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凶相</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凶相</h3><br /><br />  古時,「醫卜星相」合論,都屬於「巫」的範圍,亦即玄學的範圍,後來,醫脫離了原來的範圍,已進入了實用科學的境地,雖然還有些玄學的色彩,但以和其他三者,大不相同。<br /><br />  其他三者,卜、星、相,都和命運的探索有關,至今為止,並無實用科學的依據,十足是怪力亂神,其中的故事之多,不可勝數,有十分離奇者在。<br /><br />  這個,自然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br /><br />  ※※※<br /><br />  這個故事有三個人物,先要介紹一下。<br /><br />  作家──一個從事寫作工作的人,寫作的範圍很廣,報章雜誌,電影公司,電台電視台,又可以寫作的地方,他都可以加入工作。<br /><br />  導演──電影導演,當然不是大導演,但卻不折不扣是導演,絕非假冒。<br /><br />  面相家──職業的,頗高級,不是掛一幅布,畫一張人臉擺攤子的那種,而是有什麼居士銜頭,要預約的,也算是相當有名。<br /><br />  這個故事是真是假?<br /><br />  沒有答案。<br /><br />  故事一開始,作家正離開他所在的那幢建築物,可是在大門口,他卻停了下來,因為外面風雨很大,雖然他帶著傘,可是風大雨大,只怕一出門,不幾步,全身就要濕透,這令他有點躊躇。<br /><br />  他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非在這種風雨天出門不可,不過三天前約了面相家在一家酒樓見面,閑談一下而已。所以他在考慮,是不是上去,打個電話給面上架,取消這個約會算了。<br /><br />  他在門口停了大約半分鐘,就轉過身去。<br /><br />  人的一生之中,一秒鐘的時間,誰也不會注意,但是不可不知的是,每一個微不足道的一秒鐘,其實都在人的生命之中,佔十分重要的地位。任何的一個一秒鐘,都可以決定人的命運。同樣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足以影響一生。<br /><br />  作家如果根本不下樓,就在住所打電話取消約會,他就不會下樓,就不會在這時,恰好在電梯門一打開時,就看到臉色蒼白得可怕的導演。<br /><br />  而導演如果不是恰好在那個時間出門,恰好進了那架升降機,自然也不能和作家在這種情形下相會。<br /><br />  作家和導演同住在一個建築物之內,是常見面,雙方都略有名氣,而且又有個工作上的接觸,也有共同的興趣,所以可以說是相當熟的朋友。<br /><br />  作家知道導演的生活相當「藝術家化」,情緒很不穩定,經常酗酒,常服安眠藥,所以臉色一直不怎麼健康,可是將如今這樣蒼白,卻有不多見,他不但臉色灰白,而且額上還在冒汗,當他自電梯中直衝出來時,作家自然而然,後退了一步。<br /><br />  導演甚至有點雙眼發直,望著作家,竟然發出了一下短促的呼叫聲,一把捉住了作家的手臂:「你聽到沒有,收音機報告的新聞,你聽到沒有?」<br /><br />  作家心思十分靈敏,何況收音機一直在重複著這宗大新聞:一艘載有上百人的客輪,在大風大雨之中沉沒,許多人死亡、失蹤,搶救搜索工作,仍在進行。<br /><br />  作家立時反問:「那宗沉船事件?」<br /><br />  導演用力點著頭,不由自主喘氣,作家感到駭然:「你有什麼親戚朋友在船上?」<br /><br />  導演又用力搖頭,眼睜得很大。導演的臉容,絕非英俊男型,這時,看來簡直可怕,他推開作家,向外便衝。<br /><br />  作家在他身後叫:「你到哪裏去?」<br /><br />  導演叫:「我覺得透不過氣來,我需要呼吸新鮮空氣!」<br /><br />  他叫著,就衝出了大門,站在大雨之中,一再發出沒意義的呼叫聲,一面淋著雨,雙臂張開──這種鏡頭,多在文藝片中有得看,現實生活絕少見。導演既然是藝術家,自然不妨偶然表演一下,作家就沒有這份藝術氣質,所以他是打著傘走出來的,到了導演的身邊,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br /><br />  導演顯然是受了震驚,可是為了什麼呢?為了那艘船沉了,死了好多人?<br /><br />  如果他並沒有熟人在內,多只不過是一種令人難過的災難,他可以如此震驚?<br /><br />  導演不住喘著氣,發出「荷荷」的聲響,作家等了他一分鐘之久,已經有點不耐煩了,導演忽然問:「我要去找一個人!」<br /><br />  接著,他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作家一聽就呆了一呆,導演要去找的人,就是和他三天前約好了見面的那個面相家!<br /><br />  作家並不知道導演為什麼要去找面相家,他只是覺得湊巧,所以他立即道:「他?我剛好約了他,還想因為風雨大,不去了!」<br /><br />  導演大聲道:「去!去!要去!」<br /><br />  導演和面相家也是相識,好像還是作家介紹的。別看導演平日新潮前衛,對於命相,卻又十分入迷,他自稱這是高級知識分子的矛盾性。他和面相家的來往,比作家更多,而且購置了不少參考書來研究,許多面相的術語,可以琅琅上口。<br /><br />  作家也不明白他何以這時那麼想見面相家,導演在這時結束了淋雨,擠到了作家的傘下,搶到了一輛計程車,由於他全身濕透,如此下車時把座位弄得全是水,惹來了計程車司機的一陣咒罵,那不在話下。<br /><br />  進了酒樓,面相家已經在了,正在慢條斯理地斟茶吃點心,導演首先看到他,三步併著兩步奔向前,幾乎撞到了一輛點心車。<br /><br />  接下來的兩分鐘,導演的言行,才使作家明白他可以會有那麼古怪的行動,也明白他為什麼會那麼震驚!<br /><br />  導演來到了面相家的面前,當然由於他的樣子太怪,所以面相家瞪大了眼盯著他。導演連聲道:「你救了我一命!你救了我一命!」<br /><br />  面相家一臉愕然,顯然不知所云,導演又道:「不是認識你,我不會研究面相學,不研究面相學,我也就難逃此劫,變成海中冤魂了!」<br /><br />  面相家仍然莫名其妙,作家及猜到了幾分,導演續道:「那艘輪船,那艘沉沒了的輪船,昨天,我在碼頭,本來要搭這艘輪船的!」<br /><br />  面相家和作家,都發出了「啊」的一聲,作家忙道:「坐下再說!」<br /><br />  導演坐下,面相家替他斟茶,導演拿起茶杯時,由於激動而手在發抖,把茶也灑了出來。他的聲音也有點發展:「我在碼頭等船,看到四周圍和我一起等船的人,十個有八個,都是一臉的凶相,尤其所有的『水厄紋』,都明顯至極──」<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指著自己臉上的「水厄紋」的部位。作家也知道,面部有各種厄難的紋路,一旦明顯,就表示這個人將會遭到什麼災難。<br /><br />  導演大口喘氣:「當我肯定了不是眼花之後,換了你是我,會怎麼做?」<br /><br />  面相家也激動起來,因為這證明他的學問,大是靈驗,所以他叫了起來:「不搭那條船!」<br /><br />  導演用力一揮手:「就是那樣,我當機立斷,就寧願多等幾個鐘頭,換了另一班船。結果──」<br /><br />  他略停了停!「凶相!凶相!一看就可以看得出來!我逃過了一劫!」<br /><br />  導演興奮莫名,手舞足蹈。<br /><br />  導演口沫橫飛,形容當時的情景:「那些搭客臉上現出來的凶相,和相書上所說的一樣,我也曾勸其中一個少婦,叫他別搭這班船,反被她罵了幾句。可惜了,那少婦十分動人,可是在劫難逃,只怕也死了!」<br /><br />  面相家這時卻相當沉著,盯著導演看,並不言語。<br /><br />  面相家的表現有點怪,作家知道導演在事業上不是很得意,便鼓勵他:「人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br /><br />  導演欣然接受:「真可怕啊,碼頭中的燈光,本來就怪,忽然之間,四周圍的人,全在臉上現出凶相來,就像置身鬼域一樣──知道這些人在極短的時間來就會變鬼,可怕不可怕?」<br /><br />  作家自然要有一定的想像力,略想了一想,就同意了導演的說法,連聲道:「可怕!可怕!」<br /><br />  面相家忽然道:「你這種情形,不能說是『大難不死』,你只是逃過了一場大難!」<br /><br />  導演愕然:「有什麼不同?」<br /><br />  面相家的臉色十分凝重:「你根本沒有經歷大難,當然無所謂大難死不死!」<br /><br />  導演有點不高興:「是說我沒有後福?」<br /><br />  面相家仍然直勾勾地盯著導演:「今早有沒有照過鏡子?不過,就算照了,也沒有用。」<br /><br />  導演明白了面相家的意思,作家也明白了,目光自然而然,投向導演的臉上。<br /><br />  不過,作家對面相並沒有什麼研究,所以他也不能再導演的臉上看出什麼吉相凶相來。<br /><br />  導演用手在自己臉上用力摸著:「我照過鏡子,看不出有什麼不對?」<br /><br />  面相家點頭:「自己當然看不出自己有什麼不對。有兩個說法,一個說法是,人永遠無法看自己的臉,一定要借助鏡子或其他物體的反映,這就和人眼直接看出來,差了很遠。另一個說法是,氣息吉凶,十分微妙,自己是看不到自己的吉凶的!」<br /><br />  導演聽得焦躁起來,神情十分不耐煩。作家打趣道:「你別嚇他,他怎麼了?」<br /><br />  導演把臉直湊向面相家,挑戰似的:「看仔細些!」<br /><br />  面相家冷言道:「你一進來,我就看仔細了!」<br /><br />  導演惱怒:「怎麼樣?」<br /><br />  面相家又長嘆了一聲:「大凶之相,而且『水厄紋』大顯──和你昨晚看到的許多人一樣!」<br /><br />  導演呆了一呆,剎那之間,有絲恐懼的神情閃過,可是他隨即笑了起來:「或許是,我昨晚的凶相,留到了今天,可是我已逢凶化吉,渡過了大難!」<br /><br />  面相家欲言又止,喃喃地道:「或許是……不過……」<br /><br />  導演十分不耐煩:「還有什麼不過的?哪有才沉了一隻船,又會在沉一隻的?我一不搭船,也不游水,總沒有事了吧!」<br /><br />  面相家也不耐煩起來:「好,就當我沒說過!」<br /><br />  作家怕他們兩人吵了起來,連忙打圓場:「只怕是昨晚顯示的凶相,今日未消,也是有的!」<br /><br />  面相家和導演都不再說什麼,導演胡亂吃了一些東西,站了起來:「一身濕,不舒服,我先回去了!」<br /><br />  作家和面相家都沒有挽留,導演臨走時還十分不服氣,伸手在臉上摸了一下:「回去,好好亮著燈,照鏡子看看,要是有凶相,我一眼可以看出來!」<br /><br />  面相家沒有說什麼,只是低著頭,到導演走了之後,他才抬起頭來:「他不信!他自己也會看面相,居然不信,唉!信了又怎樣?還是不信的好!」<br /><br />  作家笑:「你別裝神弄鬼嚇人了!」<br /><br />  面相家盯了作家片刻:「你也不信?他危在旦夕,不到十二小時,他就會淹死!」<br /><br />  作家笑得更大聲:「危言聳聽,莫過於此!」<br /><br />  面相家搖頭嘆息,忽然又盯著作家看,作家給他看得心中發毛:「你幹什麼?我──也會被水淹死?」<br /><br />  面相家的神情,變得十分凝重,緩緩搖頭:「不,你面上的凶相,已開始顯露,可是現在還看不出是什麼禍事來,但可以肯定,不出三日,必有大災害降臨在你的身上!一定有!」<br /><br />  這種話,任何人聽了,都不會高興,作家也不例外,他乾笑了兩聲:「怎麼樣,是不是要請你消災解難,趨吉避凶一番?老朋友了,收費是否可以八折?」<br /><br />  面相家並不在乎作家的諷刺,一本正經地度:「任何命相家,若是看出,算出了你有災難,聲稱可以替你消災解難,那一定是假的,如果居然還要收費,但是假上加奸,老朋友了,明天你再來給我看看:看是什麼災禍?」<br /><br />  作家哈哈笑:「我偏偏三天不來看你,任由災禍降臨,反正看了也避不開的!」<br /><br />  面相家還在堅持:「事先若是知道一些端倪,總算是好的,何必固執!」<br /><br />  作家一揮手,表示這個問題不必再討論了!兩人雖然沒有不歡而散,可也差不多了。<br /><br />  離開了酒樓,作家去看了一場相當受爭議的電影,以有寫作雜文的題材,交通十分混亂,他又等了很久,才回到住所的大廈門口。<br /><br />  一到大廈門口,就看到停著一輛救傷車,正有一個擔架上的人覆著白布,看不清是什麼人,可是跟在旁邊的那個女人,神情驚惶至極,作家卻一眼就認得出來,那是導演的同居女友。<br /><br />  導演的同居女友常換,這一個居然和他維持了兩個月之久,算是十分不容易了。<br /><br />  作家一看,就有五雷轟頂的感覺,耳際「嗡」地一聲響,幾乎站立不穩。這時,導演女朋友經過他的身邊,看到了他,反倒叫了他一聲。<br /><br />  作家張大了口,想問,想出聲,可是就是出不了聲,連導演女友的聲音,聽來也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他說累,要……睡覺,又睡不著,煩躁得要命,一會兒照鏡子,一會兒又照鏡子,說什麼根本沒有,根本沒有,後來又決心睡了,吞了兩顆安眠藥,才躺下沒多久,又跳起來要洗澡,進了浴室很久都不出來,我看到有水從浴室門中流出來,撞開了浴室的門,他已經……已經……」<br /><br />  作家聽到這裏,身子搖晃,兩腿酸軟,一個救護員經過他的身邊,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扶了他一下,他趁機大口喘了幾口氣,這才有勇氣繼續聽導演女友的哭訴:「撞開浴室的門,他整個人浸在浴缸裏,水早就過他的頭,也不知多久了。太遲了!我要是早點發現他……」<br /><br />  作家聽到這裏,轉頭去看擔架,擔上還有水在滴下來。雨已經少得多了,當然不是雨水,是浴缸中帶出來的水!<br /><br />  死在水厄,危在旦夕!<br /><br />  浸死在大海中,和浸死在浴缸中,都是死於水厄,都會事先在面上有凶相顯露出來,會看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br /><br />  只不過,自己是再也看不出的!<br /><br />  作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住所的,打開門,他連拔出鎖匙的氣力,都幾乎沒有,扶著門,喘了好一會,才取出了鎖匙,關上門,腳步虛浮,跌倒在沙發上。<br /><br />  他要和面相家聯絡,立刻聯絡!<br /><br />  「不出三日,必有大災變降臨在你的身上!一定有!」<br /><br />  面相家的預言,竟然如此靈驗!他說導演「不到十二小時就會淹死」,果然導演死了,那麼不出三日的預言,他也決不會是憑空說說,而是其在他的臉上所顯示的凶相上看出來的!<br /><br />  他的全身都在發抖,大災難,說來就來,倒也罷了,預知要來,那才可怕!<br /><br />  災難預先知道了,面相家說不能改變,真的不能改變嗎?應該可以的,知道會遭水厄,不但不搭船,不游水,而不洗臉,不喝水,那總不會被淹死了吧!<br /><br />  若是知道了有凶險,而不能趨避,那麼預知凶相的能力,還有什麼作用呢?<br /><br />  他用發抖的手,拿起了電話來,撥著號碼,好幾次撥了一半,由於手抖得利害,都半途而廢,他心中就咒罵著自己,早該去換一架按鍵的電話。<br /><br />  好不容易撥通了電話,又響了好久,才有一個女人來接聽,他認出那是面相家的妻子,忙要面相家來聽電話,誰知得到的回答是:「一分鐘之前才出門,替一個人看相去了!」<br /><br />  作家呆了一呆,他撥電話,撥了多久,至少超過一分鐘!要是一撥就通,那時面相加還沒有出門,或許會給他忠告。現在怎麼辦呢?他難道坐以待斃,等待災禍的降臨嗎?他用發抖的聲音,說了自己是誰,再問:「他……什麼時候回來?我有要緊的事情找他!」<br /><br />  對方顯然不知道事情有多麼嚴重,笑著問:「大作家,有什麼事,我叫他一回來就打電話給你!」<br /><br />  作家喘著氣,突然想起,忙問:「他回來很久了?總有兩個鐘頭了吧!」<br /><br />  「怕有了。」<br /><br />  「他有沒有提起過我?說了些什麼?」<br /><br />  作家是想知道,如果面相家提到過,他的妻子又記得的話,先聽幾句也是好的,他這是就像是一個將溺死的人一樣,抓到了一塊爛木頭,也是好的!<br /><br />  「沒有提到過你,倒是說起過導演,說他氣色壞絕,凶相大露,難逃水厄,會被淹死。」<br /><br />  面相家的妻子聽她丈夫講得多了,自然對一些專門名詞,也可琅琅上口,作家聽得全身冰冷,想告訴對方,導演已經淹死了,可是喉際哽塞,一個字也講不出來。面相家的妻子「喂」了幾聲,沒有反應,也就放下了電話。<br /><br />  作家連電話也握不住,自他的手中滑了下來,當他又有了活動能力時,他衝進臥室,著亮了燈,對著鏡子,盯著自己看。<br /><br />  鏡子中反映出來的影像,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那一臉的驚怖之色,自雙眼之中迸發出來的那種恐懼,不住抽搐著的面相,灰敗的臉色,和他平時完全不同。是不是每一個知道自己會有大難臨頭的人,看起來都是這樣子的呢?<br /><br />  如果這種樣子,就是面上有凶相,那麼他毫無疑問,凶相畢露了!<br /><br />  可是,那只是恐懼,是由於面相家的話所引起的恐懼,面相家一定在他臉上看到了什麼,他別說根本不會看,就算會看,自己也是看不到的!<br /><br />  會是什麼厄難?該死的面相家,到什麼地方去了?怎麼還不回來?<br /><br />  他不斷踱步,一步一步抽著煙,一有電話鈴響,他就跳過去接聽電話,都給他呼喝回去,限定人家立刻掛上。<br /><br />  過了三小時,他才略為鎮定下來,自己告訴自己,不能這樣子。他是作家,自然有一定的常識,知道人的精神狀態,如果處在那麼焦慮、恐懼、不安和緊張的情形之下,堅持不了多久,不死,也會成為瘋子,所以,必須令自己鎮定下來。<br /><br />  這時候,電話零又響了,拿起來一聽,是面相家的妻子打電話來的:「他有打電話回來,說是和一個大客人到鄰埠去,替大客的房子看風水去了!」<br /><br />  作家發出了一下呻吟聲,這時,他才知道身處絕境是怎麼樣的滋味。<br /><br />  他的聲音極啞:「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br /><br />  面相家的妻子答:「要兩三天!」<br /><br />  作家簡直在哀告:「有沒有法子聯絡他?他再打電話回來,告訴他,導演淹死了。他說我三天之內,必有大災,求求他快回來,告訴我會有什麼災難!」<br /><br />  面相家的妻子也覺得事態嚴重,一疊聲答應著,保證一有面相家消息,就立即通知他。<br /><br />  放下電話之後,作家又喝了兩口酒,想做些什麼,可是又有什麼可以做呢?他攤開槁紙,想把自己這時的心境寫下來,可是卻一個字也寫不出,稿紙上被他塗滿了圓圈。他陡然覺悟到,自己是在等死,等著大災難的降臨之前,他一點對付的辦法也沒有,只好等著,這就是命運!<br /><br />  半瓶酒喝完,他想去再買酒,可是當他來到門口,他就縮了回來。誰知道將要降臨在他身上的是什麼災禍,說不定這是車禍,他不出門,車子總不能從窗子飛進來,躲在房子裏,總安全得多!<br /><br />  他不斷告訴自己,要憑自己的意志力,克服驚恐,等面相家回來,這兩天,哪裏都不去!<br /><br />  一天又一天,面相家在第三天上午,和作家通了電話之後,趕到他住所來的,作家一見了面相家,忍不住淚水泉湧,這兩天,他實在被恐懼折磨得極慘。「我自己左看右看,什麼也看不出來!」<br /><br />  面相家道:「自己是看不出來的,嗯,確然是大凶相,可是,嗯,不像我想像的那麼嚴重……」<br /><br />  面相家繼續端詳著,作家已經吁了一口氣。<br /><br />  面相家又道:「會有……金厄,怎麼說呢?是不是搶了人家的女朋友?會俾人砍一刀之類,不過,真的沒有性命之憂,看得出來的,會受傷,不嚴重!」<br /><br />  雖然受傷也不是愉快的事,但是總比死好多了,他喃喃地道:「金厄,離刀遠一點,帶一根棍子上街……」<br /><br />  面相家笑:「我趕著來看你,什麼也沒有吃,快陪我飲茶去!」<br /><br />  作家猶豫了一下,面相家大力拍他的背,催他快走。兩個人下了樓,才走出了建築物的大門,可能由於前幾天有大風雨的緣故,一架舊冷氣機不知從那一層樓掉下來,正砸中在面相家的頭上,冷氣機殼在作家的手臂上劃開了一道口子。<br /><br />  臉觀凶相,自己是看不出來的!<br /><br />  作家沒有死,不然,誰寫故事給大家看呢?</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怪力亂神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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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相



  古時,「醫卜星相」合論,都屬於「巫」的範圍,亦即玄學的範圍,後來,醫脫離了原來的範圍,已進入了實用科學的境地,雖然還有些玄學的色彩,但以和其他三者,大不相同。

  其他三者,卜、星、相,都和命運的探索有關,至今為止,並無實用科學的依據,十足是怪力亂神,其中的故事之多,不可勝數,有十分離奇者在。

  這個,自然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

  這個故事有三個人物,先要介紹一下。

  作家──一個從事寫作工作的人,寫作的範圍很廣,報章雜誌,電影公司,電台電視台,又可以寫作的地方,他都可以加入工作。

  導演──電影導演,當然不是大導演,但卻不折不扣是導演,絕非假冒。

  面相家──職業的,頗高級,不是掛一幅布,畫一張人臉擺攤子的那種,而是有什麼居士銜頭,要預約的,也算是相當有名。

  這個故事是真是假?

  沒有答案。

  故事一開始,作家正離開他所在的那幢建築物,可是在大門口,他卻停了下來,因為外面風雨很大,雖然他帶著傘,可是風大雨大,只怕一出門,不幾步,全身就要濕透,這令他有點躊躇。

  他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非在這種風雨天出門不可,不過三天前約了面相家在一家酒樓見面,閑談一下而已。所以他在考慮,是不是上去,打個電話給面上架,取消這個約會算了。

  他在門口停了大約半分鐘,就轉過身去。

  人的一生之中,一秒鐘的時間,誰也不會注意,但是不可不知的是,每一個微不足道的一秒鐘,其實都在人的生命之中,佔十分重要的地位。任何的一個一秒鐘,都可以決定人的命運。同樣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足以影響一生。

  作家如果根本不下樓,就在住所打電話取消約會,他就不會下樓,就不會在這時,恰好在電梯門一打開時,就看到臉色蒼白得可怕的導演。

  而導演如果不是恰好在那個時間出門,恰好進了那架升降機,自然也不能和作家在這種情形下相會。

  作家和導演同住在一個建築物之內,是常見面,雙方都略有名氣,而且又有個工作上的接觸,也有共同的興趣,所以可以說是相當熟的朋友。

  作家知道導演的生活相當「藝術家化」,情緒很不穩定,經常酗酒,常服安眠藥,所以臉色一直不怎麼健康,可是將如今這樣蒼白,卻有不多見,他不但臉色灰白,而且額上還在冒汗,當他自電梯中直衝出來時,作家自然而然,後退了一步。

  導演甚至有點雙眼發直,望著作家,竟然發出了一下短促的呼叫聲,一把捉住了作家的手臂:「你聽到沒有,收音機報告的新聞,你聽到沒有?」

  作家心思十分靈敏,何況收音機一直在重複著這宗大新聞:一艘載有上百人的客輪,在大風大雨之中沉沒,許多人死亡、失蹤,搶救搜索工作,仍在進行。

  作家立時反問:「那宗沉船事件?」

  導演用力點著頭,不由自主喘氣,作家感到駭然:「你有什麼親戚朋友在船上?」

  導演又用力搖頭,眼睜得很大。導演的臉容,絕非英俊男型,這時,看來簡直可怕,他推開作家,向外便衝。

  作家在他身後叫:「你到哪裏去?」

  導演叫:「我覺得透不過氣來,我需要呼吸新鮮空氣!」

  他叫著,就衝出了大門,站在大雨之中,一再發出沒意義的呼叫聲,一面淋著雨,雙臂張開──這種鏡頭,多在文藝片中有得看,現實生活絕少見。導演既然是藝術家,自然不妨偶然表演一下,作家就沒有這份藝術氣質,所以他是打著傘走出來的,到了導演的身邊,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導演顯然是受了震驚,可是為了什麼呢?為了那艘船沉了,死了好多人?

  如果他並沒有熟人在內,多只不過是一種令人難過的災難,他可以如此震驚?

  導演不住喘著氣,發出「荷荷」的聲響,作家等了他一分鐘之久,已經有點不耐煩了,導演忽然問:「我要去找一個人!」

  接著,他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作家一聽就呆了一呆,導演要去找的人,就是和他三天前約好了見面的那個面相家!

  作家並不知道導演為什麼要去找面相家,他只是覺得湊巧,所以他立即道:「他?我剛好約了他,還想因為風雨大,不去了!」

  導演大聲道:「去!去!要去!」

  導演和面相家也是相識,好像還是作家介紹的。別看導演平日新潮前衛,對於命相,卻又十分入迷,他自稱這是高級知識分子的矛盾性。他和面相家的來往,比作家更多,而且購置了不少參考書來研究,許多面相的術語,可以琅琅上口。

  作家也不明白他何以這時那麼想見面相家,導演在這時結束了淋雨,擠到了作家的傘下,搶到了一輛計程車,由於他全身濕透,如此下車時把座位弄得全是水,惹來了計程車司機的一陣咒罵,那不在話下。

  進了酒樓,面相家已經在了,正在慢條斯理地斟茶吃點心,導演首先看到他,三步併著兩步奔向前,幾乎撞到了一輛點心車。

  接下來的兩分鐘,導演的言行,才使作家明白他可以會有那麼古怪的行動,也明白他為什麼會那麼震驚!

  導演來到了面相家的面前,當然由於他的樣子太怪,所以面相家瞪大了眼盯著他。導演連聲道:「你救了我一命!你救了我一命!」

  面相家一臉愕然,顯然不知所云,導演又道:「不是認識你,我不會研究面相學,不研究面相學,我也就難逃此劫,變成海中冤魂了!」

  面相家仍然莫名其妙,作家及猜到了幾分,導演續道:「那艘輪船,那艘沉沒了的輪船,昨天,我在碼頭,本來要搭這艘輪船的!」

  面相家和作家,都發出了「啊」的一聲,作家忙道:「坐下再說!」

  導演坐下,面相家替他斟茶,導演拿起茶杯時,由於激動而手在發抖,把茶也灑了出來。他的聲音也有點發展:「我在碼頭等船,看到四周圍和我一起等船的人,十個有八個,都是一臉的凶相,尤其所有的『水厄紋』,都明顯至極──」

  他一面說,一面指著自己臉上的「水厄紋」的部位。作家也知道,面部有各種厄難的紋路,一旦明顯,就表示這個人將會遭到什麼災難。

  導演大口喘氣:「當我肯定了不是眼花之後,換了你是我,會怎麼做?」

  面相家也激動起來,因為這證明他的學問,大是靈驗,所以他叫了起來:「不搭那條船!」

  導演用力一揮手:「就是那樣,我當機立斷,就寧願多等幾個鐘頭,換了另一班船。結果──」

  他略停了停!「凶相!凶相!一看就可以看得出來!我逃過了一劫!」

  導演興奮莫名,手舞足蹈。

  導演口沫橫飛,形容當時的情景:「那些搭客臉上現出來的凶相,和相書上所說的一樣,我也曾勸其中一個少婦,叫他別搭這班船,反被她罵了幾句。可惜了,那少婦十分動人,可是在劫難逃,只怕也死了!」

  面相家這時卻相當沉著,盯著導演看,並不言語。

  面相家的表現有點怪,作家知道導演在事業上不是很得意,便鼓勵他:「人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導演欣然接受:「真可怕啊,碼頭中的燈光,本來就怪,忽然之間,四周圍的人,全在臉上現出凶相來,就像置身鬼域一樣──知道這些人在極短的時間來就會變鬼,可怕不可怕?」

  作家自然要有一定的想像力,略想了一想,就同意了導演的說法,連聲道:「可怕!可怕!」

  面相家忽然道:「你這種情形,不能說是『大難不死』,你只是逃過了一場大難!」

  導演愕然:「有什麼不同?」

  面相家的臉色十分凝重:「你根本沒有經歷大難,當然無所謂大難死不死!」

  導演有點不高興:「是說我沒有後福?」

  面相家仍然直勾勾地盯著導演:「今早有沒有照過鏡子?不過,就算照了,也沒有用。」

  導演明白了面相家的意思,作家也明白了,目光自然而然,投向導演的臉上。

  不過,作家對面相並沒有什麼研究,所以他也不能再導演的臉上看出什麼吉相凶相來。

  導演用手在自己臉上用力摸著:「我照過鏡子,看不出有什麼不對?」

  面相家點頭:「自己當然看不出自己有什麼不對。有兩個說法,一個說法是,人永遠無法看自己的臉,一定要借助鏡子或其他物體的反映,這就和人眼直接看出來,差了很遠。另一個說法是,氣息吉凶,十分微妙,自己是看不到自己的吉凶的!」

  導演聽得焦躁起來,神情十分不耐煩。作家打趣道:「你別嚇他,他怎麼了?」

  導演把臉直湊向面相家,挑戰似的:「看仔細些!」

  面相家冷言道:「你一進來,我就看仔細了!」

  導演惱怒:「怎麼樣?」

  面相家又長嘆了一聲:「大凶之相,而且『水厄紋』大顯──和你昨晚看到的許多人一樣!」

  導演呆了一呆,剎那之間,有絲恐懼的神情閃過,可是他隨即笑了起來:「或許是,我昨晚的凶相,留到了今天,可是我已逢凶化吉,渡過了大難!」

  面相家欲言又止,喃喃地道:「或許是……不過……」

  導演十分不耐煩:「還有什麼不過的?哪有才沉了一隻船,又會在沉一隻的?我一不搭船,也不游水,總沒有事了吧!」

  面相家也不耐煩起來:「好,就當我沒說過!」

  作家怕他們兩人吵了起來,連忙打圓場:「只怕是昨晚顯示的凶相,今日未消,也是有的!」

  面相家和導演都不再說什麼,導演胡亂吃了一些東西,站了起來:「一身濕,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作家和面相家都沒有挽留,導演臨走時還十分不服氣,伸手在臉上摸了一下:「回去,好好亮著燈,照鏡子看看,要是有凶相,我一眼可以看出來!」

  面相家沒有說什麼,只是低著頭,到導演走了之後,他才抬起頭來:「他不信!他自己也會看面相,居然不信,唉!信了又怎樣?還是不信的好!」

  作家笑:「你別裝神弄鬼嚇人了!」

  面相家盯了作家片刻:「你也不信?他危在旦夕,不到十二小時,他就會淹死!」

  作家笑得更大聲:「危言聳聽,莫過於此!」

  面相家搖頭嘆息,忽然又盯著作家看,作家給他看得心中發毛:「你幹什麼?我──也會被水淹死?」

  面相家的神情,變得十分凝重,緩緩搖頭:「不,你面上的凶相,已開始顯露,可是現在還看不出是什麼禍事來,但可以肯定,不出三日,必有大災害降臨在你的身上!一定有!」

  這種話,任何人聽了,都不會高興,作家也不例外,他乾笑了兩聲:「怎麼樣,是不是要請你消災解難,趨吉避凶一番?老朋友了,收費是否可以八折?」

  面相家並不在乎作家的諷刺,一本正經地度:「任何命相家,若是看出,算出了你有災難,聲稱可以替你消災解難,那一定是假的,如果居然還要收費,但是假上加奸,老朋友了,明天你再來給我看看:看是什麼災禍?」

  作家哈哈笑:「我偏偏三天不來看你,任由災禍降臨,反正看了也避不開的!」

  面相家還在堅持:「事先若是知道一些端倪,總算是好的,何必固執!」

  作家一揮手,表示這個問題不必再討論了!兩人雖然沒有不歡而散,可也差不多了。

  離開了酒樓,作家去看了一場相當受爭議的電影,以有寫作雜文的題材,交通十分混亂,他又等了很久,才回到住所的大廈門口。

  一到大廈門口,就看到停著一輛救傷車,正有一個擔架上的人覆著白布,看不清是什麼人,可是跟在旁邊的那個女人,神情驚惶至極,作家卻一眼就認得出來,那是導演的同居女友。

  導演的同居女友常換,這一個居然和他維持了兩個月之久,算是十分不容易了。

  作家一看,就有五雷轟頂的感覺,耳際「嗡」地一聲響,幾乎站立不穩。這時,導演女朋友經過他的身邊,看到了他,反倒叫了他一聲。

  作家張大了口,想問,想出聲,可是就是出不了聲,連導演女友的聲音,聽來也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他說累,要……睡覺,又睡不著,煩躁得要命,一會兒照鏡子,一會兒又照鏡子,說什麼根本沒有,根本沒有,後來又決心睡了,吞了兩顆安眠藥,才躺下沒多久,又跳起來要洗澡,進了浴室很久都不出來,我看到有水從浴室門中流出來,撞開了浴室的門,他已經……已經……」

  作家聽到這裏,身子搖晃,兩腿酸軟,一個救護員經過他的身邊,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扶了他一下,他趁機大口喘了幾口氣,這才有勇氣繼續聽導演女友的哭訴:「撞開浴室的門,他整個人浸在浴缸裏,水早就過他的頭,也不知多久了。太遲了!我要是早點發現他……」

  作家聽到這裏,轉頭去看擔架,擔上還有水在滴下來。雨已經少得多了,當然不是雨水,是浴缸中帶出來的水!

  死在水厄,危在旦夕!

  浸死在大海中,和浸死在浴缸中,都是死於水厄,都會事先在面上有凶相顯露出來,會看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

  只不過,自己是再也看不出的!

  作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住所的,打開門,他連拔出鎖匙的氣力,都幾乎沒有,扶著門,喘了好一會,才取出了鎖匙,關上門,腳步虛浮,跌倒在沙發上。

  他要和面相家聯絡,立刻聯絡!

  「不出三日,必有大災變降臨在你的身上!一定有!」

  面相家的預言,竟然如此靈驗!他說導演「不到十二小時就會淹死」,果然導演死了,那麼不出三日的預言,他也決不會是憑空說說,而是其在他的臉上所顯示的凶相上看出來的!

  他的全身都在發抖,大災難,說來就來,倒也罷了,預知要來,那才可怕!

  災難預先知道了,面相家說不能改變,真的不能改變嗎?應該可以的,知道會遭水厄,不但不搭船,不游水,而不洗臉,不喝水,那總不會被淹死了吧!

  若是知道了有凶險,而不能趨避,那麼預知凶相的能力,還有什麼作用呢?

  他用發抖的手,拿起了電話來,撥著號碼,好幾次撥了一半,由於手抖得利害,都半途而廢,他心中就咒罵著自己,早該去換一架按鍵的電話。

  好不容易撥通了電話,又響了好久,才有一個女人來接聽,他認出那是面相家的妻子,忙要面相家來聽電話,誰知得到的回答是:「一分鐘之前才出門,替一個人看相去了!」

  作家呆了一呆,他撥電話,撥了多久,至少超過一分鐘!要是一撥就通,那時面相加還沒有出門,或許會給他忠告。現在怎麼辦呢?他難道坐以待斃,等待災禍的降臨嗎?他用發抖的聲音,說了自己是誰,再問:「他……什麼時候回來?我有要緊的事情找他!」

  對方顯然不知道事情有多麼嚴重,笑著問:「大作家,有什麼事,我叫他一回來就打電話給你!」

  作家喘著氣,突然想起,忙問:「他回來很久了?總有兩個鐘頭了吧!」

  「怕有了。」

  「他有沒有提起過我?說了些什麼?」

  作家是想知道,如果面相家提到過,他的妻子又記得的話,先聽幾句也是好的,他這是就像是一個將溺死的人一樣,抓到了一塊爛木頭,也是好的!

  「沒有提到過你,倒是說起過導演,說他氣色壞絕,凶相大露,難逃水厄,會被淹死。」

  面相家的妻子聽她丈夫講得多了,自然對一些專門名詞,也可琅琅上口,作家聽得全身冰冷,想告訴對方,導演已經淹死了,可是喉際哽塞,一個字也講不出來。面相家的妻子「喂」了幾聲,沒有反應,也就放下了電話。

  作家連電話也握不住,自他的手中滑了下來,當他又有了活動能力時,他衝進臥室,著亮了燈,對著鏡子,盯著自己看。

  鏡子中反映出來的影像,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那一臉的驚怖之色,自雙眼之中迸發出來的那種恐懼,不住抽搐著的面相,灰敗的臉色,和他平時完全不同。是不是每一個知道自己會有大難臨頭的人,看起來都是這樣子的呢?

  如果這種樣子,就是面上有凶相,那麼他毫無疑問,凶相畢露了!

  可是,那只是恐懼,是由於面相家的話所引起的恐懼,面相家一定在他臉上看到了什麼,他別說根本不會看,就算會看,自己也是看不到的!

  會是什麼厄難?該死的面相家,到什麼地方去了?怎麼還不回來?

  他不斷踱步,一步一步抽著煙,一有電話鈴響,他就跳過去接聽電話,都給他呼喝回去,限定人家立刻掛上。

  過了三小時,他才略為鎮定下來,自己告訴自己,不能這樣子。他是作家,自然有一定的常識,知道人的精神狀態,如果處在那麼焦慮、恐懼、不安和緊張的情形之下,堅持不了多久,不死,也會成為瘋子,所以,必須令自己鎮定下來。

  這時候,電話零又響了,拿起來一聽,是面相家的妻子打電話來的:「他有打電話回來,說是和一個大客人到鄰埠去,替大客的房子看風水去了!」

  作家發出了一下呻吟聲,這時,他才知道身處絕境是怎麼樣的滋味。

  他的聲音極啞:「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面相家的妻子答:「要兩三天!」

  作家簡直在哀告:「有沒有法子聯絡他?他再打電話回來,告訴他,導演淹死了。他說我三天之內,必有大災,求求他快回來,告訴我會有什麼災難!」

  面相家的妻子也覺得事態嚴重,一疊聲答應著,保證一有面相家消息,就立即通知他。

  放下電話之後,作家又喝了兩口酒,想做些什麼,可是又有什麼可以做呢?他攤開槁紙,想把自己這時的心境寫下來,可是卻一個字也寫不出,稿紙上被他塗滿了圓圈。他陡然覺悟到,自己是在等死,等著大災難的降臨之前,他一點對付的辦法也沒有,只好等著,這就是命運!

  半瓶酒喝完,他想去再買酒,可是當他來到門口,他就縮了回來。誰知道將要降臨在他身上的是什麼災禍,說不定這是車禍,他不出門,車子總不能從窗子飛進來,躲在房子裏,總安全得多!

  他不斷告訴自己,要憑自己的意志力,克服驚恐,等面相家回來,這兩天,哪裏都不去!

  一天又一天,面相家在第三天上午,和作家通了電話之後,趕到他住所來的,作家一見了面相家,忍不住淚水泉湧,這兩天,他實在被恐懼折磨得極慘。「我自己左看右看,什麼也看不出來!」

  面相家道:「自己是看不出來的,嗯,確然是大凶相,可是,嗯,不像我想像的那麼嚴重……」

  面相家繼續端詳著,作家已經吁了一口氣。

  面相家又道:「會有……金厄,怎麼說呢?是不是搶了人家的女朋友?會俾人砍一刀之類,不過,真的沒有性命之憂,看得出來的,會受傷,不嚴重!」

  雖然受傷也不是愉快的事,但是總比死好多了,他喃喃地道:「金厄,離刀遠一點,帶一根棍子上街……」

  面相家笑:「我趕著來看你,什麼也沒有吃,快陪我飲茶去!」

  作家猶豫了一下,面相家大力拍他的背,催他快走。兩個人下了樓,才走出了建築物的大門,可能由於前幾天有大風雨的緣故,一架舊冷氣機不知從那一層樓掉下來,正砸中在面相家的頭上,冷氣機殼在作家的手臂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臉觀凶相,自己是看不出來的!

  作家沒有死,不然,誰寫故事給大家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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