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海異》倪匡</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海異》倪匡</h3>《二○一三年六月二十八日版》<br />《原振俠傳奇》之四<br />《好讀書櫃》經典版<br /><br /><br />第一章<br /><br /><br />  三件神祕失蹤案之中,最應該報警的是瑪姬小姐的失蹤。但是警方卻一直不知道。還有兩宗,雖然報了警,但是警方卻將其中一宗當作「偷竊案」來處理。那宗失蹤事件之中,一共有四個人消失得無影無蹤,神祕莫名,可是卻被當作偷竊案件。<br /><br />  失蹤和偷竊,是根本不同性質的案件,警方怎麼可能將之混淆呢?看起來是警方的無能,但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之後,倒也不能只怪警方糊塗。<br /><br />  三件失蹤事件,都發生在夏威夷群島的歐胡島上。歐胡島是夏威夷群島的主島,世界著名的旅遊勝地檀香山,就在這個島上。<br /><br />  先說失蹤人數最多的那一宗,一共有四個人失蹤──當然,那是事後才知道的。夏威夷遊客眾多,來自世界各地,更有很多是來自美國大陸各地的年輕人。那一類年輕人的旅行,幾乎是同一模式的,他們並沒有多少金錢,只是嚮往夏威夷的風光,晚上沒有酒店可住,在沙灘上過夜也不在乎。<br /><br />  這一類年輕人大都是結伴而來的。美國青年到了一定的年紀,和家庭的聯繫減至最低,所以這也是這四個人失蹤之後,過了很久才被揭發出來的理由──他們的家人以為他們還正在暢遊夏威夷各島,不知道他們已經神祕失蹤了。<br /><br />  而他們的失蹤,是在他們失蹤了將近一個星期之後,才被揭發出來的。<br /><br />  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了,是不是?不過不要緊,一件一件敘述出來,很容易弄明白的。<br /><br />  那四個年輕人的姓名,並不重要,他們是兩男兩女,年齡是十九歲到二十一歲,全都是體格強健的標準美國青年。他們失蹤的地點,是歐胡島東南角的花馬灣。<br /><br />  花馬灣是遊覽夏威夷的遊客必到之地,風景奇麗,站在海灣上面看,兩面高山環抱,整個海灣,像是一個湖。海水清澈無比,整個灣的海水並不深,而且有很多礁石,是魚類棲息生長的所在。<br /><br />  所以那裡被闢作國家海洋公園,有著各種各樣的海水魚,只要佩戴普通的潛水鏡,就可以看著五色繽紛,奇形怪狀的魚,在身邊游來游去,奇景妙趣,無窮無盡。<br /><br />  對了,小約翰是一個相當重要的人物,事情開始於九歲大的小約翰的驚叫。他本來正戴著潛水鏡,咬著吸氣管,埋首水中在看魚,突然,他站了起來,臉色青白,除下吸氣管尖叫了起來:「一隻手!一隻手!」<br /><br />  花馬灣的海水雖然不是很深,可是九歲的小約翰身子不高,他這時站在礁石上,水浸到他的胸口,當他尖聲叫起來的時候,由於過度的驚慌,又恰好有一個浪湧了過來,使他站立不穩,身子一側,滑跌了一下。<br /><br />  小約翰立時划著水,又站直了身子,而且用更尖銳的聲音叫著。一面叫,一面指著前面的海水:「一隻手!有一隻手!好多魚在咬那隻手!」<br /><br />  小約翰第一下呼叫,已經吸引了附近的人的注意,這時他再度呼叫,當然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許多埋頭在海水中看魚的人,當然聽不到他的叫聲,但是也有不少人是游水的,都向他望了過來。<br /><br />  附近的很多人,都不明白小約翰這樣叫是甚麼意思,但是也都可以知道,一定有甚麼意外發生了,所以都盡快地向他接近。<br /><br />  其中,最快來到小約翰身邊的,是他的叔叔,也就是帶他到花馬灣來玩的施維──他是一個甚麼樣的人,以後再詳細描述。施維來到小約翰的身邊,小約翰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背,現出極度驚恐的神態來,又尖聲重複著那兩句話:「一隻手,許多魚在咬一隻手!」<br /><br />  施維還不是十分明白小約翰的話,但是孩子是在極度的驚恐之中,他是可以看得出來的。他先要安慰孩子:「別怕,你說甚麼?一隻手?哈哈,那一定是有人在水中餵魚!」<br /><br />  小約翰大搖其頭:「不是一個人,是一隻手!」<br /><br />  施維勉強笑了一下,他心中在想:孩子有時,會有十分古怪的念頭,甚麼叫「魚在吃一隻手」呢?真是不可理解的!<br /><br />  他一面想,一面把放在額上的潛水鏡拉下來,罩在眼上──要在水中,看清水中的東西,必需使水和眼睛之間有隔水的距離,不然,海水再清,視線也會模糊不清。由於看到小約翰的神情如此惶懼,所以他也來不及咬上吸氣管,就把頭埋進水中。<br /><br />  他和小約翰一樣,是站在礁石上,礁石並不平整,有很多陷下去的洞。他才一埋頭入水,就看到了小約翰所說的,一秒鐘之前,他還認為不可理解的現象──那現象其實很簡單,正如小約翰所說的一樣:許多魚,在咬一隻手!<br /><br />  並不是有人在餵魚,就只有一隻手,一隻看來是齊腕斷下來的手,有好幾條銀青色的大鯛魚,和青綠色的鸚鵡魚,正在爭著咬它。那隻手,就在施維伸手可及之處,看得十分真切,甚至可以看到無名指上戴著的戒指。<br /><br />  施維陡地震動了一下,立時將頭抬出水面,急速地吸進了一口氣──潛水鏡是連鼻孔一起罩住的,所以他必需用口來吸氣,而因為他十分吃驚,所以張大口,也是十分自然的動作。<br /><br />  這時,又有幾個人來到了小約翰的身邊,七嘴八舌在問著。小約翰不斷在重複著:「有一隻手!有一隻手!」<br /><br />  施維定了定神,道:「小約翰,別大驚小怪,那一定是一隻用來嚇人的假手,我撈起來給你看看!」<br /><br />  他說著,立時又彎下身去,那隻被魚爭啄的手,就在他的身邊,他一伸手,就抓住了那隻手。他的確認為那是一隻假手,玩具店中,常有這種專供惡作劇者用的假手出賣,做得像真的一樣,用來嚇人的。<br /><br />  可是這時,施維一下子撈到那隻手,他卻立時產生了一股極其奇異的感覺,他感到那隻手是冰涼的!而且那感覺,不像是橡膠,就像是真的人手一樣。<br /><br />  施維當然沒有去細想,他只是一抓到那隻手,就立時直起身子,把那隻手自水中提了起來,道:「看,那只不過是一隻──」他下面「假手」兩個字還未講出口,身邊一個身材健美的日本女遊客,已經尖聲叫了起來。隨著尖叫聲,驚叫聲不斷傳出,施維向自己手中的那隻手看了一眼,也不由自主,加入了驚呼的行列。<br /><br />  那不是一隻假手,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那不是一隻假手!那真的是一隻人手,是一隻齊腕斷下的真手,在斷口處,肌肉和皮膚呈現不整齊的形狀。雖然沒有血,但是那實實在在是一隻真手,也正由於那是一隻真手,才會使得海中的魚去啄吃它。魚是不會對一隻橡皮手感到興趣的,但是一隻人的手,那對魚來說,只是一種食物!<br /><br />  施維僵呆著,他感到一陣嗯心,想把那隻手拋開,可是他的手指發僵,竟然不能鬆開來。他張大了口,可是不知道該叫甚麼才好,他當然不能這樣叫:「誰掉了一隻手?我拾到了一隻手!」<br /><br />  四周圍的人也嚇傻了,驚叫聲引來了更多的人,施維仍然像是傻瓜一樣地抓著那隻手。一直到海灘的管理人員,得知在海中找到了一隻手,趕了來,施維才呻吟似地道:「我──我們在海水中發現了一隻手!」<br /><br /><br />  一直到天色黑了下來,海岸搜索仍然在進行著,出動了潛水蛙人和直升機,以及很多警員。<br /><br />  當警方接到了報告之後,立刻通知了海岸巡邏隊,這是一樁相當嚴重的事。一隻手是不能單獨存在的,它必定是從一個人的手腕上斷下來,這個人不會是在岸上,一定在海中,因為他的斷手在海水中被發現。那麼,這個人在海中受了嚴重的傷害,他人在甚麼地方?自然要把他找出來。<br /><br />  由於花馬灣的海水如此清澈,所以在直升機上看下來,淺水部分如果有人受了傷,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的。有經驗的潛水蛙人,則在深水部分搜索。再向外,出了兩邊環抱的岩石,那就難說得很了,因為那是無邊無涯的太平洋。看起來,碧藍的海水那麼平靜,但是大海的神祕度是如此之高,人類甚至只懂得海洋的萬分之一都不到。<br /><br />  搜索到了天色完全黑下來時才停止。通常,天色黑下來之後,遊客也早就走了,在白天十分熱鬧的海灘,變得十分冷清。<br /><br />  在海灘邊上,海灘管理人員的辦公室中,這時燈火通明。辦公室的建築十分簡陋,幾張桌子,幾個文件櫃。這時桌子上攤著海灣的詳細地圖,警官白恩注視著地圖,問:「這一帶不會有鯊魚出沒吧?」<br /><br />  管理員是一個年輕的海洋生物學家,他皺著眉,搖頭:「雖然鯊魚的出沒,還沒有規律可循,但是在花馬灣,從來也沒有鯊魚出現過。」<br /><br />  白恩警官仍然不抬起頭來,他有一頭花白頭髮,中間已經有點禿頂,他小心地用其餘的頭髮,把禿頂部分遮了起來。他道:「你的意思是:雖然從來也未曾發現過鯊魚,但還是有可能出現?」<br /><br />  管理員相當小心地回答:「是,海洋中有著各種各樣不可測的變化,舉例來說,一股突如其來的暖流,就可以改變魚類的航線。有太多的因素,可以使得海洋中的生物,突然出現在它們平時從來不出現的地方。」<br /><br />  管理員說得十分清楚,白恩警官表示滿意。看來,鯊魚出現的可能性是存在的。<br /><br />  這時,電話響了起來,關於那隻手的報告來了!<br /><br />  「在海水中發現的手,屬於白種男性的左手,年齡在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發育、營養良好。估計這個白種男性身高六呎左右,無法確知手是因為甚麼原因斷下,因為斷口處曾有囓咬的痕跡,可能是在海中被魚群啄食所造成的。無名指上的戒指,是銀質戒指,通常是出售紀念品的小攤子中出售的,只有遊客才會購買。斷手在被發現之前,應該已在海水中浸了超過三小時。」<br /><br />  白恩警官聽著報告,現出苦澀的笑容來,他不能魯莽地決定發布海灣中有鯊魚的消息,那會引起混亂。可是,是甚麼原因,導致一個應該是十分強健的人,斷下了一隻左手呢?<br /><br />  他一點頭緒也沒有,這時,他的一個手下走過來,詢問他是不是應該收隊了,因為天色完全黑了。<br /><br />  白恩還未曾作出決定,正在猶豫間,聽到外面有爭吵的聲音傳來。有一個人在叫著:「你們不是警員嗎?我被人偷走了東西,難道不能向你們報案?」<br /><br />  那個要來報案的人,看來十分堅決,不單叫嚷著,而且大踏步走了進來。他身形高大,皮膚黝黑,赤著上身,只穿一條泳褲,拖著日本式的膠拖鞋──這是居住在夏威夷的人,典型的日常打扮。<br /><br />  他走了進來,瞪著白恩警官,大聲道:「有四個人,兩男兩女,租了我的潛水用具,可是──」<br /><br />  白恩警官不等他講完,就打斷了他的話頭:「我們這裡是專案小組,不處理一般案件!」<br /><br />  那人吼叫了起來:「你們不是警員?」<br /><br />  白恩警官心情煩躁,態度自然也不友善:「是,但是不處理你的案件!」<br /><br />  那人叫得更大聲:「那我該向誰去投訴?」<br /><br />  白恩警官冷冷地道:「到白宮去找總統吧!」<br /><br />  那人狠狠地瞪了白恩警官一眼,一面轉身走出去,一面道:「我一定會向你的上級投訴!」<br /><br />  白恩警官甚至懶得再去理會他,那人悻然走了出去。白恩警官下令停止搜索,只是留下兩艘快艇在海灣,看看會不會有奇蹟發生。<br /><br />  當他回到警局的時候,才一坐下,就有一個同事,給他端來了一杯咖啡,道:「剛才有一個傢伙來報案,同時投訴警方人員態度惡劣,看來你就是他投訴的對象!」<br /><br />  白恩苦笑了一下,揮了揮手,表示絕不在乎這類投訴。那同事又道:「兩男兩女租了潛水用具之後,一去不回,這傢伙損失了不少。真奇怪,他竟然沒有向租用人要求任何抵押!」<br /><br />  白恩對這件事顯然沒有興趣,他也嫌那同事太囉嗦,所以他大聲打了一個呵欠,暗示對方離去。不過那同事還在說:「這個人──」<br /><br />  白恩不得不大聲道:「別拿這種盜竊案來煩我!」<br /><br />  是的,那兩男兩女沒有出現,被當作盜竊案處理。<br /><br />  說起來,真是很說不通的,四個人不見了,可是人們的注意力,卻不是集中在四個人不見這一點上,而是集中在和他們一起不見了的,一些其實並不怎麼值錢的潛水用具上,把整件事當作是盜竊案。而且,全部過程是如此自然,這是不是說明,在觀念上,人的價值還不如一些物質呢?<br /><br />  這個問題,似乎應該是留給專家學者去討論的問題。總之,四個人租了潛水用具,連人帶用具都不見了,首先叫人想到的是,這四個人把那些東西拐走了,而不會去想到更嚴重的問題。<br /><br />  這實在是一種相當有趣的心理現象。<br /><br />  警方相當不耐煩地,聽那個出租人描述著來租用具的兩男兩女的樣子。甚至當他說到,其中一個男青年,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只有遊客才會買的銀戒指時,也沒有人聯想到甚麼。<br /><br />  至於那隻在海水中被發現的手,警方實在不知如何處理才好。報上登出了這件事,在搜索進行了三天而沒有結果之後,警方發布了一份照片──那隻手,還把那隻戒指再戴上去,希望有人可以辨認出來。<br /><br />  在這三天之中,警方也希望有人來報失蹤,可是卻並沒有失蹤報告,這隻手的主人究竟是誰呢?<br /><br />  潛水用具出租人在報上看到那隻手的照片,可是他卻沒有注意,別的人注意到了,卻不能給以任何幫助。只有一個少年,叫柯達的,看到了,並且注意到了,也能夠給以幫助。<br /><br />  警方對這隻手,真是傷透了腦筋,報上已有文章在質問:「是不是在花馬灣嬉水會不安全?」<br /><br />  警方、政府方面和海洋生物專家,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花馬灣從來也沒有鯊魚出現過。其他的海洋生物,當然也可能攻擊潛水者,但那似乎更駭人聽聞了,是甚麼樣的生物?是海怪嗎?<br /><br />  所以警方和有關方面,只好裝聾作啞,只在暗中加緊調查。<br /><br />  也正由於警方急欲知道任何消息,少年柯達說有消息可以提供時,才會被白恩警官接見。不然,像柯達這樣的流浪少年,是不會受到歡迎的。<br /><br />  當柯達被帶進白恩警官的辦公室之際,白恩警官悶哼了一聲。他熟悉這個少年,所以他沉著臉:「三個月沒抓到你,可是我不信你變得老實了!」<br /><br />  柯達現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來。<br /><br />  柯達的表情十分豐富,這也是他經常能使遊客相信他「悲慘的遭遇」,而多少給他一點錢的原因。他苦著臉,道:「我不是總給你惹麻煩的,警官,有時我也能幫助你!」<br /><br />  白恩「哼」地一聲:「能幫甚麼?」<br /><br />  柯達揚了揚手中小心摺疊好的報紙,現出一種自豪的神情來:「我認得這隻手!」<br /><br />  白恩陡然坐直了身子,盯著柯達,想判斷他是在惡作劇,還是真的可以提供一些線索。柯達的神情卻相當猶豫,欲言又止。<br /><br />  白恩揮著手:「說下去啊!」<br /><br />  柯達道:「我說的──將全是真話,但是──只怕你會不相信!」<br /><br />  白恩不耐煩地道:「只要你說的是真話,就沒有人會不相信你!」<br /><br />  柯達深深吸了一口氣,問:「我可以坐下來嗎?」<br /><br />  白恩沒好氣地道:「當然,請坐。」<br /><br />  柯達坐了下來,搓著手,又過了片刻,才說出他認得「那隻手」的經過。<br /><br />  以下,就是柯達的敘述。<br /><br /><br />  柯達在花馬灣的目的,是看看有甚麼地方可以提供遊客一點小幫助,而取得一點報酬。通常,他都不會有甚麼「主顧」,這天,也不例外。<br /><br />  他並不是等在海灘上,而是在花馬灣左邊,沿海灘伸展出去的山崖的近海部分。那一帶,貼著海水的不是沙灘,而是高低不平的岩石。<br /><br />  沿著岩石向前走,大約一千多公尺,可以走到山岩的盡頭。在那裡觀看太平洋的浪花衝擊在岩石上,是一種十分壯觀的景象,不少遊客喜歡走過去看。<br /><br />  而且,繞過岩石角,那裡還有一個十分有趣的所在,普通遊客是去不到的。那地方的名稱是「水洞」,岩石在那裡形成了一個陷下去的洞,大約有兩公尺多深,直徑是六公尺左右。<br /><br />  這個洞,由於有一條狹窄的隙縫通向海邊,所以,每當一個浪湧上岸之際,海水洶湧進來,整個洞就是海水,而當浪退之際,洞底的岩石可見。於是很多人喜歡站在洞底,讓一個又一個急驟衝進來的浪,把人遽然托起來,又急速地沉下去。看來很是驚險,但除了兩件頭泳衣的上半截,有時會被急浪衝走之外,也不會有甚麼危險。<br /><br />  柯達就常在岩石的轉角處,看到有遊客來,就向他們介紹那個有趣的「水洞」。<br /><br />  那天下午,他坐在岩石上,無聊地把一隻小寄居蟹,放在掌心玩弄著的時候,看到兩男兩女,四個年輕人嘻嘻哈哈地走了過來,手中提著簡單的潛水用具。<br /><br />  柯達忙站了起來,大聲向他們介紹那個水洞,一路帶著他們,走到了水洞的旁邊。當他表示,希望可以得到一點酬勞之際,其中一個身形相當高的青年男子,一伸手,便把他推得幾乎跌了一跤。那男子道:「去!我們怎麼會有錢給你!」<br /><br />  柯達生氣得幾乎想在那推他的手上咬上一口──所以他對那隻手的印象很深刻,那隻手的無名指上,戴著一隻銀質的戒指。<br /><br />  柯達氣憤地離開,他回到轉角處,坐下來生悶氣。聽到那兩男兩女的嬉笑聲,不斷傳來,當然他們已跳進水洞中去玩了。<br /><br />  柯達心中咒罵著。當浪衝過來的時候,那兩個女孩的叫聲十分刺耳,可是,突然之間,所有的人聲,全都靜了下來。<br /><br />  柯達奇怪了一下,等了一會,還是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他心中暗罵:「沒聲音了?哼,被海浪捲走了才好!」<br /><br />  當然,他常在這一帶,知道被海浪捲走,是不可能的,可能是泳衣叫海浪捲走了,那可是去窺伺的好機會!<br /><br />  柯達鬼頭鬼腦,向水洞方面走去,當他可以看到水洞之際,他呆住了。水洞之中沒有人,那時剛好是浪退的時候,可以看得十分清楚。<br /><br />  水洞之旁,也沒有人──只有經過他剛才所坐的地方,才能離開,而他剛才沒有見人離開過。<br /><br />  那四個人帶來的簡單潛水工具,放在水洞旁的岩石上。柯達只奇怪了十秒鐘,就奔過去,抓起了那些潛水工具就跑,唯恐後面有人追來。<br /><br />  當他奔到了沙灘時,向岩石那方面看去,還是未見那四個人。他好奇心起,先藏好了偷來的東西,又向前走過去,還是沒有見到那四個人──那四個人是不可能不出現的。<br /><br />  他等了很久,忽然看到海灘上來了不少警察,心中一害怕,就溜離了海灘。<br /><br /><br />  白恩警官耐心聽完,哼了一聲:「那隻手,是四個人中的一個的?」<br /><br />  柯達有點膽怯,道:「我──想是!」<br /><br />  白恩警官有點惡作劇地問:「或許,把那隻手拿來給你看看,你更可以確定?」<br /><br />  柯達不由自主,嚥了一口口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br /><br />  白恩警官的樣子看來有點兇狠,他又道:「你是要我相信,有四個人,在那個水洞之中,忽然之間失去了影蹤!嗯?」<br /><br />  柯達不由自主後退一步:「看起來──像是這樣!」<br /><br />  白恩警官逼視著對方:「他們上哪裡去?叫鯊魚吞掉了,還是叫海怪吃掉了?」<br /><br />  柯達又後退了一步:「我──不知道!」<br /><br />  白恩警官大聲叫著:「花馬灣海灘的盜竊案破獲了,來人,把這個小賊──」<br /><br />  他話還沒有說完,柯達陡然叫了起來,一溜煙向外奔了出去,奔得比一頭野兔子還快。<br /><br />  白恩警官的態度雖然不是怎麼好,但是他倒不是工作不負責任的人。在趕走了柯達之後,他想了一想,還是下令去調查那兩男兩女的下落。<br /><br />  可是,這一類來自美國大陸的遊客太多了,毫無記錄可以稽查,調查自然也沒有結果。<br /><br />  於是,那隻手,就成了檔案中的「懸案」。白恩相信,這隻手的主人已遭了不幸,遲早,總會有人來報失蹤,可以正確地認出那隻手來的。<br /><br />  那兩男兩女的失蹤,一直到了後來,溫谷私家偵探調查瑪姬小姐失蹤的案件時,才再被掀出來,引起了新的注意。但那是以後的事情,以後自然會詳細的敘述。<br /><br />  現在,先說第二宗一男一女神祕失蹤的事件。這宗事件,因為有一個小曲折,幾天後才被揭發。<br /><br />  在檀香山市區,近唐人街的一條街上,有一個海鮮市場──玉代市場。玉代市場大約是檀香山市區之內,可以購買到最多品類不同的新鮮水產食物的市場,它有一個相當大的海水池,飼養著活的波士頓龍蝦,供顧客選購。而顧客,大多是東方人:日本人、中國人、菲律賓人,等等。<br /><br />  夏威夷有很多日裔美國人,看起來完全是日本人,也保留著日本的姓,可是實際上,全是美國人,有美國人的一切習慣和名字。莉莉‧山田和羅拔‧中根就是這樣的美國人。山田小姐和中根先生是一對新婚夫婦,兩人感情濃得像蜜糖,幾乎片刻不能分開。<br /><br />  所以,雖然到市場去採購食物,是女人的責任,但是中根總跟在山田的身邊,一起到市場去。即使在選購一條魚或是三磅洋蔥之間,他們也可以打情罵俏一番,令得旁觀者欽羨不已。<br /><br />  那天,當他們駕著那輛殘舊的小車子,在和市場隔了一條馬路的停車場,停好了車子,手拉著手,奔過馬路,來到市場門口之際,恰好市場的收銀員喬絲小姐,正要將門鎖上──他們來遲了,市場已經休息了。<br /><br />  中根一看到這種情形,大叫道:「等一等!」<br /><br />  喬絲是一個混血的土著,有著漂亮的棕色皮膚和長及腰際的秀髮,她冷冷地道:「休息了!」<br /><br />  中根哀求道:「我們買一隻大龍蝦,活的!」<br /><br />  喬絲的語意仍然冰冷:「裡面沒有人了,明天再來吧!」<br /><br />  她一面說著,一面就要去鎖門。可是中根卻取了一張十元面額的鈔票,塞進了她的手中。<br /><br />  喬絲愕然,她有點不相信,即使是活的龍蝦,一磅也不過七元三角九分,怎麼可能為了要買到龍蝦,而給以十元的小帳?<br /><br />  當她向中根望去之際,中根向她眨了眨眼睛,道:「小姐,你不是說裡面沒有人了麼?我們只需要兩分鐘,我得到我的龍蝦,你得到你的十元,這不是對大家都好嗎?」<br /><br />  喬絲猶豫了一下:「你──準備拿多少?」<br /><br />  中根舉起手來,作發誓狀:「保證,只捉一隻,但可能相當大!」<br /><br />  喬絲悶哼了一聲。這當然是一種犯罪行為,至少絕不合法,但是被發現的機會絕少,而十元錢卻可以有點用,所以她只是喃喃地道:「快點!」<br /><br />  山田和中根拉著手,一起奔了進去,喬絲在門外,可以聽到他們的嬉笑聲。她面對著門站著,將門拉上,那樣子,就算有人看到,也會以為她正在鎖門,不會引起任何懷疑。<br /><br />  玉代市場並不大,飼養龍蝦的水池,在右首的一個角落處。那角落還有一道後門,是通向市場的雜物室和辦公室的,這時早已鎖上了。<br /><br />  喬絲等著,她覺得自己等得太久了,就把門推開些,壓低了聲音,叫:「快點!」可是裡面卻一點反應也沒有。<br /><br />  喬絲又提高了聲音,裡面仍然沒有回答。喬絲焦躁起來,推開門向內走去,進門處是放收銀機的櫃台,在那裡已可看到整個市場的情形,喬絲看不到有人影。<br /><br />  喬絲呆了一呆,怎麼可能沒有人呢?她明明看著兩個人進去了。只不過幾分鐘,對,大約是五分鐘左右,進去的兩個人到哪裡去了呢?<br /><br />  喬絲又大聲叫著,然後,走向飼養龍蝦的池子。池子裡是渾濁的海水和十幾隻龍蝦,龍蝦確實的數字是多少,也難以肯定,那兩個人是不是已經取走了龍蝦走了呢?喬絲望向另一扇門,門還鎖著,他們唯一可以離開的地方就是正門,而她一直站在門口!<br /><br />  喬絲感到事情有點不對頭,她可以感到,一定有甚麼十分怪誕的事情發生了。<br /><br />  她第一個念頭就是:通知警方!可是她隨即想到,自己收了人家的十元錢,容許人家進去「捉」龍蝦,這件事,如果一給公開,對她來說,是十分不利的。<br /><br />  所以,她再也不去想通知警方的念頭,只是又叫了幾下,並且察看了一下人可以躲藏的地方。事實上,誰都不會躲在這裡的,整個市場中,充滿了海產的腥味,除了幾個大冷藏櫃之外,也沒有可以供人躲藏的地方。<br /><br />  喬絲越來越感到奇怪,但是她卻自己替自己找了一個理由:一定是自己心神恍惚,所以那一男一女離去的時候,未曾注意。<br /><br />  既然那一男一女不在了,自己也不必久留。所以,她又退了出來,鎖上門,和平常一樣下班離去。<br /><br />  等到第二天,喬絲又上班的時候,一切都沒有甚麼異樣,她也早把那一男一女忘記了。市場的一個職員,曾在她面前埋怨過,停車場中有一輛舊車子停得太久了,看來是從昨天就停在那裡的。而停車場中的告示牌,清楚地寫著:「顧客停車不得超過三十分鐘。」<br /><br />  喬絲也沒有把那停得太久的車子,和那一男一女聯想在一起,她只隨口道:「會不會是教堂裡的人?要不是,通知警方把它拖走吧!」<br /><br />  玉代市場就在一座教堂的旁邊,所以喬絲才會如此說。那職員咕噥著,到教堂去問了一問之後,就通知警方把車子拖走了。<br /><br />  當車子被警方拖走之後,中根和山田的家人,還未曾發現他們失蹤,因為他們結婚之後,自己住在一座大廈的一個小單位之中。只是兩人服務的公司,發現他們沒有來上班,感到詫異,曾打電話到他們家去,可是沒有人聽。第三天,公司還是未見兩人上班,覺得事情太不尋常,就設法聯絡他們的家人,這才發現,他們兩人蹤跡不明,已經足足兩天了!<br /><br />  當警方接到報告之後,經過調查,發現在玉代市場停車場,被拖走的車子,是屬於中根的。看來是他們停了車子之後,就不知所蹤了。<br /><br />  一個警員到玉代市場去查問,因為車子停在市場的停車場。當警員來問的時候,喬絲也在,可是由於她非法收取了十元錢,所以她的回答是:「不知道,我沒有見過這樣的兩個人。」<br /><br />  喬絲直到這時,才知道那一男一女失蹤了,並不是像她自己安慰自己那樣。所以當她在回答警員的問題之際,她心中十分害怕:那兩個人怎麼會失蹤的呢?那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連警局都來調查了,那還會有假的嗎?<br /><br />  這一天,喬絲一直感到十分不安。當休息的時間到來,像往常一樣,她最後離去之前,獨自一個人在市場內,核對一天的收入之際,她感到了一股極度的恐懼。<br /><br />  她可以肯定,那一男一女,是在市場之內消失的,她只看到他們進去,沒有看到他們出來!<br /><br />  然而,兩個人是怎麼可能消失無蹤的呢?喬絲感到她熟悉的市場,似乎變得陰森無比,那些魚的眼睛,都在恍惚之中,在閃著一種妖異的光芒。喬絲幾乎是逃走一樣地離開,幾乎連門都忘了鎖。<br /><br />  當晚,獨自一個人居住的喬絲,睡得一點也不好。不斷在盤算著,是不是要把那一男一女在市場內失蹤的事,告訴警方。<br /><br />  但是這時,她似乎騎虎難下了,她如何解釋她的謊言呢?為甚麼第一次說不知道,現在又說知道呢?<br /><br />  她感到極為難,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到第二天天快亮才睡著。所以,當她醒過來,發覺已經晚了,急急趕去上班之際,已經遲到了。<br /><br />  當她來到市場門口之際,發現有許多警員在,市場好像並未曾開始營業,也有不少人圍著在看熱鬧。喬絲知道一定發生了甚麼事,在市場,她感到有一股妖異的氣氛。當她想到,有可能是那一男一女的屍體,在意想不到的角落被發現之際,她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br /><br />  她來到門口,向守門的警員表明了她是在市場工作的,才獲准進去。一進去之後,發現市場的職員全站在一起,一個頭髮灰白半禿的警官,正在盤問他們。那警官轉過身來,目光相當銳利,盯著喬絲。<br /><br />  喬絲結結巴巴地道:「對不起,我遲到了!」<br /><br />  市場的經理瞪了喬絲一眼,警官──自然是白恩警官,把兩張照片,伸到喬絲的面前。<br /><br />  喬絲只向照片看了一眼,心就怦怦亂跳。白恩警官問:「有沒有見過這一男一女?他們一定曾到過這裡!」<br /><br />  就是那一男一女!喬絲一下衝動,幾乎要把真相說了出來。可是她卻還是搖著頭道:「不,我沒有見過。」然後,她又補充了一句:「每天來的顧客極多,我的職責並不需要留意他們的面孔。」<br /><br />  白恩警官悶哼了一聲,又轉問一個職員:「是你先發現那些東西的?」<br /><br />  喬絲在一旁,呆了一呆,心想:怎麼是「一些東西」?難道並不是發現了那一男一女的屍體?<br /><br />  這時,她才注意到,一個警員托著一隻文件夾子,在文件夾上,有三樣東西。那三樣東西十分普通,是一對戒指,和一隻手鐲。<br /><br />  戒指,看來是很普通的白金結婚戒指,手鐲是合金的,夏威夷女性很喜歡佩戴的那一種。喬絲也有一隻,有簡單的花紋,上面刻著持有人的名字。<br /><br />  那職員道:「是,我在換水的時候發現的!」<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指了指飼養龍蝦的那個水池:「通常,一個星期換一次水。飼養龍蝦的水是四份海水,一份普通水──」<br /><br />  白恩警官急躁的脾氣一點也沒有改,他揮著手:「我不想學養龍蝦,別說無關的話!」<br /><br />  那職員的神情變得很難看,道:「放乾了原來的水,這兩隻戒指和手鐲在池底。我看到手鐲上刻著『莉莉』的名字,想起曾有警員來問過,好像是失蹤的人,所以就向經理報告。」<br /><br />  白恩向經理望去,經理道:「我就報了警。」<br /><br />  白恩走近水池,水池大約可以儲水不到五十公分深,他道:「一定要放乾了水,才能看到嗎?」<br /><br />  那職員道:「在三、四天之後,水就十分渾濁,而且誰想得到,會有這樣的東西在水池裡?」<br /><br />  白恩警官悶哼了一聲,提高了聲音:「你們每一個人,是不是真的肯定未曾見過這一男一女?他們車子停在旁邊,結婚戒指和手鐲又留在這裡,一定曾經到過這裡,用心想一想!」<br /><br />  沒有人回答,白恩心中納悶之極。一個年老的清潔女工又不識趣,怯怯地問:「警官,這兩個人,是不是被人謀殺了?」<br /><br />  白恩警官沒有回答,就大踏步走了出去。<br /><br />  白恩警官回到了他的辦公室,心中鬱悶之極。那一男一女,看來全然沒有失蹤的理由,他們一定曾到過那市場。可是為甚麼會把一對新婚夫婦心目中最重要的東西,留在水池裡呢?那隻手鐲也相當值錢,如果有人對他們不利,應該把那些東西帶走。若是他們自己不小心──那可能性極小,戒指和手鐲,都不是「不小心」會失落的東西,它們是緊附在人的手指和手腕上的!<br /><br />  就算不小心跌了下來,落進了水池之中,他們也沒有道理,不去把它拾回來──美洲龍蝦的兩隻大鉗,雖然強大有力到可以夾斷人的手指,但是,他們沒有理由害怕。因為所有供出售的活龍蝦,鉗都用特製的橡膠圈緊箍著,不會傷害人的。何以兩個人失蹤,重要的東西卻留在水池裡?<br /><br />  白恩警官把這個問題,問了自己幾百次,都得不到答案。他那個多口的同事,看到他愁眉不展,向他開玩笑,道:「照我看,那不是一個海水池,是一個硫酸池!」<br /><br />  白恩瞪著眼:「甚麼意思?」<br /><br />  那同事哈哈大笑,笑得連氣都喘不過來:「那一男一女,跌進了硫酸池,整個人全都溶化了,戒指和手鐲,卻留了下來!」<br /><br />  白恩警官抓起桌上的咖啡杯,向那同事摔了過去,但那同事及早避開,帶著笑聲,逃離了他的辦公室,留下白恩警官一個人在乾生氣。<br /><br />  等到他稍微氣平些,不得不把摔碎了的咖啡杯,一片一片揀拾起來之際,他忽然想到:兩個人失蹤,留下了戒指和手鐲,這件事,是不是和據說有四個人失蹤了,而只留下了一隻手,有點相像呢?<br /><br />  白恩吞了一口口水,搖了搖頭,認為自己這種想法是荒唐的。在海水中發現了一隻手,有可能是這個人,被海中的生物吞噬了──在那件事之後,他看了不少有關海洋生物的書,知道人類對於海洋生物所知甚少。海中有許多怪異的生物,一種叫大王烏賊的,可以長到十七公尺長;有一種水母,叫幽靈海蜇的,觸鬚可以長達三十六公尺,人和這種怪物相比,實在太脆弱了。<br /><br />  雖然在花馬灣,從來沒有發現過這些生物,但大海並無阻隔,海洋生物可以自由來往,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br /><br />  然而,那一男一女的失蹤,又是怎麼一回事呢?<br /><br />  在白恩警官一無頭緒之際,又發生了瑪姬小姐的神祕失蹤事件。在敘述瑪姬小姐事件之前,必須先提及一個很特殊的人,這個人是溫谷上校。<br /><br />  還記得溫谷上校嗎?就是在《迷路》中,調查阿拉伯道吉酋長國的酋長尼格失蹤案的那個能幹的、紅頭髮的小個子美國情報局的高級人員。<br /><br />  溫谷上校的運氣不是十分好,雖然他有著過人的才幹,和洞察入微的觀察分析能力,但是對於怎樣做官的道理,他卻不是很懂。尼格酋長的「失蹤」案,是如此撲朔迷離,本來他可以作一個含糊其詞的報告呈上去,讓事情不了了之。<br /><br />  可是,他卻作了一個相當詳細的報告,報告中提及了空間的轉移,靈魂的離體,種種還不能為現代科學家所接受的事。<br /><br />  溫谷自以為十分盡責,因為尼格酋長失蹤的那件事,的確神祕莫名。可是報告送了上去之後,上級一看,卻大發雷霆,把溫谷叫了去,大大訓斥了一頓,說他「胡言亂語」、「不盡職責」。<br /><br />  溫谷這個紅頭髮的小個子,脾氣要就不發,一發起來,就不可收拾。就在美國情報局副局長的辦公室之中,當著情報局的高級人員,他也怒吼了起來,神情激動地說了以下一番話:<br /><br />  「你們這些人懂得甚麼叫科學?甚麼叫胡說?在你們的心目中,凡是教科書上有的東西,就叫科學,我的意見剛好相反。愛迪生想到要把聲音保留下來的時候,全世界沒有一本教科書,有這樣的教導!你們的觀念太古老了,古老得已經沒有了新的概念,只是在陳舊的,已經發現的事物之中轉來轉去,把陳舊的觀念當作了一座迷宮,而沒有勇氣去闖出這座迷宮,尋求一種新的觀念!」<br /><br />  溫谷上校說得極其激動。事後,有人形容他,說他在作這番慷慨陳詞之際,他全身的皮膚,因為激動,而紅得和他的頭髮一樣!<br /><br />  可惜得很,溫谷的陳詞雖然激昂,但是聽的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他的上司冷冷地道:「你的報告不能被接受,要就你承認自己失責,要就重新作報告!」<br /><br />  溫谷用力一拳,打在桌上:「我有我自己的決定,我不幹下去了!」<br /><br />  他說不幹就不幹,當天就把一切交代清楚,用一連串的咒罵代替了辭職書,離開了他的工作崗位。<br /><br />  溫谷雖然一直有傑出的工作表現,但是由於他脾氣的剛烈,上級並不喜歡他,甚至連形式上的挽留也沒有,那更令他傷心莫名。<br /><br />  他離開了華盛頓,到了夏威夷,在檀香山市中心區一幢舊樓之中,租了一間房間,掛起了「私家偵探」的招牌。<br /><br />  以溫谷上校的資歷和能力而論,當私家偵探,真是委曲了他。可是人倒霉起來,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的「私家偵探事務所」開張以來,半年之內,只接了一單委託: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找上門來,告訴他,她的一隻可愛的小貓不見了,而她只有七角五分錢,希望溫谷能把她的貓找回來。<br /><br />  所以事實上,溫谷在夏威夷,是無所事事地過了半年。他仍然依時上班,但,卻在他辦公室隔壁的一家照相館中,做攝影師的助手。<br /><br />  當然,這種生活是十分無聊的,尤其是像溫谷這樣性格的人。正當他開始考慮,是不是要把偵探事務所,搬到阿拉斯加去的時候,他接到了那個電話。<br /><br />  電話是在午餐時分來的,電話鈴響的時候,溫谷正好打開一罐啤酒。</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海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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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異》倪匡

《二○一三年六月二十八日版》
《原振俠傳奇》之四
《好讀書櫃》經典版


第一章


  三件神祕失蹤案之中,最應該報警的是瑪姬小姐的失蹤。但是警方卻一直不知道。還有兩宗,雖然報了警,但是警方卻將其中一宗當作「偷竊案」來處理。那宗失蹤事件之中,一共有四個人消失得無影無蹤,神祕莫名,可是卻被當作偷竊案件。

  失蹤和偷竊,是根本不同性質的案件,警方怎麼可能將之混淆呢?看起來是警方的無能,但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之後,倒也不能只怪警方糊塗。

  三件失蹤事件,都發生在夏威夷群島的歐胡島上。歐胡島是夏威夷群島的主島,世界著名的旅遊勝地檀香山,就在這個島上。

  先說失蹤人數最多的那一宗,一共有四個人失蹤──當然,那是事後才知道的。夏威夷遊客眾多,來自世界各地,更有很多是來自美國大陸各地的年輕人。那一類年輕人的旅行,幾乎是同一模式的,他們並沒有多少金錢,只是嚮往夏威夷的風光,晚上沒有酒店可住,在沙灘上過夜也不在乎。

  這一類年輕人大都是結伴而來的。美國青年到了一定的年紀,和家庭的聯繫減至最低,所以這也是這四個人失蹤之後,過了很久才被揭發出來的理由──他們的家人以為他們還正在暢遊夏威夷各島,不知道他們已經神祕失蹤了。

  而他們的失蹤,是在他們失蹤了將近一個星期之後,才被揭發出來的。

  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了,是不是?不過不要緊,一件一件敘述出來,很容易弄明白的。

  那四個年輕人的姓名,並不重要,他們是兩男兩女,年齡是十九歲到二十一歲,全都是體格強健的標準美國青年。他們失蹤的地點,是歐胡島東南角的花馬灣。

  花馬灣是遊覽夏威夷的遊客必到之地,風景奇麗,站在海灣上面看,兩面高山環抱,整個海灣,像是一個湖。海水清澈無比,整個灣的海水並不深,而且有很多礁石,是魚類棲息生長的所在。

  所以那裡被闢作國家海洋公園,有著各種各樣的海水魚,只要佩戴普通的潛水鏡,就可以看著五色繽紛,奇形怪狀的魚,在身邊游來游去,奇景妙趣,無窮無盡。

  對了,小約翰是一個相當重要的人物,事情開始於九歲大的小約翰的驚叫。他本來正戴著潛水鏡,咬著吸氣管,埋首水中在看魚,突然,他站了起來,臉色青白,除下吸氣管尖叫了起來:「一隻手!一隻手!」

  花馬灣的海水雖然不是很深,可是九歲的小約翰身子不高,他這時站在礁石上,水浸到他的胸口,當他尖聲叫起來的時候,由於過度的驚慌,又恰好有一個浪湧了過來,使他站立不穩,身子一側,滑跌了一下。

  小約翰立時划著水,又站直了身子,而且用更尖銳的聲音叫著。一面叫,一面指著前面的海水:「一隻手!有一隻手!好多魚在咬那隻手!」

  小約翰第一下呼叫,已經吸引了附近的人的注意,這時他再度呼叫,當然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許多埋頭在海水中看魚的人,當然聽不到他的叫聲,但是也有不少人是游水的,都向他望了過來。

  附近的很多人,都不明白小約翰這樣叫是甚麼意思,但是也都可以知道,一定有甚麼意外發生了,所以都盡快地向他接近。

  其中,最快來到小約翰身邊的,是他的叔叔,也就是帶他到花馬灣來玩的施維──他是一個甚麼樣的人,以後再詳細描述。施維來到小約翰的身邊,小約翰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背,現出極度驚恐的神態來,又尖聲重複著那兩句話:「一隻手,許多魚在咬一隻手!」

  施維還不是十分明白小約翰的話,但是孩子是在極度的驚恐之中,他是可以看得出來的。他先要安慰孩子:「別怕,你說甚麼?一隻手?哈哈,那一定是有人在水中餵魚!」

  小約翰大搖其頭:「不是一個人,是一隻手!」

  施維勉強笑了一下,他心中在想:孩子有時,會有十分古怪的念頭,甚麼叫「魚在吃一隻手」呢?真是不可理解的!

  他一面想,一面把放在額上的潛水鏡拉下來,罩在眼上──要在水中,看清水中的東西,必需使水和眼睛之間有隔水的距離,不然,海水再清,視線也會模糊不清。由於看到小約翰的神情如此惶懼,所以他也來不及咬上吸氣管,就把頭埋進水中。

  他和小約翰一樣,是站在礁石上,礁石並不平整,有很多陷下去的洞。他才一埋頭入水,就看到了小約翰所說的,一秒鐘之前,他還認為不可理解的現象──那現象其實很簡單,正如小約翰所說的一樣:許多魚,在咬一隻手!

  並不是有人在餵魚,就只有一隻手,一隻看來是齊腕斷下來的手,有好幾條銀青色的大鯛魚,和青綠色的鸚鵡魚,正在爭著咬它。那隻手,就在施維伸手可及之處,看得十分真切,甚至可以看到無名指上戴著的戒指。

  施維陡地震動了一下,立時將頭抬出水面,急速地吸進了一口氣──潛水鏡是連鼻孔一起罩住的,所以他必需用口來吸氣,而因為他十分吃驚,所以張大口,也是十分自然的動作。

  這時,又有幾個人來到了小約翰的身邊,七嘴八舌在問著。小約翰不斷在重複著:「有一隻手!有一隻手!」

  施維定了定神,道:「小約翰,別大驚小怪,那一定是一隻用來嚇人的假手,我撈起來給你看看!」

  他說著,立時又彎下身去,那隻被魚爭啄的手,就在他的身邊,他一伸手,就抓住了那隻手。他的確認為那是一隻假手,玩具店中,常有這種專供惡作劇者用的假手出賣,做得像真的一樣,用來嚇人的。

  可是這時,施維一下子撈到那隻手,他卻立時產生了一股極其奇異的感覺,他感到那隻手是冰涼的!而且那感覺,不像是橡膠,就像是真的人手一樣。

  施維當然沒有去細想,他只是一抓到那隻手,就立時直起身子,把那隻手自水中提了起來,道:「看,那只不過是一隻──」他下面「假手」兩個字還未講出口,身邊一個身材健美的日本女遊客,已經尖聲叫了起來。隨著尖叫聲,驚叫聲不斷傳出,施維向自己手中的那隻手看了一眼,也不由自主,加入了驚呼的行列。

  那不是一隻假手,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那不是一隻假手!那真的是一隻人手,是一隻齊腕斷下的真手,在斷口處,肌肉和皮膚呈現不整齊的形狀。雖然沒有血,但是那實實在在是一隻真手,也正由於那是一隻真手,才會使得海中的魚去啄吃它。魚是不會對一隻橡皮手感到興趣的,但是一隻人的手,那對魚來說,只是一種食物!

  施維僵呆著,他感到一陣嗯心,想把那隻手拋開,可是他的手指發僵,竟然不能鬆開來。他張大了口,可是不知道該叫甚麼才好,他當然不能這樣叫:「誰掉了一隻手?我拾到了一隻手!」

  四周圍的人也嚇傻了,驚叫聲引來了更多的人,施維仍然像是傻瓜一樣地抓著那隻手。一直到海灘的管理人員,得知在海中找到了一隻手,趕了來,施維才呻吟似地道:「我──我們在海水中發現了一隻手!」


  一直到天色黑了下來,海岸搜索仍然在進行著,出動了潛水蛙人和直升機,以及很多警員。

  當警方接到了報告之後,立刻通知了海岸巡邏隊,這是一樁相當嚴重的事。一隻手是不能單獨存在的,它必定是從一個人的手腕上斷下來,這個人不會是在岸上,一定在海中,因為他的斷手在海水中被發現。那麼,這個人在海中受了嚴重的傷害,他人在甚麼地方?自然要把他找出來。

  由於花馬灣的海水如此清澈,所以在直升機上看下來,淺水部分如果有人受了傷,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的。有經驗的潛水蛙人,則在深水部分搜索。再向外,出了兩邊環抱的岩石,那就難說得很了,因為那是無邊無涯的太平洋。看起來,碧藍的海水那麼平靜,但是大海的神祕度是如此之高,人類甚至只懂得海洋的萬分之一都不到。

  搜索到了天色完全黑下來時才停止。通常,天色黑下來之後,遊客也早就走了,在白天十分熱鬧的海灘,變得十分冷清。

  在海灘邊上,海灘管理人員的辦公室中,這時燈火通明。辦公室的建築十分簡陋,幾張桌子,幾個文件櫃。這時桌子上攤著海灣的詳細地圖,警官白恩注視著地圖,問:「這一帶不會有鯊魚出沒吧?」

  管理員是一個年輕的海洋生物學家,他皺著眉,搖頭:「雖然鯊魚的出沒,還沒有規律可循,但是在花馬灣,從來也沒有鯊魚出現過。」

  白恩警官仍然不抬起頭來,他有一頭花白頭髮,中間已經有點禿頂,他小心地用其餘的頭髮,把禿頂部分遮了起來。他道:「你的意思是:雖然從來也未曾發現過鯊魚,但還是有可能出現?」

  管理員相當小心地回答:「是,海洋中有著各種各樣不可測的變化,舉例來說,一股突如其來的暖流,就可以改變魚類的航線。有太多的因素,可以使得海洋中的生物,突然出現在它們平時從來不出現的地方。」

  管理員說得十分清楚,白恩警官表示滿意。看來,鯊魚出現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這時,電話響了起來,關於那隻手的報告來了!

  「在海水中發現的手,屬於白種男性的左手,年齡在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發育、營養良好。估計這個白種男性身高六呎左右,無法確知手是因為甚麼原因斷下,因為斷口處曾有囓咬的痕跡,可能是在海中被魚群啄食所造成的。無名指上的戒指,是銀質戒指,通常是出售紀念品的小攤子中出售的,只有遊客才會購買。斷手在被發現之前,應該已在海水中浸了超過三小時。」

  白恩警官聽著報告,現出苦澀的笑容來,他不能魯莽地決定發布海灣中有鯊魚的消息,那會引起混亂。可是,是甚麼原因,導致一個應該是十分強健的人,斷下了一隻左手呢?

  他一點頭緒也沒有,這時,他的一個手下走過來,詢問他是不是應該收隊了,因為天色完全黑了。

  白恩還未曾作出決定,正在猶豫間,聽到外面有爭吵的聲音傳來。有一個人在叫著:「你們不是警員嗎?我被人偷走了東西,難道不能向你們報案?」

  那個要來報案的人,看來十分堅決,不單叫嚷著,而且大踏步走了進來。他身形高大,皮膚黝黑,赤著上身,只穿一條泳褲,拖著日本式的膠拖鞋──這是居住在夏威夷的人,典型的日常打扮。

  他走了進來,瞪著白恩警官,大聲道:「有四個人,兩男兩女,租了我的潛水用具,可是──」

  白恩警官不等他講完,就打斷了他的話頭:「我們這裡是專案小組,不處理一般案件!」

  那人吼叫了起來:「你們不是警員?」

  白恩警官心情煩躁,態度自然也不友善:「是,但是不處理你的案件!」

  那人叫得更大聲:「那我該向誰去投訴?」

  白恩警官冷冷地道:「到白宮去找總統吧!」

  那人狠狠地瞪了白恩警官一眼,一面轉身走出去,一面道:「我一定會向你的上級投訴!」

  白恩警官甚至懶得再去理會他,那人悻然走了出去。白恩警官下令停止搜索,只是留下兩艘快艇在海灣,看看會不會有奇蹟發生。

  當他回到警局的時候,才一坐下,就有一個同事,給他端來了一杯咖啡,道:「剛才有一個傢伙來報案,同時投訴警方人員態度惡劣,看來你就是他投訴的對象!」

  白恩苦笑了一下,揮了揮手,表示絕不在乎這類投訴。那同事又道:「兩男兩女租了潛水用具之後,一去不回,這傢伙損失了不少。真奇怪,他竟然沒有向租用人要求任何抵押!」

  白恩對這件事顯然沒有興趣,他也嫌那同事太囉嗦,所以他大聲打了一個呵欠,暗示對方離去。不過那同事還在說:「這個人──」

  白恩不得不大聲道:「別拿這種盜竊案來煩我!」

  是的,那兩男兩女沒有出現,被當作盜竊案處理。

  說起來,真是很說不通的,四個人不見了,可是人們的注意力,卻不是集中在四個人不見這一點上,而是集中在和他們一起不見了的,一些其實並不怎麼值錢的潛水用具上,把整件事當作是盜竊案。而且,全部過程是如此自然,這是不是說明,在觀念上,人的價值還不如一些物質呢?

  這個問題,似乎應該是留給專家學者去討論的問題。總之,四個人租了潛水用具,連人帶用具都不見了,首先叫人想到的是,這四個人把那些東西拐走了,而不會去想到更嚴重的問題。

  這實在是一種相當有趣的心理現象。

  警方相當不耐煩地,聽那個出租人描述著來租用具的兩男兩女的樣子。甚至當他說到,其中一個男青年,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只有遊客才會買的銀戒指時,也沒有人聯想到甚麼。

  至於那隻在海水中被發現的手,警方實在不知如何處理才好。報上登出了這件事,在搜索進行了三天而沒有結果之後,警方發布了一份照片──那隻手,還把那隻戒指再戴上去,希望有人可以辨認出來。

  在這三天之中,警方也希望有人來報失蹤,可是卻並沒有失蹤報告,這隻手的主人究竟是誰呢?

  潛水用具出租人在報上看到那隻手的照片,可是他卻沒有注意,別的人注意到了,卻不能給以任何幫助。只有一個少年,叫柯達的,看到了,並且注意到了,也能夠給以幫助。

  警方對這隻手,真是傷透了腦筋,報上已有文章在質問:「是不是在花馬灣嬉水會不安全?」

  警方、政府方面和海洋生物專家,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花馬灣從來也沒有鯊魚出現過。其他的海洋生物,當然也可能攻擊潛水者,但那似乎更駭人聽聞了,是甚麼樣的生物?是海怪嗎?

  所以警方和有關方面,只好裝聾作啞,只在暗中加緊調查。

  也正由於警方急欲知道任何消息,少年柯達說有消息可以提供時,才會被白恩警官接見。不然,像柯達這樣的流浪少年,是不會受到歡迎的。

  當柯達被帶進白恩警官的辦公室之際,白恩警官悶哼了一聲。他熟悉這個少年,所以他沉著臉:「三個月沒抓到你,可是我不信你變得老實了!」

  柯達現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來。

  柯達的表情十分豐富,這也是他經常能使遊客相信他「悲慘的遭遇」,而多少給他一點錢的原因。他苦著臉,道:「我不是總給你惹麻煩的,警官,有時我也能幫助你!」

  白恩「哼」地一聲:「能幫甚麼?」

  柯達揚了揚手中小心摺疊好的報紙,現出一種自豪的神情來:「我認得這隻手!」

  白恩陡然坐直了身子,盯著柯達,想判斷他是在惡作劇,還是真的可以提供一些線索。柯達的神情卻相當猶豫,欲言又止。

  白恩揮著手:「說下去啊!」

  柯達道:「我說的──將全是真話,但是──只怕你會不相信!」

  白恩不耐煩地道:「只要你說的是真話,就沒有人會不相信你!」

  柯達深深吸了一口氣,問:「我可以坐下來嗎?」

  白恩沒好氣地道:「當然,請坐。」

  柯達坐了下來,搓著手,又過了片刻,才說出他認得「那隻手」的經過。

  以下,就是柯達的敘述。


  柯達在花馬灣的目的,是看看有甚麼地方可以提供遊客一點小幫助,而取得一點報酬。通常,他都不會有甚麼「主顧」,這天,也不例外。

  他並不是等在海灘上,而是在花馬灣左邊,沿海灘伸展出去的山崖的近海部分。那一帶,貼著海水的不是沙灘,而是高低不平的岩石。

  沿著岩石向前走,大約一千多公尺,可以走到山岩的盡頭。在那裡觀看太平洋的浪花衝擊在岩石上,是一種十分壯觀的景象,不少遊客喜歡走過去看。

  而且,繞過岩石角,那裡還有一個十分有趣的所在,普通遊客是去不到的。那地方的名稱是「水洞」,岩石在那裡形成了一個陷下去的洞,大約有兩公尺多深,直徑是六公尺左右。

  這個洞,由於有一條狹窄的隙縫通向海邊,所以,每當一個浪湧上岸之際,海水洶湧進來,整個洞就是海水,而當浪退之際,洞底的岩石可見。於是很多人喜歡站在洞底,讓一個又一個急驟衝進來的浪,把人遽然托起來,又急速地沉下去。看來很是驚險,但除了兩件頭泳衣的上半截,有時會被急浪衝走之外,也不會有甚麼危險。

  柯達就常在岩石的轉角處,看到有遊客來,就向他們介紹那個有趣的「水洞」。

  那天下午,他坐在岩石上,無聊地把一隻小寄居蟹,放在掌心玩弄著的時候,看到兩男兩女,四個年輕人嘻嘻哈哈地走了過來,手中提著簡單的潛水用具。

  柯達忙站了起來,大聲向他們介紹那個水洞,一路帶著他們,走到了水洞的旁邊。當他表示,希望可以得到一點酬勞之際,其中一個身形相當高的青年男子,一伸手,便把他推得幾乎跌了一跤。那男子道:「去!我們怎麼會有錢給你!」

  柯達生氣得幾乎想在那推他的手上咬上一口──所以他對那隻手的印象很深刻,那隻手的無名指上,戴著一隻銀質的戒指。

  柯達氣憤地離開,他回到轉角處,坐下來生悶氣。聽到那兩男兩女的嬉笑聲,不斷傳來,當然他們已跳進水洞中去玩了。

  柯達心中咒罵著。當浪衝過來的時候,那兩個女孩的叫聲十分刺耳,可是,突然之間,所有的人聲,全都靜了下來。

  柯達奇怪了一下,等了一會,還是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他心中暗罵:「沒聲音了?哼,被海浪捲走了才好!」

  當然,他常在這一帶,知道被海浪捲走,是不可能的,可能是泳衣叫海浪捲走了,那可是去窺伺的好機會!

  柯達鬼頭鬼腦,向水洞方面走去,當他可以看到水洞之際,他呆住了。水洞之中沒有人,那時剛好是浪退的時候,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水洞之旁,也沒有人──只有經過他剛才所坐的地方,才能離開,而他剛才沒有見人離開過。

  那四個人帶來的簡單潛水工具,放在水洞旁的岩石上。柯達只奇怪了十秒鐘,就奔過去,抓起了那些潛水工具就跑,唯恐後面有人追來。

  當他奔到了沙灘時,向岩石那方面看去,還是未見那四個人。他好奇心起,先藏好了偷來的東西,又向前走過去,還是沒有見到那四個人──那四個人是不可能不出現的。

  他等了很久,忽然看到海灘上來了不少警察,心中一害怕,就溜離了海灘。


  白恩警官耐心聽完,哼了一聲:「那隻手,是四個人中的一個的?」

  柯達有點膽怯,道:「我──想是!」

  白恩警官有點惡作劇地問:「或許,把那隻手拿來給你看看,你更可以確定?」

  柯達不由自主,嚥了一口口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白恩警官的樣子看來有點兇狠,他又道:「你是要我相信,有四個人,在那個水洞之中,忽然之間失去了影蹤!嗯?」

  柯達不由自主後退一步:「看起來──像是這樣!」

  白恩警官逼視著對方:「他們上哪裡去?叫鯊魚吞掉了,還是叫海怪吃掉了?」

  柯達又後退了一步:「我──不知道!」

  白恩警官大聲叫著:「花馬灣海灘的盜竊案破獲了,來人,把這個小賊──」

  他話還沒有說完,柯達陡然叫了起來,一溜煙向外奔了出去,奔得比一頭野兔子還快。

  白恩警官的態度雖然不是怎麼好,但是他倒不是工作不負責任的人。在趕走了柯達之後,他想了一想,還是下令去調查那兩男兩女的下落。

  可是,這一類來自美國大陸的遊客太多了,毫無記錄可以稽查,調查自然也沒有結果。

  於是,那隻手,就成了檔案中的「懸案」。白恩相信,這隻手的主人已遭了不幸,遲早,總會有人來報失蹤,可以正確地認出那隻手來的。

  那兩男兩女的失蹤,一直到了後來,溫谷私家偵探調查瑪姬小姐失蹤的案件時,才再被掀出來,引起了新的注意。但那是以後的事情,以後自然會詳細的敘述。

  現在,先說第二宗一男一女神祕失蹤的事件。這宗事件,因為有一個小曲折,幾天後才被揭發。

  在檀香山市區,近唐人街的一條街上,有一個海鮮市場──玉代市場。玉代市場大約是檀香山市區之內,可以購買到最多品類不同的新鮮水產食物的市場,它有一個相當大的海水池,飼養著活的波士頓龍蝦,供顧客選購。而顧客,大多是東方人:日本人、中國人、菲律賓人,等等。

  夏威夷有很多日裔美國人,看起來完全是日本人,也保留著日本的姓,可是實際上,全是美國人,有美國人的一切習慣和名字。莉莉‧山田和羅拔‧中根就是這樣的美國人。山田小姐和中根先生是一對新婚夫婦,兩人感情濃得像蜜糖,幾乎片刻不能分開。

  所以,雖然到市場去採購食物,是女人的責任,但是中根總跟在山田的身邊,一起到市場去。即使在選購一條魚或是三磅洋蔥之間,他們也可以打情罵俏一番,令得旁觀者欽羨不已。

  那天,當他們駕著那輛殘舊的小車子,在和市場隔了一條馬路的停車場,停好了車子,手拉著手,奔過馬路,來到市場門口之際,恰好市場的收銀員喬絲小姐,正要將門鎖上──他們來遲了,市場已經休息了。

  中根一看到這種情形,大叫道:「等一等!」

  喬絲是一個混血的土著,有著漂亮的棕色皮膚和長及腰際的秀髮,她冷冷地道:「休息了!」

  中根哀求道:「我們買一隻大龍蝦,活的!」

  喬絲的語意仍然冰冷:「裡面沒有人了,明天再來吧!」

  她一面說著,一面就要去鎖門。可是中根卻取了一張十元面額的鈔票,塞進了她的手中。

  喬絲愕然,她有點不相信,即使是活的龍蝦,一磅也不過七元三角九分,怎麼可能為了要買到龍蝦,而給以十元的小帳?

  當她向中根望去之際,中根向她眨了眨眼睛,道:「小姐,你不是說裡面沒有人了麼?我們只需要兩分鐘,我得到我的龍蝦,你得到你的十元,這不是對大家都好嗎?」

  喬絲猶豫了一下:「你──準備拿多少?」

  中根舉起手來,作發誓狀:「保證,只捉一隻,但可能相當大!」

  喬絲悶哼了一聲。這當然是一種犯罪行為,至少絕不合法,但是被發現的機會絕少,而十元錢卻可以有點用,所以她只是喃喃地道:「快點!」

  山田和中根拉著手,一起奔了進去,喬絲在門外,可以聽到他們的嬉笑聲。她面對著門站著,將門拉上,那樣子,就算有人看到,也會以為她正在鎖門,不會引起任何懷疑。

  玉代市場並不大,飼養龍蝦的水池,在右首的一個角落處。那角落還有一道後門,是通向市場的雜物室和辦公室的,這時早已鎖上了。

  喬絲等著,她覺得自己等得太久了,就把門推開些,壓低了聲音,叫:「快點!」可是裡面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喬絲又提高了聲音,裡面仍然沒有回答。喬絲焦躁起來,推開門向內走去,進門處是放收銀機的櫃台,在那裡已可看到整個市場的情形,喬絲看不到有人影。

  喬絲呆了一呆,怎麼可能沒有人呢?她明明看著兩個人進去了。只不過幾分鐘,對,大約是五分鐘左右,進去的兩個人到哪裡去了呢?

  喬絲又大聲叫著,然後,走向飼養龍蝦的池子。池子裡是渾濁的海水和十幾隻龍蝦,龍蝦確實的數字是多少,也難以肯定,那兩個人是不是已經取走了龍蝦走了呢?喬絲望向另一扇門,門還鎖著,他們唯一可以離開的地方就是正門,而她一直站在門口!

  喬絲感到事情有點不對頭,她可以感到,一定有甚麼十分怪誕的事情發生了。

  她第一個念頭就是:通知警方!可是她隨即想到,自己收了人家的十元錢,容許人家進去「捉」龍蝦,這件事,如果一給公開,對她來說,是十分不利的。

  所以,她再也不去想通知警方的念頭,只是又叫了幾下,並且察看了一下人可以躲藏的地方。事實上,誰都不會躲在這裡的,整個市場中,充滿了海產的腥味,除了幾個大冷藏櫃之外,也沒有可以供人躲藏的地方。

  喬絲越來越感到奇怪,但是她卻自己替自己找了一個理由:一定是自己心神恍惚,所以那一男一女離去的時候,未曾注意。

  既然那一男一女不在了,自己也不必久留。所以,她又退了出來,鎖上門,和平常一樣下班離去。

  等到第二天,喬絲又上班的時候,一切都沒有甚麼異樣,她也早把那一男一女忘記了。市場的一個職員,曾在她面前埋怨過,停車場中有一輛舊車子停得太久了,看來是從昨天就停在那裡的。而停車場中的告示牌,清楚地寫著:「顧客停車不得超過三十分鐘。」

  喬絲也沒有把那停得太久的車子,和那一男一女聯想在一起,她只隨口道:「會不會是教堂裡的人?要不是,通知警方把它拖走吧!」

  玉代市場就在一座教堂的旁邊,所以喬絲才會如此說。那職員咕噥著,到教堂去問了一問之後,就通知警方把車子拖走了。

  當車子被警方拖走之後,中根和山田的家人,還未曾發現他們失蹤,因為他們結婚之後,自己住在一座大廈的一個小單位之中。只是兩人服務的公司,發現他們沒有來上班,感到詫異,曾打電話到他們家去,可是沒有人聽。第三天,公司還是未見兩人上班,覺得事情太不尋常,就設法聯絡他們的家人,這才發現,他們兩人蹤跡不明,已經足足兩天了!

  當警方接到報告之後,經過調查,發現在玉代市場停車場,被拖走的車子,是屬於中根的。看來是他們停了車子之後,就不知所蹤了。

  一個警員到玉代市場去查問,因為車子停在市場的停車場。當警員來問的時候,喬絲也在,可是由於她非法收取了十元錢,所以她的回答是:「不知道,我沒有見過這樣的兩個人。」

  喬絲直到這時,才知道那一男一女失蹤了,並不是像她自己安慰自己那樣。所以當她在回答警員的問題之際,她心中十分害怕:那兩個人怎麼會失蹤的呢?那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連警局都來調查了,那還會有假的嗎?

  這一天,喬絲一直感到十分不安。當休息的時間到來,像往常一樣,她最後離去之前,獨自一個人在市場內,核對一天的收入之際,她感到了一股極度的恐懼。

  她可以肯定,那一男一女,是在市場之內消失的,她只看到他們進去,沒有看到他們出來!

  然而,兩個人是怎麼可能消失無蹤的呢?喬絲感到她熟悉的市場,似乎變得陰森無比,那些魚的眼睛,都在恍惚之中,在閃著一種妖異的光芒。喬絲幾乎是逃走一樣地離開,幾乎連門都忘了鎖。

  當晚,獨自一個人居住的喬絲,睡得一點也不好。不斷在盤算著,是不是要把那一男一女在市場內失蹤的事,告訴警方。

  但是這時,她似乎騎虎難下了,她如何解釋她的謊言呢?為甚麼第一次說不知道,現在又說知道呢?

  她感到極為難,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到第二天天快亮才睡著。所以,當她醒過來,發覺已經晚了,急急趕去上班之際,已經遲到了。

  當她來到市場門口之際,發現有許多警員在,市場好像並未曾開始營業,也有不少人圍著在看熱鬧。喬絲知道一定發生了甚麼事,在市場,她感到有一股妖異的氣氛。當她想到,有可能是那一男一女的屍體,在意想不到的角落被發現之際,她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

  她來到門口,向守門的警員表明了她是在市場工作的,才獲准進去。一進去之後,發現市場的職員全站在一起,一個頭髮灰白半禿的警官,正在盤問他們。那警官轉過身來,目光相當銳利,盯著喬絲。

  喬絲結結巴巴地道:「對不起,我遲到了!」

  市場的經理瞪了喬絲一眼,警官──自然是白恩警官,把兩張照片,伸到喬絲的面前。

  喬絲只向照片看了一眼,心就怦怦亂跳。白恩警官問:「有沒有見過這一男一女?他們一定曾到過這裡!」

  就是那一男一女!喬絲一下衝動,幾乎要把真相說了出來。可是她卻還是搖著頭道:「不,我沒有見過。」然後,她又補充了一句:「每天來的顧客極多,我的職責並不需要留意他們的面孔。」

  白恩警官悶哼了一聲,又轉問一個職員:「是你先發現那些東西的?」

  喬絲在一旁,呆了一呆,心想:怎麼是「一些東西」?難道並不是發現了那一男一女的屍體?

  這時,她才注意到,一個警員托著一隻文件夾子,在文件夾上,有三樣東西。那三樣東西十分普通,是一對戒指,和一隻手鐲。

  戒指,看來是很普通的白金結婚戒指,手鐲是合金的,夏威夷女性很喜歡佩戴的那一種。喬絲也有一隻,有簡單的花紋,上面刻著持有人的名字。

  那職員道:「是,我在換水的時候發現的!」

  他一面說,一面指了指飼養龍蝦的那個水池:「通常,一個星期換一次水。飼養龍蝦的水是四份海水,一份普通水──」

  白恩警官急躁的脾氣一點也沒有改,他揮著手:「我不想學養龍蝦,別說無關的話!」

  那職員的神情變得很難看,道:「放乾了原來的水,這兩隻戒指和手鐲在池底。我看到手鐲上刻著『莉莉』的名字,想起曾有警員來問過,好像是失蹤的人,所以就向經理報告。」

  白恩向經理望去,經理道:「我就報了警。」

  白恩走近水池,水池大約可以儲水不到五十公分深,他道:「一定要放乾了水,才能看到嗎?」

  那職員道:「在三、四天之後,水就十分渾濁,而且誰想得到,會有這樣的東西在水池裡?」

  白恩警官悶哼了一聲,提高了聲音:「你們每一個人,是不是真的肯定未曾見過這一男一女?他們車子停在旁邊,結婚戒指和手鐲又留在這裡,一定曾經到過這裡,用心想一想!」

  沒有人回答,白恩心中納悶之極。一個年老的清潔女工又不識趣,怯怯地問:「警官,這兩個人,是不是被人謀殺了?」

  白恩警官沒有回答,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白恩警官回到了他的辦公室,心中鬱悶之極。那一男一女,看來全然沒有失蹤的理由,他們一定曾到過那市場。可是為甚麼會把一對新婚夫婦心目中最重要的東西,留在水池裡呢?那隻手鐲也相當值錢,如果有人對他們不利,應該把那些東西帶走。若是他們自己不小心──那可能性極小,戒指和手鐲,都不是「不小心」會失落的東西,它們是緊附在人的手指和手腕上的!

  就算不小心跌了下來,落進了水池之中,他們也沒有道理,不去把它拾回來──美洲龍蝦的兩隻大鉗,雖然強大有力到可以夾斷人的手指,但是,他們沒有理由害怕。因為所有供出售的活龍蝦,鉗都用特製的橡膠圈緊箍著,不會傷害人的。何以兩個人失蹤,重要的東西卻留在水池裡?

  白恩警官把這個問題,問了自己幾百次,都得不到答案。他那個多口的同事,看到他愁眉不展,向他開玩笑,道:「照我看,那不是一個海水池,是一個硫酸池!」

  白恩瞪著眼:「甚麼意思?」

  那同事哈哈大笑,笑得連氣都喘不過來:「那一男一女,跌進了硫酸池,整個人全都溶化了,戒指和手鐲,卻留了下來!」

  白恩警官抓起桌上的咖啡杯,向那同事摔了過去,但那同事及早避開,帶著笑聲,逃離了他的辦公室,留下白恩警官一個人在乾生氣。

  等到他稍微氣平些,不得不把摔碎了的咖啡杯,一片一片揀拾起來之際,他忽然想到:兩個人失蹤,留下了戒指和手鐲,這件事,是不是和據說有四個人失蹤了,而只留下了一隻手,有點相像呢?

  白恩吞了一口口水,搖了搖頭,認為自己這種想法是荒唐的。在海水中發現了一隻手,有可能是這個人,被海中的生物吞噬了──在那件事之後,他看了不少有關海洋生物的書,知道人類對於海洋生物所知甚少。海中有許多怪異的生物,一種叫大王烏賊的,可以長到十七公尺長;有一種水母,叫幽靈海蜇的,觸鬚可以長達三十六公尺,人和這種怪物相比,實在太脆弱了。

  雖然在花馬灣,從來沒有發現過這些生物,但大海並無阻隔,海洋生物可以自由來往,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然而,那一男一女的失蹤,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在白恩警官一無頭緒之際,又發生了瑪姬小姐的神祕失蹤事件。在敘述瑪姬小姐事件之前,必須先提及一個很特殊的人,這個人是溫谷上校。

  還記得溫谷上校嗎?就是在《迷路》中,調查阿拉伯道吉酋長國的酋長尼格失蹤案的那個能幹的、紅頭髮的小個子美國情報局的高級人員。

  溫谷上校的運氣不是十分好,雖然他有著過人的才幹,和洞察入微的觀察分析能力,但是對於怎樣做官的道理,他卻不是很懂。尼格酋長的「失蹤」案,是如此撲朔迷離,本來他可以作一個含糊其詞的報告呈上去,讓事情不了了之。

  可是,他卻作了一個相當詳細的報告,報告中提及了空間的轉移,靈魂的離體,種種還不能為現代科學家所接受的事。

  溫谷自以為十分盡責,因為尼格酋長失蹤的那件事,的確神祕莫名。可是報告送了上去之後,上級一看,卻大發雷霆,把溫谷叫了去,大大訓斥了一頓,說他「胡言亂語」、「不盡職責」。

  溫谷這個紅頭髮的小個子,脾氣要就不發,一發起來,就不可收拾。就在美國情報局副局長的辦公室之中,當著情報局的高級人員,他也怒吼了起來,神情激動地說了以下一番話:

  「你們這些人懂得甚麼叫科學?甚麼叫胡說?在你們的心目中,凡是教科書上有的東西,就叫科學,我的意見剛好相反。愛迪生想到要把聲音保留下來的時候,全世界沒有一本教科書,有這樣的教導!你們的觀念太古老了,古老得已經沒有了新的概念,只是在陳舊的,已經發現的事物之中轉來轉去,把陳舊的觀念當作了一座迷宮,而沒有勇氣去闖出這座迷宮,尋求一種新的觀念!」

  溫谷上校說得極其激動。事後,有人形容他,說他在作這番慷慨陳詞之際,他全身的皮膚,因為激動,而紅得和他的頭髮一樣!

  可惜得很,溫谷的陳詞雖然激昂,但是聽的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他的上司冷冷地道:「你的報告不能被接受,要就你承認自己失責,要就重新作報告!」

  溫谷用力一拳,打在桌上:「我有我自己的決定,我不幹下去了!」

  他說不幹就不幹,當天就把一切交代清楚,用一連串的咒罵代替了辭職書,離開了他的工作崗位。

  溫谷雖然一直有傑出的工作表現,但是由於他脾氣的剛烈,上級並不喜歡他,甚至連形式上的挽留也沒有,那更令他傷心莫名。

  他離開了華盛頓,到了夏威夷,在檀香山市中心區一幢舊樓之中,租了一間房間,掛起了「私家偵探」的招牌。

  以溫谷上校的資歷和能力而論,當私家偵探,真是委曲了他。可是人倒霉起來,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的「私家偵探事務所」開張以來,半年之內,只接了一單委託: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找上門來,告訴他,她的一隻可愛的小貓不見了,而她只有七角五分錢,希望溫谷能把她的貓找回來。

  所以事實上,溫谷在夏威夷,是無所事事地過了半年。他仍然依時上班,但,卻在他辦公室隔壁的一家照相館中,做攝影師的助手。

  當然,這種生活是十分無聊的,尤其是像溫谷這樣性格的人。正當他開始考慮,是不是要把偵探事務所,搬到阿拉斯加去的時候,他接到了那個電話。

  電話是在午餐時分來的,電話鈴響的時候,溫谷正好打開一罐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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