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凳子與杯子
鐵手神威抖擻,但其實他的實際情形,也跟謝夢山相去不遠。
自從他知悉莊懷飛跟「打老虎案」有關聯之後,他就一直不相信他的戰友會做出這等事來,就算是,他也要力勸對方回頭是岸,將功贖罪。
所以他對莊懷飛表明了態度。
莊懷飛在赴「愚缸」的路上,卻告訴他兩件令他大為震驚的事:
一,杯裏有毒。
二,凳子上有麻藥。
鐵手很詫異,問:「他們為何要這樣做?」
莊懷飛淡然得像家常便飯:「謝夢山對我虛與委蛇,唐天海早想收拾我,他們要的是那一筆贓款。」
鐵手又問:「那我呢?」
莊懷飛道:「你是陪葬的。」
鐵手再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莊懷飛沒有回答。
那時他們已走到「愚缸」前,莊懷飛只說:「一切見機行事。」
鐵手安然地道:「反正,你坐我便坐,你吃我也吃。」
莊懷飛笑問:「要是我死呢?」
鐵手也笑答:「我在,你死不了。」
莊懷飛道:「但是我在,便害死你了。」
之後,鐵手見莊懷飛坦然坐落,他也照坐不誤,見莊懷飛大口飲酒,他也一口乾了杯中酒。
卻好像沒什麼事。
後來謝夢山、唐天海二人發難,鐵手知莊懷飛所言非虛,他暗運玄功,也覺正常,至莊懷飛起而碎桌,功力當然還在。
直至何可樂、余神負向莊懷飛發動攻襲,而唐天海正發出大型暗器「討便宜」之際,鐵手便要挺身維護朋友。
這時候,他已覺得不妥。
──其實,莊懷飛大可不必那麼快便洩露他「並未中毒」的形跡的!
莊懷飛本來還可以再沉得住氣一些的。
據鐵手所知:莊懷飛絕對是個沉得住氣的人──一個飽經戰陣的名捕,除了才幹與膽識,沉著也是必備的特性。
其實那時候莊懷飛還可以等:
等唐天海跟謝夢山透露更多的秘密與心思,等這兩個狼狽為奸竊位謀私的傢伙進一步行動,甚至是等謝夢山與唐天海疏神之際,莊懷飛跟鐵手才遽然出手,大可輕易制伏他們,那時便可保準一個不漏。
可是莊懷飛卻沒等到適當的時機,便已經發作:
他擊桌碎案。
他驚動了敵人驚懾住仇家但也形同警告了對手:
他沒有中毒。
──不曾受制。
這一下,難免一番龍爭虎鬥了。
──為什麼他要提早便自揭底牌,事先張揚挑戰?
可是,在交戰的時候,鐵手儘管疑慮,但已不及細思。
他一出手就接下了唐天海擲向莊懷飛的石塊。
石塊有毒。
但毒力卻侵不入他的一雙手。
同一時間,他暗裏發出真氣,「穩」住了謝夢山,並提著那兩口大石,砸飛了「長老劍」和「牧詩刀」。
他一面接「暗器」,一面拒毒入侵,一面放氣鎮住首敵,一面眼觀四面,發現「愚缸」外的縫隙間似有人影閃動,但又不似是埋伏──而這四方兼顧之間,又並不違悖,更不影響鐵手的功力與機變。
這是他的能耐。
直至他格飛了刀劍,並救起了幾條因莊懷飛力拼唐天海而倒出來的魚,他從魚缸琉璃釉彩反映中看見。
一道美麗的倩影,帶著傷心絕望的神情,就匿伏在「愚缸」苑外,幾口大瓷缸邊,乍見有點熟悉,忽然,另一位更熟稔而婉約的影子現身在其側,鐵手看了,也不禁心口一疼:怎地她在此時此地出現呢!?不禁即為她擔驚受怕起來。
看到她,一向雄武篤定的他,一股豪氣,竟也化作了繞指柔,百轉迴腸起來。
鐵手正是心中一動,突然之間,他驀覺自己四肢百骸,有一種說不出的歡悅,聚而成流,合成歡快,全身打了一個寒噤。
他一向內力深厚,決不畏寒怕熱,而今卻突然打了一個哆嗦,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意,竟似在男女肉慾交纏時高潮的那一刻。
這時候居然會發生這種事,產生這樣子的感覺,對鐵手而言,可謂荒謬得比荒誕還要荒唐!
可是它又真的發生了。
這愉悅的顫哆一過,鐵手遂而發現了一件事:
一件「恐怖的事實」。
他不能動了。
※※※
這是真的。
歡快之後,他的真氣突然周身百轉,全蹇在一隅,氣不游,力不聚,血也似凝固了。
──他整個人就凝在那裏。
這是一個事實:
他體內已潛入了一些居然連他也不能覺察的負面力量。
也就是說:他中毒了。
這事實當然殘酷。
──因為它足以讓鐵手驀然省悟:到底是什麼不對勁、有什麼不對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