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縱火犯
1
大人經常說,「禍不單行」。這句話完全正確,我今天的運氣糟透了。
首先是國文課發下來的考卷成績慘不忍睹。到底有多糟?就是糟到不能再糟了,我考了零分。雖然我的成績一向很爛,但第一次考零分。真是嚇了一大跳,我忍不住笑了出來,結果花子狠狠瞪了我一眼。
花子是我們五年二班導師的綽號。雖然長得很漂亮,可惜有點歇斯底里。
午休的時候,我打破了花子心愛的花瓶。我拿著掃把和同學鬧著玩,結果不小心打到花瓶,打落在地上。我立刻慌了手腳,幸好有同學帶了強力膠,我立刻向他借了強力膠黏好。花子應該不會發現吧。
「小林,你今天的生理時鐘有問題吧。」
山下對我說。我姓小林,名叫龍太。
「好像是,這種日子就該早點回家。只要在家裏就很安全。」
「那也不見得,在家裏也很危險啊,聽說昨晚就有人縱火。」
「啊?真的嗎?」
「對啊,就在我家附近,幸好只燒到圍牆,並沒有發生大火災。」
「真危險啊。」
正如山下說的,最近這一帶縱火事件頻傳,這個月已經有四戶人家遭到縱火。如果昨晚又發生,就是第五起,幸好都沒有造成重大災情,但我父母很擔心早晚會引發大火。
放學後,我回到家,看到我媽媽在家門口前和幾個鄰居阿姨在聊天。媽媽愛和鄰居聊天勝過吃蛋糕,雖然平時聊天的內容都不是甚麼重要的事,但今天不一樣,她們正在聊縱火犯的事。媽媽皺著眉頭說:
「年底真不太平,與其被縱火燒房子,還不如家裏遭小偷。」
對我家來說,當然是遭小偷比較好,因為我家根本沒東西可偷。
但我們這個社區已經決定,從今天晚上開始,住戶要輪流巡邏。媽媽在吃晚餐時告訴爸爸這件事。
「夜間巡邏?就是『小心火燭,哐哐』嗎?」
爸爸一邊吃飯,一邊問。
「對,就是小心火燭,哐哐。」
「哐哐是甚麼?」
我問他們。
「就是用名叫梆子的長方形木棒敲的時候發出的聲音。」
爸爸說完,用手上的筷子敲出哐哐的聲音。
「喔,真有意思,我也想去。」
「好啊,那一起去啊。」
「小孩子不能去。」
媽媽冷冷地說,但爸爸支持我。
「有甚麼關係嘛,龍太也是男生,可以去夜間巡邏,更何況我也一起啊。甚麼時候輪到我們家?」
「明天……」
「那不是剛好嗎?後天是星期天,學校放假。龍太,我們加油囉。」
「好!」
我和爸爸用力握手。
2
第二天晚上,我和爸爸一起走出家門。我在毛衣外穿了夾克,戴了一條圍巾,爸爸穿得很厚實,羽絨衣裏面穿了兩件毛衣,長褲裏面也穿了兩條衛生褲,看他的身影,簡直就像是相撲選手。
我們先去了二丁目的細川家。這裏是今天夜間巡邏的集合地點。
「辛苦了,咦?你兒子也來了?」
體型像狸貓的細川大叔,笑著迎接我們。狹小的房間正中央放了一張暖爐桌,藥店老闆和米店老闆正坐在暖爐桌旁喝酒。今晚他們也要一起巡邏。
「啊呀,小林兄,這裏坐,這裏坐,先喝一杯。」
藥店老闆請爸爸入座,嗜酒如命的爸爸立刻眉開眼笑。
「啊呀,真是太謝謝了。」
說完,他立刻坐進了暖爐桌,拿起茶杯,讓人為他倒酒。
等一下要去夜間巡邏,現在喝酒沒問題嗎?我不由得擔心起來。
聽說這次是細川大叔提出要夜間巡邏。媽媽聽了之後感到很意外,因為他以前不太愛和鄰居打交道,也沒人知道他做甚麼工作,總之,左鄰右舍對他的風評很差。
夜間巡邏從晚上十一點開始。
「小心火燭。」吆喝完之後,再用梆子哐哐敲兩聲。一路吆喝著繞社區內一周。
「那個縱火犯會出現嗎?」
藥店老闆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裏問。
「真不希望在我巡邏時遇到。」
米店老闆回答。
「但如果抓到,就可以立功啊。」
我爸爸說。藥店和米店老闆慌忙搖頭說:
「才不要,才不想抓……」
「那就交給小林父子囉,哈嘿嘿嘿嘿。」
我聽著他們的談話,覺得夜間巡邏根本沒有意義。
這時,我把手伸進了口袋,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昨天發下來的零分考卷還塞在我的口袋裏。如果被媽媽發現,她一定會把我打得半死。於是,我在第一次夜間巡邏結束後,把考卷揉成一團,丟進了細川大叔家的垃圾桶。這麼一來,就湮滅證據了。
夜間巡邏每隔兩個小時巡邏一次,但半夜兩點後,真的很想睡覺。我是小孩,當然會想睡覺,但連爸爸和其他幾個叔叔也開始打瞌睡。話說回來,他們每次回到細川大叔家就喝酒,當然會想要睡覺。
我似乎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所以之後的事記不太清楚,隱約記得爸爸鼾聲如雷,還聞到了奇怪的味道。我最近好像在哪裏聞過這種味道,只不過在思考到底是甚麼味道時,又不小心睡著了。
我被很大的聲音吵醒了。
「龍太,快起床,起火了。」
爸爸在我身旁大喊著,我跳了起來。
「啊?哪裏?哪裏發生了火災?」
「這裏!」
「啊?」
我這才聞到焦味。我看向窗戶,看到了熊熊火焰,再仔細一看,發現牆壁燒了起來。
「啊!」
這時,其他幾個大人才終於醒過來。藥店老闆竟然還說:「怎麼這麼熱啊。」
我們不理會那幾個磨磨蹭蹭的大人,慌忙逃了出去。衝出房間,光著腳衝到玄關。我打開門鎖,轉動門把想要打開。
「咦?」
「怎麼了?」
「門打不開,怎麼推也推不開。」
「甚麼?你讓開。」
爸爸把我推開,用力推著門,也完全打不開。
「他媽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汗水從爸爸的太陽穴不停地流下,並不是因為他穿了太多衣服用力撞門的關係,而是周圍的空氣真的很熱。
「怎麼了?為甚麼門打不開?」
細川大叔神色緊張地跑了過來,藥店和米店老闆哭喪著臉,站在我們身後。
「門鎖已經打開了,門卻打不開。」
「甚麼!」
藥店老闆大聲叫了起來。
「怎麼會有這種荒唐事?」
米店老闆叫了起來。
「好,那大家合力把門撞開。」
細川大叔說道,於是我們站在一起,助跑之後,衝向那道門。
門立刻被我們撞開了。
但外面可能放了甚麼東西,所以無法完全打開。無奈之下,我們只能從門縫逃了出去。回頭一看,門外堆放了五塊水泥磚,因為我們剛才用力撞擊的關係,位置稍微偏了,原本應該頂著門,所以一開始無法把門推開。
「太過分了,是誰做這種事?」
我看著那些水泥磚說道,爸爸立刻拉著我的手臂說:
「笨蛋,你在這裏磨蹭甚麼?趕快離開這裏。」
這時,附近的鄰居都紛紛跑來圍觀,火勢越來越大,細川大叔家的房子燒了起來,火勢迅速蔓延,牆壁和柱子都燒了起來,而且不斷冒出濃煙。
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火災,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細川大叔,但我忍不住有點興奮,甚至覺得整棟房子燒掉就好玩了。
至於細川大叔,他茫然地站在路旁看著自己的房子被燒掉。他一定無法承受這麼大的打擊,所以腦袋一片空白。想到這裏,就覺得他真的很可憐。
消防車很快就趕到,消防隊員英勇地開始滅火。水喉噴出來的水柱超強,就連身強力壯的消防隊員也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能拿住水喉。
雖然最後滅了火,但房子幾乎都被燒光了。消防隊員中途放棄為細川大叔家滅火,而是防止火勢延燒到鄰居家。
「終於造成大火災了。」
身旁一個鄰居阿姨自言自語地說。
3
星期一去學校時,我變成了英雄。因為我當時就在著火的房子裏。當我說起火災時的情況,大家都圍了上來。我以前從來沒有這麼受歡迎,所以心情真的超好。
「但是,你不是因為夜間巡邏,才會去那棟房子嗎?」
「嗯,對啊。」
「那不是很丟臉嗎?預防火災的人,結果反而被人縱火了。」
其他同學聽到山下這麼說,也都笑了起來。呿,這傢伙說話真不上道。
但是,那天晚上吃飯時,媽媽也提到這件事。媽媽說,左鄰右舍都在議論這件事,她覺得很丟臉。
「夜間巡邏根本沒有意義,我猜你們八成都在喝酒。」
媽媽嘀嘀咕咕說道,爸爸根本無力反駁,因為媽媽說對了,所以爸爸只能看電視,假裝沒有聽到。
吃完晚餐後,門鈴響了。媽媽去開門,立刻叫爸爸出去。我走去玄關一看,兩個男人站在那裏,其中一個是戴眼鏡的中年人,另一個年輕人很瘦,兩個人都穿著米色風衣。
我覺得他們看起來就像是神探可倫坡,沒想到果然是刑警。他們說要上門調查昨晚火災的情況。我還以為是消防隊的人負責調查火災的事,原來不是這麼一回事。
戴眼鏡的刑警問了好幾個問題,但奇怪的是,他問了很多關於細川大叔的事。他那天晚上和平時有沒有不一樣?做了哪些事?有沒有喝酒?簡直就像在懷疑他。
爸爸似乎也發現了這件事,他問刑警:
「是細川先生縱火嗎?」
「不,並不是這樣,我們只是在瞭解各種可能性。」
戴眼鏡的刑警笑著回答。
「但是,細川先生那時候在屋裏,所以應該不可能在屋外縱火。」爸爸回答說。
「可能先出去縱火,然後又走回屋裏。」
「嗯。」爸爸發出低吟。
「呃,」我在一旁插嘴說,「門外堆放著水泥磚,是不是縱火犯放的?」
戴眼鏡的刑警看著我的臉說:
「目前還無法斷定,但我們認為應該是縱火犯放的。」
「既然這樣,細川大叔就絕對不是縱火犯。」
戴眼鏡的刑警和年輕刑警互看了一眼後,再度看著我。
「為甚麼?」
「因為門外堆著水泥磚,根本沒辦法開門走進家裏啊。」
「嗯,對啊。」爸爸在一旁拍著手說,「龍太說得沒錯,那棟房子裝了鐵窗,沒有其他可以出入的地方。」
戴眼鏡的刑警對著我笑了笑說:
「你還真厲害,你說得對,不瞞你說,我們在這件事上也傷透了腦筋,所以希望你再仔細想一想。在打開門的時候,有沒有發現甚麼異常狀況?再微不足道的細節都沒有關係。」
即使刑警這麼問,我也想不起來。因為當時我只顧著開門。
「不記得了。」
我只能這麼回答。
刑警回去後,我對爸爸、媽媽說:
「警察為甚麼懷疑細川大叔?怎麼可能有人放火燒自己的房子?」
爸爸對我說:
「那倒未必。」
說完,爸爸告訴我火災保險的事。聽說有時候會有人故意燒掉自己的房子,詐領保險金。
「是喔,原來真的有這麼壞的人。」
「是啊,但細川先生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更何況還有水泥磚這件事。」
爸爸充滿自信地點了點頭。
4
到了星期二,火災的事已經乏人問津了,誰都不願意聽我說火災的事。大家還真無情。
只有山下例外。因為我們住在同一個社區,所以他打聽到有關火災的新消息。聽說細川大叔最近為他的破房子投了火災險。
「所以發生火災後,他可以大賺一票嗎?」
聽到我這麼問,山下搖了搖頭。
「應該不可能,我聽我爸爸說,理賠金額不會超過房子原本的價值。」
我們正在聊天時,花子走進來上課。第一節課是我討厭的國文課。其實不光是國文,我討厭所有的課。
當花子目不轉睛地看著放在窗邊的花瓶時,我感覺到事態不妙。那正是我之前打破的花瓶。
不一會兒,花子露出凶惡的眼神看著我們。
「打破花瓶的人老實承認,現在承認,老師就會原諒。」
周圍的同學都看著我,根本不需要我承認,花子也立刻瞪著我。
我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小林。」
「是。」
「等一下來辦公室一趟。」
「好。」
媽的,真倒楣。
花子在辦公室內把我臭罵一頓。她不是說,現在承認,她就會原諒嗎?竟然還罵得這麼凶。她說甚麼打破花瓶是小事,但我不應該想要掩飾。我可以打賭,即使我打破花瓶時老實承認,也照樣會被罵。但如果我這麼說,一定會被罵得更慘,所以我甚麼都沒說。
「小林,你整天冒冒失失的,希望你以後做事之前多想一想。而且既然要修補那個花瓶,至少要修補得更仔細一點。」
花子說完,拿起我修補過的那個花瓶。
「因為很難啊,嘿嘿嘿。」
我抓著頭說道。
「但這也修補得太難看了,既然是用強力膠,至少應該對齊之後再黏啊。」
「我也想要對齊,但因為是強力膠,第一次黏歪了,就沒辦法補救了。」
說到這裏,我腦袋裏的電燈亮了起來。我想到一件事。
「我知道了!原來是這樣。」
我突然大聲說道,不光是花子,其他老師也都驚訝地看著我。
5
星期四晚上,戴眼鏡的刑警來到我家,還帶了一個蛋糕上門。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細川全都招供了,所以這起事件也解決了。」
刑警的心情很好。
「果然是為了詐領保險金嗎?」
「是啊,他欠了不少債務,所以覺得燒掉房子,詐領保險金是籌錢最快的方法,但如果突然燒自己的房子會引起懷疑,所以就四處縱火,到處宣傳有縱火犯,然後再放火燒自己的房子。」
「是喔,原來是這樣。」
「總之,這次謝謝你幫忙。」
看到刑警向我鞠躬,我真有點不好意思。
花子罵我的時候,我想起了強力膠的味道。那天火災發生之前,我也聞到了強力膠的味道。
我恍然大悟,那天打不開門,不是因為外面放了水泥磚,而是因為強力膠把門和一部分門框黏起來了。水泥磚原本就堆放在離門有一點距離的位置,可以打開一條門縫,讓人自由進出。
當時,我之所以會聞到強力膠的味道,是因為手拿強力膠的細川大叔走過我的身旁。
我立刻把這個推理告訴了媽媽,媽媽通知了刑警。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向你確認。」
刑警故弄玄虛地說完,從風衣口袋裏拿出一樣東西。那是一張摺起的紙,邊緣有燒焦的痕跡。
看到刑警攤開的紙,我嚇得差一點尿出來。那是我丟掉的零分考卷,姓名欄內清楚寫著「小林龍太」的名字。
「這是你的嗎?」
「是……」
「是你丟的嗎?」
「對。」
「你丟在哪裏?」
「就是被火燒掉的那棟房子的垃圾桶。」
「原來如此,果然是這樣。」
「請問,為甚麼會在你這裏?」
刑警笑著說:
「那天晚上,細川拿了垃圾桶裏的幾張紙走到門外,點火後燒房子。所以,這張考卷也是其中的一張,但只有這張紙之後被風吹走,掉在路旁,被其中一名消防隊員撿了起來。」
「消防隊員……」
「之後一定會還給你。」
刑警說完,把考卷放回了口袋。
「請問之後是指?」
「等這起案子偵結之後,因為這也是重要的證據。這次你真的幫了大忙。」
刑警笑著離開了。
我當場癱坐在原地。雖然協助破案很帥,但如果被媽媽知道,我的零分考卷成為證據,她一定會殺了我,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