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三章 決戰於黃花綠葉之上</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三章 決戰於黃花綠葉之上</h3><br /><br />  這個平野菜圃,綠葉黃花,花莖細細高挑,嬌嫩清秀,使得四周的風都清甜了起來。<br /><br />  微風大概是自遠山那個方向吹來的。<br /><br />  那些山巒山勢輪廓,柔和的起伏著,透過一點點的陽光照在泥土上散發的水霧中,山竟是淡淡的,那或許是因為太遠之故。<br /><br />  陽光像一層金紗,輕柔的灑在花上。<br /><br />  遠處農寮邊,有個佝僂的農人在揮鋤。<br /><br />  看到了這麼美麗的地方,離離不禁要羨呼──但是她隨即想到,兩個驚世駭俗的劍手,要在此地作一場生死鬥。<br /><br />  一陣和風吹來,小黃花搖呀擺的,像給人吱嗝得笑起來,磨擦著莖上的小片綠葉,發出輕微的聲音。<br /><br />  微風裏還夾雜著農人鐵鋤落地的聲音,還有一隻田鼠正從地洞上悄悄探出頭來,眼珠兒骨溜溜轉了一轉,又折了個彎鑽了回去,尾巴還露出一小截在土洞外。<br /><br />  和風也吹動了蕭亮和冷血的衣襟。<br /><br />  就像田疇的微風拂動菜花一般自然,冷血拔出了劍。<br /><br />  ※※※<br /><br />  冷血的劍一亮出來,「神劍」蕭亮就往後退去。<br /><br />  冷血像一頭豹子,全身每一寸肌肉都燃燒著鬥志,他像鐵矢一般彈了出去,可是蕭亮卻像凌波仙子憑虛御風,像風不經意吹落了一朵落瓣,他飄上了本來齊胸高低密集散佈的菜花頂上。<br /><br />  但一片花瓣都沒有踩落下來。<br /><br />  他像一片輕絹,飄過花上,有時只在細細花莖上輕輕一沾。<br /><br />  冷血挺劍逼進,上身如破弦之矢,下盤卻如履薄冰,同樣不踏折一枝花莖。<br /><br />  「神劍」蕭亮退。<br /><br />  冷血急進。<br /><br />  兩人一進一退,已到了那棵枯木嫩枝前。<br /><br />  蕭亮已退無可退,忽有劍光亮了一亮。<br /><br />  冷血低叱了一聲:「著!」劍陡地遞刺出去。<br /><br />  蕭亮的身形,忽似嬌柔的黃花遭風吹時跟鄰近別的莖花葉絞在一起,但一彈就鬆開了,重新伸展嬌笑招手一般,蕭亮已到冷血的背後,就像菜花隨風解了圍一樣輕巧自如。<br /><br />  冷血劍刺空。<br /><br />  原來蕭亮所在,成了枯樹。<br /><br />  冷血的劍正要刺入枯樹之際,驀然劍尖借力,在枯樹幹上點了一點。<br /><br />  這一點之力,使他的劍陡地反震,向後倒飛出去。<br /><br />  而他也倏地鬆手,再握時,握住了劍尖。<br /><br />  劍鍔已倒撞在背後的人的身上。<br /><br />  背後的人是蕭亮。<br /><br />  劍鍔就抵在蕭亮的胸口上。<br /><br />  蕭亮原已貼近冷血背後,但冷血向前的劍尖刺擊忽借力轉成自後倒擊,如果不是劍鍔,早已刺入蕭亮胸膛。<br /><br />  就算是劍鍔,冷血如果發力,蕭亮不死也得重傷。<br /><br />  ※※※<br /><br />  蕭亮笑了。<br /><br />  和風吹來,花莖就像展開千百朵笑容曳手招搖。<br /><br />  他說:「好劍法。你四十九劍裏沒這一招。」說罷他迎風打了兩個哈啾,嘴裏哼了一首歌,飄然而去。<br /><br />  冷血不知道那是一首什麼歌,但那歌調就像這平野一般親切,但又有幾分江湖人落魄的哀涼。<br /><br />  他緩緩收了劍。<br /><br />  這時候,微風徐來,「格勒」一聲,背後那一株嫩樹折倒下來。<br /><br />  冷血返身,看出折口處齊平,是一劍削斷的。<br /><br />  他低首把劍插回腰帶,束了束腰帶,迎著風低聲說了一句話:「神劍蕭亮,願你開心。」<br /><br />  他望向一覽無盡的菜花平野,那是多少農人辛勤工作,汗水灑在泥土上成長的。只有辛勞者才有收獲,他練劍的路途上也是一樣。<br /><br />  所不同的只是,他練劍、殺人、除奸,農人耕耘、成長、收獲;但也有例外,像他遇著蕭亮不是他不殺蕭亮,而是蕭亮不殺他。<br /><br />  在他的劍尖藉力倒刺蕭亮之前,蕭亮已出劍。<br /><br />  劍越過他,劈倒了枯樹裏的綠樹。<br /><br />  劍劈小樹,殺意已盡,蕭亮沒有殺冷血。<br /><br />  他本來就不想殺冷血。<br /><br />  他只想唱一首歌,享受在微風裏打噴嚏的快樂,踏步離開這美麗的田疇。<br /><br />  冷血知道這些,他為這蕭然一劍但仍為無形情義所牽制的年輕人痛惜,願他快樂;但就連離離,也沒能看出這一戰勝負如何。<br /><br />  最莫名其妙的是那農夫。<br /><br />  他在耕作的時候,忽然聽到樹折的聲音,看到一個男子泠然御風般自花上踏去;又看到一對天仙化人似的男女在菜花上飄了出去。<br /><br />  他用染泥的袖子抹去沾在眼皮上的汗滴,心想:今年菜花開得太盛了,敢情開出了神仙來了。<br /><br />  ※※※<br /><br />  當冷血與蕭亮在「化蝶樓」對峙之際,吳鐵翼和趙燕俠已破瓦而出,在櫛比鱗次的屋簷上飛掠縱伏,不一會,到了街角最後一進屋子簷前,趙燕俠比手示意,兩人往靜蕩蕩的巷子飛降下去。<br /><br />  趙燕俠飄然落地,胡哨一聲。<br /><br />  吳鐵翼疾道:「我都說過,我已出事,不宜再露面。」<br /><br />  趙燕俠回道:「卻不知那些鷹爪子會快到這個地步的。」<br /><br />  兩人才對了一句話,一棟大宅子的木門猝然打開,隨著馬嘶之聲一部馬車奔了出來。<br /><br />  馬車在兩人所立足處驟停了下來,只停一下,即刻又聽皮鞭捲擊之聲,馬車疾駛而去!<br /><br />  馬車駛向哪裏,不得而知。<br /><br />  但趙燕俠和吳鐵翼並沒有上馬車。<br /><br />  就在馬車停頓的片刻,兩人已藉馬車遮擋掠入大宅。<br /><br />  二人一進宅裏,門立即關上。<br /><br />  宅院看去並不闊大,但又深又長,吳鐵翼和趙燕俠掠過了一道又一道的長巷,每到一個轉折處,必先有人搶先開了門。<br /><br />  開到最後一道門,人聲喧囂,原來外面就是鬧市。<br /><br />  而隔壁是瓷房,正在把二十口大瓷缸運到城北去。<br /><br />  二十口大缸分開五部驢車載,其中一部,走到落鳳崗的岔道上彎了進去,接上一個送殯的行列。<br /><br />  缸裏的人就一個躺在棺村裏一個變成了孝子,蜿蜒走到十字坡,只見叱喝清道、大旗飄揚,一家寫著「申」字鏢局的鏢車隊恰恰經過。<br /><br />  吳鐵翼和趙燕俠變成睡在鏢車裏四十八口大箱子中的兩個,一直走到白犀潭附近,一部封篷馬車疾馳而來。<br /><br />  馬車沒有停,但吳鐵翼和趙燕俠已掠入馬車之中。<br /><br />  吳鐵翼入了馬車,只見車內十分寬敞,而且溫香撲鼻,桌上擺了山珍海味,至此吳鐵翼才向趙燕俠歎道:「原來公子有了這等準備,我服了你了。」<br /><br />  趙燕俠哈哈笑道:「我有五十四個師父,其中兩、三個別的本領沒有,奇門遁甲,逃亡接送的法子,倒是一流。」<br /><br />  兩人相視而笑。<br /><br />  他們萬未料到,這句話還有第三者聽到。<br /><br />  不止還有第三者,而且還有第四者。<br /><br />  第三者伏在車底,緊緊扣住車轅,耳朵貼在車底。<br /><br />  這人當然就是追命。<br /><br />  至於第四者,自然就是習玫紅。<br /><br />  當然習玫紅是給追命捂住嘴「挾」了過來的,要不然,習玫紅到現在可能還是在苦追那第一部馬車,一直追到洛陽去。<br /><br />  而這部馬車是往大蚊里長驅而去的。<br /><br />  ※※※<br /><br />  車子在山谷裏停了下來,已經過了八個哨卡,不過誰也沒有來檢查這部車。<br /><br />  因為馬車裏載的是趙燕俠,趙燕俠就是這一干人的主子。<br /><br />  誰也不敢來檢查自己主人的車子,就算是為了安全,但誰也不會那麼笨,為了主人的安全而先令自己置於不安全之境。<br /><br />  車子一停,馬上微微一沉,又向上一騰,趙燕俠、吳鐵翼二人已下了馬車,追命目送二人步履遠去。<br /><br />  兩人蜷在馬車底下灰塵撲得一頭一臉,但卻在此際吸到一股甜香,鼻子十分受用,忍不住多吸幾口。<br /><br />  習玫紅這一吸,吸進了一些砂塵,想要打噴嚏,剛張開了口,追命忙在她肩上一拍,一股潛力倒衝,把她要打的噴嚏逼了回去。<br /><br />  習玫紅想打噴嚏沒有打成,氣得瞪了他一眼,覺得一路上人家坐馬車好舒服,而她鑽車底扮哭喪的好難受,她平時可是在家出門也坐轎子的,稍想埋怨幾句,又給追命噤聲,要不是看在他是冷血三師兄的份上,她早就甩頭不理他了。<br /><br />  這時她只覺冷血的師兄們裏,要算這個酒鬼最討人厭。<br /><br />  她心裏覺得委屈,人還沒走遠,便雙手一鬆,想墜下地來爬出去活動筋絡,誰知背心給人一手托住,並不往下墜,她可是女兒家,一時粉腮通紅,要不是臉上沾滿了塵,絕瞞不過人。<br /><br />  她當即想罵:「幹什麼啊你──」誰知這句話還沒罵出來,就給人家用手指放唇邊「噓」了一聲。<br /><br />  她兀自為打不出噴嚏,落不著地,又說不出話而生悶氣。<br /><br />  直至吳、趙二人遠去,馬車又動了,追命才低低疾道:「現在!」<br /><br />  手一鬆,落到地去。<br /><br />  習玫紅不及應變,「砰」地背脊撞地,雖不是太高,泥土也很軟沃,並不怎麼痛,但也把她氣得想賴著不動,追命見勢不妙,馬車一駛開去兩人豈不原形畢露?便扯著習玫紅滾到一座小丘後去。<br /><br />  習玫紅一到土丘,一掌拍開了他的手,叱道:「想死啦你──」「啪」地一聲,追命一呆,忙縮了手。<br /><br />  習玫紅還想罵下去,追命又「噓」了一聲。習玫紅只得把話都吞了回去,很不痛快。<br /><br />  追命探首出土崗,探看有沒被人發現,誰知頭才一伸出去,脖子像硬住了似的,縮不回來。<br /><br />  習玫紅自然好奇,也伸長玉脖子,在追命背上探出去,一看,「嘩──」的半聲,另外半聲,是給追命捂住了口才沒叫下去。<br /><br />  要不是這時吳鐵翼和趙燕俠離二人藏身處極遠,而且山風勁急的話,兩人早就給人發現了。<br /><br />  隔了老半晌,追命責備似的看著習玫紅,心裏正在想:怎麼四師弟弄來了這麼一個難纏的女子?細看去這女子鳳目蛾眉,沒有沾著泥塵之處雪也似的白,文士帽沿近耳處垂了幾綹烏髮,竟是異常秀麗,又玉雪可愛,追命一瞥,覺得男女有別,忙放了手。<br /><br />  豈知追命手才一鬆,習玫紅鳳眼圓睜,還是把未完的驚歎叫下去:「好美啊──」<br /><br />  追命急得臉肌抽搐:「求求你,小姑娘,不要叫好不好──」<br /><br />  習玫紅因看到生平未見之美景,也忘了跟他計較,忽想起自己明明是女扮男裝,還跟他在車底擠在一起,可不能洩露了身份讓他恥笑,忙正色瞪住追命道:「什麼姑娘,我是江湖上聞名的大俠──」<br /><br />  忽想起追命用那只泥手捂過自己的嘴,忙用袖子揩拭,一面罵道:「死手、臭手、衰手!……」<br /><br />  追命近乎哀求地道:「是了是了,小大俠,下次最多我捂你的口時先洗手,這裏是龍潭虎穴,你不要吵好不好?」<br /><br />  「還有下一次?」習玫紅忙掩住自己的嘴,湊過去低聲道:「下次告訴我,我自己捂好了。」<br /><br />  追命忙不迭點頭:「好,好,不過這裏是險地,小姑娘……小大俠最好還是不要叫的好。」<br /><br />  習玫紅聞言一笑,齒如編貝:「你怕了麼?嘿,不怕,有我在……」<br /><br />  追命只覺自己的頭有栲栳般大,忙道:「是,是,是,不過……」<br /><br />  誰知習玫紅以手指豎在唇邊,噓了一聲,這次把追命未完的話截下,她覺得報了仇佔回了上風,又興高采烈的用肘支在追命背部上挺過去探頭偷看谷口的情景。<br /><br />  她雖然已是第二次再看,但幾乎沒又叫出聲音來。<br /><br />  ──實在太美了。<br /><br />  ※※※<br /><br />  幽谷裏山風勁急,隱帶摩空之音。<br /><br />  山谷裏淡淡煙嵐,隨風飄浮,這谷地裏一片平壤,便是給五座上豐下銳嵯峨崚嶒的山勢所合抱,十分幽僻。<br /><br />  這千畝大的平地裏,卻是一陣令人觸目驚心的花海!<br /><br />  那花是金燦的顏色,葉子卻是翠綠,高如葵花,花似湧萼,葉往左右撐開,葉片上的細脈卻呈一條條金色小蛇一般,又薄如蟬翼。難得的是花朵大小相同,葉子長短近似,連枝幹高低亦整齊有致,分排並佈,層次井然。這千百朵金花,每朵映日生輝,發出一種令人猶豫在世的絢麗色彩。<br /><br />  這片黃金麗褥,襯著翠玉般的綠葉,風吹來時如千頃金波湧起,瀲灩波光,令人驚嘆天地間造物之神奇,但風靜時空山寂寂,如碧綠無垠,金花點點,如畫中千里金蓮,令人胸懷大暢!<br /><br />  習玫紅從未見過這種花,她也從未見過有那麼多花!<br /><br />  而且這些花都是一模一樣的,高低大小完全不差!<br /><br />  她不知道這些花叫做什麼名字,但在驚羨的她,畢竟也浮起一個疑問:<br /><br />  ──吳鐵翼和趙燕俠老遠跑來,難道就為了種花賞花?</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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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決戰於黃花綠葉之上



  這個平野菜圃,綠葉黃花,花莖細細高挑,嬌嫩清秀,使得四周的風都清甜了起來。

  微風大概是自遠山那個方向吹來的。

  那些山巒山勢輪廓,柔和的起伏著,透過一點點的陽光照在泥土上散發的水霧中,山竟是淡淡的,那或許是因為太遠之故。

  陽光像一層金紗,輕柔的灑在花上。

  遠處農寮邊,有個佝僂的農人在揮鋤。

  看到了這麼美麗的地方,離離不禁要羨呼──但是她隨即想到,兩個驚世駭俗的劍手,要在此地作一場生死鬥。

  一陣和風吹來,小黃花搖呀擺的,像給人吱嗝得笑起來,磨擦著莖上的小片綠葉,發出輕微的聲音。

  微風裏還夾雜著農人鐵鋤落地的聲音,還有一隻田鼠正從地洞上悄悄探出頭來,眼珠兒骨溜溜轉了一轉,又折了個彎鑽了回去,尾巴還露出一小截在土洞外。

  和風也吹動了蕭亮和冷血的衣襟。

  就像田疇的微風拂動菜花一般自然,冷血拔出了劍。

  ※※※

  冷血的劍一亮出來,「神劍」蕭亮就往後退去。

  冷血像一頭豹子,全身每一寸肌肉都燃燒著鬥志,他像鐵矢一般彈了出去,可是蕭亮卻像凌波仙子憑虛御風,像風不經意吹落了一朵落瓣,他飄上了本來齊胸高低密集散佈的菜花頂上。

  但一片花瓣都沒有踩落下來。

  他像一片輕絹,飄過花上,有時只在細細花莖上輕輕一沾。

  冷血挺劍逼進,上身如破弦之矢,下盤卻如履薄冰,同樣不踏折一枝花莖。

  「神劍」蕭亮退。

  冷血急進。

  兩人一進一退,已到了那棵枯木嫩枝前。

  蕭亮已退無可退,忽有劍光亮了一亮。

  冷血低叱了一聲:「著!」劍陡地遞刺出去。

  蕭亮的身形,忽似嬌柔的黃花遭風吹時跟鄰近別的莖花葉絞在一起,但一彈就鬆開了,重新伸展嬌笑招手一般,蕭亮已到冷血的背後,就像菜花隨風解了圍一樣輕巧自如。

  冷血劍刺空。

  原來蕭亮所在,成了枯樹。

  冷血的劍正要刺入枯樹之際,驀然劍尖借力,在枯樹幹上點了一點。

  這一點之力,使他的劍陡地反震,向後倒飛出去。

  而他也倏地鬆手,再握時,握住了劍尖。

  劍鍔已倒撞在背後的人的身上。

  背後的人是蕭亮。

  劍鍔就抵在蕭亮的胸口上。

  蕭亮原已貼近冷血背後,但冷血向前的劍尖刺擊忽借力轉成自後倒擊,如果不是劍鍔,早已刺入蕭亮胸膛。

  就算是劍鍔,冷血如果發力,蕭亮不死也得重傷。

  ※※※

  蕭亮笑了。

  和風吹來,花莖就像展開千百朵笑容曳手招搖。

  他說:「好劍法。你四十九劍裏沒這一招。」說罷他迎風打了兩個哈啾,嘴裏哼了一首歌,飄然而去。

  冷血不知道那是一首什麼歌,但那歌調就像這平野一般親切,但又有幾分江湖人落魄的哀涼。

  他緩緩收了劍。

  這時候,微風徐來,「格勒」一聲,背後那一株嫩樹折倒下來。

  冷血返身,看出折口處齊平,是一劍削斷的。

  他低首把劍插回腰帶,束了束腰帶,迎著風低聲說了一句話:「神劍蕭亮,願你開心。」

  他望向一覽無盡的菜花平野,那是多少農人辛勤工作,汗水灑在泥土上成長的。只有辛勞者才有收獲,他練劍的路途上也是一樣。

  所不同的只是,他練劍、殺人、除奸,農人耕耘、成長、收獲;但也有例外,像他遇著蕭亮不是他不殺蕭亮,而是蕭亮不殺他。

  在他的劍尖藉力倒刺蕭亮之前,蕭亮已出劍。

  劍越過他,劈倒了枯樹裏的綠樹。

  劍劈小樹,殺意已盡,蕭亮沒有殺冷血。

  他本來就不想殺冷血。

  他只想唱一首歌,享受在微風裏打噴嚏的快樂,踏步離開這美麗的田疇。

  冷血知道這些,他為這蕭然一劍但仍為無形情義所牽制的年輕人痛惜,願他快樂;但就連離離,也沒能看出這一戰勝負如何。

  最莫名其妙的是那農夫。

  他在耕作的時候,忽然聽到樹折的聲音,看到一個男子泠然御風般自花上踏去;又看到一對天仙化人似的男女在菜花上飄了出去。

  他用染泥的袖子抹去沾在眼皮上的汗滴,心想:今年菜花開得太盛了,敢情開出了神仙來了。

  ※※※

  當冷血與蕭亮在「化蝶樓」對峙之際,吳鐵翼和趙燕俠已破瓦而出,在櫛比鱗次的屋簷上飛掠縱伏,不一會,到了街角最後一進屋子簷前,趙燕俠比手示意,兩人往靜蕩蕩的巷子飛降下去。

  趙燕俠飄然落地,胡哨一聲。

  吳鐵翼疾道:「我都說過,我已出事,不宜再露面。」

  趙燕俠回道:「卻不知那些鷹爪子會快到這個地步的。」

  兩人才對了一句話,一棟大宅子的木門猝然打開,隨著馬嘶之聲一部馬車奔了出來。

  馬車在兩人所立足處驟停了下來,只停一下,即刻又聽皮鞭捲擊之聲,馬車疾駛而去!

  馬車駛向哪裏,不得而知。

  但趙燕俠和吳鐵翼並沒有上馬車。

  就在馬車停頓的片刻,兩人已藉馬車遮擋掠入大宅。

  二人一進宅裏,門立即關上。

  宅院看去並不闊大,但又深又長,吳鐵翼和趙燕俠掠過了一道又一道的長巷,每到一個轉折處,必先有人搶先開了門。

  開到最後一道門,人聲喧囂,原來外面就是鬧市。

  而隔壁是瓷房,正在把二十口大瓷缸運到城北去。

  二十口大缸分開五部驢車載,其中一部,走到落鳳崗的岔道上彎了進去,接上一個送殯的行列。

  缸裏的人就一個躺在棺村裏一個變成了孝子,蜿蜒走到十字坡,只見叱喝清道、大旗飄揚,一家寫著「申」字鏢局的鏢車隊恰恰經過。

  吳鐵翼和趙燕俠變成睡在鏢車裏四十八口大箱子中的兩個,一直走到白犀潭附近,一部封篷馬車疾馳而來。

  馬車沒有停,但吳鐵翼和趙燕俠已掠入馬車之中。

  吳鐵翼入了馬車,只見車內十分寬敞,而且溫香撲鼻,桌上擺了山珍海味,至此吳鐵翼才向趙燕俠歎道:「原來公子有了這等準備,我服了你了。」

  趙燕俠哈哈笑道:「我有五十四個師父,其中兩、三個別的本領沒有,奇門遁甲,逃亡接送的法子,倒是一流。」

  兩人相視而笑。

  他們萬未料到,這句話還有第三者聽到。

  不止還有第三者,而且還有第四者。

  第三者伏在車底,緊緊扣住車轅,耳朵貼在車底。

  這人當然就是追命。

  至於第四者,自然就是習玫紅。

  當然習玫紅是給追命捂住嘴「挾」了過來的,要不然,習玫紅到現在可能還是在苦追那第一部馬車,一直追到洛陽去。

  而這部馬車是往大蚊里長驅而去的。

  ※※※

  車子在山谷裏停了下來,已經過了八個哨卡,不過誰也沒有來檢查這部車。

  因為馬車裏載的是趙燕俠,趙燕俠就是這一干人的主子。

  誰也不敢來檢查自己主人的車子,就算是為了安全,但誰也不會那麼笨,為了主人的安全而先令自己置於不安全之境。

  車子一停,馬上微微一沉,又向上一騰,趙燕俠、吳鐵翼二人已下了馬車,追命目送二人步履遠去。

  兩人蜷在馬車底下灰塵撲得一頭一臉,但卻在此際吸到一股甜香,鼻子十分受用,忍不住多吸幾口。

  習玫紅這一吸,吸進了一些砂塵,想要打噴嚏,剛張開了口,追命忙在她肩上一拍,一股潛力倒衝,把她要打的噴嚏逼了回去。

  習玫紅想打噴嚏沒有打成,氣得瞪了他一眼,覺得一路上人家坐馬車好舒服,而她鑽車底扮哭喪的好難受,她平時可是在家出門也坐轎子的,稍想埋怨幾句,又給追命噤聲,要不是看在他是冷血三師兄的份上,她早就甩頭不理他了。

  這時她只覺冷血的師兄們裏,要算這個酒鬼最討人厭。

  她心裏覺得委屈,人還沒走遠,便雙手一鬆,想墜下地來爬出去活動筋絡,誰知背心給人一手托住,並不往下墜,她可是女兒家,一時粉腮通紅,要不是臉上沾滿了塵,絕瞞不過人。

  她當即想罵:「幹什麼啊你──」誰知這句話還沒罵出來,就給人家用手指放唇邊「噓」了一聲。

  她兀自為打不出噴嚏,落不著地,又說不出話而生悶氣。

  直至吳、趙二人遠去,馬車又動了,追命才低低疾道:「現在!」

  手一鬆,落到地去。

  習玫紅不及應變,「砰」地背脊撞地,雖不是太高,泥土也很軟沃,並不怎麼痛,但也把她氣得想賴著不動,追命見勢不妙,馬車一駛開去兩人豈不原形畢露?便扯著習玫紅滾到一座小丘後去。

  習玫紅一到土丘,一掌拍開了他的手,叱道:「想死啦你──」「啪」地一聲,追命一呆,忙縮了手。

  習玫紅還想罵下去,追命又「噓」了一聲。習玫紅只得把話都吞了回去,很不痛快。

  追命探首出土崗,探看有沒被人發現,誰知頭才一伸出去,脖子像硬住了似的,縮不回來。

  習玫紅自然好奇,也伸長玉脖子,在追命背上探出去,一看,「嘩──」的半聲,另外半聲,是給追命捂住了口才沒叫下去。

  要不是這時吳鐵翼和趙燕俠離二人藏身處極遠,而且山風勁急的話,兩人早就給人發現了。

  隔了老半晌,追命責備似的看著習玫紅,心裏正在想:怎麼四師弟弄來了這麼一個難纏的女子?細看去這女子鳳目蛾眉,沒有沾著泥塵之處雪也似的白,文士帽沿近耳處垂了幾綹烏髮,竟是異常秀麗,又玉雪可愛,追命一瞥,覺得男女有別,忙放了手。

  豈知追命手才一鬆,習玫紅鳳眼圓睜,還是把未完的驚歎叫下去:「好美啊──」

  追命急得臉肌抽搐:「求求你,小姑娘,不要叫好不好──」

  習玫紅因看到生平未見之美景,也忘了跟他計較,忽想起自己明明是女扮男裝,還跟他在車底擠在一起,可不能洩露了身份讓他恥笑,忙正色瞪住追命道:「什麼姑娘,我是江湖上聞名的大俠──」

  忽想起追命用那只泥手捂過自己的嘴,忙用袖子揩拭,一面罵道:「死手、臭手、衰手!……」

  追命近乎哀求地道:「是了是了,小大俠,下次最多我捂你的口時先洗手,這裏是龍潭虎穴,你不要吵好不好?」

  「還有下一次?」習玫紅忙掩住自己的嘴,湊過去低聲道:「下次告訴我,我自己捂好了。」

  追命忙不迭點頭:「好,好,不過這裏是險地,小姑娘……小大俠最好還是不要叫的好。」

  習玫紅聞言一笑,齒如編貝:「你怕了麼?嘿,不怕,有我在……」

  追命只覺自己的頭有栲栳般大,忙道:「是,是,是,不過……」

  誰知習玫紅以手指豎在唇邊,噓了一聲,這次把追命未完的話截下,她覺得報了仇佔回了上風,又興高采烈的用肘支在追命背部上挺過去探頭偷看谷口的情景。

  她雖然已是第二次再看,但幾乎沒又叫出聲音來。

  ──實在太美了。

  ※※※

  幽谷裏山風勁急,隱帶摩空之音。

  山谷裏淡淡煙嵐,隨風飄浮,這谷地裏一片平壤,便是給五座上豐下銳嵯峨崚嶒的山勢所合抱,十分幽僻。

  這千畝大的平地裏,卻是一陣令人觸目驚心的花海!

  那花是金燦的顏色,葉子卻是翠綠,高如葵花,花似湧萼,葉往左右撐開,葉片上的細脈卻呈一條條金色小蛇一般,又薄如蟬翼。難得的是花朵大小相同,葉子長短近似,連枝幹高低亦整齊有致,分排並佈,層次井然。這千百朵金花,每朵映日生輝,發出一種令人猶豫在世的絢麗色彩。

  這片黃金麗褥,襯著翠玉般的綠葉,風吹來時如千頃金波湧起,瀲灩波光,令人驚嘆天地間造物之神奇,但風靜時空山寂寂,如碧綠無垠,金花點點,如畫中千里金蓮,令人胸懷大暢!

  習玫紅從未見過這種花,她也從未見過有那麼多花!

  而且這些花都是一模一樣的,高低大小完全不差!

  她不知道這些花叫做什麼名字,但在驚羨的她,畢竟也浮起一個疑問:

  ──吳鐵翼和趙燕俠老遠跑來,難道就為了種花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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