?為甚麼一直在海上漂流,為甚麼她──她靠甚麼生活?」

  原振俠曾經幻想過阿英和「愛神」在一起,當然那是全無根據的幻想,只不過可以滿足一部分浪漫情懷。但是他還是問了一句:「傳說之中,女神出現時,只有一個,不是兩個?」

  林文義點了點頭:「只有一個──而且,有人認出了她是阿英!」

  對於這種奇幻莫測的事,原振俠也無法表示任何意見。兩人又沉默了片刻,林文義才道:「我想──我想──」

  他猶豫著,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說出來。

  林文義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想──弄一艘船,到海上去,希望可以見到阿英。」

  原振俠挺了挺身子,對林文義不禁有一點肅然起敬之感:「你考慮過這樣做的危險沒有?」

  林文義長嘆了一聲:「考慮過了!難民船經過的那一片海域,仍然有大量的海盜出沒,又有大風大浪。可是──可是既然有了阿英的消息,我自然要不顧一切去找她!」

  原振俠想了一想:「根據傳說,她似乎是在難民船有絕大的困難時才出現?」

  林文義神情惘然:「你的意思是,我──就算弄一艘船,不斷在海域中航行,也未必會遇到她?」

  原振俠的話,根本是建立在一個「傳說」上的,自然難以禁得起進一步的分析。不過在這樣的情形下,原振俠也只好道:「是。」

  林文義低下了頭,雙手抱著頭,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會,林文義才抬起頭來,神情相當堅決:「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原振俠揚了揚眉,代表詢問。林文義道:「我回去,回西貢──胡志明市去。然後,再和難民一起逃出來,那就──有機會遇到她了──」

  原振俠十分誠懇地道:「如果不是每一艘難民船都有機會遇到──那個女神,你的辦法仍然不是很有用。你總不能一次又一次,逃出來了又回去參加難民的逃亡──」

  林文義的神情變得十分苦澀,長嘆了一聲,雙手緊緊地互扭著。

  原振俠也不禁伴著他長嘆了一聲,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頭:「有了消息,總好辦得多,不妨慢慢想一個妥善的辦法!」

  林文義還想說甚麼,擴音器中已傳出了呼叫原振俠醫生的聲音。原振俠向神情怏怏的林文義揮了揮手,離開了休息室。

  當他忙完了事,再到休息室時,林文義已經不在了。接下來的幾天之中,林文義也沒有再來找他。

  林文義帶來有關阿英的消息,聽來比遇到「愛神」的經過更要虛幻。原振俠曾作了幾個假設,但是不得要領,自然不再想下去了。

  一天傍晚,他在將離開醫院的時候,突然收到了黃絹的電話,只講了一句話:「原,我在你的住所,快來,有話對你說──」

  原振俠沒有答話的機會,黃絹就掛上了電話。原振俠有一個衝動,想打電話回家去,告訴黃絹,請她離開!可是他握著電話,呆了半晌,終於還是嘆了一聲,放下了電話來。

  他回去,推開門,先聞到了黃絹慣用的香水味,又看到黃絹抱著一個坐墊,樣子有點懶慵地坐在沙發的一角。一雙明亮澄澈的大眼睛,閃耀著動人的光芒,正望定了他。

  黃絹一看到他,就一躍而起,迎了上來,雙臂掛向他的頸際,在原振俠的唇上輕輕一吻。然後嬌俏地向後仰著頭,膩聲道:「你看我像不像一個在等著丈夫回來的小妻子?」

  原振俠聲音苦澀:「並不好笑!」

  黃絹眼珠轉動:「那說些好笑的,你知道國際間最流行的笑話,有關卡爾斯將軍的是甚麼?」

  原振俠神情落寞,搖了搖頭。

  黃絹鬆開了手,翩然轉過身去:「他準備大規模武裝進攻美國!」

  原振俠嘆了一聲:「仍然不好笑!」

  黃絹轉回身來,注視了他半晌:「你當然知道我不是為了飾演小妻子,或是講笑話給你聽而來的。」

  原振俠笑了起來:「當然,雖然我寧願你是為了這兩樁事來的──」

  黃絹咬了咬下唇:「世界各國的情報機構,現在正把注意力集中在──」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原振俠已走近音響,把一副耳機取起來,套在耳上。表示他對黃絹的話,感到極度的沒有興趣。

  黃絹卻走了過來,把耳機取下:「你聽一聽,會有興趣的──」

  原振俠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坐了下來。黃絹道:「各國情報機構正集中力量,研究一艘常在南中國海出沒的潛艇,究竟屬於甚麼勢力?」

  原振俠怔了一怔,挺了挺身子。黃絹向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有點趣味了?首先的原始資料,來自聯合國駐曼谷的難民專員。」

  原振俠緩緩吸了一口氣──聯合國駐曼谷的難民專員,本來是萊恩上校。可是萊恩上校卻為了一個南越女人阮秀珍,陷於不能自拔的痛苦愛情深淵之中,日夜酗酒,早已不能再擔任這個重要的職務了。

  原振俠想起了萊恩上校,不禁又是一陣感嘆,感嘆「問世間情是何物」!

  現在的駐曼谷處理難民事務的專員是甚麼人,原振俠並不知道。但是黃絹的敘述一開始,他已經知道,事情和以前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有關了。

  黃絹繼續道:「當第一次由難民的口中,獲得了他們在逃亡途中,在大海上處於絕境時,海面上忽然有一個女神出現,搭救了他們的報告之際,自然不會引起甚麼注意。但是當這樣的報告越來越多之後,就產生了一個問題──這個女神,不可能是難民的幻想,而是實際存在著的!有關方面,曾組織了一次小規模的調查,不過並沒有甚麼發現。」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黃絹道:「各國情報機構是最敏感的,在知道了有這樣的事實之後,自然各展神通,搜集資料──」

  黃絹講到這裡,忽然無緣無故笑了一下。原振俠立時偏過頭去,不去看她。

  果然,黃絹笑了一下之後,道:「你那位小海棠,十分能幹,得到的資料也極多!」

  原振俠並沒有分辯甚麼,只是裝著沒聽到:「情報機構對救人的女神感到興趣,真是一大怪事!」

  黃絹笑了一下:「如果你知道,那女神在救人的同時,還有著異常的殺人能力,你就不會奇怪了。」

  原振俠怔了一怔。黃絹一開始說,他就知道黃絹所說的,和前幾天林文義告訴他的海上女神是同一件事。可是他再也想不到,那女神還會殺人!他「哦」地一聲,但並沒有說甚麼。

  黃絹道:「或者,可以說,她具有驚人的破壞力量。資料上說,至少有三艘屬於某國海軍的輕型炮艇,在客串海盜的行為中,遭到了破壞。而被破壞的情形,毫無例外,全是齊中裂開,整個解體,而又無法知道,是甚麼力量造成這種破壞的。」

  原振俠「啊」地一聲:「山虎的敘述,他那艘炮艇的情形,正是這樣!」

  黃絹揚了揚手:「這種異乎尋常的破壞力量,還不足以引起各國情報機構的興趣嗎?」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自然,所有的破壞力量都會引起興趣,就像膿血會吸引蒼蠅一樣!」

  黃絹撇了撇嘴:「曾經有半艘被解體的船隻被撈起來,研究的結果,那種破壞力量,如同巨大無比的燒銲器一樣。像是驟然有了巨大的熱量,將整艘船在一剎間切割了開來一般。」

  原振俠聲音仍然相當冷淡:「聽來有點像各國一直在研究的死光武器。」

  黃絹道:「或者是雷射武器,而且能十分成功地使用──這種武器如果已成為事實,並且被應用了,那實在是令人震驚的事!」

  原振俠沉吟不語,黃絹又道:「林文義、山虎遇到過的那位愛神,身分撲朔迷離之極。她掌握著極其先進的武器,在大海之上,神出鬼沒!」

  原振俠心中又起了反感:「她在海上運用她的神奇力量救人,你們是想把她找出來,搶奪她的力量去殺人!兩件事大相逕庭,一樁是神的行為,另一樁是魔鬼的行為!」

  黃絹咬著下唇不出聲,過了一會,才道:「我到山虎上校曾停泊炮艇的地方去過,就是愛神曾經出現過的那個隱蔽的荒島海灣。」

  原振俠嘆了一聲──這件事,既然已引起了各國情報機構的注意,而且認定了那個「愛神」,掌握著神祕而具有威力的新武器,那只怕遼闊的南中國海面上再無寧日。各國的各種各樣的船隻,會以各種各樣的形式來回巡弋,不達目的,誓不干休!

  而如今成了國際轟動大事的神祕事件,開始時,只不過是林文義、阿英、山虎上校三個人,在特殊的處境之中,遇到了「愛神」,這個聽來十分虛幻的事!

  原振俠來回走了幾步:「你當然沒有見到愛神!」

  黃絹點頭:「沒有,但是她的存在,已可肯定。」

  原振俠嘆了一聲:「我有一點你們可能還不知道的資料──那個在海上,往往在濃霧之中突然冒出來救人的女神,並不是林文義他們曾見到過的愛神──」

  黃絹感到意外:「事情那麼複雜?一共──有兩位女神?」

  原振俠道:「那位愛神究竟是甚麼來歷,沒有人知道。但是有一艘難民船上的一個人,卻認出了那救人的女神,就是阿英!」

  黃絹失聲:「阿英?就是那個女人?在遇到愛神事件發生之後,就失蹤不見了的──」

  原振俠點頭:「就是她!」

  黃絹的神情,表示了明顯的不信:「那怎麼會呢?阿英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她怎麼會忽然成了拯救女神?」

  原振俠攤了攤手,表示沒有意見。黃絹沉聲道:「那林文義在甚麼地方?是他告訴你的?我要去找他!」

  原振俠軟弱無力地道:「放過他吧!」

  他之所以說起來軟弱無力,是因為他知道,如果黃絹要找林文義的話,是一定可以找得到,不必他告訴她林文義的地址的。

  黃絹也沒有再要原振俠說甚麼,只是道:「我一定要把真相弄清楚!」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那是你的事,你不應該和我商量,我也絕對無法提供任何幫助。」

  黃絹試探地問:「如果從另一角度來看,幫助一對飽歷患難、深愛著的男女重逢呢?」

  原振俠知道,她是指林文義和阿英而言。他疲倦地笑著:「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這個能力,那──應該是愛神的事。如果真有一位專司愛情之神,那麼,這就是她的職責,不必他人代勞的。」

  黃絹呆了半晌,輕嘆:「看來沒有甚麼可以打動你的心了。」

  黃絹在這樣說的時候,神態十分動人。金紅色的夕陽,這時恰好透過窗子,映在她的身上,使她看來更有一股朦朧迷離的美麗。

  原振俠心弦一陣震動:「自然有!你本身,就能打動我的心。」

  黃絹仰起臉來,神情複雜之極,顯然是絕未料到原振俠會突然這樣說,但又顯然她一直在期待著原振俠會這樣說。而且,原振俠這樣說了,令得她在剎那之間,心神激盪,難以自已!

  她發出了一下快樂激動的低呼聲,原振俠在這時,已張開雙臂。她撲進了原振俠的懷中,兩人緊擁著,進行著幾乎要令對方窒息的長吻。

  他們互相之間,可以感到對方的心跳,可是他們都感到不滿足,因為他們之間,還有著隔膜。他們一面喘著氣,一面解除著那些隔膜,直到他們兩個人的胸脯,緊緊地赤裸地貼在一起。

  這樣,他們感覺起對方的心跳來,就更加親切,更加接近。

  不論黃絹是多麼有權勢,可以操縱著多少人的生和死,她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女。當她柔軟的、膩滑的、飽滿的胸脯,如此緊密地貼近原振俠的胸膛之際,兩個人在那一剎間,都像是飄進了一個迷幻的境地之中。四周圍的一切,看來都在「淡出」,由模糊而變得不再存在──存在的,只有他和她!

  四周圍的聲音,也逐漸由模糊而消失,只剩下發自他們身體之內的聲音──急促的喘聲和心跳聲,以及由於他們相擁得太緊貼,而發出的一些奇妙的聲響。

  他和她,像是在倏忽之間,進入了另一個空間之中。在那個只有他們存在的空間中,似乎連他們的體重也不再存在,一切都是飄然的、輕柔的。導致人的感覺,進入一層又一層永無止境的、奇妙的、沒有盡頭的幻樂的境界。

  他們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姿勢,發生著甚麼變化,只是一直在迷幻快樂的大道上馳騁。除了盡情把自己沉浸在那種境地中之外,根本不去想別的。

  等到原振俠終於又可以有別的一些念頭之際,他首先想到的是:剛才,愛神是不是降臨過?而現在,是不是又開始離去了呢?他想搜尋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看到的是黃絹晶瑩澄澈、深邃如海的眸子。而在她眼波之中,他看出黃絹的心中,正在問著同一個問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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