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古屋酒吧
一
過了兩天。
派到大阪去的探員掛來長途電話。是稻村和大島兩名探員。
「已經調查了不少地方,都沒有結果。」年紀較大的稻村在電話中說。「凡是類似那種酒吧的地方,差不多都去過了,從飛田一帶到天王寺一帶橫街的人妖酒吧,都轉過了,連神戶一帶都調查過。」
三原思索了一陣,答道:「既然如此,到名古屋去想想辦法。把期限放長一些,多花幾天工夫也沒有關係,詳細調查。」
「知道了。」
「還有照片嗎?」
「還剩下二十張。」
「也夠用了。在大阪安排一下。」
「我們走後,如果有情況發生,直接報到東京來。」
「那就好。」
「那麼,我們現在去名古屋了。」
「多辛苦。」
兩名探員接到三原的命令以後,馬上前往名古屋。
稻村是個老手,在警視廳已經工作了二十年,大島今年才二十七歲。
兩個人坐在開往名古屋的快車上。稻村因為連天在大阪走了不少地方,進行調查,不由得閉上眼睛休息。
「這是什麼地方了?」
稻村睡了一陣,突然抬頭張望窗外。電氣火車已從山岳地帶駛入平原。
「這個……」大島探員正在遲疑。
「噢,已經到了高田一帶。」稻村看了一看風景,自言自語。
「喝,知道得多清楚。稻村先生從前在附近住過?」
「沒有。」四十五歲的稻村眼角堆起皺紋,「年輕的時候,常在這一帶走來走去。」
「為什麼?」
「到廟裡上香。那些年,跟現在想法不同。」說著,打起呵欠。「左邊就快看到畝旁山了。」
年輕探員對此毫無興趣。
「稻村先生,幾點鐘到名古屋?」
「還有三個鐘頭吧。」
「這一次要好好搜查一下。覺知縣警察署方面,大概已經聯繫過了吧。」
「大概聯繫過了。不過,不能太過借重人家的力量。」
「那是當然。他們也不會像我們這樣出力搜查。」
「不過,我們也不會像各地警察那樣麻煩對方。最近的案件有很多宗牽涉到東京。各地馬上派人來調查。這些人到了東京,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結果,倒給我們增添麻煩。這種情況,他們也很瞭解。禮尚往來,所以他們也會對我們有所幫助。」
「實際上,各地經常派人來啊。」
年輕探員向對面窗子外面的景色張望了一眼,似乎興趣不大,便把昨晚閱讀的週刊雜誌取出來看。
「喂,奈良平野到此為止了,再往下去,一直是山岳地帶,直到伊勢灣。」稻村指點他的年輕探員。「你看見那邊那座山吧。那是三輪山。看見山腳下的白色牌坊嗎。那裡只有拜殿,沒有本殿。佛像就是那座山。把山當作神,到現在還有這種風俗。」
「噢,竟然是這樣的。」年輕探員只向那邊掃了一眼。
「看到山腰那座大屋頂嗎?那是長谷寺。那是牡丹最出名的地方。你看過『忠臣藏』這齣沒有?」
「聽說過。」
「大石內藏助在山科閑居種植牡丹,那就是從長谷寺移植過去的。從古時就有名了。」
「噢,是嗎?」
這一回是年輕探員打呵欠了。稻村停嘴不說。
大島開始瞌睡。
到了他重新睜眼時,火車已到伊勢中川。
「從這裡到名古屋,還有多久?」他睡眼朦朧地問道。
「只有一個半鐘頭了。」
「照這麼看,時間已經過去很長了。稻村先生一直沒睡?」
「我有十年沒到這裡了,很懷念啊!」
「肚子餓了。」大島重看窗外。黃昏降臨,家家戶戶已點燈。
「再忍一下吧。」
「稻村先生,看到沿路人家已經準備吃晚飯,是不是想起自己的家呢?」
「怎麼會這樣問呢?」
「不,我一看到人家全家聚在一起準備吃飯,就想起自己的妻子正在做晚飯吧。平時並不這麼想,一到了晚飯,就想念她了。」
「可不是。不過,你這不過才開始。在名古屋說不定要停留三天。你還有三次想著太太做晚飯的日子。」
車到名古屋,天已完全黑了。走入車站餐廳。
「稻村先生對於名古屋很熟悉?」
「並不十分熟悉,不過我們要去的地方,大致是知道的。就在這車站背後。」
「那倒方便。下了車,就在附近,十分好。不過,要早把住的地方解決,以免客滿時沒地方住。先找到住的地方,工作到多麼晚心裡也放心。」
「那倒不必擔心。真找不到的話,這一帶,有很便宜的旅館。住到這種地方,也許很便於調查。」
「請等我一下。」
年紀較小的大島先吃完了飯。馬上站起身來,走出餐廳,轉眼間拿了一張明信片回來。
稻村一邊喝茶,一邊剔牙,大島在一旁在明信片上寫些什麼。稻村偷偷望了一眼,上欸是他的妻子。
名古屋車站後面,過去是妓女區,自從取消娼妓法通過之後,這一帶表面是起了變化,其實還殘留著許多類似的地方。酒吧和日本酒館的招牌及紅燈排列在道路的兩側。拉皮條的男女不斷來來往往。腳底下泥濘滿途。在近代化的車站後面還有這樣的地方,真是難以思議。
他們進了一家酒吧,各自叫了一杯廉價威士忌,一邊喝酒,一邊同女招待搭腔。話題慢慢地拉到正文上,那女人說道:
「人妖酒吧嗎?你們往前再走五十公尺,有個叫做『榮子店家』的地方,就是那一類地方。」
「榮子?」
「是老闆娘的名字,四十歲上下,她手裡有五六個應召的人。」
「妳們認識他們嗎?」
「啋,不認識。那些地方,齷齪不堪。有時候,客人帶他們到我們這裡來喝酒,打扮得肉麻得很。」
稻村從口袋裡取出照片,「認識這個人?」
女招待把照片接到手裡,「不認識。」
「跟作生意時候的扮相不一樣,你再仔細的看一看。」
「你這麼一說,我又似乎在哪裡見過。」
兩名探員不得要領,便按照剛才所講的話,找到「榮子店家」。這處歡場也在濕漉漉的小巷裡,是座破破爛爛的房子。
剛一進門,就有幾個青年男子招呼,「您來了。」他們都穿著和服,外繫腰帶,領口鬆鬆的,衣料花花綠綠,周身妖氣。
二
兩人帶著窘態在卡位中對面坐下,就有一批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圍攏前來,坐在身邊。
「您來了。」
「喝什麼酒哇?」
本來是男人,身段和腔調卻和女人完全相同。
兩人叫了啤酒。那些人倒酒的手式也都是女人手式。
「你們也喝一杯!」密探說。
「啊呀,那可太好了。」
「真是多謝。這些日子,就沒有客人招待我們,真是多謝了。」
「你叫什麼名字?」稻村向坐在對面的那個青年問道,看樣子只有二十二三歲。
那個一聽,眼睛一瞇,作出嬌態,「我叫陽子。」
另一個不饒了。「啊呀,你只問陽子叫什麼,我可要吃醋了。喂,你怎麼不問一問我叫什麼?」
這一位已經靠近三十,下巴還露出明顯的鬍鬚痕跡。
「失敬,失敬!尊姓大名?」
「我叫檀子,您多照顧……」說著,他一把抓住稻村的手腕。
「這裡的美人就是你們幾位?」
「不,還有好多人呢!有的人休息。」
「有幾位休息?」
「有五六個人吧。」
「這一位曾經在這裡打工嗎?」
稻村從口袋裡取出照片,馬上就被檀子搶過去。
「挺漂亮啊。」
「給我看看。」
四五個青年爭奪起來。
稻村趁勢又問:「怎麼樣,認識嗎?」
「啊呀,」其中一個大叫起來,「這不是芳子嗎?」
坐在稻村對面的陽子也說,「可不是,是芳子。」
看照片的幾個人都叫嚷起來。稻村同坐在對面的另一個密探大島不禁詳看他們的表情。
稻村問道:「芳子也曾經在這裡打工?」
「不,芳子在『蝴蝶』酒吧打工。」
「你認識他?」
「是啊!他以前時常帶客人到這裡玩。」
「以前……是什麼時候的事。」
他好像在和同伴們商量,「大概有半年了吧。」旁的人果然說,「可不是,有半年。」
稻村胸中怦怦跳起,「後來怎麼樣?」
「後來就一次都不來了。誰知道怎麼回事?」
「噢,半年前來過,後來,芳子就沒有再在這裡出現過。你們這裡有誰曾經到『蝴蝶』酒吧去過?」
「我去過。」後面傳來一個新的聲音。
「啊呀,是老闆娘,早安。」
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穿著一身漂亮的女人和服,紅色腰帶,頭髮梳著一個大圓髻。
另外的男人們讓開座位,他慢條斯理地坐在稻村身旁。
檀子把照片遞過去:「剛才說的是這個人。」
這老闆娘滿面脂粉,動作完全是女人模樣,只是咽喉有個核突,手指塗著白粉,一看就知道原來是個男人。
「啊呀,這不是芳子嗎?」老闆娘嬌聲嬌氣,看了照片說道,「一點也不差。」
兩名密探互相望了一眼,大為歡喜。稻村問他:「老闆娘也認識這個人?」
「可不是,熟得很。他時常陪著客人到我們這邊來玩。說起來了,前幾天我到『蝴蝶』酒吧去,那邊的老闆娘就說,他好久不返工,也沒有通知一聲。」
兩名密探刷地站起身來吩咐:「算賬!」
「啊呀,還沒有玩個盡興就要走啦?」老闆娘大為失望。
「蝴蝶酒吧」也在火車站後面,附近所有建築物不是酒館就是旅館。尤其是土耳其浴室特別多,「蝴蝶酒吧」乃是一間昏暗的小酒吧。
「芳子嗎?」出來回答問題的是個臉上已經被白粉灼成黑色的青年,身上穿的也是寬寬的和服,「已經有兩個多月沒來返工了。」
「老闆娘在哪裡,請出來談一談。」
出來的是一位三十五六歲,頭梳大髻、身穿和服的女人。仔細一看,比剛才另一位老闆娘更像女人。
「這個芳子,一句話也不通知,就不來上班了。」高顴骨的老闆娘,說話時掩不住男人聲音。「芳子從來不願帶店裡的人到公寓去。這次臨走之前,說是回鄉三天,馬上回來。誰知竟然一去不回。據我想,一定是在什麼地方騙到了客人,到溫泉玩去了。」
「照你的說法,他始終沒有回到公寓?」
「沒有。」
兩名密探問到此處,心裡覺得踏實了。
三
從名古屋回到東京警視廳的稻村和大島,向三原警司提出報告。
「蝴蝶酒吧失蹤的芳子,原名須貝新太郎,年齡二十五歲,北海道人,住在名古屋中村區松原町××號內,一直獨居,住了三年。」
三原問道:「從什麼時候起,在蝴蝶酒吧打工?」
「從一年前開始。他原來在酒吧做後生,後來便進了『人妖酒吧』,男扮女裝。」
「看過他的公寓?」
「搜查過了。由當地警局一同搜查的。沒有什麼引人起疑的東西。西裝和和服都有,和服則都是女服,而且有女人用的假髮。」
「芳子在酒吧裡,一直男扮女裝?」
「一樣一半。」
「他的客人呢?」
「都是名古屋的客人,經常帶客人到各酒吧去飲酒。我們把這些客人都調查過了。從二月六日起的一星期中,都有人證,證明是在名古屋。」
「有什麼特別熟絡的客人嗎?」
「聽說沒有。據蝴蝶酒吧的酒女和客人說,芳子穿起和服來,就同真正的女人一模一樣,可是,他們想不出有哪一個人同他有特殊關係。」
「你們查看公寓時,有沒有發現信件?」
「有是有的,而且都看過了。信件並不多,都是咖啡館、酒吧的朋友來信,內容也沒有什麼特別。北海道家鄉並沒有信。」
「他在二月六日以後沒有返工,有沒有同蝴蝶酒吧的人們在事前講清楚呢?」
「就是沒有,一聲不響就不來了。據說有人到公寓去找他,也不在。說是回鄉,其實是托詞。他從來不去北海道,又沒有信件往還,所以一定是撒謊。」
「到底是同哪一位客人外出的呢?」
「這個可沒有調查到。」
三原想了一陣,換了一個角度發問。「你們有沒有問過蝴蝶酒吧,峰岡周一是不是他們的客人。」
「我們把峰岡周一的照片給蝴蝶酒吧的老闆娘和其他的人看,都說記不起來。其中只有一個人說,似乎見過一面,也記不大清楚。」
「那麼,在相模湖畔被殺的土肥武夫呢?」
「我也把像片拿給他們看過,都說完全沒有見過。」
「酒吧客人來來往往,說不定曾經去過不多次數,所以他們不記得。」
「不過,這種生意不同,挨手挨面的。很容易記下像貌。只要去過一兩次,就不會再忘記。」
「名古屋的汽車工廠很多啊。」三原警司似乎在自言自語。「死者土肥武夫的妻子說,他時常到名古屋去出差。峰岡周一為了購買的士新車輛,也會時常去吧。」
三原的腦筋裡盤算這一條線索。
峰岡周一這個人,據說同女人沒有什麼瓜葛。今年三十七歲了,還沒有老婆。可是能夠說他完全不與女人糾纏嗎?如果沒有經過徹底調查,恐怕還不能這樣說。
所以,他如果借用女色來達到某一種目的,也並非完全不可能的。
至於被殺死的土肥武夫,情況又不相同了。根據調查,他的女人關係很多,同峰岡周一全不相同。
峰岡周一曾經由土肥武夫帶到大阪的歡場去玩。其實,他們也可能去過名古屋的「人妖酒吧」。在這種酒吧裡,男人穿上女人和服,在一旁陪酒。三原自己在東京皇城前就曾經有過把男人看成女人,反把女人看成男人的經驗。
現在,就可以猜想土肥武夫到相模湖去投宿在青梅公路高圓寺一町目接上車的那個女人是誰了。那時,土肥武夫完全不知道這女人,就是須貝新太郎,而土肥武夫還滿懷高興,一心以為他是一個真正女性呢!
照這樣推想,峰岡周一必然曾經事先設計,在什麼地方介紹須貝──男扮女裝的「芳子」──與土肥武夫認識。
當然,峰岡周一同芳子早就有了關係。峰岡為了購買營業汽車新車,時常出差到名古屋去。
至於峰岡在什麼時候首次見到芳子,無從知曉,不過多半是在蝴蝶酒吧。可是峰岡並不經常在蝴蝶酒吧出現。這是因為,他已經有了一項計劃存在心中,特意不到酒吧去。
峰岡的辦法一定是從公寓直接把芳子叫出去,而給以相當多的錢。
芳子捏稱還鄉,從此不再返工,乃是二月六號的事。她那天早晨,大概已經由名古屋乘火車到東京。其任務是把土肥武夫誘帶到相模湖畔。
這個圈套也是可以想像得出來的。芳子到了東京之後,按照峰岡周一的計劃,先打電話給土肥,約他到相模湖去。土肥便約定,由她在高圓寺一町目車站附近等候。所以,土肥在新宿車站西口上了營業汽車以後,馬上對司機說,前面還有另外一個人在等車。
這一招果然見效,芳子就被土肥帶到相模湖碧潭亭旅館。土肥大概一直以為她是個真正的女郎,因此到了旅館,不斷要求她同意,當晚在旅館住下。
芳子──亦即須貝新太郎,則諸般作態,不給予決定性的答覆。
「我想看看湖邊的夜景。」她一定是這樣推搪。土肥武夫連忙答應,於是兩個人相偕出外散步。
至於散步到什麼地方,土肥武夫一定是按照芳子的話辦事。峰岡周一已經等在那裡。他們殺了土肥之後,芳子就逃離現場。
當初調查時,始終查不出那女人是如何跑掉的,其實,殺人之後,她改回了男裝,逍遙自在地走開。所以,相模湖車站的剪票員毫無印象。剪票員只從「酒女」模樣乘客的角度來搜索枯腸,而根本想不到他是「男人」。
從一開始就只追查身穿和服的女人,當然是追查不到的了。
想到這裡,就想起了峰岡周一到小倉旅館時,手中提著衣箱的報告。當初接到這報告,總以為經常旅行必然手持衣箱,現在看來,腦筋也未免太笨。殊不知衣箱裡裝的就是須貝新太郎的女人衣服。
──再仔細想一想。
須貝同土肥武夫一共到達相模湖畔的旅館時,並沒有帶衣箱。他當時穿的是女裝和服,手裡只有個女用提包。
峰岡搭乘日本航室公司飛機,從東京飛到大阪後,馬上換機從大阪飛回東京(下午七時三十五分到達),再搭南武線火車(每隔十二分鐘一班),來到相模湖(夜晚九時四十八分),在車站下車。這時候,峰岡周一必然帶有衣箱,裡面裝著須貝的男人衣服,這也就是須貝死在水城時所穿的衣服。
峰岡從東京飛往大阪,是從公司直接到機場去的,沒有人送他。他大概是把這件箱子存到什麼地方,後來在去機場途中,便把箱子取到手中。
就是這樣,峰岡周一提著衣箱,悄然到達昏暗的殺人現場。到達時間,在事先已經同須貝新太郎約好,須貝也正好在那時刻將土肥武夫從旅館騙到湖畔。走到的場所也是事先同峰岡約定。他們為了慎重,還為峰岡準備了一個鐘頭的富裕時間,以防遲到,所以,須貝新太郎誘騙土肥武夫外出時,峰岡已經在該地暗藏一小時了。
峰岡從暗中撲出,與須貝合手將土肥勒死。得手之後,須貝取出了峰岡手提衣箱中的男裝,脫下女裝換好。
然後,怎樣從現場離開呢?須貝提著衣箱,偕同峰岡大模大樣地進了相模湖車站,上了火車。到了東京新宿區之後,改乘汽車趕到機場,一同乘搭「月色飛行」號班機。在二月七日凌晨一時三十分飛往福岡的三三三次班機上,不是有兩個人身份不明(使用假姓名)嗎?
早晨五點十分,兩個人到了福岡機場,其後又如何呢?想來,峰岡大概是匆匆忙忙趕往小倉,他必須在八點半鐘以前趕到旅館,因為報告土肥屍體被發現的電報到來時,他必須已經到了旅館。他在離東京時一定吩咐極光公司的值班員,「如果有什麼特別的事,務必給小倉打電報。」這樣,別人就可以知道,他當時是在小倉的了。
峰岡是獨自去小倉的,須貝就留在福岡附近。也許是住在二日市的武藏溫泉,等待峰岡把他帶回福岡。鳥飼重太郎到武藏溫泉去搜查一個「女人」,無怪乎是搜不到的了。
須貝進入旅館以前,大概曾經到過髮店,把長及頸部的女式髮型,改剪為男性的海軍裝。因此,鳥飼重太郎在驗查水城血案的屍體報告中提到,死者才剪髮不久。
峰岡把須貝帶到福岡,是為了將他殺害,可是須貝為什麼興高采烈地隨著峰岡前往呢,這大概是因為峰岡騙他,「同我到福岡去玩玩吧。」這種情形,同普通的男女關係也差不多。
後來,峰岡從小倉回到福岡,是在哪裡與須貝會面呢?這個也可以在事先約定。那大概是將要到日落西山的五點多鐘。地方是在水城附近的二日市車站候車室。大家對於當地地理情況都不熟習的時候,車站候車室是最容易會面的地方。
峰岡在去二日市之前,先到了福岡大東公司,露了一面,然後又到西日本鐵路辦事處的窗口去買普通月票。
兩人就一同到水城去了。峰岡把須貝騙到那裡,很容易有藉口。須貝一定喜歡又暗又靜的地方,男扮女裝的「人妖」,也會有這種心理。
在現場,峰岡裝出了撫摸須貝這個假女人的姿勢,突然之間,將他勒死,用黃土和枯草將他埋好。
臨走之前,峰岡從衣箱中,取出「芳子」的一隻肉色手套,撇在附近。這是要給探員們一種錯覺,讓他們認為兇手不是男人,而是一個女人。
峰岡手提衣箱,從福岡回東京,並沒有像自己所稱,搭乘「朝風號」火車,因為時間不符,想必是飛回的。到了東京之後,不是把那套女人衣服埋掉就是賣掉了。
三原的推斷,好不容易才發展到這一點。他不由得長吁了一口氣。對於以上的推斷,頗有自信。
可是,另有一處壁障,還未能解除。
和布刈祭禮的八張菲林是個謎。這一點不能解決,就不能擊敗峰岡不在現場的證據。
仔細一想,這不過是證明峰岡不在現場的僅有的證據了。他目前所處的境遇如同站在懸崖之上。
可以想像,峰岡今後一定要全力維護菲林的詭計,用它們作擋箭牌。
菲林的詭計……這一定是峰岡在菲林上出的詭計,不可能有別的解釋。
三原過去曾假設,峰岡曾經有一名從犯。這個人在和布刈神社照像,等待峰岡從東京飛到福岡以後,把菲林交上。
而現在可以明顯看出,這樣一個人是不存在的。唯一的同謀者,是男扮女裝、把死者土肥武夫騙到相模湖畔的名古屋「人妖」──須貝新太郎。
可是,須貝新太郎在二月六日下午六點鐘到七點半左右,隨著土肥武夫在相模湖畔出現,他不可能到門司拍攝和布刈神社祭禮的照片。
還是應該把相模湖殺人案和九州水城殺人案作為峰岡周一的獨自行兇。尤其是九州那一案,峰岡為了永遠隱瞞相模湖案,所以把同謀犯須貝殺死了,此事與菲林沒有直接關係。
無論怎麼說,攝影機問題一直難以解釋。
另一方面,三原警司對峰岡抱有懷疑,從其他方面進行調查來看,這一懷疑是正當的。
關鍵在於峰岡要殺死土肥的動機。
土肥的妻子說,土肥每月給她固定的生活費,但也有時給得較多。
這筆多餘的錢是如何到手的呢?後來就此點疑問進行調查,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收獲。
兩年多前,「交通新聞」上刊登了一篇以「輿論」為題的報導。
土肥在報導中暗示,運輸省陸上交通局和運輸界商人的某些有力人士,存在著某種交易。
這篇報導並非僅僅報導了攻擊方面的意見,被攻擊方面的官方和運輸界大商人的意見也寫在報導中了,三原看到之後,便令一名手下暗中進行詳細調查。這筆交易的真實情況如何雖很難調查,但後來發現有一名官員收賄,全盤內幕慢慢也就水落石出了。
峰岡為了給自己的公司添置新車,便進行賄賂,而且在購買新車時,抬高車價,進行中飽,以便將賄賂的開支彌補過來,這些弱點在數年前,為土肥武夫所知,在報紙上不放過他。看來峰岡將土肥滅口的動機是很充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