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八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八章</h3><br /><br />  可是,當他們循聲看去時,卻不由自主發出「啊」的一聲──是有東西發出吠叫聲,並向車子移動,可是那絕不是狗,而是絕不知名的鋼鐵鑄品,看來像是印象派的雕塑,絕無規則可言,亂七八槽的一團。<br /><br />  可是那東西,不但發出犬吠聲,而且其中有一節,還像狗尾一樣,不斷搖著。這東西的移動,快速靈活,看來可能還會「跳躍」!<br /><br />  東西來到車子前,繞著車子團團亂轉。一開始,兩人感到詫異,但自然立即就知道,那是無線電遙控的「玩具」,當然是戈壁沙漠的傑作!<br /><br />  到了石階前,大門打開,一個圓筒形的機械人,用十足是人走路的方式,走了出來,並且出聲:「主人在三樓,請貴客上去──」<br /><br />  原振俠倒沒有甚麼,黃絹立時揚了揚眉。可是就在這時,他們的車子,突然向上升起來。<br /><br />  停車處本來有許多一公尺見方的大石板,現在至少有六塊到八塊,向上升起,把車子也托了起來,一直托到了三樓的一個陽台旁邊──那種古老的洋房,都有十分精緻可愛的小陽台。<br /><br />  陽台的門打開,只見戈壁和沙漠兩人,並肩走了出來:「歡迎!歡迎!」<br /><br />  同時,陽台的欄杆,也向外分開。打開車門,只要跨過一步,就到了陽台上。<br /><br />  原振俠在車子被石板托起來時,心中還在疑惑──車子是隨便停下的,怎麼那麼巧,剛好停在可以升起來的石板上?<br /><br />  這時,他出了車子,一看,看到每一塊石板下,都有油壓伸縮桿的裝置。他不禁啞然,知道車子只要停在屋子前,就會被托起來──屋前那一大片石板,每一塊都會向上升起來。<br /><br />  黃絹和原振俠一起到了陽台上,主人再把他們請進屋內。沙漠笑著:「原醫生,上次我們誤會了年輕人的意思,真對不起──」<br /><br />  戈壁道:「要不是走得快,只怕要吃眼前虧!」<br /><br />  原振俠笑:「你們不是走得快,是飛得快!這裡的一切,有趣極了!」<br /><br />  黃絹也道:「真是,尤其是那頭印象派的狗──」<br /><br />  戈壁沙漠得意地哈哈大笑:「我們兩個都喜歡做點古怪東西,而現代科技,又給我們提供了條件。」<br /><br />  原振俠怕他們就自己的興趣長篇大論,連忙道:「請告訴我們,何以無法和年輕人聯絡──」<br /><br />  沙漠搶著說:「請到通訊室來──」<br /><br />  在他們之間,只怕甚麼話,都是沙漠先搶了去說的。戈壁在說話之前,有著先吸一口氣,再慢慢說出來的習慣──有那點時間的耽擱,沙漠如果想說甚麼,都可以完整地表達意見了。<br /><br />  這時他們所在處,是一間十分舒適的起居室,看來專為欣賞音樂之用。原振俠是音響設備的行家,可是他也只知道,在這起居室中的許多裝置是音響設備,而無法判斷其性能。<br /><br />  因為一切設備,沒有一件是工廠的出品,全是自己動手裝配的。而且,絕不求美觀,大多數都是零件赤裸裸地呈現。揚聲器也沒有外箱,許多組高音、中音喇叭,都被放在一根鐵枝上。<br /><br />  看到原振俠對這些設備多望了幾眼,戈壁沙漠大是有興趣:「原醫生對音響也有興趣?自己動手做?」<br /><br />  原振俠忙道:「不!不!先到通訊室去──」<br /><br />  他並沒有說謊,他喜愛音響,但從來沒有自己動手製造過音響設備。出了這間起居室,是一個走廊,走廊兩旁,全是房間。<br /><br />  主人在前面帶路,來到了盡頭處的一間房間前,推開了房門。連黃絹也不由自主,反手在原振俠的手上握了一下,以表示她心中的驚訝。<br /><br />  那房間至少有四十平方公尺,不但四周擺滿了各種儀器,中間還有兩個控制台,也全是儀器。<br /><br />  沙漠看到兩人驚訝的神情,大是自豪:「在這裡,可以按動的掣鈕,在一萬個以上,每一個都有獨特的用途。我們和全世界都可以聯絡,年輕人還送了我們一個通訊人造衛星──」<br /><br />  戈壁緩緩搖頭,糾正他的同伴:「說話別太誇張了,惹人笑話。年輕人送的,是可以使用那枚人造衛星十年的權利。」<br /><br />  黃絹由衷地道:「作為一個私人擁有的通訊室,我看這舉世無雙了!」<br /><br />  沙漠這次說話,倒十分謙虛:「大概是這樣。和各地通訊,也是我們的興趣之一──」<br /><br />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極其熟練地,和戈壁一起,移動、按下了很多掣鈕。一幅螢光幕上,不斷顯示出各種變化不定的數字。<br /><br />  沙漠解釋著:「我們替年輕人製造了一具極靈敏的信號接收器──這種接收器,現在被普遍使用,很多人帶在腰間,會發出聲響的傳呼聲,就是根據這個原型製造出來的。自然,通過人造衛星,我們這裡發出的訊號,幾乎在地球任何角落,都可以收得到──」<br /><br />  黃絹和原振俠互望了一眼,對沙漠的解說,他們都不懷疑。<br /><br />  而有了那麼好的設備,仍然不能和年輕人聯絡,唯一的可能,自然是年輕人根本不願和人聯絡!<br /><br />  戈壁補充著:「自然,要是他根本不使用訊號接收器,我們發出去的訊號,他也接收不到──他曾有三年之久,音訊全無,我們用盡了方法,每隔五分鐘,就用自動儀向他發射訊號一次,也一無回音。他的行蹤十分詭祕,沒有人知道他要到甚麼地方去──」<br /><br />  原振俠和黃絹又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在說:我們知道他要到何處去,他要去的地方,叫幽靈星座!<br /><br />  黃絹問:「如果他願意和別人聯絡?」<br /><br />  沙漠道:「他那具接收器,也會發射訊號,同樣通過人造衛星的轉遞,我們這裡就可以收到──」<br /><br />  他指了指那幅螢光幕,戈壁嘆了一聲:「他究竟在逃避甚麼?」<br /><br />  兩人都望向原振俠,看來十分想知道答案。<br /><br />  原振俠感到一陣異樣的疲倦,嘆了一聲:「太長的故事,長得我沒有氣力說!」<br /><br />  戈壁沙漠自然對原振俠的話不滿,他們不失幽默,笑著:「還好聽故事不是我們的興趣,所以就算沒有聽,也不覺得怎樣。」<br /><br />  原振俠抱歉地一笑,沙漠又道:「收到你的電話之後,每五分鐘自動發訊號的儀器,就開始操作,可是到現在,還沒有回音。」<br /><br />  黃絹道:「請繼續操作,到有結果為止!」<br /><br />  戈壁沙漠一起點頭答應,沙漠道:「兩位可有興趣,要一具訊號接收器?」<br /><br />  原振俠和黃絹齊聲:「不!」<br /><br />  原振俠補充:「我可不想在世界任何角落,都聽到那種怪聲!」<br /><br />  沙漠攤了攤手,作了一個古怪的神情。<br /><br />  這兩個人無疑有趣之極,而在這幢巨宅之中,還不知道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可是這時,原振俠和黃絹,都不擬久留。<br /><br />  他們告辭,戈壁沙漠也沒有強留。他們仍然由三樓的陽台離開,進了車子,石板下沉,到了地面。兩人在陽台上向他們揮手,目送他們離去。<br /><br />  車子駛到了山腳下,黃絹才道:「年輕人應該確定,利用死囚的靈魂作『護送者』是可行的,可能他已經在進行了。或者,在你離去之後,他已經找到了『護送者』,利用了爆炸,靈魂趨幽靈星座去了!」<br /><br />  原振俠深深吸著氣。這件事撲朔迷離,是一大團謎,一點都解不開:「只好作這種猜測,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不會瞞著我進行!」<br /><br />  黃絹有點不屑:「可是他逃避你!」<br /><br />  原振俠十分傷感:「他是怕我要堅持幫助他。唉,其實,我哪有那麼偉大!」<br /><br />  黃絹吁了一口氣:「本來就是,友誼,也該有一個限度,不能把自己的命也賠上!」<br /><br />  原振俠眉心打結,黃絹讓他去沉思,過了好一會,才問他:「你想到了甚麼?」<br /><br />  原振俠搖著頭:「想不通,一個很有趣的問題──黑紗也早知道,一個人的靈魂能力,經受不起空間的轉移。她好像自然而然,想到我做護送者,她為甚麼沒有想到,我會因此而死亡?」<br /><br />  黃絹冷笑:「她愛的又不是你,你死不死和她有甚麼關係?她只關心年輕人,地球人的生命,在她心目中甚麼也不值!」<br /><br />  黃絹的解釋,完全十分有理,可是原振俠還是在不住搖頭:「不,她不會那樣想,她有著十分善良的心地──」<br /><br />  黃絹的聲音更冷峻:「來自幽靈星座的怪物,心地會良善?她來的目的,就是勾人魂魄──」<br /><br />  在向黃絹敘述整件事件中,原振俠有意略去他的靈魂將被收集的危機之際,瑪仙願意把危機轉移到她自己身上,因而感動了黑紗的那一節──連原振俠自己也不很明白,為甚麼不對黃絹說出來?是因為才和黃絹在肉體上,有過那樣滿足的歡愉?還是他感到,黃絹始終對自己懷有感情,而在女人的心目中,感情又必然自私之故?<br /><br />  所以,這時,黃絹對黑紗的心地表示懷疑,原振俠自然無法作進一步的辯護。<br /><br />  他揮了一下手,像是想把所有的煩惱全部揮開(事實上當然絕無可能)。他思緒極亂,苦笑:「重要的是盡快找到年輕人,不然,他可能做傻事,而且,也耽誤黑紗的計畫──」<br /><br />  黃絹索性停了車子:「他避開你,是不想你當護送者。如果先讓他知道,我們可以安排護送者,他就不必再逃避你了──」<br /><br />  原振俠喃喃地道:「你的提議,使我聯想起,在貓脖子上繫一隻響鈴的故事──」<br /><br />  黃絹瞪了他一眼,自然明白原振俠在說甚麼:根本無法和他聯絡,如何能使他知道,已經有了解決護送者的方法?<br /><br />  她雙手交叉,伏在駕駛盤上,忽然現出十分驚訝的神情!<br /><br />  原振俠忙循她的視線看去,看到戈壁沙漠,佩戴著十分靈巧的個人飛行器,正降落在他們的前面──這種自天而降的情景,很叫人想起外星人的來臨。<br /><br />  兩人一落地,就急急奔過來。原振俠打開車門,沙漠已在叫:「有年輕人傳來的信息──」<br /><br />  原振俠大是高興,兩人奔到近前:「是不是再到我們那裡去?」<br /><br />  黃絹問:「有他傳來的信息,不是和他取得了聯絡?」<br /><br />  戈壁沙漠一起搖頭:「不是,只是他傳來了一段對話,已經全錄了下來。那段對話,看來是相當時間之前進行的,我們也不是很聽得懂,提到了甚麼──幽靈星座──甚麼護送者──」<br /><br />  原振俠和黃絹互望一眼:「我懂,快上車──」<br /><br />  戈壁沙漠齊聲道:「我們的個人飛行器,負重可以達到兩百公斤!」<br /><br />  沙漠畢竟性急,一面說,一面已把他背上的那具個人飛行器解了下來:「重量不超過十公斤,操縱的方法,和電子遊戲機完全一樣,小孩子都會,是最適合情侶空中漫遊的玩具──」<br /><br />  黃絹大感興趣。原振俠把飛行器佩戴好,比輕型的潛水筒還輕,然後,他笑問黃絹:「請抱得我緊些,不然掉了下去,不關我事──」<br /><br />  黃絹咬著下唇,雙臂摟住了原振俠的頸。她的口正好對準了原振俠的耳朵,原振俠聽到她用很低,但是聽來給人有一種惡狠狠感覺的聲音在說:「放心,我會抱得你很緊,真要摔下去,我們兩人,一定一齊摔!」<br /><br />  原振俠心中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br /><br />  操縱飛行器,用一隻手就夠了,他也就有點惡狠狠地,一臂緊緊環抱著黃絹的細腰,令黃絹的身體,緊貼著他的,然後,令飛行器帶著他們向上升。<br /><br />  那是一個十分奇妙的經歷,和在別的飛行工具之中上升完全不同。在感覺上,就像是人忽然有了飛行的能力一樣,悠悠忽忽,已到了半空之中,然後,又控制著,一面向前飛,一面升得更高。<br /><br />  風並不大,但由於飛行的速度相當高,所以令得他們的頭髮,都有點凌亂。他們互望著,距離極近,黃絹摟得極緊。他們互相之間,有過不止一次這樣的凝望,可是再也沒有一次,是在如此奇特的環境之中!<br /><br />  在升高了至少有一百公尺之後,黃絹把頭靠在原振俠的肩頭,不由自主喘著氣,原振俠也把她摟得更緊,兩人都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異樣的刺激和興奮。<br /><br />  原振俠向一旁看了看,戈壁沙漠已經越過了他們,那幢大屋子也已在腳下,他們正在下降。<br /><br />  原振俠頗有點依依不捨,他控制著飛行器,在空中又兜了一個圈子,才在大屋的屋頂上降落。<br /><br />  一降落,黃絹立時背對著三位男性,顯然是不想戈壁沙漠,看到她俏臉上那股異樣的嬌紅。而原振俠不必看也可以知道,剛才他們臉頰相貼時,他就覺出黃絹的臉頰,火辣辣地發燙!<br /><br />  原振俠由衷地道:「精巧極了,空中飛行的經驗,真有趣之至──」<br /><br />  戈壁沙漠大是高興:「原醫生如果喜歡,只管留著,我們負責補充燃料──」<br /><br />  原振俠忽然想到,這個人飛行器,自己不需要,倒可以留著來送給別人。<br /><br />  原振俠那時所想到的,是聽那位先生和夫人說起過,有幾個少年人常和他們在一起,其中還有一雙來歷極奇怪,擅長中國武術「輕功」的雙生女。這種個人飛行器,送給他們不是很適合嗎?<br /><br />  但他只是想了一想:「先放在你們這裡,有需要,再向你們借用──」<br /><br />  沙漠忙道:「說甚麼借用,我們這裡的一切,你要用的,只管拿去──」<br /><br />  黃絹這時已定過神來,轉過身:「我呢?」<br /><br />  這次,戈壁的反應,居然和沙漠一樣快,兩人齊聲道:「若蒙黃絹將軍垂青,那是我們莫大的榮幸!」<br /><br />  原振俠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心黃絹將軍限你們三天之內,製造出死光武器來,違者軍法懲冶──」<br /><br />  黃絹這時,心中正在想,這兩個人,大可利用。所以原振俠的話,令她有極短暫時間的尷尬。<br /><br />  可是戈壁沙漠卻全然未曾覺察,又道:「死光算甚麼,女性的美麗,才是真正的武器──」<br /><br />  黃絹嫣然一笑,沙漠踏前一步。他們降落的所在,是在屋頂,沙漠跨出了一步,在屋頂上居然就出現了一個洞,洞口下是樓梯,而且還是自動樓梯──看來他們這幢屋子裡,不知有多少古怪的機關在。<br /><br />  不一會,他們又回到了通訊室,兩人立時開始工作,按下了幾個掣鈕。沙漠道:「訊息一傳來,就自動記錄,所以絕沒有任何損失──那段對話的每一個音節,都被記錄了下來──」<br /><br />  原振俠點頭,表示明白。<br /><br />  通訊室中,先響起年輕人的聲音:「總算又和你們聯絡上了──」<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他和年輕人曾同時想到,可以利用非死不可的人作「護送者」,也立即想再和那兩個幽冥使者聯絡,可是沒有結果,這才告辭回家的。<br /><br />  回家之後,沉睡了十小時,年輕人已經炸掉了屋子。其間,發生過甚麼事,原振俠一點也不知道。<br /><br />  這時,他只聽了那一句話,就知道,在自己走了之後,年輕人繼續努力,通過電腦和幽冥使者聯絡,而且,終於有了結果。<br /><br />  他欠了欠身子,知道接下來的對話,一定極其重要,也是年輕人決定要消失的原因。<br /><br />  接下來,也是原振俠熟悉的電腦聲音:「那麼快就有了決定?真好,越快越好,拖下去,黑紗的計畫,只怕會遭到破壞。」<br /><br />  原振俠和黃絹互望了一眼,他曾感到過黑紗的訊息,表示事情十分緊迫,時間的因素,十分重要。現在,那兩個幽冥使者,也這樣說。<br /><br />  沙漠在這時候,咕噥了一句:「他在和甚麼人說話?聽來像是一個機械人──」<br /><br />  那時,年輕人的聲音聽來十分急促:「必須有護送者,我才能到達幽靈星座,護送者可不可以是醫院中的絕症患者,或是監獄中的死囚?」<br /><br />  電腦發出了充滿了極度嘲弄意味的「冷笑」聲:「當然不能──」<br /><br />  年輕人在叫嚷:「為甚麼?」<br /><br />  電腦聲音像是有點發怒:「你以為轉移過程,像是到郊外去旅行?你和你的護送者,必須意志上全然一致,目標完全一樣。稍有異心,兩個靈魂之間不能合一,就絕不能成功,而且,會有甚麼悲慘的後果,我們也無法預料──」<br /><br />  年輕人發出了一下呻吟聲,接著,是他大口喝酒的聲音。電腦聲音問:「怎麼一回事?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個,是可以成為你的護送者──」<br /><br />  年輕人的聲音,聽來出奇地鎮定:「當我的護送者,就是結束生命,對地球人來說,沒有比死亡更大的大事了。我不怕死,也不在乎死,但是我絕不能叫我的朋友,為我而死──」<br /><br />  黃絹聽到這裡,苦笑:「他對你願意當他的護送者這一點,似乎並無懷疑──」<br /><br />  原振俠的聲音更苦澀:「他把我想得太偉大了──」<br /><br />  電腦聲音又響起:「是──是──這是地球人最大的問題,沒有甚麼比死亡更嚴重──那是由於地球人,對死亡一無所知的緣故!那麼,你怎麼樣?」<br /><br />  年輕人深深的吸氣聲,聽來十分清晰:「既然只有我的朋友才能幫助我,我不會害朋友,我會自動消失,我會自己結束生命!」<br /><br />  電腦聲音在提醒他:「別忘記,單是你一個人死了,一點用處也沒有。你不能和你的妻子相會,黑紗的一片苦心也白費了──」<br /><br />  年輕人的聲音變得十分淒厲:「一切全是你們製造出來的,我不需要鱷魚的眼淚──」<br /><br />  電腦聲音十分平靜:「三天的期限還有效──」<br /><br />  年輕人叫得更令人心碎:「去你的限期,三小時之內,我就會把這裡炸成粉碎!甚麼也不剩下,最好連我也炸成粉碎──」<br /><br />  在這樣的情形下,電腦聲音居然向他分析:「把身體炸成粉碎,太容易了!可是炸不碎靈魂,痛苦也就永恆──」<br /><br />  接下來,是沉默。<br /><br />  通訊室中的四個人,聽得連氣都不敢透,沙漠先吁了一口氣:「一定是這段對話之後,他才要我們立刻送爆炸裝置過去的──」<br /><br />  原振俠問:「你們的屋子,和他的住所間──」<br /><br />  沙漠神情自得:「有一條祕密通道──」<br /><br />  原振俠向黃絹望了一眼,用眼神在對她說:看,你八個監視者,有甚麼用?八十個也沒有用!<br /><br />  戈壁補充:「爆炸那麼猛烈,祕密通道,自然被堵死了!」<br /><br />  原振俠心中陡地一動。就在這時,在他身邊的黃絹,輕輕碰了他一下,兩人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在剎那之間,都想到了同樣的一個關鍵性問題。<br /><br />  戈壁沙漠也互望了一眼,問:「這段對話是甚麼意思,你們懂?」<br /><br />  原振俠雙臂伸向上,伸了一個懶腰,好整以暇地道:「作為年輕人的好朋友,你們自然也懂──」<br /><br />  兩人一副瞠目不知所對的神色。<br /><br />  黃絹嘆了一聲:「你們要做他的護送者,他一樣不會接受──」<br /><br />  戈壁沙漠的神情,開始狼狽,但是還想作最後的堅持:「甚麼護送,我們不明白──」<br /><br />  原振俠陡然提高聲音,他的聲音聽來高亢而有力:「年輕人先生,你的兩個朋友說他們不明白,那是你的責任,快出來向他們說明白──」<br /><br />  原振俠的聲音靜止之後,是一陣極度的沉默。戈壁沙漠面上一陣青一陣紅,神態尷尬之至,大是手足無措!<br /><br />  黃絹和原振俠,則一起惡作劇地盯著他們看,看得他們,更是無地自容。<br /><br />  就在這時候,門打開,年輕人豪爽的笑聲,傳了進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笑聲像是捲著濃濃的酒意,一起湧進來的。<br /><br />  年輕人站在門口,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指著戈壁沙漠:「他們兩個笨人,那兩句話一說,我就知道把戲會叫人家拆穿──」<br /><br />  戈壁沙漠齊聲叫屈:「我們說錯甚麼了?」<br /><br />  年輕人逕自來到黃絹面前,彎腰行禮,並且輕輕抬起黃絹的手,在她手背上親了一下。<br /><br />  黃絹的神情激動,語氣更是真摯:「年先生,你是人間罕有的情聖!」<br /><br />  年輕人轉動酒杯,喝了一口酒:「是嗎?我倒不覺得。只是我實在太想她,與其空空洞洞地想,倒不如實實在在做些甚麼!」<br /><br />  黃絹揚眉:「既然你獨力無法完成,那就必須接受朋友的幫助!」<br /><br />  年輕人笑得意態極豪:「你一定已經知道一切,朋友如何能幫助呢?」<br /><br />  他說到最後,豪意消失,神情變得落寞之極。他俊美的外型,再加上這種情形,真足以令得異性心碎,黃絹看了也覺得一陣心酸。<br /><br />  原振俠沉聲:「幾個人商議,總比一個人好!」<br /><br />  年輕人作了一個無可無不可的手勢,沙漠已急急道:「我們可沒說錯甚麼!」<br /><br />  原振俠笑了一下:「關於祕密通道,你又補充了一句,那是欲蓋彌彰!我們都知道年輕人有極堅強的鬥志,不會在爆炸中自殺,而且爆炸是你們引發的,怎會讓他受傷害?自然早已離開。而黃絹有八個人監視著他的住所,未見有人出入──」<br /><br />  戈壁苦笑:「真冤枉,我們怎麼知道會有人監視?」<br /><br />  原振俠吁了一口氣:「年輕人自然躲在你們這裡,他只不過不想見我而已!」<br /><br />  沙漠爭著說:「我們並不贊成他躲起來不見人!」<br /><br />  年輕人自己,這時反倒像是置身事外的人一樣,坐了下來,舒服地翹起腿,轉動酒杯,大口吞著酒:「好了,沒有人同意我躲起來,現在我在各位面前,對事情又有甚麼幫助?」<br /><br />  戈壁沙漠和原振俠,不禁都無話可說。<br /><br />  是啊,他現身了,有甚麼幫助?誰能給他實際上的幫助,使他能和公主的靈魂相聚?<br /><br />  黃絹在幾秒鐘之後,打破沉默:「朋友可以勸你,拋開原來不切實際的想法。世上任何相愛的男女,都有生離死別,未必見得人人都要殉情!」<br /><br />  年輕人挺了挺身子,又喝了一口酒:「我們的情形不同,公主是被一股邪異的力量拘走的,我一定要盡我一切力量去救她!」<br /><br />  黃絹的話,毫不留情:「已經盡了力,仍然無法可施,那就得實在些,放棄原來的想法。折磨自己,並不能減輕痛苦!」<br /><br />  年輕人忽然笑了起來。當他笑的時候,他眼角的皺紋,使他的笑容,看來更有淒然的意味:「我並沒有盡力,至少,我還有一個行動可以採取!」<br /><br />  黃絹的聲音低沉:「就算你的靈魂離開了肉體,也一樣於事無補!」<br /><br />  年輕人悠然道:「誰知道?誰能肯定?這是一種那麼不可測的境界!」<br /><br />  原振俠和戈壁沙漠,再也想不到黃絹接下來,竟會講出這樣的話,和有了那樣的行動。所以一時間,氣氛僵凝到了人人可以聽到別人的心跳聲!<br /><br />  黃絹一揚手,伸手掠了掠髮──當她發現自己的頭髮並不需要掠時,她就用力一揮手,提高了聲音:「對,這是你唯一可做的事了,總比你不死不活,整天泡在酒精裡好!自殺,其實極容易。」<br /><br />  她說到這裡,突然站起,走向年輕人,手上不知甚麼時候起,已拈了一個藥囊在。她直來到了年輕人面前,鬆開手指,藥囊跌進了酒杯中,迅速溶化。<br /><br />  年輕人笑著,一動不動,盯著酒杯看。黃絹面對年輕人,向後退,一面退一面道:「這是劇毒的毒藥!現在你杯中的酒,一毫升就可以在四秒鐘之內,毒死一頭河馬,據說死亡的時間,不會超過一秒鐘──滴答!一秒鐘!願你的靈魂能如你所願,舉起杯來,喝吧!」<br /><br />  黃絹講這一番話的時間相當長,可是由於她的行為太出乎意表,是以戈壁沙漠怔呆得不知如何才好。原振俠離年輕人不是很遠,他已抓住了另一隻杯子,估計年輕人如果一有行動,就可以把杯子拋過去。<br /><br />  雖然那十分危險──因為這杯毒酒的毒性如此之烈,就算他舔上一舔,也難以活命,可是原振俠又認為值得冒險。因為他同意黃絹的看法,年輕人這樣在痛苦中折磨自己,要是不使他徹底覺醒,他會一直痛苦下去!<br /><br />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年輕人的身上,年輕人則盯著酒杯,整個人如同石像,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他握著酒杯的手,才動了一下──令得戈壁沙漠,發出了一下可怕的驚呼聲。<br /><br />  年輕人緩緩抬頭,向黃絹望來:「在事情還有萬萬分之一希望之際,我不會放棄努力。真的絕望了,我會借重你這杯酒。」<br /><br />  黃絹的神情也極其緊張:「說得好,從各方面努力,努力進行!」<br /><br />  原振俠也忙道:「我們已經知道了許多,知道公主靈魂的情形,知道黑紗正在盡一切力量幫助,知道有兩個幽冥使者也肯出力。比起當年對公主的死亡一無所知,好了不知多少!」</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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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可是,當他們循聲看去時,卻不由自主發出「啊」的一聲──是有東西發出吠叫聲,並向車子移動,可是那絕不是狗,而是絕不知名的鋼鐵鑄品,看來像是印象派的雕塑,絕無規則可言,亂七八槽的一團。

  可是那東西,不但發出犬吠聲,而且其中有一節,還像狗尾一樣,不斷搖著。這東西的移動,快速靈活,看來可能還會「跳躍」!

  東西來到車子前,繞著車子團團亂轉。一開始,兩人感到詫異,但自然立即就知道,那是無線電遙控的「玩具」,當然是戈壁沙漠的傑作!

  到了石階前,大門打開,一個圓筒形的機械人,用十足是人走路的方式,走了出來,並且出聲:「主人在三樓,請貴客上去──」

  原振俠倒沒有甚麼,黃絹立時揚了揚眉。可是就在這時,他們的車子,突然向上升起來。

  停車處本來有許多一公尺見方的大石板,現在至少有六塊到八塊,向上升起,把車子也托了起來,一直托到了三樓的一個陽台旁邊──那種古老的洋房,都有十分精緻可愛的小陽台。

  陽台的門打開,只見戈壁和沙漠兩人,並肩走了出來:「歡迎!歡迎!」

  同時,陽台的欄杆,也向外分開。打開車門,只要跨過一步,就到了陽台上。

  原振俠在車子被石板托起來時,心中還在疑惑──車子是隨便停下的,怎麼那麼巧,剛好停在可以升起來的石板上?

  這時,他出了車子,一看,看到每一塊石板下,都有油壓伸縮桿的裝置。他不禁啞然,知道車子只要停在屋子前,就會被托起來──屋前那一大片石板,每一塊都會向上升起來。

  黃絹和原振俠一起到了陽台上,主人再把他們請進屋內。沙漠笑著:「原醫生,上次我們誤會了年輕人的意思,真對不起──」

  戈壁道:「要不是走得快,只怕要吃眼前虧!」

  原振俠笑:「你們不是走得快,是飛得快!這裡的一切,有趣極了!」

  黃絹也道:「真是,尤其是那頭印象派的狗──」

  戈壁沙漠得意地哈哈大笑:「我們兩個都喜歡做點古怪東西,而現代科技,又給我們提供了條件。」

  原振俠怕他們就自己的興趣長篇大論,連忙道:「請告訴我們,何以無法和年輕人聯絡──」

  沙漠搶著說:「請到通訊室來──」

  在他們之間,只怕甚麼話,都是沙漠先搶了去說的。戈壁在說話之前,有著先吸一口氣,再慢慢說出來的習慣──有那點時間的耽擱,沙漠如果想說甚麼,都可以完整地表達意見了。

  這時他們所在處,是一間十分舒適的起居室,看來專為欣賞音樂之用。原振俠是音響設備的行家,可是他也只知道,在這起居室中的許多裝置是音響設備,而無法判斷其性能。

  因為一切設備,沒有一件是工廠的出品,全是自己動手裝配的。而且,絕不求美觀,大多數都是零件赤裸裸地呈現。揚聲器也沒有外箱,許多組高音、中音喇叭,都被放在一根鐵枝上。

  看到原振俠對這些設備多望了幾眼,戈壁沙漠大是有興趣:「原醫生對音響也有興趣?自己動手做?」

  原振俠忙道:「不!不!先到通訊室去──」

  他並沒有說謊,他喜愛音響,但從來沒有自己動手製造過音響設備。出了這間起居室,是一個走廊,走廊兩旁,全是房間。

  主人在前面帶路,來到了盡頭處的一間房間前,推開了房門。連黃絹也不由自主,反手在原振俠的手上握了一下,以表示她心中的驚訝。

  那房間至少有四十平方公尺,不但四周擺滿了各種儀器,中間還有兩個控制台,也全是儀器。

  沙漠看到兩人驚訝的神情,大是自豪:「在這裡,可以按動的掣鈕,在一萬個以上,每一個都有獨特的用途。我們和全世界都可以聯絡,年輕人還送了我們一個通訊人造衛星──」

  戈壁緩緩搖頭,糾正他的同伴:「說話別太誇張了,惹人笑話。年輕人送的,是可以使用那枚人造衛星十年的權利。」

  黃絹由衷地道:「作為一個私人擁有的通訊室,我看這舉世無雙了!」

  沙漠這次說話,倒十分謙虛:「大概是這樣。和各地通訊,也是我們的興趣之一──」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極其熟練地,和戈壁一起,移動、按下了很多掣鈕。一幅螢光幕上,不斷顯示出各種變化不定的數字。

  沙漠解釋著:「我們替年輕人製造了一具極靈敏的信號接收器──這種接收器,現在被普遍使用,很多人帶在腰間,會發出聲響的傳呼聲,就是根據這個原型製造出來的。自然,通過人造衛星,我們這裡發出的訊號,幾乎在地球任何角落,都可以收得到──」

  黃絹和原振俠互望了一眼,對沙漠的解說,他們都不懷疑。

  而有了那麼好的設備,仍然不能和年輕人聯絡,唯一的可能,自然是年輕人根本不願和人聯絡!

  戈壁補充著:「自然,要是他根本不使用訊號接收器,我們發出去的訊號,他也接收不到──他曾有三年之久,音訊全無,我們用盡了方法,每隔五分鐘,就用自動儀向他發射訊號一次,也一無回音。他的行蹤十分詭祕,沒有人知道他要到甚麼地方去──」

  原振俠和黃絹又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在說:我們知道他要到何處去,他要去的地方,叫幽靈星座!

  黃絹問:「如果他願意和別人聯絡?」

  沙漠道:「他那具接收器,也會發射訊號,同樣通過人造衛星的轉遞,我們這裡就可以收到──」

  他指了指那幅螢光幕,戈壁嘆了一聲:「他究竟在逃避甚麼?」

  兩人都望向原振俠,看來十分想知道答案。

  原振俠感到一陣異樣的疲倦,嘆了一聲:「太長的故事,長得我沒有氣力說!」

  戈壁沙漠自然對原振俠的話不滿,他們不失幽默,笑著:「還好聽故事不是我們的興趣,所以就算沒有聽,也不覺得怎樣。」

  原振俠抱歉地一笑,沙漠又道:「收到你的電話之後,每五分鐘自動發訊號的儀器,就開始操作,可是到現在,還沒有回音。」

  黃絹道:「請繼續操作,到有結果為止!」

  戈壁沙漠一起點頭答應,沙漠道:「兩位可有興趣,要一具訊號接收器?」

  原振俠和黃絹齊聲:「不!」

  原振俠補充:「我可不想在世界任何角落,都聽到那種怪聲!」

  沙漠攤了攤手,作了一個古怪的神情。

  這兩個人無疑有趣之極,而在這幢巨宅之中,還不知道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可是這時,原振俠和黃絹,都不擬久留。

  他們告辭,戈壁沙漠也沒有強留。他們仍然由三樓的陽台離開,進了車子,石板下沉,到了地面。兩人在陽台上向他們揮手,目送他們離去。

  車子駛到了山腳下,黃絹才道:「年輕人應該確定,利用死囚的靈魂作『護送者』是可行的,可能他已經在進行了。或者,在你離去之後,他已經找到了『護送者』,利用了爆炸,靈魂趨幽靈星座去了!」

  原振俠深深吸著氣。這件事撲朔迷離,是一大團謎,一點都解不開:「只好作這種猜測,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不會瞞著我進行!」

  黃絹有點不屑:「可是他逃避你!」

  原振俠十分傷感:「他是怕我要堅持幫助他。唉,其實,我哪有那麼偉大!」

  黃絹吁了一口氣:「本來就是,友誼,也該有一個限度,不能把自己的命也賠上!」

  原振俠眉心打結,黃絹讓他去沉思,過了好一會,才問他:「你想到了甚麼?」

  原振俠搖著頭:「想不通,一個很有趣的問題──黑紗也早知道,一個人的靈魂能力,經受不起空間的轉移。她好像自然而然,想到我做護送者,她為甚麼沒有想到,我會因此而死亡?」

  黃絹冷笑:「她愛的又不是你,你死不死和她有甚麼關係?她只關心年輕人,地球人的生命,在她心目中甚麼也不值!」

  黃絹的解釋,完全十分有理,可是原振俠還是在不住搖頭:「不,她不會那樣想,她有著十分善良的心地──」

  黃絹的聲音更冷峻:「來自幽靈星座的怪物,心地會良善?她來的目的,就是勾人魂魄──」

  在向黃絹敘述整件事件中,原振俠有意略去他的靈魂將被收集的危機之際,瑪仙願意把危機轉移到她自己身上,因而感動了黑紗的那一節──連原振俠自己也不很明白,為甚麼不對黃絹說出來?是因為才和黃絹在肉體上,有過那樣滿足的歡愉?還是他感到,黃絹始終對自己懷有感情,而在女人的心目中,感情又必然自私之故?

  所以,這時,黃絹對黑紗的心地表示懷疑,原振俠自然無法作進一步的辯護。

  他揮了一下手,像是想把所有的煩惱全部揮開(事實上當然絕無可能)。他思緒極亂,苦笑:「重要的是盡快找到年輕人,不然,他可能做傻事,而且,也耽誤黑紗的計畫──」

  黃絹索性停了車子:「他避開你,是不想你當護送者。如果先讓他知道,我們可以安排護送者,他就不必再逃避你了──」

  原振俠喃喃地道:「你的提議,使我聯想起,在貓脖子上繫一隻響鈴的故事──」

  黃絹瞪了他一眼,自然明白原振俠在說甚麼:根本無法和他聯絡,如何能使他知道,已經有了解決護送者的方法?

  她雙手交叉,伏在駕駛盤上,忽然現出十分驚訝的神情!

  原振俠忙循她的視線看去,看到戈壁沙漠,佩戴著十分靈巧的個人飛行器,正降落在他們的前面──這種自天而降的情景,很叫人想起外星人的來臨。

  兩人一落地,就急急奔過來。原振俠打開車門,沙漠已在叫:「有年輕人傳來的信息──」

  原振俠大是高興,兩人奔到近前:「是不是再到我們那裡去?」

  黃絹問:「有他傳來的信息,不是和他取得了聯絡?」

  戈壁沙漠一起搖頭:「不是,只是他傳來了一段對話,已經全錄了下來。那段對話,看來是相當時間之前進行的,我們也不是很聽得懂,提到了甚麼──幽靈星座──甚麼護送者──」

  原振俠和黃絹互望一眼:「我懂,快上車──」

  戈壁沙漠齊聲道:「我們的個人飛行器,負重可以達到兩百公斤!」

  沙漠畢竟性急,一面說,一面已把他背上的那具個人飛行器解了下來:「重量不超過十公斤,操縱的方法,和電子遊戲機完全一樣,小孩子都會,是最適合情侶空中漫遊的玩具──」

  黃絹大感興趣。原振俠把飛行器佩戴好,比輕型的潛水筒還輕,然後,他笑問黃絹:「請抱得我緊些,不然掉了下去,不關我事──」

  黃絹咬著下唇,雙臂摟住了原振俠的頸。她的口正好對準了原振俠的耳朵,原振俠聽到她用很低,但是聽來給人有一種惡狠狠感覺的聲音在說:「放心,我會抱得你很緊,真要摔下去,我們兩人,一定一齊摔!」

  原振俠心中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操縱飛行器,用一隻手就夠了,他也就有點惡狠狠地,一臂緊緊環抱著黃絹的細腰,令黃絹的身體,緊貼著他的,然後,令飛行器帶著他們向上升。

  那是一個十分奇妙的經歷,和在別的飛行工具之中上升完全不同。在感覺上,就像是人忽然有了飛行的能力一樣,悠悠忽忽,已到了半空之中,然後,又控制著,一面向前飛,一面升得更高。

  風並不大,但由於飛行的速度相當高,所以令得他們的頭髮,都有點凌亂。他們互望著,距離極近,黃絹摟得極緊。他們互相之間,有過不止一次這樣的凝望,可是再也沒有一次,是在如此奇特的環境之中!

  在升高了至少有一百公尺之後,黃絹把頭靠在原振俠的肩頭,不由自主喘著氣,原振俠也把她摟得更緊,兩人都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異樣的刺激和興奮。

  原振俠向一旁看了看,戈壁沙漠已經越過了他們,那幢大屋子也已在腳下,他們正在下降。

  原振俠頗有點依依不捨,他控制著飛行器,在空中又兜了一個圈子,才在大屋的屋頂上降落。

  一降落,黃絹立時背對著三位男性,顯然是不想戈壁沙漠,看到她俏臉上那股異樣的嬌紅。而原振俠不必看也可以知道,剛才他們臉頰相貼時,他就覺出黃絹的臉頰,火辣辣地發燙!

  原振俠由衷地道:「精巧極了,空中飛行的經驗,真有趣之至──」

  戈壁沙漠大是高興:「原醫生如果喜歡,只管留著,我們負責補充燃料──」

  原振俠忽然想到,這個人飛行器,自己不需要,倒可以留著來送給別人。

  原振俠那時所想到的,是聽那位先生和夫人說起過,有幾個少年人常和他們在一起,其中還有一雙來歷極奇怪,擅長中國武術「輕功」的雙生女。這種個人飛行器,送給他們不是很適合嗎?

  但他只是想了一想:「先放在你們這裡,有需要,再向你們借用──」

  沙漠忙道:「說甚麼借用,我們這裡的一切,你要用的,只管拿去──」

  黃絹這時已定過神來,轉過身:「我呢?」

  這次,戈壁的反應,居然和沙漠一樣快,兩人齊聲道:「若蒙黃絹將軍垂青,那是我們莫大的榮幸!」

  原振俠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心黃絹將軍限你們三天之內,製造出死光武器來,違者軍法懲冶──」

  黃絹這時,心中正在想,這兩個人,大可利用。所以原振俠的話,令她有極短暫時間的尷尬。

  可是戈壁沙漠卻全然未曾覺察,又道:「死光算甚麼,女性的美麗,才是真正的武器──」

  黃絹嫣然一笑,沙漠踏前一步。他們降落的所在,是在屋頂,沙漠跨出了一步,在屋頂上居然就出現了一個洞,洞口下是樓梯,而且還是自動樓梯──看來他們這幢屋子裡,不知有多少古怪的機關在。

  不一會,他們又回到了通訊室,兩人立時開始工作,按下了幾個掣鈕。沙漠道:「訊息一傳來,就自動記錄,所以絕沒有任何損失──那段對話的每一個音節,都被記錄了下來──」

  原振俠點頭,表示明白。

  通訊室中,先響起年輕人的聲音:「總算又和你們聯絡上了──」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他和年輕人曾同時想到,可以利用非死不可的人作「護送者」,也立即想再和那兩個幽冥使者聯絡,可是沒有結果,這才告辭回家的。

  回家之後,沉睡了十小時,年輕人已經炸掉了屋子。其間,發生過甚麼事,原振俠一點也不知道。

  這時,他只聽了那一句話,就知道,在自己走了之後,年輕人繼續努力,通過電腦和幽冥使者聯絡,而且,終於有了結果。

  他欠了欠身子,知道接下來的對話,一定極其重要,也是年輕人決定要消失的原因。

  接下來,也是原振俠熟悉的電腦聲音:「那麼快就有了決定?真好,越快越好,拖下去,黑紗的計畫,只怕會遭到破壞。」

  原振俠和黃絹互望了一眼,他曾感到過黑紗的訊息,表示事情十分緊迫,時間的因素,十分重要。現在,那兩個幽冥使者,也這樣說。

  沙漠在這時候,咕噥了一句:「他在和甚麼人說話?聽來像是一個機械人──」

  那時,年輕人的聲音聽來十分急促:「必須有護送者,我才能到達幽靈星座,護送者可不可以是醫院中的絕症患者,或是監獄中的死囚?」

  電腦發出了充滿了極度嘲弄意味的「冷笑」聲:「當然不能──」

  年輕人在叫嚷:「為甚麼?」

  電腦聲音像是有點發怒:「你以為轉移過程,像是到郊外去旅行?你和你的護送者,必須意志上全然一致,目標完全一樣。稍有異心,兩個靈魂之間不能合一,就絕不能成功,而且,會有甚麼悲慘的後果,我們也無法預料──」

  年輕人發出了一下呻吟聲,接著,是他大口喝酒的聲音。電腦聲音問:「怎麼一回事?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個,是可以成為你的護送者──」

  年輕人的聲音,聽來出奇地鎮定:「當我的護送者,就是結束生命,對地球人來說,沒有比死亡更大的大事了。我不怕死,也不在乎死,但是我絕不能叫我的朋友,為我而死──」

  黃絹聽到這裡,苦笑:「他對你願意當他的護送者這一點,似乎並無懷疑──」

  原振俠的聲音更苦澀:「他把我想得太偉大了──」

  電腦聲音又響起:「是──是──這是地球人最大的問題,沒有甚麼比死亡更嚴重──那是由於地球人,對死亡一無所知的緣故!那麼,你怎麼樣?」

  年輕人深深的吸氣聲,聽來十分清晰:「既然只有我的朋友才能幫助我,我不會害朋友,我會自動消失,我會自己結束生命!」

  電腦聲音在提醒他:「別忘記,單是你一個人死了,一點用處也沒有。你不能和你的妻子相會,黑紗的一片苦心也白費了──」

  年輕人的聲音變得十分淒厲:「一切全是你們製造出來的,我不需要鱷魚的眼淚──」

  電腦聲音十分平靜:「三天的期限還有效──」

  年輕人叫得更令人心碎:「去你的限期,三小時之內,我就會把這裡炸成粉碎!甚麼也不剩下,最好連我也炸成粉碎──」

  在這樣的情形下,電腦聲音居然向他分析:「把身體炸成粉碎,太容易了!可是炸不碎靈魂,痛苦也就永恆──」

  接下來,是沉默。

  通訊室中的四個人,聽得連氣都不敢透,沙漠先吁了一口氣:「一定是這段對話之後,他才要我們立刻送爆炸裝置過去的──」

  原振俠問:「你們的屋子,和他的住所間──」

  沙漠神情自得:「有一條祕密通道──」

  原振俠向黃絹望了一眼,用眼神在對她說:看,你八個監視者,有甚麼用?八十個也沒有用!

  戈壁補充:「爆炸那麼猛烈,祕密通道,自然被堵死了!」

  原振俠心中陡地一動。就在這時,在他身邊的黃絹,輕輕碰了他一下,兩人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在剎那之間,都想到了同樣的一個關鍵性問題。

  戈壁沙漠也互望了一眼,問:「這段對話是甚麼意思,你們懂?」

  原振俠雙臂伸向上,伸了一個懶腰,好整以暇地道:「作為年輕人的好朋友,你們自然也懂──」

  兩人一副瞠目不知所對的神色。

  黃絹嘆了一聲:「你們要做他的護送者,他一樣不會接受──」

  戈壁沙漠的神情,開始狼狽,但是還想作最後的堅持:「甚麼護送,我們不明白──」

  原振俠陡然提高聲音,他的聲音聽來高亢而有力:「年輕人先生,你的兩個朋友說他們不明白,那是你的責任,快出來向他們說明白──」

  原振俠的聲音靜止之後,是一陣極度的沉默。戈壁沙漠面上一陣青一陣紅,神態尷尬之至,大是手足無措!

  黃絹和原振俠,則一起惡作劇地盯著他們看,看得他們,更是無地自容。

  就在這時候,門打開,年輕人豪爽的笑聲,傳了進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笑聲像是捲著濃濃的酒意,一起湧進來的。

  年輕人站在門口,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指著戈壁沙漠:「他們兩個笨人,那兩句話一說,我就知道把戲會叫人家拆穿──」

  戈壁沙漠齊聲叫屈:「我們說錯甚麼了?」

  年輕人逕自來到黃絹面前,彎腰行禮,並且輕輕抬起黃絹的手,在她手背上親了一下。

  黃絹的神情激動,語氣更是真摯:「年先生,你是人間罕有的情聖!」

  年輕人轉動酒杯,喝了一口酒:「是嗎?我倒不覺得。只是我實在太想她,與其空空洞洞地想,倒不如實實在在做些甚麼!」

  黃絹揚眉:「既然你獨力無法完成,那就必須接受朋友的幫助!」

  年輕人笑得意態極豪:「你一定已經知道一切,朋友如何能幫助呢?」

  他說到最後,豪意消失,神情變得落寞之極。他俊美的外型,再加上這種情形,真足以令得異性心碎,黃絹看了也覺得一陣心酸。

  原振俠沉聲:「幾個人商議,總比一個人好!」

  年輕人作了一個無可無不可的手勢,沙漠已急急道:「我們可沒說錯甚麼!」

  原振俠笑了一下:「關於祕密通道,你又補充了一句,那是欲蓋彌彰!我們都知道年輕人有極堅強的鬥志,不會在爆炸中自殺,而且爆炸是你們引發的,怎會讓他受傷害?自然早已離開。而黃絹有八個人監視著他的住所,未見有人出入──」

  戈壁苦笑:「真冤枉,我們怎麼知道會有人監視?」

  原振俠吁了一口氣:「年輕人自然躲在你們這裡,他只不過不想見我而已!」

  沙漠爭著說:「我們並不贊成他躲起來不見人!」

  年輕人自己,這時反倒像是置身事外的人一樣,坐了下來,舒服地翹起腿,轉動酒杯,大口吞著酒:「好了,沒有人同意我躲起來,現在我在各位面前,對事情又有甚麼幫助?」

  戈壁沙漠和原振俠,不禁都無話可說。

  是啊,他現身了,有甚麼幫助?誰能給他實際上的幫助,使他能和公主的靈魂相聚?

  黃絹在幾秒鐘之後,打破沉默:「朋友可以勸你,拋開原來不切實際的想法。世上任何相愛的男女,都有生離死別,未必見得人人都要殉情!」

  年輕人挺了挺身子,又喝了一口酒:「我們的情形不同,公主是被一股邪異的力量拘走的,我一定要盡我一切力量去救她!」

  黃絹的話,毫不留情:「已經盡了力,仍然無法可施,那就得實在些,放棄原來的想法。折磨自己,並不能減輕痛苦!」

  年輕人忽然笑了起來。當他笑的時候,他眼角的皺紋,使他的笑容,看來更有淒然的意味:「我並沒有盡力,至少,我還有一個行動可以採取!」

  黃絹的聲音低沉:「就算你的靈魂離開了肉體,也一樣於事無補!」

  年輕人悠然道:「誰知道?誰能肯定?這是一種那麼不可測的境界!」

  原振俠和戈壁沙漠,再也想不到黃絹接下來,竟會講出這樣的話,和有了那樣的行動。所以一時間,氣氛僵凝到了人人可以聽到別人的心跳聲!

  黃絹一揚手,伸手掠了掠髮──當她發現自己的頭髮並不需要掠時,她就用力一揮手,提高了聲音:「對,這是你唯一可做的事了,總比你不死不活,整天泡在酒精裡好!自殺,其實極容易。」

  她說到這裡,突然站起,走向年輕人,手上不知甚麼時候起,已拈了一個藥囊在。她直來到了年輕人面前,鬆開手指,藥囊跌進了酒杯中,迅速溶化。

  年輕人笑著,一動不動,盯著酒杯看。黃絹面對年輕人,向後退,一面退一面道:「這是劇毒的毒藥!現在你杯中的酒,一毫升就可以在四秒鐘之內,毒死一頭河馬,據說死亡的時間,不會超過一秒鐘──滴答!一秒鐘!願你的靈魂能如你所願,舉起杯來,喝吧!」

  黃絹講這一番話的時間相當長,可是由於她的行為太出乎意表,是以戈壁沙漠怔呆得不知如何才好。原振俠離年輕人不是很遠,他已抓住了另一隻杯子,估計年輕人如果一有行動,就可以把杯子拋過去。

  雖然那十分危險──因為這杯毒酒的毒性如此之烈,就算他舔上一舔,也難以活命,可是原振俠又認為值得冒險。因為他同意黃絹的看法,年輕人這樣在痛苦中折磨自己,要是不使他徹底覺醒,他會一直痛苦下去!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年輕人的身上,年輕人則盯著酒杯,整個人如同石像,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他握著酒杯的手,才動了一下──令得戈壁沙漠,發出了一下可怕的驚呼聲。

  年輕人緩緩抬頭,向黃絹望來:「在事情還有萬萬分之一希望之際,我不會放棄努力。真的絕望了,我會借重你這杯酒。」

  黃絹的神情也極其緊張:「說得好,從各方面努力,努力進行!」

  原振俠也忙道:「我們已經知道了許多,知道公主靈魂的情形,知道黑紗正在盡一切力量幫助,知道有兩個幽冥使者也肯出力。比起當年對公主的死亡一無所知,好了不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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