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的水
1
我把水管接在水龍頭上,打開了自來水的開關,水立刻從蓮蓬頭式的噴水槍衝了出來。
我拖著長長的水管,在花園握著噴水槍四處走動澆水。三色堇的花瓣被水噴得左右搖擺。
今年四月,我來這所六角小學當代課老師。我目前是六年三班的導師,他們五年級時的導師請產假,所以請我來代課。在暑假之前,我都負責帶這個班級。
六角小學位在可以稱為郊區的地區,校園內的花圃很壯觀,只不過由老師輪流照顧花圃讓人覺得有點煩。這個星期輪到我負責花圃。
我為花圃澆水時,有甚麼東西從我的視野角落掃過去。轉頭一看,一隻白色混雜了褐色的條紋貓躲在桂花樹後。那隻貓觀察了我一陣子,立刻跳上圍牆逃走了。位在郊區的學校是野貓的最佳玩樂場所。
我在澆水時,聽到旁邊的音樂教室傳來歌聲。那是我班上的學生在唱歌,他們正在上音樂課。
窗邊的一個男生似乎發現了我,他一邊唱歌,一邊看著我。他是調皮的前田厚志。
專心上課──我沒有出聲地動著嘴巴,前田對我嬉皮笑臉。
不一會兒,下課鈴聲響了。我關了水,收好水管。
接下來第四節是數學課。我在辦公室做好準備,聽到上課鈴聲後,走去了教室。
我打開了教室門。
「起立。」值日生很有精神地喊口令。敬禮、坐下。全班有三十五個學生,今天無人缺席。
「我剛才聽到大家的歌聲,唱得很好聽嘛。」
我對學生說,坐在最前排的健太郎皺著眉頭。
「既然要唱,真希望唱一些流行的歌,對不對?」
松下徵求班上其他同學的同意,他是班上的孩子王。
「對啊,像是SPEED或是SMAP的歌。」
女生中最有影響力的花井理沙說道,接著有人說,黑色餅乾的歌不錯,也有人想唱ELT的歌。
「喂喂,你們別把音樂教室當成KTV。」
聽到我這麼說,全班哄堂大笑。我打開數學課本準備上課。
就在這時,教室後方傳來砰咚一聲椅子倒地的聲音。抬頭一看,坐在最後排的前田厚志倒在地上。周圍響起驚叫聲。
「前田,你怎麼了?」
我把課本放在教桌上,衝到前田身旁。前田按著肚子,痛苦地皺著眉頭。他的臉色蒼白。
「怎麼了?你振作點!」
我大聲叫著他,但他似乎連說話都有困難。我立刻知道事態嚴重。
「班長,這節課讓大家自習。」
說完,我抱起前田的身體。
當我來到保健室時,前田已經渾身癱軟,嘴裏發出呻吟。
「發生甚麼事了?」
美女吉岡清美老師驚訝地站了起來。她穿白衣和迷你裙很美,只是現在沒時間欣賞。我向她說明情況,讓前田躺在床上。
「是不是吃了甚麼不乾淨的東西?」
吉岡老師觀察前田的情況後問道。
「不可能,因為剛才那一節是音樂課。」
「但這明顯是食物中毒的症狀,必須趕快叫救護車。」
吉岡老師說完,拿起桌上的電話,但在打電話之前,轉頭對我說:
「請你先回教室,瞭解一下前田吃了甚麼,如果其他學生也吃了相同的食物,情況可能會更嚴重。」
她說的話很有道理,我用力點了點頭,離開了保健室。
六年三班的教室內,學生都走來走去,聊天、玩耍,一看到我走進教室,他們慌忙坐回自己的座位。
我走向前田厚志的桌子,檢查他剛才是不是吃了甚麼,結果發現他抽屜裏有奇怪的東西。我正想伸手拿,立刻改變了主意,從口袋裏拿出手帕,用手帕包住手,拿出抽屜裏的東西,避免沾到指紋。
課桌抽屜裏放的是一瓶寶特瓶裝的礦泉水。五百西西裝的礦泉水只剩下一半,前田剛才喝了這瓶水嗎?
我偏著頭,打量著寶特瓶,發現了奇怪的事。因為標籤上用麥克筆寫了字,蹩腳的字橫向寫著「神的水」。
神的水──這是甚麼意思?
我拿著寶特瓶走向講台。
「這瓶水是怎麼回事?有沒有人知道?」
我問學生,但沒有人回答。
2
下午也無法好好上課。因為警察來到學校問案,還有幾名刑警特地來到教室瞭解情況。
那瓶水立刻就交給了他們。名叫葛西的中年胖刑警看著寶特瓶,問了我意料中的問題。
「神的水……是甚麼意思?」
我當然只能回答不知道。
前田被送去附近最大的醫院,雖然不知道會接受甚麼治療,但似乎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只是要住院觀察幾天。
放學後,電視台和其他媒體記者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消息,聚集在學校周圍。最近有不少使用毒藥犯罪的案件,可能記者認為前田的事也是其中一例。想到接下來這段日子可能不得安寧,我忍不住有點憂鬱。
下午五點多,我和刑警一起前往醫院。因為前田已經稍微恢復,可以說話了,所以刑警要去向他瞭解情況。之所以要求我同行,是刑警認為有助於安撫前田的情緒。
在前往醫院的警車上,刑警葛西對我說:
「果然是那個寶特瓶有問題。」
「裏面裝了甚麼?」
「檢驗出砒霜的成分。」
「砒霜……」
我感覺到自己臉色發白,那不是用來殺人的劇毒嗎?
「很大量嗎?」
「不,不至於大量,但如果喝更多水,可能就會有生命危險,幸好前田並沒有喝太多。」
我搖了搖頭,難以想像在現實生活中會發生這種事,再度覺得這個世道變了。
不一會兒,警車抵達了醫院。前田住在單人病房,他的氣色仍然很差,看起來滿臉憔悴,但一看到我,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我稍微鬆了一口氣。他的母親在一旁照顧他。
「真是無妄之災啊,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葛西用親切的語氣問道。
「我沒事。」前田回答,雖然聲音很小聲,但口齒很清楚。
「在你的課桌抽屜裏發現了一瓶寶特瓶的水,你喝了裏面的水嗎?」
前田點了點頭,他看著我,露出緊張的神情。
「瓶子上寫了『神的水』三個字,那是你寫的嗎?」
「神的水?」
前田瞪大了眼睛。
「對啊,神明的神,是你寫的嗎?」
「不是我寫的。」
前田說完,用力眨了幾下眼睛,好像在思考甚麼。
「那瓶水是哪裏來的?是你帶來學校的嗎?」
「不是。」前田搖了搖頭。
「那是哪裏來的?你從其他地方拿來的嗎?」
「呃,那個、原本就在我課桌抽屜裏。」
「在你的課桌抽屜裏?你不知道是誰放的?」
「對……」
「你甚麼時候發現的?早晨去學校時,已經在那裏了嗎?」
「不,呃……開始上數學課時,我一看抽屜,發現裏面有一瓶水。」
「是喔。」
葛西一臉納悶地轉頭看著我。
「數學課之前是甚麼課?」
「音樂課,所以全班學生都去了音樂教室。」
「上音樂課時,教室有沒有鎖門?」
「沒有。」
「原來是這樣。」
葛西點了點頭,表示瞭解了情況,然後再度看著前田。
「所以,你喝了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寶特瓶裏的水,喝之前沒有覺得奇怪嗎?」
「有一點,但因為上音樂課唱歌後很渴,我想可能有人不小心放在裏面,覺得沒關係,所以就喝了一口,結果發現味道很奇怪,馬上吐了出來……」
前田說到這裏,剛才始終默默聽他說話的母親訓斥他說:
「以後不可以喝來路不明的飲料。」
「但我想總比喝自來水好,媽媽,妳之前不是叫我不要喝自來水嗎?」
「那倒是。」
「妳平時叫他不要喝自來水嗎?」
葛西問前田的母親。
「對,因為最近的水不乾淨,我家都用淨水器。」
「其他同學也一樣,上社會課的時候曾經學過,自來水裏有各種化學物質,所以我盡可能只喝寶特瓶的礦泉水。」
「喔,只喝寶特瓶的礦泉水喔,世道真的不一樣了。」
葛西看著我,嘆著氣說。
走出病房時,葛西問我說:
「可以帶寶特瓶的水到學校嗎?」
「雖然學校禁止學生帶與課業無關的東西到學校,但可能有學生會偷偷帶水到學校。」
葛西聽到我的回答點了點頭時,一名年輕刑警跑了過來,他在葛西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葛西的神色立刻緊張起來。
「怎麼了?」
我問他。
葛西一臉嚴肅的表情說:
「寶特瓶上檢驗出前田以外的指紋,而且是小孩子的指紋。」
3
隔天第一節課開始上課之後,我對學生說:
「昨天前田的課桌抽屜裏不是放了裝了水的寶特瓶嗎?有沒有人碰過那個寶特瓶?」
學生頓時議論起來。他們也知道前田被送去醫院,所以猜到可能是那個寶特瓶裏裝了甚麼。
「安靜,老師並不是要責罵你們,只是想知道有沒有人碰過那個寶特瓶,希望你們老實回答我。」
坐在前排的松下健太郎舉起了手。
「我碰過。」
「甚麼時候?」
「昨天前田被送去保健室之後,我去看他的課桌,發現有東西在裏面,我好奇那是甚麼,所以就拿出來看了一下。」
「只有你碰過嗎?」
「不,應該還有其他人。」
松下說完,轉頭看向後方的座位。
花井理沙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
「我也碰過,因為我很好奇松下手上的寶特瓶是甚麼,所以請他給我看。」
「還有其他人嗎?」
我巡視整間教室,坐在窗邊倒數第三排的橋本裕太抓著頭,站了起來。
「我也稍微摸過。」
「也是在前田去保健室之後嗎?」
「對。」
橋本點了點頭。他藍色襯衫上的金色鈕釦閃閃發亮。
「所以是松下、橋本和花井嗎?還有其他人嗎?你們好好回憶一下。」
但是,並沒有其他人舉手。我命令其他學生自習,帶著他們三個人走出教室。
「接下來可能會要求你們做不怎麼舒服的事,你們忍耐一下。為了抓到害前田的凶手,必須協助警方辦案。」
走在走廊上時,我對三名學生說。
「不舒服的事?」花井理沙問。
「應該會採集你們的指紋,和寶特瓶上的指紋進行比對。」
刑警和鑑識人員正在教師辦公室旁的會議室待命,要在校長和教務主任的見證下採集學生的指紋。當然事先已經通知學生的家長,並獲得他們的同意。
「老師,那個寶特瓶裏真的有毒嗎?」
松下健太郎問。
「不知道,老師也不清楚詳細的情況。」
今天早上的教職員會議上,要求老師不要輕易和學生談論這起事件。
「哼,老師故意裝傻,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昨天不是去了前田住院的醫院嗎?」
松下嘟著嘴說。
「如果你們想瞭解詳情,可以直接問警察,反正你們等一下會見到警察。」
「警察怎麼可能告訴我們?」
「這得看你們怎麼問了。」
「甚麼意思?」
我在教師辦公室前停下腳步後左顧右盼,確認四下無人之後,彎腰在松下的耳邊說:
「你只要說,如果不告訴你真相,就不願意讓他們採集指紋。如果他們逼迫你採集指紋,你說要去教育委員會投訴。沒問題,他們一定會把甚麼都告訴你。」
松下打量著我的臉說:
「老師,沒想到你這麼奸詐。」
「不奸詐一點,怎麼可能勝任這份工作呢?走吧。」
我推著他們三個人的背。
4
午休時,學年主任原田老師和我一起被叫到了校長室。原田老師是一個親切的中年男老師,胖胖的,似乎有點緊張。
走進校長室,除了校長和教務主任以外,還有葛西等三個人。除了葛西以外,另外兩個人當然也是刑警。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休息,指紋比對的結果出爐了。」
葛西對我們說。
「結果怎麼樣?」
我問,刑警拿出記事本,故弄玄虛地緩緩打開。
「我先說結論,寶特瓶上留下的指紋都已經確認了,和老師班上的松下健太郎、橋本裕太、花井理沙,及被害人前田厚志──以上這四個人的指紋完全一致。」
「所以,指紋的問題已經解決了,歹徒並沒有留下指紋嗎?」
我問道,沒想到沒有人表示同意。禿頭校長抱著雙臂,皺著眉頭,教務主任面色凝重,葛西也尷尬地抓著臉頰。
「怎麼了?這種看法有問題嗎?」
我看著三名刑警問道,葛西開口說:
「你知道指紋是甚麼嗎?」
「當然知道啊,就是手指上的紋路。」
「沒錯,在碰觸東西時,手指上的紋路就會像蓋章一樣留下來。如果同時蓋了兩個印章時,你認為有辦法知道哪一個印章先蓋嗎?」
「應該可以啊,上面的那個印章比較晚蓋。」
「就是這樣,指紋也一樣。當好幾枚指紋重疊在一起時,就可以根據這種方法判斷哪一個指紋先留下。」
「我瞭解你的意思,指紋有甚麼問題嗎?」
「因為有一個麻煩的問題。」
「麻煩的問題?甚麼問題?」
「我們仔細檢查了寶特瓶上的指紋,發現有好幾枚指紋重疊在一起。光是這樣並沒有問題,只是有一個地方很奇怪。」
「奇怪……怎麼奇怪?」
「因為前田的指紋在松下的指紋上面。」
「前田的指紋在松下的指紋上面?」
我在腦袋裏整理了刑警所說的話,一時無法明白到底哪裏奇怪。當我終於理解刑警想要表達的意思時,忍不住小聲嘀咕:「怎麼可能?」
「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奇怪?那絕對有問題,松下和其他兩個學生一樣,都說是在前田被送去保健室之後才摸了寶特瓶,但果真如此的話,前田的指紋不可能在松下的指紋上面。對於這個問題,你認為可能是怎樣的情況?」
刑警不懷好意地問,我瞪著他的臉。
「你的意思是,是松下幹的嗎?是他在寶特瓶裏下了毒嗎?」
「至少可以確定,他是在前田之前碰了那個寶特瓶。」
「我很瞭解松下那個學生,他很有正義感,也很乖巧懂事,不會做那種事。」
原田老師在我身後說道,我也點著頭補充說:
「而且松下和前田是好朋友。」
「總之,可不可以把松下找來?問當事人最清楚。」
刑警說道,我看向校長,校長一臉無奈的表情對我點了點頭。我嘆了一口氣,走出了校長室。
5
我把松下帶去校長室,刑警葛西在校長和教務主任的注視下向松下發問。松下聽到指紋重疊的事之後,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是怎麼回事?這代表你比前田同學更早碰觸了那個寶特瓶,可不可以告訴叔叔,到底是怎麼回事?」
松下一臉賭氣的表情低下了頭。
「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怎麼可能呢?因為你的指紋就留在寶特瓶上啊。」
「我就是不知道啊,有甚麼辦法?」
「你這是甚麼態度?」
教務主任怒斥道,松下猛然站了起來,椅子發出很大的聲音。
「我沒有做任何壞事。」
說完,他衝出了校長室。門外傳來他在走廊上奔跑離開的聲音。
「趕快去追!」
葛西命令年輕的刑警,但我擋在門前,制止了年輕刑警。
「請等一下,即使現在硬是把他帶回來這裏,也無法解決任何問題。我猜想他一定會保持沉默,甚麼都不會說。」
「但總不能就這樣懸著不解決。」
葛西說,我對他鞠了一躬。
「請你給我一天時間,明天我一定會向松下問清楚。」
「但是……」
葛西想了一下,最後點了點頭。
「好,那就交給你處理。我也不認為小學生會在同學的飲料中下毒,其中可能有甚麼隱情,請你務必問清楚。」
「謝謝。」我再度鞠了一躬。
午休結束後,我走去教室上第五節課,沒想到不見松下的身影。我問其他同學,松下去了哪裏?
花井理沙站了起來。
「松下回家了。」
「回家了?為甚麼?」
「不知道,他說他不舒服。」
我不知道他是因為被當成下毒的人很受打擊,還是因為隱瞞了甚麼事。總之,我打算放學之後,去松下家裏瞭解情況。
松下家位在公營住宅的三樓,他母親看到我上門,一臉歉意地說:
「不好意思,他說無論如何都不想見老師。回家之後,就一直躲在自己房間……今天在學校發生了甚麼事嗎?」
松下的母親應該知道今天在學校採集指紋的事,但應該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遭到了懷疑。我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說明。
「不,沒事,只是他突然早退,我有點擔心,來看一下他的情況。既然他沒事就好。」
「不好意思,讓老師擔心了,明天我一定會叫他去上學。」
「是嗎?那就請他多保重。」
我正打算離開,看到了鞋櫃上的東西。那是一個貓罐頭。
公營住宅可以養貓嗎?我心生疑問,但心想也許他們偷偷養貓,所以就沒有多問。
離開松下家,走去車站的途中,我想起把東西忘在學校了。雖然有點麻煩,但我還是決定回學校去拿。天色已經暗了,沒有路燈的地方很黑。
來到六角小學後門附近時,聽到了打破玻璃的聲音。
「誰啊!」接著傳來男人怒吼的聲音。
我跑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一名少年逃走的背影。少年跑得很快,一眨眼就不見了。
一個身穿運動衣的男人從學校後門對面的房子衝了出來,男人年紀大約五十歲左右。
「怎麼了?」我問。
「玻璃被打破了,是這個學校的搗蛋鬼丟石頭,真是太火大了。」
身穿運動衣的男人對著六角小學吐著口水。
雖然覺得很麻煩,但還是無法視而不見,我告訴男人說,我是這所學校的老師。
「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詳細的情況?我會在明天的教職員會議上報告這件事。」
沒想到那個男人突然顯得很慌張。
「算了,沒關係,並不一定是你們學校的學生。」
說完,他匆匆走進家裏。
我覺得很奇怪,但還是轉身離開。這時,我看到路旁有甚麼東西閃著光。
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顆金色鈕釦。
6
隔天早晨,我走去教室上第一節課,沒有看到坐在最前排的松下。雖然昨天他母親說,今天一定會讓他來上課,但他可能為了被當成下毒的人這件事很受打擊。
警方當然會對指紋重疊這件事產生疑問,雖然松下不可能下毒,但很可能隱瞞了甚麼事。
昨天砸玻璃的事也讓我很在意。
第一節課的下課鈴聲響了,我闔上數學課本的同時,看著橋本裕太叫了一聲:
「喂,橋本。」
他緊張地看著我。
「你等一下來辦公室。」
橋本聽了,不安地點了點頭。
我在辦公室等了一會兒,橋本很快就來了。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運動衣。
「橋本,你今天怎麼沒穿那件藍色襯衫?就是有金色鈕釦的那件襯衫。」
「啊?」
橋本的圓臉立刻紅了起來。
「為甚麼沒穿那件襯衫?你不是很喜歡那件襯衫嗎?」
我笑著對他說。
「那件衣服、呃、因為洗掉了……」
橋本抓著頭,結結巴巴地說。
「洗了?不是洗了,是要縫補吧。因為你掉了一顆鈕釦,所以請大人幫你縫釦子吧。」
「呃……」
「就是這顆。」
說完,我把剛才握著的右手在橋本面前張開。我的手心上有一顆金色鈕釦,橋本看了,張大了眼睛。
「人真的不能做壞事,你昨天是不是用石頭丟學校後面那棟房子的玻璃窗?我剛好經過,所以撿到了。這是你衣服上的鈕釦吧?」
橋本漲紅的臉頓時發白,他用力搖著頭,臉頰也跟著抖動起來。
「不是我,我沒有做這種事。」
「你別裝傻了,我也看到了丟石頭的人逃走的背影。」
雖然我不確定那是橋本,但我用這種方式套他的話。
「我……不知道。」
橋本說完,轉身衝出了辦公室。
從他慌張的樣子判斷,昨天那個人果然就是橋本,但是我不瞭解向來乖巧文靜的他為甚麼會做這種事,而且那個毒水的寶特瓶上也有他的指紋。難道和那起事件有甚麼關係?
我低頭思考著,發現有人走了過來。抬頭一看,班上的學生鈴木智美站在我面前。
「怎麼了?找我有事嗎?」
「呃,關於前田的事……」
鈴木智美說完,低下了頭。她雖然個子很高,卻有點畏畏縮縮,說話也很小聲。
「前田的事?甚麼事?」
「那個寶特瓶……」
「妳知道甚麼嗎?」
「不知道該說是知道或是看到,但可能完全沒有關係,所以我原本不想說。」
鈴木智美忸忸怩怩地說,我有點不耐煩。
「妳不必考慮到底有沒有關係,妳到底看到了甚麼?」
「我看到那天,前田拿著寶特瓶進來……」
「那天?妳是說他昏倒那一天嗎?」
鈴木智美點了點頭。
「上完音樂課時,我站在樓梯的窗戶前看著外面,看到前田從禮堂後方走過來。那時候,他手上拿著寶特瓶。」
「從禮堂後方走過來?真的嗎?」
「真的,我沒有騙人。」
「妳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我問道,她默默地搖了搖頭。
「好,那就暫時不要告訴別人,知道了嗎?」
「知道了。」鈴木智美回答,然後她鞠了一躬,走出了辦公室。
「等一下,妳回到教室後,告訴其他同學,第二節課我會晚一點進教室,請大家先自習。」
「喔,好的。」
鈴木智美露出有點納悶的表情回答。
我立刻前往禮堂,走到一半時,聽到第二節課上課的鈴聲響了。
如果鈴木智美的話屬實,就代表前田在說謊。他之前說,那瓶水在他的課桌抽屜裏。他為甚麼要說謊?前田到底是從哪裏拿了這瓶水?
我走去禮堂後方,並沒有發現任何異狀。後方有一道後門,對面就是民宅。就是昨天窗戶被打破的那戶人家。那個穿運動衣的男人很生氣,但得知我是這所學校的老師,突然消了氣。他的態度很奇怪,通常遇到老師時,都會開始大肆抱怨。
我邊走邊想著這些事,聽到貓叫的聲音。我停下腳步,察看四周的情況。
有一個舊鐵櫃緊貼著禮堂的牆壁放在那裏,有兩隻貓蹲在鐵櫃前方。分別是棕色的條紋貓和黑白的斑點貓。當我走過去時,兩隻貓都立刻逃走了。
鐵櫃的表面滿是鐵鏽,看起來並沒有在使用,可能因為丟棄太麻煩,所以暫時放在這裏。
鐵櫃的門似乎沒有鎖,我試著把門打開。
原以為裏面是空的,意外發現我想錯了。裏面有一個黑色保冷箱,而且看起來並不是很舊。
為甚麼會有這種東西?──我感到納悶,打開了保冷箱的蓋子。
「這是怎麼回事?」
我忍不住出聲說道。
7
這天放學後,我在辦公室等待,接到了刑警葛西打來的電話。
「老師,你的推理完全正確,這下終於破案了。」
刑警在電話中的聲音很興奮。
「那個男人招供了嗎?」
「對,我們上門找他時,他立刻臉色發白。只問了他幾個問題,他就招供了一切。他以前做過消滅白蟻的工作,使用了當時的藥劑。至於動機,也和你的分析完全相同。」
「果然是這樣。」
「接下來要怎麼處理呢?我們很希望向學生瞭解一下情況。」
「在此之前,可不可以讓我先和他們談一談?因為我也有幾件事想要問他們。」
「好,那就交給你了。」
和刑警葛西通完電話後,我再度拿起電話,打去松下健太郎家裏。
他的媽媽接了電話,一再為兒子今天沒有到校上課道歉。因為松下說無論如何都不想上學。
「沒關係,松下同學在家嗎?」
「他剛才出門了,說要去探視前田。」
「前田?是嗎?好,那我知道了。」
我掛上電話,如果松下去了醫院,那就更好了。
我離開學校,直奔醫院。
到了醫院,來到前田的病房前,我敲了敲門。「請進。」門內傳來前田的聲音,我打開了門。
不光是松下,花井理沙和橋本裕太也在。三個人一看到我,毫不掩飾臉上不悅的神情。可能覺得我很礙事吧。躺在病床上的前田厚志也一樣。
「前田,有沒有好一點?」
我站在病床旁問。
「嗯……馬馬虎虎。」
「太好了。」
說完,我打量著前田的臉,然後對他說:
「你要記取這次的教訓,以後無論再怎麼口渴,都不要再喝給貓喝的水了。」
前田聽了我的話,驚訝地張大了嘴。我可以感受到我身後三個來探視他的人也都倒吸了一口氣。我回頭看著他們說:
「下毒的壞人已經抓到了,但其實你們一開始就知道是誰。沒錯,就是住在學校後門的那個人,橋本為了報復,去打破他家窗戶的那個大叔。」
就是那個穿運動衣的大叔。聽葛西說,他姓岡田。
「原來已經被發現了。」
松下嘆著氣說。
「我發現了那個保冷箱。」
聽到我這麼說,花井理沙不滿地看著松下。
「我之前就說,要藏去其他地方。」
「沒時間啊。」
松下氣鼓鼓地說。
保冷箱裏放了貓食和幾個碗,裏面的罐頭和我在松下家看到的一模一樣,所以我解開了所有的謎團。
他們在禮堂後方餵野貓,前田也是成員之一,那瓶寶特瓶的水原本放在保冷箱裏準備給貓喝,但前田上音樂課時唱歌太賣力,想要自己喝,所以就帶去了教室。
「神的水……喔。那是誰寫的?」
聽到我的問題,花井理沙微微舉起手。
「前田被帶去保健室後,我看到那個寶特瓶,覺得不太妙,擔心學校發現我們在餵流浪貓……」
「原本上面寫著『貓的水』,貓是用片假名寫的,所以再添幾筆,就變成了『神』。」
「對。」花井理沙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你們得知寶特瓶裏有毒時,立刻就知道是誰幹的。」
「絕對是那個大叔,因為他經常站在他家門口罵我們。」
橋本裕太說。
「他罵你們甚麼?叫你們不要餵流浪貓嗎?」
「嗯,他還說,就因為我們在餵流浪貓,所以流浪貓越來越多。」
我果然猜對了。岡田火冒三丈,想到了在教訓學生的同時,也可以收拾流浪貓的方法,於是就在寶特瓶裏加了砒霜。照理說,遇到這種事時,通常會先向學校投訴,但他可能認為這樣無法解決問題。
「老師,照顧流浪貓是壞事嗎?流浪貓也是生命啊。」
松下問我,其他三個人也用真誠的眼神看著我。
「當然不是壞事,但既然照顧流浪貓,就要負起責任。如果有父母只給孩子吃飯,完全不教育孩子,你們是不是會覺得這樣的父母很不負責任?」
「但很多父母都這樣啊。」
「所以目前的社會才會這麼亂,那老師先走了。」
說完,我舉起一隻手,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