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環》倪匡</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環》倪匡</h3><br /><br />第一部:神秘女人離奇死亡<br /><br /><br />  「環」這個字,最原始的意義,是璧的一種,而璧,是一種圓形的玉器,圓形的玉器中間有孔,孔大過玉,叫環,這樣的解釋,大抵沒有問題。<br /><br />  漸漸地,字義擴展,不一定是玉,別的東西,成圓形的,也可以叫環,更漸漸的,環這個字,本身已經獨立,成為一種獨特形狀的形容詞。<br /><br />  人類所能看得到的最大的環是甚麼環呢?這是一個很奇特的問題,答案也很特別──土星環,土星環,就是環繞土星的那一個神秘的圓環,對於這個圓環,天文學家到現在還沒有定論,有的以為這個大圓環──它的直徑是十六萬三千哩──是光線在許多微粒上的反映,有的天文學家,則認為這個環,是受土星吸力影響而環繞土星運行的流星群。<br /><br />  總之,這個大環,究竟是甚麼玩意兒,沒有人知道,其他的星球,也沒有這樣的環,土星環是獨特的、奇妙的、唯一的天體現象。<br /><br />  從高處望下來,被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照映得呈現一種迷幻彩色的街道上,滿是人頭。<br /><br />  如果不是從高處望下來,真難想像人頭和人頭的距離竟是如此之近──幾乎像是沒有距離,而只是一顆一顆地挨擠著。<br /><br />  那地方,恰好是一個行人回旋處,所有的人,都向同一個方向行進著,而人頭也排列成環形,以致自高處望下去,像是一個圓環在向一個固定的方向,轉動著,緩慢地轉動著。<br /><br />  我之所以能在高處看到這種情形,是因為我坐在一間飯店的靠窗位置上,而那家飯店,設在一幢大廈的頂樓,有二十多層高。<br /><br />  音樂很悠揚,一個黑人在起勁地唱著,而我要等的人卻還沒有來。<br /><br />  我多少有點不耐煩︰這是不是一個無聊的玩笑呢?<br /><br />  我是接到一個神秘電話,才到這家飯店來的,那個電話的確神秘,一個女人的聲音,請我來,說是有一件十分重大的事,要和我商量,當我問她是甚麼人時,電話已掛斷了。<br /><br />  我考慮了半小時,決定前來赴約,因為我對一切古怪的事,都有興趣。<br /><br />  而當我一走進這家飯店時,侍者便向前迎來︰「衛先生?」<br /><br />  我點了點頭,侍者就道︰「雷小姐已訂下了位置,在窗前,希望你滿意。」<br /><br />  我沒有表示甚麼異議,又點了點頭,在侍者的口中,我至少知道,打那個神秘電話給我的人姓雷,自然,那可能完全是假託一個姓氏。<br /><br />  就這樣,我在那個位置上坐下來,而且,一坐就達半小時之久。<br /><br />  我皺眉,將視線從馬路上收回來,那位雷小姐,怎麼還不出現呢?我剛想揚手叫喚侍者,忽然看到一個侍者拿著電話,向我走來,他來到了我的桌前,將電話放下︰「先生,你的電話。」<br /><br />  他插好了電話插頭,走開去,我有點遲疑地拿起電話來。<br /><br />  當我拿起電話來的時候,我心中在想,那一定又是那位神秘的雷小姐打來的電話。可是,我才將電話聽筒湊到耳際,就聽到了一個很粗暴的男人聲音,喝道︰「你是衛斯理?」<br /><br />  我略呆了一呆,道︰「是。」<br /><br />  那男人接著發出一陣聽來令人極不舒服,而且顯然是不懷好意的笑聲來︰「約會取消了,你走吧!」<br /><br />  我忙道︰「約我在此相會的好像不是閣下!」<br /><br />  可是沒有用,我的話才一出口,對方已不準備和我繼續講下去了,我又聽到了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然後,便是「啪」地一聲,電話掛斷了。<br /><br />  我慢慢放下電話,皺著眉,這究竟是甚麼把戲?<br /><br />  但如果這是一種捉弄,捉弄我的人,又能得到甚麼呢?我又會受到甚麼損失呢?<br /><br />  當我在想到我可能被捉弄時,我的心中,多少有點惱怒,但繼而想到我決不會損失甚麼時,我又為之泰然自若,我招來侍者,點了菜,準備獨自享受一個豐富的晚餐,不再等那位雷小姐了。<br /><br />  一小時後,精美的食物,使我僅有的一點不愉快,也化為烏有,我付了賬,站了起來,就在這時,侍者又拿著電話來了。<br /><br />  我呆了一呆︰「又是我的電話?」<br /><br />  侍者有禮貌地微笑著,我只好又坐了下來,這一次,我一拿起電話來,卻又聽到了那女人的聲音。<br /><br />  那女人的聲音聽來像是很焦急,她甚至一面講話,一面在喘著氣,她道︰「衛先生?你還在,謝天謝地,請你一定要繼續等我!」<br /><br />  我回答道︰「小姐,如果這是一種捉弄,我看應該結束了!」<br /><br />  那女人的聲音更焦急了,她忙道︰「不是,不是,請你一定要等我,我就到了!」<br /><br />  我忙道︰「那麼你──」<br /><br />  可是我只講了三個字,那女人又掛斷了電話,這樣無頭無腦的電話,從下午的那個算起,已經是第三個了。我在心中告訴自己,如果再等下去的話,那麼,就是大傻瓜!<br /><br />  可是,我雖然那樣告訴自己,事實上,我還是又等了十分鐘,好奇心是會使很多人做傻瓜的,我是一個好奇心十分強烈的人,自然不能例外。<br /><br />  在這多等待的十分鐘,的確證明我已做了傻瓜,因為並沒有任何人向我走來。<br /><br />  於是,我離開座位,走向門口。<br /><br />  我還未曾來到門口,透過飯店的玻璃門,我看到玻璃門外,裝飾華麗的走廊上,有一個女人,正急急地向前奔過來。<br /><br />  我一看到那女人,立時站定了腳步,這女人奔得那麼急,她是不是就是約我在此相會的那一個女人呢?<br /><br />  一切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快,以致我根本沒有機會去進一步地證實我的猜想,那女人奔得如此急,以致她來到了門前的時候,竟忘記了將門推開,「砰」地一聲,撞在玻璃門上,那令得我陡地一呆,而那女人在撞到了玻璃門之後,身子向後,略退了一退,這時,那「砰」地一聲響,引得所有的人,都轉頭向門外看去,那女人的雙手按在玻璃上,雙眼睜得老大,望著飯店內,而她的臉色,變得比紙還白,就在那一剎間,我發覺事情有點不對頭了,我連忙向前奔去。<br /><br />  但是,我才奔出了一步,就見那女人的身子,晃了一晃,跌倒在地上。<br /><br />  我連忙站定身子,指著一個侍者道︰「快,快打電話召救護車!」<br /><br />  那侍者急忙轉身,去撥電話,我繼續奔向門口,當我推開玻璃門的時候,有一個中年男子,也奔了出來,他的身上,還掛著餐巾。<br /><br />  那男人和我先後到了門外,他問我道︰「你是醫生?」<br /><br />  我道︰「不是。」<br /><br />  那男人道︰「我是,快將她扶到沙發上去!」<br /><br />  我來到了那女人的身邊,俯身握住了那女人的手臂,將她拖到了沙發上,那位醫生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皺著眉,又翻了她的眼皮來看了一看,然後,嘆了一聲︰「死了!」<br /><br />  這時,很多人從飯店出來,圍在門口,七嘴八舌地講著,那女人倒在沙發上,不必是一個醫生,也可以知道她已經死了!<br /><br />  在她死之前,我可以說是最接近她的一個人,但是那並沒有多大的用處,因為我和她之間,隔著一道玻璃門,我根本未能和她作任何的交談。<br /><br />  而她在一碰到玻璃門之後,幾乎立時倒地,死亡來得如此突然,這女人是不是就是曾和我訂下約會的雷小姐,只怕也永遠不能證實。我當時只是在想︰如果她就是要和我見面,說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告訴我的人,那麼,她的死,是自然的意外,還是人為的意外呢?<br /><br />  我抬起頭來,望著那位醫生︰「她的死因是甚麼?」<br /><br />  那醫生道︰「不能肯定。」<br /><br />  我還想再問,電梯打開,救傷人員已經來了,看熱鬧的人後退了一些,一個警官走向前來,隨著救傷人員來的醫生,向那女人略一檢查,便道︰「她死了,應該派黑箱車來才是。」<br /><br />  他招著手,一個救傷人員將一幅白布蓋住了屍體,警官回過頭來,問道︰「是誰將她扶到沙發上來的?」<br /><br />  那醫生和我同時道︰「我們!」<br /><br />  那警官道︰「請你們合作,將當時的情形,詳細他說一說。」<br /><br />  那醫生顯然是一個很肯負責的人,他道︰「那女人撞在玻璃門上,我坐在離門不遠處,我看到她倒下去,我和這位先生一起奔出門外,等我們合力將她搬到沙發上時,她已經死了!」<br /><br />  警官皺著眉︰「你隨意搬動遭到意外的人?」<br /><br />  那醫生道︰「我是醫生,當時,我以為她只是昏了過去,我自然要盡快救她!」那警官點了點頭,又問了我幾句話,不多久,那女人就被抬走了。<br /><br />  我和那位醫生,被請到了警局,將我們的話,作了正式的記錄。<br /><br />  這時,我實在想知道那個死了的女人是甚麼人,警方人員顯然已經檢查過她的遺物,但是我卻沒有機會,向他們詢問。<br /><br />  我和那醫生是同時離開警局的,當我們來到警局大門口時,一個警官忽然奔了過來,叫道︰「衛先生,請你等一等!有一點新的發現,需要你作一個解釋。」<br /><br />  那醫生和我握手離去,我跟著那警官,又到了一間辦公室之中。<br /><br />  在那間辦公室中,已有好幾個警官在,其中包括率領警方人員首先到達飯店的那位警官,我才一走進來,就覺得氣氛很不尋常,我好像是一個待審的犯人。<br /><br />  但是至少在表面上,那幾個警官,對我還是很客氣的,那警官道︰「衛先生,請坐。」<br /><br />  我坐了下來,道︰「有了甚麼新的發現,為甚麼要留我下來?」<br /><br />  幾個警官互望了一眼,仍由那警官說話,他道︰「衛先生,關於那個死者,你一直未曾向警方說過,你認識死者。」<br /><br />  我不禁感到好笑,立時道︰「我根本不認識她!」<br /><br />  鄧警官打開了桌上放著的一本小小的記事簿,那記事簿有著草綠色的皮封面,看來十分精緻,他望著打開了的記事簿︰「這裏有一個電話號碼,你看看,是誰的電話?」<br /><br />  當他那樣講的時候,我驚愕地挺了挺身子,我已經意識到會有甚麼事發生了!<br /><br />  果然,那警官接著,讀出了一個電話號碼來,那是我的電話號碼,我皺著眉︰「這電話號碼是我的。」<br /><br />  那警官合攏了記事簿,放在手心上,輕輕地拍著︰「死者身上,這本記事薄,是死者唯一的東西,而在這本記事簿中,唯一的記載,就是一個電話號碼,而經過我們向電話公司查詢,這個電話號碼的擁有者是衛斯理。」<br /><br />  我不禁有點憤怒,因為那警官的話,強烈地在暗示著我和死者之間,有著某種關係!<br /><br />  是以我冷笑著︰「你不必向我長篇大論地解釋,我從來不否認這個電話號碼是我的。」<br /><br />  那警官瞪著我︰「可是,你卻說你不認識死者!」<br /><br />  我沉聲說︰「是的,我不認識她。」<br /><br />  那警官笑了笑︰「衛先生,你認為你的電話號碼,成為一個陌生人記事簿中,唯一記載著的東西,不是太奇怪一點了麼?」<br /><br />  我覺得,如果我一味否認下去,問題是得不到解決的,我只有將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講出來,那個突然死亡的女人,身邊的記事簿中,既然有著我的電話號碼,那麼,我肯定她就是打電話給我,要和我約晤的人,大約也不會有甚麼錯誤了。<br /><br />  所以我在略想了一想之後︰「事情是這樣的,那女人可能和我通過電話。」<br /><br />  那警官現出十分感到興趣的樣子來,向另一個人作了一個手勢,那人立時攤開記事簿,那警官道︰「請你詳細將經過情形說一說。」<br /><br />  我點著頭,就將經過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根本事實就是如此,是以我說的時候,也泰然自若,我將如何接到了神秘電話,依時到了飯店,等了許久,又接到了一個男人的電話,等等經過,都講了一遍。<br /><br />  房間中的幾個警官,都用心聽著,等我講完,他們互相望著,都現出不相信的神色來,那向我發問的警官笑道︰「聽來像是一篇傳奇小說。」<br /><br />  我憤然︰「你有權以為那是一篇傳奇小說,但是我已向警方提供了事實。」<br /><br />  那警官略呆了一呆︰「你不知道死者要向你說出的重大事是甚麼?」<br /><br />  我道︰「根本沒有和她交談的機會,我看到她匆匆奔來,心中剛想,這個女人可能就是打電話給我的那個,她已經撞在玻璃門上,接著她就倒地,而當我和那位醫生一起趕出去時,她已經死了!」<br /><br />  那警官望著我︰「你曾經扶起過她的身子,將她拖到沙發上?」<br /><br />  「是的,你在懷疑甚麼?」<br /><br />  那警官道︰「你別見怪,我在懷疑,你是不是會趁機在她的身上,取走了甚麼東西。」<br /><br />  我心中的怒意更甚︰「警官先生,若是我在她的身上取走了甚麼,你以為我會承認麼?」<br /><br />  那警官自然也看出我的惱怒,他的涵養功夫倒很好,仍然微笑著︰「你曾接到一個男人的電話,如果你再次聽到他的聲音,是不是認得出來?」<br /><br />  「當然可以認得出。」我立時回答。<br /><br />  那警官低著頭,想了片刻︰「好,多謝你的合作,我們可能以後還要你的幫助,希望你能再和警方合作。」<br /><br />  我道︰「我十分樂意和警方合作,只是希望警方別懷疑我在眾目睽睽之下,有能力隔著玻璃門殺人,那就好了。」<br /><br />  那警官笑道︰「衛先生,你真幽默!」<br /><br />  我站了起來︰「事實上,我個人對這件事,也十分有興趣,那女人的死因是甚麼?」<br /><br />  那警官道︰「正在研究中,有幾名專家,在殮房中,正解剖著屍體。」<br /><br />  就在這時,電話鈴忽然響起,一個警官抓起電話來,聽了一下,就道︰「殮房洩電,失了火!」<br /><br />  幾個警官都一呆,那聽電話的警官問道︰「現在情形怎樣?」<br /><br />  電話中回答的聲音很大,而房間中又很靜,是以可以聽得很清楚︰「濃煙密佈,幸而一起火,所有的人都逃了出來,沒有人受傷,現在還無法進入殮房去。殮房中全是屍體,不值得冒險去救!」<br /><br />  警官放下了電話,我的眉心打著結。<br /><br />  殮房洩電起火,本來不是甚麼特別了不起的事,但是,那是湊巧呢?還是因為別的原因呢?<br /><br />  房間中的幾個警官,已一起向外走了出去,我也離開,我和他們一起走出了警局,他們登上了一輛警車,駛走了,我獨自在街道上走著。<br /><br />  我的心中在想,那個女人究竟有甚麼重要的事要對我說呢?看來,她的死亡,不是偶然的、自然的死亡!當我想到這裏時,我陡地站住了身子,因為我已想到了另一點︰如果那女人是被殺死的,而兇手又不想她的死因大白,那麼,還有甚麼方法比將她的屍體燒毀更好呢?<br /><br />  如果不是我的想像力太豐富的話,那麼,這件事可能有極其複雜、神秘的內幕。<br /><br />  而現在,這件事的內容,究竟如何,我自然一無所知,因為我連和那女人交談的機會都沒有,當我衝出去時,她已經死了!<br /><br />  更令我奇怪的是,那女人為甚麼要找我?約了我之後,為甚麼又遲到?<br /><br />  一連串的疑問,盤在我腦際,我也沒有叫街車,就那樣一面想著,一面走回家中。<br /><br />  當我回到家中時,仍然神思恍惚,以致是白素來開門的,也沒有看清楚,直到我坐了下來,才發現她站在我的身前,神色大是不善。<br /><br />  我們夫婦間互相信任,但是白素知道丈夫應一個女人的電話之約而出去,經過了超乎尋常的時間,才心神恍惚地回來,她心中有所思疑,那是必然不可避免的事情。<br /><br />  所以,我不等她發問,就道︰「我又遇到了一件怪事,我在警局羈留了很久,那女人死了!」<br /><br />  她呆了一呆,道︰「死了?」<br /><br />  「是的。」我一面點著頭,一面將經過的情形,說了一遍。<br /><br />  然後我到書房中,我有一個習慣,每當發生一件奇怪的事情之後,就將發生的經過,記述下來,並且列出疑點。<br /><br />  當我做完了這些之後,早已過了午夜了。<br /><br />  我站起身來,順手脫下了外套,就在我脫下外套,並且將外套拋向衣架時,自我的外衣袋中,忽然跌下了一件東西來。<br /><br />  我略呆了一呆,那東西跌在地毯上,離我並不遠,我可以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一隻直徑約一吋的圓環,古銅色,很薄,那不是我的東西,但是,它卻在我的上衣袋中,跌了出來。<br /><br />  我立即走過去,將那隻圓環,拾了起來,看來它像是金屬的,因為相當沉重,在圓環上,還有許多精緻的、極細的花紋,看來像是一件裝飾品。<br /><br />  但是,作為裝飾品而言,它顯然太不漂亮了,因為它黑黝黝的,一點也不起眼。</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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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倪匡



第一部:神秘女人離奇死亡


  「環」這個字,最原始的意義,是璧的一種,而璧,是一種圓形的玉器,圓形的玉器中間有孔,孔大過玉,叫環,這樣的解釋,大抵沒有問題。

  漸漸地,字義擴展,不一定是玉,別的東西,成圓形的,也可以叫環,更漸漸的,環這個字,本身已經獨立,成為一種獨特形狀的形容詞。

  人類所能看得到的最大的環是甚麼環呢?這是一個很奇特的問題,答案也很特別──土星環,土星環,就是環繞土星的那一個神秘的圓環,對於這個圓環,天文學家到現在還沒有定論,有的以為這個大圓環──它的直徑是十六萬三千哩──是光線在許多微粒上的反映,有的天文學家,則認為這個環,是受土星吸力影響而環繞土星運行的流星群。

  總之,這個大環,究竟是甚麼玩意兒,沒有人知道,其他的星球,也沒有這樣的環,土星環是獨特的、奇妙的、唯一的天體現象。

  從高處望下來,被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照映得呈現一種迷幻彩色的街道上,滿是人頭。

  如果不是從高處望下來,真難想像人頭和人頭的距離竟是如此之近──幾乎像是沒有距離,而只是一顆一顆地挨擠著。

  那地方,恰好是一個行人回旋處,所有的人,都向同一個方向行進著,而人頭也排列成環形,以致自高處望下去,像是一個圓環在向一個固定的方向,轉動著,緩慢地轉動著。

  我之所以能在高處看到這種情形,是因為我坐在一間飯店的靠窗位置上,而那家飯店,設在一幢大廈的頂樓,有二十多層高。

  音樂很悠揚,一個黑人在起勁地唱著,而我要等的人卻還沒有來。

  我多少有點不耐煩︰這是不是一個無聊的玩笑呢?

  我是接到一個神秘電話,才到這家飯店來的,那個電話的確神秘,一個女人的聲音,請我來,說是有一件十分重大的事,要和我商量,當我問她是甚麼人時,電話已掛斷了。

  我考慮了半小時,決定前來赴約,因為我對一切古怪的事,都有興趣。

  而當我一走進這家飯店時,侍者便向前迎來︰「衛先生?」

  我點了點頭,侍者就道︰「雷小姐已訂下了位置,在窗前,希望你滿意。」

  我沒有表示甚麼異議,又點了點頭,在侍者的口中,我至少知道,打那個神秘電話給我的人姓雷,自然,那可能完全是假託一個姓氏。

  就這樣,我在那個位置上坐下來,而且,一坐就達半小時之久。

  我皺眉,將視線從馬路上收回來,那位雷小姐,怎麼還不出現呢?我剛想揚手叫喚侍者,忽然看到一個侍者拿著電話,向我走來,他來到了我的桌前,將電話放下︰「先生,你的電話。」

  他插好了電話插頭,走開去,我有點遲疑地拿起電話來。

  當我拿起電話來的時候,我心中在想,那一定又是那位神秘的雷小姐打來的電話。可是,我才將電話聽筒湊到耳際,就聽到了一個很粗暴的男人聲音,喝道︰「你是衛斯理?」

  我略呆了一呆,道︰「是。」

  那男人接著發出一陣聽來令人極不舒服,而且顯然是不懷好意的笑聲來︰「約會取消了,你走吧!」

  我忙道︰「約我在此相會的好像不是閣下!」

  可是沒有用,我的話才一出口,對方已不準備和我繼續講下去了,我又聽到了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然後,便是「啪」地一聲,電話掛斷了。

  我慢慢放下電話,皺著眉,這究竟是甚麼把戲?

  但如果這是一種捉弄,捉弄我的人,又能得到甚麼呢?我又會受到甚麼損失呢?

  當我在想到我可能被捉弄時,我的心中,多少有點惱怒,但繼而想到我決不會損失甚麼時,我又為之泰然自若,我招來侍者,點了菜,準備獨自享受一個豐富的晚餐,不再等那位雷小姐了。

  一小時後,精美的食物,使我僅有的一點不愉快,也化為烏有,我付了賬,站了起來,就在這時,侍者又拿著電話來了。

  我呆了一呆︰「又是我的電話?」

  侍者有禮貌地微笑著,我只好又坐了下來,這一次,我一拿起電話來,卻又聽到了那女人的聲音。

  那女人的聲音聽來像是很焦急,她甚至一面講話,一面在喘著氣,她道︰「衛先生?你還在,謝天謝地,請你一定要繼續等我!」

  我回答道︰「小姐,如果這是一種捉弄,我看應該結束了!」

  那女人的聲音更焦急了,她忙道︰「不是,不是,請你一定要等我,我就到了!」

  我忙道︰「那麼你──」

  可是我只講了三個字,那女人又掛斷了電話,這樣無頭無腦的電話,從下午的那個算起,已經是第三個了。我在心中告訴自己,如果再等下去的話,那麼,就是大傻瓜!

  可是,我雖然那樣告訴自己,事實上,我還是又等了十分鐘,好奇心是會使很多人做傻瓜的,我是一個好奇心十分強烈的人,自然不能例外。

  在這多等待的十分鐘,的確證明我已做了傻瓜,因為並沒有任何人向我走來。

  於是,我離開座位,走向門口。

  我還未曾來到門口,透過飯店的玻璃門,我看到玻璃門外,裝飾華麗的走廊上,有一個女人,正急急地向前奔過來。

  我一看到那女人,立時站定了腳步,這女人奔得那麼急,她是不是就是約我在此相會的那一個女人呢?

  一切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快,以致我根本沒有機會去進一步地證實我的猜想,那女人奔得如此急,以致她來到了門前的時候,竟忘記了將門推開,「砰」地一聲,撞在玻璃門上,那令得我陡地一呆,而那女人在撞到了玻璃門之後,身子向後,略退了一退,這時,那「砰」地一聲響,引得所有的人,都轉頭向門外看去,那女人的雙手按在玻璃上,雙眼睜得老大,望著飯店內,而她的臉色,變得比紙還白,就在那一剎間,我發覺事情有點不對頭了,我連忙向前奔去。

  但是,我才奔出了一步,就見那女人的身子,晃了一晃,跌倒在地上。

  我連忙站定身子,指著一個侍者道︰「快,快打電話召救護車!」

  那侍者急忙轉身,去撥電話,我繼續奔向門口,當我推開玻璃門的時候,有一個中年男子,也奔了出來,他的身上,還掛著餐巾。

  那男人和我先後到了門外,他問我道︰「你是醫生?」

  我道︰「不是。」

  那男人道︰「我是,快將她扶到沙發上去!」

  我來到了那女人的身邊,俯身握住了那女人的手臂,將她拖到了沙發上,那位醫生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皺著眉,又翻了她的眼皮來看了一看,然後,嘆了一聲︰「死了!」

  這時,很多人從飯店出來,圍在門口,七嘴八舌地講著,那女人倒在沙發上,不必是一個醫生,也可以知道她已經死了!

  在她死之前,我可以說是最接近她的一個人,但是那並沒有多大的用處,因為我和她之間,隔著一道玻璃門,我根本未能和她作任何的交談。

  而她在一碰到玻璃門之後,幾乎立時倒地,死亡來得如此突然,這女人是不是就是曾和我訂下約會的雷小姐,只怕也永遠不能證實。我當時只是在想︰如果她就是要和我見面,說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告訴我的人,那麼,她的死,是自然的意外,還是人為的意外呢?

  我抬起頭來,望著那位醫生︰「她的死因是甚麼?」

  那醫生道︰「不能肯定。」

  我還想再問,電梯打開,救傷人員已經來了,看熱鬧的人後退了一些,一個警官走向前來,隨著救傷人員來的醫生,向那女人略一檢查,便道︰「她死了,應該派黑箱車來才是。」

  他招著手,一個救傷人員將一幅白布蓋住了屍體,警官回過頭來,問道︰「是誰將她扶到沙發上來的?」

  那醫生和我同時道︰「我們!」

  那警官道︰「請你們合作,將當時的情形,詳細他說一說。」

  那醫生顯然是一個很肯負責的人,他道︰「那女人撞在玻璃門上,我坐在離門不遠處,我看到她倒下去,我和這位先生一起奔出門外,等我們合力將她搬到沙發上時,她已經死了!」

  警官皺著眉︰「你隨意搬動遭到意外的人?」

  那醫生道︰「我是醫生,當時,我以為她只是昏了過去,我自然要盡快救她!」那警官點了點頭,又問了我幾句話,不多久,那女人就被抬走了。

  我和那位醫生,被請到了警局,將我們的話,作了正式的記錄。

  這時,我實在想知道那個死了的女人是甚麼人,警方人員顯然已經檢查過她的遺物,但是我卻沒有機會,向他們詢問。

  我和那醫生是同時離開警局的,當我們來到警局大門口時,一個警官忽然奔了過來,叫道︰「衛先生,請你等一等!有一點新的發現,需要你作一個解釋。」

  那醫生和我握手離去,我跟著那警官,又到了一間辦公室之中。

  在那間辦公室中,已有好幾個警官在,其中包括率領警方人員首先到達飯店的那位警官,我才一走進來,就覺得氣氛很不尋常,我好像是一個待審的犯人。

  但是至少在表面上,那幾個警官,對我還是很客氣的,那警官道︰「衛先生,請坐。」

  我坐了下來,道︰「有了甚麼新的發現,為甚麼要留我下來?」

  幾個警官互望了一眼,仍由那警官說話,他道︰「衛先生,關於那個死者,你一直未曾向警方說過,你認識死者。」

  我不禁感到好笑,立時道︰「我根本不認識她!」

  鄧警官打開了桌上放著的一本小小的記事簿,那記事簿有著草綠色的皮封面,看來十分精緻,他望著打開了的記事簿︰「這裏有一個電話號碼,你看看,是誰的電話?」

  當他那樣講的時候,我驚愕地挺了挺身子,我已經意識到會有甚麼事發生了!

  果然,那警官接著,讀出了一個電話號碼來,那是我的電話號碼,我皺著眉︰「這電話號碼是我的。」

  那警官合攏了記事簿,放在手心上,輕輕地拍著︰「死者身上,這本記事薄,是死者唯一的東西,而在這本記事簿中,唯一的記載,就是一個電話號碼,而經過我們向電話公司查詢,這個電話號碼的擁有者是衛斯理。」

  我不禁有點憤怒,因為那警官的話,強烈地在暗示著我和死者之間,有著某種關係!

  是以我冷笑著︰「你不必向我長篇大論地解釋,我從來不否認這個電話號碼是我的。」

  那警官瞪著我︰「可是,你卻說你不認識死者!」

  我沉聲說︰「是的,我不認識她。」

  那警官笑了笑︰「衛先生,你認為你的電話號碼,成為一個陌生人記事簿中,唯一記載著的東西,不是太奇怪一點了麼?」

  我覺得,如果我一味否認下去,問題是得不到解決的,我只有將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講出來,那個突然死亡的女人,身邊的記事簿中,既然有著我的電話號碼,那麼,我肯定她就是打電話給我,要和我約晤的人,大約也不會有甚麼錯誤了。

  所以我在略想了一想之後︰「事情是這樣的,那女人可能和我通過電話。」

  那警官現出十分感到興趣的樣子來,向另一個人作了一個手勢,那人立時攤開記事簿,那警官道︰「請你詳細將經過情形說一說。」

  我點著頭,就將經過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根本事實就是如此,是以我說的時候,也泰然自若,我將如何接到了神秘電話,依時到了飯店,等了許久,又接到了一個男人的電話,等等經過,都講了一遍。

  房間中的幾個警官,都用心聽著,等我講完,他們互相望著,都現出不相信的神色來,那向我發問的警官笑道︰「聽來像是一篇傳奇小說。」

  我憤然︰「你有權以為那是一篇傳奇小說,但是我已向警方提供了事實。」

  那警官略呆了一呆︰「你不知道死者要向你說出的重大事是甚麼?」

  我道︰「根本沒有和她交談的機會,我看到她匆匆奔來,心中剛想,這個女人可能就是打電話給我的那個,她已經撞在玻璃門上,接著她就倒地,而當我和那位醫生一起趕出去時,她已經死了!」

  那警官望著我︰「你曾經扶起過她的身子,將她拖到沙發上?」

  「是的,你在懷疑甚麼?」

  那警官道︰「你別見怪,我在懷疑,你是不是會趁機在她的身上,取走了甚麼東西。」

  我心中的怒意更甚︰「警官先生,若是我在她的身上取走了甚麼,你以為我會承認麼?」

  那警官自然也看出我的惱怒,他的涵養功夫倒很好,仍然微笑著︰「你曾接到一個男人的電話,如果你再次聽到他的聲音,是不是認得出來?」

  「當然可以認得出。」我立時回答。

  那警官低著頭,想了片刻︰「好,多謝你的合作,我們可能以後還要你的幫助,希望你能再和警方合作。」

  我道︰「我十分樂意和警方合作,只是希望警方別懷疑我在眾目睽睽之下,有能力隔著玻璃門殺人,那就好了。」

  那警官笑道︰「衛先生,你真幽默!」

  我站了起來︰「事實上,我個人對這件事,也十分有興趣,那女人的死因是甚麼?」

  那警官道︰「正在研究中,有幾名專家,在殮房中,正解剖著屍體。」

  就在這時,電話鈴忽然響起,一個警官抓起電話來,聽了一下,就道︰「殮房洩電,失了火!」

  幾個警官都一呆,那聽電話的警官問道︰「現在情形怎樣?」

  電話中回答的聲音很大,而房間中又很靜,是以可以聽得很清楚︰「濃煙密佈,幸而一起火,所有的人都逃了出來,沒有人受傷,現在還無法進入殮房去。殮房中全是屍體,不值得冒險去救!」

  警官放下了電話,我的眉心打著結。

  殮房洩電起火,本來不是甚麼特別了不起的事,但是,那是湊巧呢?還是因為別的原因呢?

  房間中的幾個警官,已一起向外走了出去,我也離開,我和他們一起走出了警局,他們登上了一輛警車,駛走了,我獨自在街道上走著。

  我的心中在想,那個女人究竟有甚麼重要的事要對我說呢?看來,她的死亡,不是偶然的、自然的死亡!當我想到這裏時,我陡地站住了身子,因為我已想到了另一點︰如果那女人是被殺死的,而兇手又不想她的死因大白,那麼,還有甚麼方法比將她的屍體燒毀更好呢?

  如果不是我的想像力太豐富的話,那麼,這件事可能有極其複雜、神秘的內幕。

  而現在,這件事的內容,究竟如何,我自然一無所知,因為我連和那女人交談的機會都沒有,當我衝出去時,她已經死了!

  更令我奇怪的是,那女人為甚麼要找我?約了我之後,為甚麼又遲到?

  一連串的疑問,盤在我腦際,我也沒有叫街車,就那樣一面想著,一面走回家中。

  當我回到家中時,仍然神思恍惚,以致是白素來開門的,也沒有看清楚,直到我坐了下來,才發現她站在我的身前,神色大是不善。

  我們夫婦間互相信任,但是白素知道丈夫應一個女人的電話之約而出去,經過了超乎尋常的時間,才心神恍惚地回來,她心中有所思疑,那是必然不可避免的事情。

  所以,我不等她發問,就道︰「我又遇到了一件怪事,我在警局羈留了很久,那女人死了!」

  她呆了一呆,道︰「死了?」

  「是的。」我一面點著頭,一面將經過的情形,說了一遍。

  然後我到書房中,我有一個習慣,每當發生一件奇怪的事情之後,就將發生的經過,記述下來,並且列出疑點。

  當我做完了這些之後,早已過了午夜了。

  我站起身來,順手脫下了外套,就在我脫下外套,並且將外套拋向衣架時,自我的外衣袋中,忽然跌下了一件東西來。

  我略呆了一呆,那東西跌在地毯上,離我並不遠,我可以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一隻直徑約一吋的圓環,古銅色,很薄,那不是我的東西,但是,它卻在我的上衣袋中,跌了出來。

  我立即走過去,將那隻圓環,拾了起來,看來它像是金屬的,因為相當沉重,在圓環上,還有許多精緻的、極細的花紋,看來像是一件裝飾品。

  但是,作為裝飾品而言,它顯然太不漂亮了,因為它黑黝黝的,一點也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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