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五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五章</h3><br /><br />  事實上,李邦殊還不知道他的船隊已出了事,因為他既躲了起來,就無法通過他特殊的地位,獲得內幕消息。法國政府的代表想找他,可是沒有結果,人人都想找他,絕想不到他躲在甚麼地方。<br /><br />  原振俠當然知道李邦殊在甚麼地方,當他在機場見到了蘇耀東,蘇耀東驚訝於原振俠的出現之際,原振俠告訴了他自己出現的原因。<br /><br />  蘇耀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要使這個會議開不成,為甚麼?」<br /><br />  原振俠苦笑道:「我不知道,他要我代他在大會開幕時,宣讀一個聲明,可是他不肯讓我先知道聲明的內容。」<br /><br />  蘇耀東吸了一口氣:「他不準備露面?」<br /><br />  原振俠苦笑:「他不能露面,不知多少人在找他。代表阿拉伯勢力的一位女將軍,就幾乎想把他活活燒死!」<br /><br />  原振俠行動相當小心,因為李邦殊要見蘇耀東這件事,黃絹是知道的,而蘇耀東的行蹤又不是祕密。原振俠已經可以肯定,在機場有好幾個人,看來是在監視蘇耀東的行動,希望由蘇耀東的身上,引出李邦殊來的。<br /><br />  而擅於特種情報工作的溫谷,也早已作了安排。溫谷的方法是:把李邦殊和蘇耀東的見面,安排在最不為人注意的地點!<br /><br />  原振俠先和蘇耀東一起到了酒店,然後獨自離去。當他離開卡哈拉希爾頓酒店之際(蘇耀東住的,當然是這家酒店),酒店下面一個巨大的海水池中,海豚正在作跳躍的表演,許多人在水池旁圍觀。<br /><br />  原振俠經過酒店的大堂時,有兩個身形魁梧的大漢向他靠近。他立時機警地站定身子時,已看到盛裝的黃絹,迎面走來。<br /><br />  黃絹的神色冷峻莫名,像是罩了一層霜花一樣,使人感到一股寒意。原振俠想起昨晚在遊艇上,同樣的臉龐,簡直可以和任何花朵比美嬌艷,不禁又嘆了一口氣。<br /><br />  黃絹直來到他的面前,先是冷笑一聲,然後冷冷地道:「你演的是甚麼角色?」<br /><br />  原振俠淡然道:「是後備的小角色!」<br /><br />  黃絹的聲音聽來極嚴厲,這種聲音,可能使很多人顫慄,但原振俠只替自己和她感到可哀。黃絹道:「我是問你,在李邦殊的把戲之中,你扮演甚麼角色?」<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還是那個回答。」<br /><br />  黃絹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十分勉強,當然是做作出來的:「蘇耀東在這裡,除非他不想見李邦殊,不然,我一定可以將李邦殊揪出來。」<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我認為李博士是屬於他自己!」<br /><br />  黃絹有點發狠,一揮手:「他破壞了我的整個計畫!而且,我有一項消息要告訴他,他的探測船隊,在地中海整個神祕失蹤了!」<br /><br />  原振俠呆了一呆,思緒十分紊亂。<br /><br />  原振俠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他感到有必要立時把這消息告訴李邦殊。可是溫谷的安排,是他絕不能再和李邦殊見面,也不能用電話聯絡。<br /><br />  所以,他只是裝著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道:「你見到他的時候,可以告訴他。有空喝一杯酒嗎?」<br /><br />  黃絹壓低聲音,罵了一句:「去死吧!」<br /><br />  原振俠向前走,到了酒吧,坐了下來,茫然地呷著酒,看著沙灘上嬉戲的大人和小孩。他知道至少有四個人在監視著他,他也知道,在監視蘇耀東的人可能更多,但是他對溫谷的計畫很有信心。<br /><br />  蘇耀東在房間中停留了十分鐘左右離開,當他走出房間的時候,只穿著泳褲。<br /><br />  蘇耀東來到沙灘,和原振俠打了一個招呼。可是原振俠卻心不在焉,他只是注視著海浪捲起的白色泡沫,像是在那些變幻無窮的浪花之中,看到了變幻的人生,看到了他和黃絹之間那種奇妙的關係。昨夜遊艇中的情景,在他的腦海中,又成了難忘的一頁,可是剛才和黃絹的相遇,卻又使他知道他和黃絹之間的距離,是何等遙遠!<br /><br />  原振俠也不能想像,在那個會議上,他代表李邦殊宣讀了那篇聲明之後,黃絹會把他怎樣。在私人感情上,原振俠十分願意自己成為黃絹的奴隸,可是,原振俠在實際上,卻又自然而然和黃絹相抗著。<br /><br />  當他感到自己和黃絹之間,無法拉近距離之際,他心情的悵惘,真是難以形容。他看著蘇耀東慢慢走向海灘,在蘇耀東的身後,有三、四個人,明顯地跟著他。<br /><br />  蘇耀東在踏進海水之前停了一停,又轉過身來,向原振俠揮了揮手,原振俠向他揚了揚手中的酒杯。在那一剎間,原振俠心想:深海探險船隊在地中海中失蹤,是不是要先告訴蘇耀東,讓蘇耀東去轉告李邦殊呢?<br /><br />  他還沒有決定,蘇耀東已走向海水,在未到海水及腰處,他身子向前一聳,開始游水。多年來的商業活動,並沒有使蘇耀東變得行動不靈活,他以十分優美的姿勢,向前游著,那幾個黃絹的手下也游出去,跟蹤著他。<br /><br />  在海灘上看過去,蘇耀東越游越遠,幾個跟著他的人,離他很近,看來,蘇耀東絕無法擺脫他們,單獨去和李邦殊見面。原振俠心中也不免有點緊張:溫谷的安排可靠嗎?就在這時,一艘小型的快艇,突然向著蘇耀東駛了過來,在蘇耀東的身邊,陡然減慢了速度,蘇耀東十分迅速地翻上那艘快艇。<br /><br />  在海灘上看到這種情形的原振俠,吁了一口氣。就在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他聽到身後傳來了一下冷笑聲。<br /><br />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不需要轉過身來,就可以知道發出冷笑聲的,正是黃絹。而且,原振俠也明白,何以黃絹會發出冷笑聲來了,因為海面上的情形,又有了變化。<br /><br />  在蘇耀東上了那艘快艇之後,快艇的速度,陡然加快。看起來,游水跟蹤蘇耀東的人,已經全然無法跟得上了。可是幾乎也在同時,原先在海面上停著不動的幾艘快艇,突然激起浪花,以驚人的速度,立時跟了上去!<br /><br />  原振俠不由自主,直了直身子──黃絹的安排,竟是這樣周詳!在海面上,她也早已有了埋伏,難怪她看到蘇耀東上了快艇之後,會發出充滿自信的冷笑聲了!<br /><br />  原振俠盯著海面。那幾艘追蹤的快艇,性能顯然絕佳,看來蘇耀東不論上哪裡去,都可以追得上!他感到喉際發乾,而黃絹冷冷的聲音,又自他耳後傳來:「要望遠鏡嗎?可以看得更清楚些!」<br /><br />  原振俠忍受著黃絹的嘲弄,正在他想轉過頭去,看看黃絹這時的神情,好使他進一步認識黃絹之際,他陡然呆住了!<br /><br />  一共是四艘快艇,蘇耀東的那艘在前,三艘追逐的在後面,正在迅速地遠去,看來已只是四個小黑點了。突然之間,一個異樣的巨浪,突然向著四艘距離相當近的快艇,迎面撲了過來!<br /><br />  那個大浪來得極突然,事先一點跡象也沒有,像是大海之中,忽然有甚麼巨大的力量,把海水掀了起來一樣。夏威夷沿海的海浪,本來就十分出名,衝浪運動是在這裡發源的,大大小小的海浪,對在海灘邊上的人來說,是不會引起特別注意的。尤其那個大浪,至少在距離海灘一公里之外的海面上發生,更不會引起甚麼人的注意。<br /><br />  可是對原振俠和黃絹來說,卻和普通人不一樣。因為他們一直在注視著那幾艘快艇,而那突如其來的巨浪,又是迎著快艇而來的。原振俠一怔間,聽到身後的黃絹,也發出了「啊」的一下驚呼聲。<br /><br />  一切的變故全是來得那麼快,看起來,簡直分不清是那突如其來的巨浪,一下子蓋過了快艇,還是疾駛向前的快艇,衝進了巨浪之中。<br /><br />  而那個浪頭,像其他任何海浪一樣,迅速由高而平復,在海面上形成了一道白線。海面又回復了平靜,前後不到一秒鐘,可是,四艘快艇卻已看不見了!<br /><br />  原振俠發出了一下驚呼聲,直跳了起來,他再盯向遠處的海面。一點不錯,在巨浪過去之後,四艘快艇消失了!<br /><br />  他實在有點不知所措,連忙回頭看去,看到黃絹目瞪口呆地站著,仍然盯著海面。原振俠一伸手,自她的手中把望遠鏡搶了過來,湊在眼上,向前看去。<br /><br />  在望遠鏡中看出去,巨浪化成的餘浪,正在迅速消散,海面上看來也平靜無比,像是甚麼事情都未曾發生過一樣。而且,海灘上的所有人,顯然都未曾注意到曾有事故發生。<br /><br />  但是原振俠卻可以確切地知道,剛才,一個巨浪之後,四艘快艇,至少有五個人,突然在海面上消失了!<br /><br />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發起抖來,他盡力想在海面上,尋找那四艘快艇的蹤跡。就算快艇沉沒了,艇上的人,至少也該浮上海面來了。可是,陽光映在海水上,發出奪目的粼粼波紋,甚麼也沒有!<br /><br />  原振俠感到有人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同時也聽到了黃絹微微發顫的聲音:「發生了甚麼事?他們──被巨浪──吞──下去了?」<br /><br />  原振俠放下望遠鏡,默默地遞給了黃絹。他從來也未曾看到過黃絹的臉色是如此之蒼白。<br /><br />  黃絹是這樣堅強的一個女人,恐懼似乎是和她絕緣的。但這時,誰都可以看得出,她是因為極度的驚懼,所以才變得這樣蒼白的。她的雙手甚至在發著抖,她舉起望遠鏡,只看了一下,就放下來,道:「天!他們到哪裡去了?」<br /><br />  原振俠的思緒一樣驚駭慌亂,他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快,快去通知警方!」<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已轉身向酒店走去。可是黃絹一伸手,再度抓住了他的手臂:「我們自己先去找一找!」<br /><br />  原振俠第一個反應,就是反對黃絹的提議,可是當他接觸到黃絹那充滿了驚疑,甚至有點懇求意味的眼光時,他就改變了主意。<br /><br />  五分鐘之後,原振俠和黃絹已經在一艘快艇上,向剛才那四艘消失了的快艇所在處駛去。黃絹幾乎一直握著原振俠的手臂,而且至少問了十次以上:「我們並沒有眼花,是不是?」<br /><br />  原振俠每次都給以回答:「不,我們沒有眼花,在海上,有不可思議的事發生著!」<br /><br />  他喜歡黃絹驚惶的樣子,那使她看來更像女人。<br /><br />  每當黃絹指揮若定,不住發出命令之際,她看來只是一位將軍,不是一個可愛的女人。這世上,有數不清的將軍,但是自古以來,真正的女人不多,黃絹應該是一個真正的女人。<br /><br />  原振俠甚至希望時間在那一剎間停頓下來,好讓需要幫助、心中驚惶的黃絹,永遠留在他的身邊!但是,還是很快就來到了剛才突然出現巨浪的海面,海面上看來一點異樣也沒有。<br /><br />  黃絹帶來的幾個潛水員,紛紛跳進了海中,潛下去,並且不斷用無線電對講機,和留在艇上的黃絹聯絡。每一個潛水員的報告都是同樣的:沒有發現,沒有發現。<br /><br />  黃絹在開始的時候,顯得十分急躁,大聲呼喝著,要潛水員留意海中,是不是有甚麼特異的現象。然後,她突然沉默了好幾分鐘。<br /><br />  原振俠關心著蘇耀東的安危,提了幾次,要請警方來調查搜索,可是黃絹都沒有出聲。在沉默了幾分鐘之後,黃絹忽然說了一句話:「好,我來和你們直接打交道,我不會改變主意!」<br /><br />  原振俠怔了一怔,黃絹的話,聽來像是自言自語,全然不知道她這樣說,是甚麼意思。<br /><br />  當原振俠用疑惑的眼光向她望去時,黃絹也正好望向他,不等原振俠開口,黃絹已道:「你是不是和我一起去?」<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他知道自己事實上,是無法拒絕黃絹的任何要求的,他只是問:「到哪裡去?」<br /><br />  黃絹並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半轉過頭去,望著海面,然後,伸手向海中指了一指。<br /><br />  原振俠的心中,更加疑惑:「到海水中去,你和甚麼人有約,在海中?」<br /><br />  黃絹仍然沒有回答,只是迅速地穿戴起潛水的用具。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也跟著佩上氣筒,然後,和黃絹一起跳進了水中。<br /><br />  海水迅速地包圍了他們,這一帶的海水是如此之明澈,以致他一進海水之中,幾乎可以看清楚海中的每一樣東西。<br /><br />  原振俠跟著黃絹,看起來,黃絹像是毫無目的地在海中漫游,有時揮著手,動作看來有點怪異。<br /><br />  原振俠只是緊緊地跟著她,在遇到了幾個潛水員時,黃絹也不和他們打招呼。足足過了半小時之久,黃絹才轉過身來,和原振俠打了一個手勢,慢慢升上水面,他們兩人同時在海面上冒出頭來。<br /><br />  原振俠伸手抹去水珠,除下了潛水眼鏡,他看到黃絹的神情,有一股異樣的茫然。他們冒上海面處,離他們的快艇不是很遠,艇上有人在大叫:「將軍!將軍!找到了!」<br /><br />  黃絹轉身向著快艇游去,艇上兩個人跳下水來迎接她。當她上了快艇之後,一個人迫不及待地道:「他們被巨浪捲到了一堆礁石上,人沒有受傷,快艇不見了,只怕是沉進了海底。」<br /><br />  原振俠也攀上了快艇,聽了那人的報告之後,皺了皺眉:「捲到了礁石上?礁石離這裡多遠?」<br /><br />  那人也不禁遲疑了一下:「大約一千公尺左右。將軍,只發現了我們的四個人,跟蹤的對象,仍然下落不明!」<br /><br />  原振俠焦急起來,「跟蹤的對象」自然是指蘇耀東而言。蘇耀東安危如何,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事!<br /><br />  可是,他還沒有發問,黃絹已經用聽來十分疲倦的聲音道:「我相信蘇耀東不會有事!」<br /><br />  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怎麼知道?」<br /><br />  黃絹來到快艇的中間部分,坐了下來,抖著頭,讓她沾滿了水珠的長髮披了下來。然後她微側著頭,長髮上的水珠匯成一串水流,滴了下來。<br /><br />  原振俠跟了過去,黃絹緩緩地道:「昨夜,你走了之後,我又睡了一會,然後突然醒過來,曾經到甲板上去站了一會。」<br /><br />  原振俠有點不明白,何以黃絹在這時候,又提起昨晚的事情來。可是他看出黃絹的語氣和神情都十分嚴肅,所以他並沒有打岔,只是靜靜聽著。<br /><br />  黃絹停了片刻:「我知道你已經離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甚麼要到甲板去。那時,整個遊艇上,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李邦殊和溫谷,顯然還在船上。我來到船頭,望著在黑暗中閃著微光的海水,突然──突然──」<br /><br />  黃絹講到這裡,神情變得十分猶豫,像是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說下去。<br /><br />  原振俠仍然不知道她想說甚麼,只是覺得她的行動,相當怪異。她為甚麼到甲板上去呢?是她在知道自己離去之後,在想念自己嗎?<br /><br />  原振俠一想到這一點,不由自主,握住了黃絹的手,他發覺黃絹的手是冰冷的。黃絹的神情更古怪:「當我凝視著海水的時候,一件──一件怪異的事突然發生了。海水在黑暗中,有著微弱的閃光,這本來是很平常的事,可是──可是──」<br /><br />  黃絹講到這裡,又停了下來,神情更是疑惑。<br /><br />  她的這種神態,無異是在告訴原振俠,昨夜她曾有過極不尋常的遭遇。要不然,以她今日的地位,和她堅強的性格,是絕不會感到如此驚疑的。她昨夜的遭遇,一定是屬於不可思議的範疇之中的事!<br /><br />  原振俠把她冰涼的手握得更緊了些,黃絹嘆了一聲:「──可是,突然之間,在海面上閃耀的微光,以一種十分──十分快的動作在移動著。那種微光在移動之際,竟然排列成了字句,十分潦草,可是那的的確確是由英文字母組成的字句!」<br /><br />  黃絹說到這裡,才抬頭向原振俠望了一眼。原振俠雖然聽清楚了黃絹所說的話,但是他仍然要仔細想一想,才能明白她在說些甚麼,並且運用想像力,想像黃絹所說的情景。<br /><br />  原振俠絕不是一個沒有想像力的人,對黃絹所說的情景,也可以在腦中織出一幅畫面來,可是他仍然感到不可理解。是以他問:「你的意思是──海面那種微弱的閃光,排列成了英文的句子?」<br /><br />  黃絹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原振俠閉上眼睛一會。在黑夜,海面上有著微弱的閃光,那是十分普通的事。如果那是一個月色好的晚上,海面上的銀光閃耀,還會隨著波濤的起伏,像是成千上萬的小妖精一樣,在海面上不停地翻滾跳躍。<br /><br />  但是,那些閃光,排列成為字句,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想了好一會,才又睜開眼來,假定他自己已接受了這個事實。他道:「你的意思是,海面上的閃光,看起來有點像是英文字母?」<br /><br />  原振俠之所以這樣問,是由於他想到,英文字母是由簡單的幾何線條組成的,因閃光形成的交錯,很容易看來就像是英文字母。有一種蜘蛛,織出來的網,就是英文字母形的,有各種不同的字母。蜘蛛當然不懂英文,零散的字母,也不可能編成有意義的字或句。<br /><br />  原振俠這樣問,是想知道那是不是視覺上的一種錯覺。可是黃絹立時搖頭:「不是,別想說那是錯覺。我清清楚楚看到,海面上出現了由英文寫成的句子,雖然時間極短,但是我看到了那些句子,由閃光組成,而且,句子是針對我的。」<br /><br />  原振俠吞下了一口口水道:「那麼,你看到的句子,說些甚麼?」<br /><br />  黃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別干涉我們,別破壞我們的生活,不然我們會報復,會有可怕的報復。停止你一切行動吧!」<br /><br />  黃絹在講述那些「句子」之際,語氣像是在背誦著甚麼詩句一樣,她大而明亮的眼睛,向原振俠望來,眼中充滿著驚疑。<br /><br />  原振俠攤了攤手:「我無法明白,我只好說,那是你自己以為看到了這樣的句子。」<br /><br />  黃絹再吸了一口氣:「句子出現的時間,只不過幾秒鐘,隨即又散了開來,變成了凌亂的閃光。我在當時,也認為那是眼花了,而且,警告性的句子,是沒有意義的。我不曾干涉甚麼人的生活,不曾破壞甚麼人的生活!」<br /><br />  原振俠對於黃絹的自辯,不是十分同意,但是他還是「嗯」了一聲:「當然沒有意義,這些日子來,在海中發生的怪事已經夠多了,你──」<br /><br />  黃絹伸手指向海面:「四艘疾駛中的快艇,突然不見了,這不是很怪嗎?」<br /><br />  原振俠點頭,表示同意。黃絹又道:「那使我想起那句子中:會有可怕的報復!」<br /><br />  原振俠思緒十分紊亂,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黃絹惘然問:「可是,我的敵人是甚麼人?他們在甚麼地方?躲在海中?剛才我曾下海去尋找,可是卻找不到我的敵人!」<br /><br />  原振俠輕拍著黃絹的手背:「昨晚上,你可能太疲倦了,你──實在太疲倦了。我可以陪你到任何你認為可以休息的地方,去休息一個時期,或者──很久──」<br /><br />  原振俠鼓起勇氣,說著他心底深處,早已想說的話。黃絹陡然震動了一下,在那一剎間,原振俠不能肯定自己的話,是不是曾使她有過極短暫時間的感動。只是黃絹在震動了一下之後,神情立時又恢復了極度的信心,甩開了原振俠的手,用一種近乎冷傲的神情,望著原振俠:「是你,是你搗鬼!」<br /><br />  原振俠還未曾弄明白黃絹在指責他甚麼,黃絹已然急速地道:「我也太笨了!在海水中,用一隻強力的電筒,迅速揮動,就可以令在海面上注視的人,看到由光芒組成的字句,是你!」<br /><br />  原振俠呆了半晌──當然不是他。他自己知道自己做過甚麼,昨晚他離開之後,就一直在沙灘上,回味和夢想。他未曾做過黃絹所指責的事!<br /><br />  原振俠想為自己分辯,可是充滿了自信,自己以為已對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有了解釋的黃絹,卻不容他有辯白的機會。她陡然縱笑了起來:「你太幼稚了,這種把戲,嚇得了誰?更不能令我放棄一切,和你到甚麼安靜的地方去休息!」<br /><br />  原振俠只好苦笑,黃絹誤會了,他根本不想解釋。黃絹停止了縱笑:「那個巨浪,當然只是意外──」她頓了一頓:「我一定要把李邦殊找出來!我代表的國際勢力,要在海底資源分配上,獲得最大的利益,而且,立即開始行動!」<br /><br />  原振俠長嘆一聲──除了嘆息之外,他實在不能再作其他任何表示。<br /><br />  快艇已經靠岸,黃絹用一種極度挑戰的神情,望著原振俠。原振俠只是用十分疲倦的聲音來回答:「你料錯了,在海中,真有點十分怪異的事發生著!」<br /><br />  黃絹冷笑著:「你叫我相信在海水中出現的字句,是一種奇異的自然現象?」<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我不知道那是甚麼,別說我沒有看到,就算我看到了,我也不會知道那是甚麼!」<br /><br />  原振俠講的是由衷的話,海水中出現字句,這種現象實在太怪異了!<br /><br />  他說得對,就算是他親眼看到了,他也無法知道那是甚麼。就像蘇耀東,他親身經歷了一個極怪異的經歷,但是他卻全然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br /><br /><br />  當那個巨浪突然迎頭打下來之際,在快艇上的蘇耀東,是全然無法防禦的。那巨大的浪頭,來得如此突然,當他感到急速行駛中的快艇陡然向下一沉,抬頭一看,像是一大座水晶山頭陡然崩潰下來一樣,那個大浪,已經到了他的頭頂。<br /><br />  蘇耀東是十分熟悉海洋的,可是他卻也絕未想到,一剎那之前,還是如此平靜的海面,會突然生出那樣一個巨浪來。<br /><br />  一刻之前,他所擔心的,還只是如何去擺脫那四艘追蹤前來的快艇,但這時,他卻面臨了巨浪的侵襲。他在那一剎間,只是發出了一下驚呼聲,山頭一樣的巨浪,已經壓了下來。<br /><br />  在不到十分之一秒鐘間,他的全身已被浪頭包沒,可是,怪異的事,也在這時發生。才一開始之際,蘇耀東實在不知發生了甚麼事!<br /><br />  巨浪迎頭壓下,他整個人都在海水的包圍之中。當他又開始能想一想之際,他以為自己一定已經死了!使他有這樣的感覺的原因是:他沒有感到任何不舒服,甚至連呼吸也同樣暢順!<br /><br />  人在海水之中是絕不能呼吸的,這是最普通的常識。所以當蘇耀東覺得自己仍然可以呼吸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靈魂離開了肉體,所以不再有肉體的一切痛苦的感覺了!<br /><br />  但是這種想法,卻只是極短暫的事。他立時發現,自己並不是死了,不但沒有死,而且身子根本未曾脫出海水的包圍,換句話說,他在海中!<br /><br />  不過,浪頭已經消失了,他在平靜的海水之中,和普通潛水者潛在海水之中的處境,並沒有甚麼不同。但當然有所不同,不同的是,他感到身外的海水,十分急速地在流動,而在他的頭部,有一個相當大的空間,那一部分空間中,是沒有海水的,像是一個相當大的氣泡,罩在他的頭部。<br /><br />  而且,他也立時感到,海水急速流動的那種感覺,是由於他在海中,不知被一種甚麼力量,在推著他急速地前進!<br /><br />  這正是怪異之極了,蘇耀東這時,已經有足夠的鎮定,使他可以睜開眼來,看著四周圍的情形。<br /><br />  可是那個大氣泡,使得海水形成了一層反光的「壁」,使他看不清海中的情形。<br /><br />  但是在感覺上,他十分肯定,並不是有甚麼東西在推著他前進,而只是一種力量,彷彿是一股強大的水流,在帶著他前進。<br /><br />  雖然蘇耀東是一個十分鎮定的人,但在這時,他也不禁十分慌亂,大口大口喘著氣,心中忽然起了一個相當可笑的念頭:那個氣泡中的空氣不是很多,如果用完了,他會怎樣?<br /><br />  他試圖划著水,試著想浮上水面,但是他的全身,都被那種像是水流的力量束縛著,他人在水中,可是絕不能自由游動。<br /><br />  這種情形,倒很有點像是身在惡夢之中一樣。<br /><br />  蘇耀東真希望這只不過是一個夢,可是他卻偏偏又那麼清醒,那使他知道,這不是夢,而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br /><br />  雖然以他的知識而論,連設想一下如今發生了甚麼事都不可能!<br /><br />  這樣的情形,大約持續了十分鐘左右。蘇耀東感到身子陡地震動了一下,海水陡然流遍他的全身,他張口大叫,喝進了一口海水。<br /><br />  緊接著,他身子感到了一陣碰到了硬物的疼痛,他伸手用力抓著,抓住了一個滑膩的石角。他感到海水流過他的臉,他一面抹去臉上的水珠,一面睜開眼來,發現自己已經被海浪捲上了一個海灘。<br /><br />  那是一個由黑色的火山熔岩組成的海灘,那些黑色的岩石,奇形怪狀。這種由火山熔岩形成的海灘,在夏威夷是十分普通的。<br /><br />  蘇耀東抬頭看去,臨海灘就是相當陡峭的山崖。蘇耀東喘著氣,站了起來,上面有汽車駛過的聲音傳來,看來有公路。他吃力地向上攀去,當他可以看到公路時,他看到有一輛小貨車停在路邊,一個人站在車子旁。那人一看到他,呆了一呆,蘇耀東也一呆,立時記起了原振俠的話:那位溫谷先生,個子不高,有著一頭紅髮。而如今車旁的那人,正是那樣!<br /><br />  蘇耀東吸了一口氣,走向前去:「溫谷先生?我是蘇耀東!」<br /><br />  那紅頭髮的小個子張大了口,現出了訝異莫名的神情來,先抬頭看了看天空,又向蘇耀東望了一下,道:「風箏跌進海中去了?」<br /><br />  要不是原振俠曾向蘇耀東詳細解說過,溫谷安排擺脫黃絹的手下跟蹤的方法,聽得溫谷這樣問,他一定會感到莫名其妙之極了。<br /><br />  溫谷原來的計畫是,快艇駛出若干距離之後,另一艘快艇會來接應,接應的快艇上,有著巨大的載人風箏。蘇耀東可以附在載人風箏上,由快艇拉著,飛上天空,然後,降落在公路邊的空地上。<br /><br />  可是這時,蘇耀東卻是全身濕淋淋地,從下面攀上來的,難怪溫谷要這樣問了!<br /><br />  蘇耀東吸了一口氣:「很怪,我是──我是──」<br /><br />  他無法說下去,因為他究竟是怎麼來的,形容起來十分複雜,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講得明白的。所以他只說了一句,就揮著手,道:「邦殊在哪裡?」<br /><br />  溫谷也沒有問下去,只是作了一個手勢,叫他上車。兩個人都上車之後,溫谷又拋了一件十分普通的運動衫給他,蘇耀東套上了運動衫,溫谷發動了車子,他們兩個人看來像是久居夏威夷的人,一點也不引人注目。<br /><br />  溫谷在駛向前之際,還是十分小心地觀察著路上的情形。十分鐘之後,以他的經驗,已經可以肯定絕對沒有人在後跟蹤他們,他才吁了一口氣:「李博士終於可以和你見面了,我們擺脫了跟蹤。」<br /><br />  蘇耀東望了溫谷一眼,問:「我是被一種力量湧著到海灘上的,你做了甚麼安排?那個巨浪又是如何安排出來的?」<br /><br />  溫谷睜大了眼睛,他的驚訝程度是如此之甚,以致他的滿頭紅髮,看來像是豎了起來一樣,小貨車也開始搖擺不定。那使蘇耀東知道,他能來到這裡,並不是由於溫谷的安排。<br /><br />  那麼,是甚麼力量,使他恰好來到了約定地點附近的海灘上的?<br /><br />  蘇耀東感到了一股寒意,忍不住打了幾個寒戰。溫谷用十分苦澀的聲音道:「你──和李博士一樣,是不是你們海洋學家的話,都那麼令人難以理解?」<br /><br />  蘇耀東苦笑了一下:「當然不,只有──只有連我們自己也不懂的情形下,我們所講的話,才令人聽不懂。」<br /><br />  溫谷只是苦笑了一下,沒有再問下去,因為盤踞在他腦中的怪事,已經夠多了──不斷的失蹤,離奇的死亡,李博士不可思議的話──這一切,早已令得他完全墜進了一大團迷霧之中!<br /><br />  小貨車轉進了市區,溫谷仍然可以肯定沒有人跟蹤。他熟練地揀著近路,車子在一個巨大的商場停車場中穿過去,再轉了幾個彎,就到了那幢大廈的停車場。<br /><br />  溫谷和蘇耀東一起下車,上電梯。當溫谷用鑰匙把門打開之際,看到李邦殊雙手捧著頭,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br /><br />  蘇耀東先出聲:「邦殊,發生了甚麼事?」<br /><br />  李邦殊抬起頭來,看到了蘇耀東。當他看到蘇耀東之際,他並沒有甚麼興奮,反倒是仍然保持著一種深切的悲哀,擺了擺手,示意蘇耀東坐下來。<br /><br />  蘇耀東並不坐下,只是走向前:「你一定要我來,不見得是想和我沉默相對?」<br /><br />  李邦殊嘆了一聲說:「當然不是,有太多事要和你商量,我只是──感到十分深切的哀傷。因為才從收音機的新聞報告中聽到消息,我的深海探測船隊,在地中海整個失蹤了!這實在──不應該發生的!」<br /><br />  蘇耀東吸了一口氣:「失蹤未必表示災難,我現在,是在一個突如其來的巨浪打擊下,在海面消失的人。可是當我在海水中的時候,甚至獲得新鮮空氣的供應!」<br /><br />  李邦殊睜大了眼,溫谷的紅頭髮,又開始有豎起來的跡象。蘇耀東取過了紙和筆來,一面說,一面畫著,解釋著他在海中的處境。<br /><br />  蘇耀東的畫,當然很簡單,主要的是一個人,在海水中,頭部被一個球形的汽泡罩著。蘇耀東說完之後,望向溫谷:「從酒店沙灘外的海面,到我們見面的公路下的海灘,大約有多遠?」<br /><br />  溫谷用夢囈般的聲音,喃喃地道:「大約──大約是三公里左右。」<br /><br />  蘇耀東悶哼了一聲:「我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在海水中前進了三公里,速度極高,比快艇更快,我整個人像是一艘小型潛艇一樣。邦殊,我們都是自命對於海洋的一切素有研究的人,你有甚麼解釋?」<br /><br />  李邦殊低下頭,用十分低沉的聲音回答:「如果你望著海面,忽然發現海水上現出你的名字之際,你有甚麼解釋,嗯?」<br /><br />  蘇耀東一怔,一時之間,不知道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李邦殊卻又繼續著:「不但有你的名字,而且還有字句,明顯地告訴你一些甚麼,又怎樣解釋?」<br /><br />  蘇耀東眨著眼,李邦殊陡然用手指著蘇耀東,神情變得激動起來:「你以為我是無緣無故叫你來的?你在海水中的那種情形,我早已遇到過,我被送上了海中的一堆礁石上,據說我『失蹤』了相當久!」<br /><br />  在一旁的溫谷,發出了一下如同呻吟般的聲音來。李邦殊所說的一切,他還是不明白,聽來像是置身在夢幻之中一樣。但是李邦殊的失蹤,和突然出現的經過,他是知道的。<br /><br />  李邦殊一直未曾提起過這段時間,他在甚麼地方。難道他失蹤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海水中,而在他的頭部,又有一個大氣泡,在供應他呼吸的氧氣?<br /><br />  溫谷實在想把自己的疑問提出來,可是他看到蘇耀東和李邦殊,這兩個海洋學家的神情,都充滿了疑惑,顯然就是問了,一時之間也不會有答案。反倒不如由得他們兩人去討論,盡量了解他們對話的好。<br /><br />  所以,溫谷忍住了沒有出聲。<br /><br />  蘇耀東想了一會,才道:「你從頭說說!」<br /><br />  李邦殊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道:「我在一個海堤上散步,無意之中,向堤下的海水看了一眼,哪知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br /><br />  他說著,俯下身示範著他在堤上往下看的情形:「那是十分異特的,可是我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就在海水下,像是很不穩定,在顫動。可是,那的的確確,是我的名字!」<br /><br />  蘇耀東深深吸了一口氣。李邦殊道:「如果是你,突然看到海水中,現出了你的名字,你會怎樣?」<br /><br />  蘇耀東道:「當然會在一個近距離去看個清楚。」<br /><br />  李邦殊立時大聲應著:「對,我所做的,就是那樣。那時,天已黑了,但月色很好,海面上有著不住跳躍的閃光,我的第一個感覺是:那可能是閃光形成的一種錯覺,我甚至想到,我可能有自大狂的傾向,需要去看一下精神醫生了。一個人會在海水中看到自己的名字,這不是太自我中心了麼?」<br /><br />  李邦殊的話,說得十分急促,溫谷迅速地回想那兩個保鑣所敘述的,李邦殊失蹤時的情形。當時李邦殊的動作,就說明了他在海中,發現了甚麼怪異莫名的事。其中一個保鑣,甚至認為他在海中,看到了一個金髮的裸體美女,原來他是看到了自己的名字!<br /><br />  溫谷仍然感到全然不可理解:海水之中,怎麼可以出現文字呢?<br /><br />  李邦殊仍然在急速地講著,並且揮著手,加重語氣:「我想在近距離看個清楚,所以我急速向堤下攀去。那時,我有兩個可厭的保鑣,跟了上來,我大聲呼喝他們滾開。因為這時,我看得更清楚了,海水之中,的確現出了我的名字!」<br /><br />  蘇耀東的嘴唇動了一下,但沒有出聲,看來他也不理解,但是又不知該如何發問才好。<br /><br />  李邦殊續道:「那時,我雙腳已踏進海水之中,我的名字就在前面,我伸手可及,於是我伸出手去。當我的手碰到我的名字之際,我的名字忽然散了開來,但接著,又組成了另外一個句子!」<br /><br />  蘇耀東忍不住發出了一下低呼聲:「你的意思是,出現在海水中的文字,還會變換組合?」<br /><br />  李邦殊沉聲道:「我說的每一個字,你都不可以有任何懷疑!」<br /><br />  蘇耀東道:「我不是懷疑,只是──」<br /><br />  李邦殊打斷了他的話頭:「只是不明白,是不是?當時我也不明白,新出現的字句是:我們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我一看,整個人都呆住了,實在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接著,一個浪湧了過來,我看到字句在浪花中散了開來,迅速消失,我心中所想的只是一點:我要追蹤海水中字句的來源。所以我不等浪退下去,就聳身向前,撲進了浪花之中,我聽到兩個保鑣的驚呼聲,但是我的身子,立即被海水所包圍!」<br /><br />  李邦殊講到這裡,向蘇耀東望了一眼:「接下來的情形,就和你在海中奇異的遭遇,十分相近。」<br /><br />  蘇耀東雙手在自己的頭上比了一下:「有一個大氣泡在頭部周圍?」<br /><br />  李邦殊想了一想才道:「你的比喻不是十分合適,那不是一個氣泡,而是一種不知甚麼力量,逼開了海水而形成的一個空間。」<br /><br />  蘇耀東「嗯」了一聲:「可以這樣說,也可以說是一個大氣泡。這──是人類從來也未曾經歷過的一種怪現象,所以,也沒有甚麼人類的語言,可以確切地去形容它!」<br /><br />  李邦殊苦笑了一下:「是的,我也感到有一股力量,在推著我前進。和你不同的是,我前進的速度相當慢,而且,在那個空間之外的海水中,不斷有字句出現,使我可以清楚地看到!」<br /><br />  溫谷在這時候,才陡然講了一句:「某種生物通過這種方式,想和你溝通!」<br /><br />  李邦殊道:「是的,某種生物!這種生物,一定是生活在大海中的。」<br /><br />  溫谷喃喃地道:「外星生物來到了地球,卻不適合地球陸地上的生活,所以才在海洋中出現?」<br /><br />  蘇耀東沒有說甚麼,但是他顯然對溫谷的說法很有同感,他望向李邦殊,等著李邦殊的回答。<br /><br />  李邦殊停了片刻,才道:「為甚麼一定是外星來的生物呢?」<br /><br />  蘇耀東不由自主,吞下了一口口水:「地球上的生物,能通過文字來作思想上溝通的,好像只有地球人?」<br /><br />  溫谷立時道:「只有人,才會使用文字!」<br /><br />  李邦殊搖著頭,指著溫谷:「你的說法,在態度上是不科學的,耀東的說法,是科學的態度。科學的態度是:不作絕對的肯定,抱著懷疑──」<br /><br />  溫谷大聲道:「我可以絕對地肯定,除了人之外,沒有別的生物會使用文字!」<br /><br />  李邦殊嘆了一聲:「溫谷先生,試問你對別的生物知道多少?」<br /><br />  溫谷呆了一呆:「我不知道多少,但這是一個小學生都知道的事實,除了人之外,沒有別的生物會使用文字!」<br /><br />  李邦殊揮著手:「小學生知道的事,放在高深的科學領域中,就成了疑問。一加二等於三,小學生都知道,但是那卻是最高級的數學命題!別的生物為甚麼一定沒有文字?還是我們,人,根本看不懂它們的文字?」<br /><br />  溫谷眨著眼,道:「算了,不必在這個問題上爭論,你看到的字句是甚麼?」<br /><br />  李邦殊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道:「別干擾我們的生活,在地球上生活的歷史,我們比人更悠久。如果我們的生活環境起了變化,使我們無法生存,我們會盡一切力量來報復,我們有力量可以做到這一點。人不給我們海洋,我們也不給人海洋!已經發生的一些不能解釋的事,就是我們努力的結果!」<br /><br />  李邦殊講得十分緩慢,溫谷和蘇耀東兩人都聽得十分清楚,可是他們同時也感到了極度的迷惑。李邦殊在住口之後,帶來的是一片沉寂。蘇耀東首先打破沉寂:「聽起來,像是在警告──警告人類──不要去擾亂海洋的生活秩序!」<br /><br />  李邦殊神情嚴肅,點著頭。蘇耀東的神情疑惑之極:「這種警告,自然是生活在海洋中的某種生物提出來的,那是──甚麼生物?」<br /><br />  李邦殊並沒有立時回答,溫谷苦笑了一下:「已知海洋之中,智力最高的生物是海豚。科學家說海豚甚至有語言,可是我不相信它們會運用文字!」<br /><br />  李邦殊陡然激動起來,大聲叱責:「你對海洋生物一無所知,最好別胡亂發表意見!」<br /><br />  溫谷的臉漲得通紅,反斥著:「你是專家,那麼,請你告訴我,在海水之中用文字和你溝通的,是甚麼生物?」<br /><br />  李邦殊的身子,突然發起抖來,神情極其激動,口唇也發著顫,可是對於溫谷的問題,他卻沒有回答。溫谷悶哼了一聲,轉身向陽台,蘇耀東過去,按住了李邦殊的肩頭,道:「你想到了甚麼?」<br /><br />  李邦殊的聲音十分苦澀:「那實在是不可能的,但是,但是──這又是唯一的可能!」<br /><br />  蘇耀東有點不明白,望著李邦殊,李邦殊嘆了一聲:「海洋之中的生命有幾十萬種,耀東,最多的一種是甚麼?我想你可以立即回答得出來!」</div></body></html>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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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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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事實上,李邦殊還不知道他的船隊已出了事,因為他既躲了起來,就無法通過他特殊的地位,獲得內幕消息。法國政府的代表想找他,可是沒有結果,人人都想找他,絕想不到他躲在甚麼地方。

  原振俠當然知道李邦殊在甚麼地方,當他在機場見到了蘇耀東,蘇耀東驚訝於原振俠的出現之際,原振俠告訴了他自己出現的原因。

  蘇耀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要使這個會議開不成,為甚麼?」

  原振俠苦笑道:「我不知道,他要我代他在大會開幕時,宣讀一個聲明,可是他不肯讓我先知道聲明的內容。」

  蘇耀東吸了一口氣:「他不準備露面?」

  原振俠苦笑:「他不能露面,不知多少人在找他。代表阿拉伯勢力的一位女將軍,就幾乎想把他活活燒死!」

  原振俠行動相當小心,因為李邦殊要見蘇耀東這件事,黃絹是知道的,而蘇耀東的行蹤又不是祕密。原振俠已經可以肯定,在機場有好幾個人,看來是在監視蘇耀東的行動,希望由蘇耀東的身上,引出李邦殊來的。

  而擅於特種情報工作的溫谷,也早已作了安排。溫谷的方法是:把李邦殊和蘇耀東的見面,安排在最不為人注意的地點!

  原振俠先和蘇耀東一起到了酒店,然後獨自離去。當他離開卡哈拉希爾頓酒店之際(蘇耀東住的,當然是這家酒店),酒店下面一個巨大的海水池中,海豚正在作跳躍的表演,許多人在水池旁圍觀。

  原振俠經過酒店的大堂時,有兩個身形魁梧的大漢向他靠近。他立時機警地站定身子時,已看到盛裝的黃絹,迎面走來。

  黃絹的神色冷峻莫名,像是罩了一層霜花一樣,使人感到一股寒意。原振俠想起昨晚在遊艇上,同樣的臉龐,簡直可以和任何花朵比美嬌艷,不禁又嘆了一口氣。

  黃絹直來到他的面前,先是冷笑一聲,然後冷冷地道:「你演的是甚麼角色?」

  原振俠淡然道:「是後備的小角色!」

  黃絹的聲音聽來極嚴厲,這種聲音,可能使很多人顫慄,但原振俠只替自己和她感到可哀。黃絹道:「我是問你,在李邦殊的把戲之中,你扮演甚麼角色?」

  原振俠嘆了一聲:「還是那個回答。」

  黃絹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十分勉強,當然是做作出來的:「蘇耀東在這裡,除非他不想見李邦殊,不然,我一定可以將李邦殊揪出來。」

  原振俠嘆了一聲:「我認為李博士是屬於他自己!」

  黃絹有點發狠,一揮手:「他破壞了我的整個計畫!而且,我有一項消息要告訴他,他的探測船隊,在地中海整個神祕失蹤了!」

  原振俠呆了一呆,思緒十分紊亂。

  原振俠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他感到有必要立時把這消息告訴李邦殊。可是溫谷的安排,是他絕不能再和李邦殊見面,也不能用電話聯絡。

  所以,他只是裝著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道:「你見到他的時候,可以告訴他。有空喝一杯酒嗎?」

  黃絹壓低聲音,罵了一句:「去死吧!」

  原振俠向前走,到了酒吧,坐了下來,茫然地呷著酒,看著沙灘上嬉戲的大人和小孩。他知道至少有四個人在監視著他,他也知道,在監視蘇耀東的人可能更多,但是他對溫谷的計畫很有信心。

  蘇耀東在房間中停留了十分鐘左右離開,當他走出房間的時候,只穿著泳褲。

  蘇耀東來到沙灘,和原振俠打了一個招呼。可是原振俠卻心不在焉,他只是注視著海浪捲起的白色泡沫,像是在那些變幻無窮的浪花之中,看到了變幻的人生,看到了他和黃絹之間那種奇妙的關係。昨夜遊艇中的情景,在他的腦海中,又成了難忘的一頁,可是剛才和黃絹的相遇,卻又使他知道他和黃絹之間的距離,是何等遙遠!

  原振俠也不能想像,在那個會議上,他代表李邦殊宣讀了那篇聲明之後,黃絹會把他怎樣。在私人感情上,原振俠十分願意自己成為黃絹的奴隸,可是,原振俠在實際上,卻又自然而然和黃絹相抗著。

  當他感到自己和黃絹之間,無法拉近距離之際,他心情的悵惘,真是難以形容。他看著蘇耀東慢慢走向海灘,在蘇耀東的身後,有三、四個人,明顯地跟著他。

  蘇耀東在踏進海水之前停了一停,又轉過身來,向原振俠揮了揮手,原振俠向他揚了揚手中的酒杯。在那一剎間,原振俠心想:深海探險船隊在地中海中失蹤,是不是要先告訴蘇耀東,讓蘇耀東去轉告李邦殊呢?

  他還沒有決定,蘇耀東已走向海水,在未到海水及腰處,他身子向前一聳,開始游水。多年來的商業活動,並沒有使蘇耀東變得行動不靈活,他以十分優美的姿勢,向前游著,那幾個黃絹的手下也游出去,跟蹤著他。

  在海灘上看過去,蘇耀東越游越遠,幾個跟著他的人,離他很近,看來,蘇耀東絕無法擺脫他們,單獨去和李邦殊見面。原振俠心中也不免有點緊張:溫谷的安排可靠嗎?就在這時,一艘小型的快艇,突然向著蘇耀東駛了過來,在蘇耀東的身邊,陡然減慢了速度,蘇耀東十分迅速地翻上那艘快艇。

  在海灘上看到這種情形的原振俠,吁了一口氣。就在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他聽到身後傳來了一下冷笑聲。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不需要轉過身來,就可以知道發出冷笑聲的,正是黃絹。而且,原振俠也明白,何以黃絹會發出冷笑聲來了,因為海面上的情形,又有了變化。

  在蘇耀東上了那艘快艇之後,快艇的速度,陡然加快。看起來,游水跟蹤蘇耀東的人,已經全然無法跟得上了。可是幾乎也在同時,原先在海面上停著不動的幾艘快艇,突然激起浪花,以驚人的速度,立時跟了上去!

  原振俠不由自主,直了直身子──黃絹的安排,竟是這樣周詳!在海面上,她也早已有了埋伏,難怪她看到蘇耀東上了快艇之後,會發出充滿自信的冷笑聲了!

  原振俠盯著海面。那幾艘追蹤的快艇,性能顯然絕佳,看來蘇耀東不論上哪裡去,都可以追得上!他感到喉際發乾,而黃絹冷冷的聲音,又自他耳後傳來:「要望遠鏡嗎?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原振俠忍受著黃絹的嘲弄,正在他想轉過頭去,看看黃絹這時的神情,好使他進一步認識黃絹之際,他陡然呆住了!

  一共是四艘快艇,蘇耀東的那艘在前,三艘追逐的在後面,正在迅速地遠去,看來已只是四個小黑點了。突然之間,一個異樣的巨浪,突然向著四艘距離相當近的快艇,迎面撲了過來!

  那個大浪來得極突然,事先一點跡象也沒有,像是大海之中,忽然有甚麼巨大的力量,把海水掀了起來一樣。夏威夷沿海的海浪,本來就十分出名,衝浪運動是在這裡發源的,大大小小的海浪,對在海灘邊上的人來說,是不會引起特別注意的。尤其那個大浪,至少在距離海灘一公里之外的海面上發生,更不會引起甚麼人的注意。

  可是對原振俠和黃絹來說,卻和普通人不一樣。因為他們一直在注視著那幾艘快艇,而那突如其來的巨浪,又是迎著快艇而來的。原振俠一怔間,聽到身後的黃絹,也發出了「啊」的一下驚呼聲。

  一切的變故全是來得那麼快,看起來,簡直分不清是那突如其來的巨浪,一下子蓋過了快艇,還是疾駛向前的快艇,衝進了巨浪之中。

  而那個浪頭,像其他任何海浪一樣,迅速由高而平復,在海面上形成了一道白線。海面又回復了平靜,前後不到一秒鐘,可是,四艘快艇卻已看不見了!

  原振俠發出了一下驚呼聲,直跳了起來,他再盯向遠處的海面。一點不錯,在巨浪過去之後,四艘快艇消失了!

  他實在有點不知所措,連忙回頭看去,看到黃絹目瞪口呆地站著,仍然盯著海面。原振俠一伸手,自她的手中把望遠鏡搶了過來,湊在眼上,向前看去。

  在望遠鏡中看出去,巨浪化成的餘浪,正在迅速消散,海面上看來也平靜無比,像是甚麼事情都未曾發生過一樣。而且,海灘上的所有人,顯然都未曾注意到曾有事故發生。

  但是原振俠卻可以確切地知道,剛才,一個巨浪之後,四艘快艇,至少有五個人,突然在海面上消失了!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發起抖來,他盡力想在海面上,尋找那四艘快艇的蹤跡。就算快艇沉沒了,艇上的人,至少也該浮上海面來了。可是,陽光映在海水上,發出奪目的粼粼波紋,甚麼也沒有!

  原振俠感到有人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同時也聽到了黃絹微微發顫的聲音:「發生了甚麼事?他們──被巨浪──吞──下去了?」

  原振俠放下望遠鏡,默默地遞給了黃絹。他從來也未曾看到過黃絹的臉色是如此之蒼白。

  黃絹是這樣堅強的一個女人,恐懼似乎是和她絕緣的。但這時,誰都可以看得出,她是因為極度的驚懼,所以才變得這樣蒼白的。她的雙手甚至在發著抖,她舉起望遠鏡,只看了一下,就放下來,道:「天!他們到哪裡去了?」

  原振俠的思緒一樣驚駭慌亂,他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快,快去通知警方!」

  他一面說,一面已轉身向酒店走去。可是黃絹一伸手,再度抓住了他的手臂:「我們自己先去找一找!」

  原振俠第一個反應,就是反對黃絹的提議,可是當他接觸到黃絹那充滿了驚疑,甚至有點懇求意味的眼光時,他就改變了主意。

  五分鐘之後,原振俠和黃絹已經在一艘快艇上,向剛才那四艘消失了的快艇所在處駛去。黃絹幾乎一直握著原振俠的手臂,而且至少問了十次以上:「我們並沒有眼花,是不是?」

  原振俠每次都給以回答:「不,我們沒有眼花,在海上,有不可思議的事發生著!」

  他喜歡黃絹驚惶的樣子,那使她看來更像女人。

  每當黃絹指揮若定,不住發出命令之際,她看來只是一位將軍,不是一個可愛的女人。這世上,有數不清的將軍,但是自古以來,真正的女人不多,黃絹應該是一個真正的女人。

  原振俠甚至希望時間在那一剎間停頓下來,好讓需要幫助、心中驚惶的黃絹,永遠留在他的身邊!但是,還是很快就來到了剛才突然出現巨浪的海面,海面上看來一點異樣也沒有。

  黃絹帶來的幾個潛水員,紛紛跳進了海中,潛下去,並且不斷用無線電對講機,和留在艇上的黃絹聯絡。每一個潛水員的報告都是同樣的:沒有發現,沒有發現。

  黃絹在開始的時候,顯得十分急躁,大聲呼喝著,要潛水員留意海中,是不是有甚麼特異的現象。然後,她突然沉默了好幾分鐘。

  原振俠關心著蘇耀東的安危,提了幾次,要請警方來調查搜索,可是黃絹都沒有出聲。在沉默了幾分鐘之後,黃絹忽然說了一句話:「好,我來和你們直接打交道,我不會改變主意!」

  原振俠怔了一怔,黃絹的話,聽來像是自言自語,全然不知道她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當原振俠用疑惑的眼光向她望去時,黃絹也正好望向他,不等原振俠開口,黃絹已道:「你是不是和我一起去?」

  原振俠嘆了一聲,他知道自己事實上,是無法拒絕黃絹的任何要求的,他只是問:「到哪裡去?」

  黃絹並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半轉過頭去,望著海面,然後,伸手向海中指了一指。

  原振俠的心中,更加疑惑:「到海水中去,你和甚麼人有約,在海中?」

  黃絹仍然沒有回答,只是迅速地穿戴起潛水的用具。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也跟著佩上氣筒,然後,和黃絹一起跳進了水中。

  海水迅速地包圍了他們,這一帶的海水是如此之明澈,以致他一進海水之中,幾乎可以看清楚海中的每一樣東西。

  原振俠跟著黃絹,看起來,黃絹像是毫無目的地在海中漫游,有時揮著手,動作看來有點怪異。

  原振俠只是緊緊地跟著她,在遇到了幾個潛水員時,黃絹也不和他們打招呼。足足過了半小時之久,黃絹才轉過身來,和原振俠打了一個手勢,慢慢升上水面,他們兩人同時在海面上冒出頭來。

  原振俠伸手抹去水珠,除下了潛水眼鏡,他看到黃絹的神情,有一股異樣的茫然。他們冒上海面處,離他們的快艇不是很遠,艇上有人在大叫:「將軍!將軍!找到了!」

  黃絹轉身向著快艇游去,艇上兩個人跳下水來迎接她。當她上了快艇之後,一個人迫不及待地道:「他們被巨浪捲到了一堆礁石上,人沒有受傷,快艇不見了,只怕是沉進了海底。」

  原振俠也攀上了快艇,聽了那人的報告之後,皺了皺眉:「捲到了礁石上?礁石離這裡多遠?」

  那人也不禁遲疑了一下:「大約一千公尺左右。將軍,只發現了我們的四個人,跟蹤的對象,仍然下落不明!」

  原振俠焦急起來,「跟蹤的對象」自然是指蘇耀東而言。蘇耀東安危如何,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事!

  可是,他還沒有發問,黃絹已經用聽來十分疲倦的聲音道:「我相信蘇耀東不會有事!」

  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怎麼知道?」

  黃絹來到快艇的中間部分,坐了下來,抖著頭,讓她沾滿了水珠的長髮披了下來。然後她微側著頭,長髮上的水珠匯成一串水流,滴了下來。

  原振俠跟了過去,黃絹緩緩地道:「昨夜,你走了之後,我又睡了一會,然後突然醒過來,曾經到甲板上去站了一會。」

  原振俠有點不明白,何以黃絹在這時候,又提起昨晚的事情來。可是他看出黃絹的語氣和神情都十分嚴肅,所以他並沒有打岔,只是靜靜聽著。

  黃絹停了片刻:「我知道你已經離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甚麼要到甲板去。那時,整個遊艇上,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李邦殊和溫谷,顯然還在船上。我來到船頭,望著在黑暗中閃著微光的海水,突然──突然──」

  黃絹講到這裡,神情變得十分猶豫,像是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說下去。

  原振俠仍然不知道她想說甚麼,只是覺得她的行動,相當怪異。她為甚麼到甲板上去呢?是她在知道自己離去之後,在想念自己嗎?

  原振俠一想到這一點,不由自主,握住了黃絹的手,他發覺黃絹的手是冰冷的。黃絹的神情更古怪:「當我凝視著海水的時候,一件──一件怪異的事突然發生了。海水在黑暗中,有著微弱的閃光,這本來是很平常的事,可是──可是──」

  黃絹講到這裡,又停了下來,神情更是疑惑。

  她的這種神態,無異是在告訴原振俠,昨夜她曾有過極不尋常的遭遇。要不然,以她今日的地位,和她堅強的性格,是絕不會感到如此驚疑的。她昨夜的遭遇,一定是屬於不可思議的範疇之中的事!

  原振俠把她冰涼的手握得更緊了些,黃絹嘆了一聲:「──可是,突然之間,在海面上閃耀的微光,以一種十分──十分快的動作在移動著。那種微光在移動之際,竟然排列成了字句,十分潦草,可是那的的確確是由英文字母組成的字句!」

  黃絹說到這裡,才抬頭向原振俠望了一眼。原振俠雖然聽清楚了黃絹所說的話,但是他仍然要仔細想一想,才能明白她在說些甚麼,並且運用想像力,想像黃絹所說的情景。

  原振俠絕不是一個沒有想像力的人,對黃絹所說的情景,也可以在腦中織出一幅畫面來,可是他仍然感到不可理解。是以他問:「你的意思是──海面那種微弱的閃光,排列成了英文的句子?」

  黃絹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原振俠閉上眼睛一會。在黑夜,海面上有著微弱的閃光,那是十分普通的事。如果那是一個月色好的晚上,海面上的銀光閃耀,還會隨著波濤的起伏,像是成千上萬的小妖精一樣,在海面上不停地翻滾跳躍。

  但是,那些閃光,排列成為字句,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想了好一會,才又睜開眼來,假定他自己已接受了這個事實。他道:「你的意思是,海面上的閃光,看起來有點像是英文字母?」

  原振俠之所以這樣問,是由於他想到,英文字母是由簡單的幾何線條組成的,因閃光形成的交錯,很容易看來就像是英文字母。有一種蜘蛛,織出來的網,就是英文字母形的,有各種不同的字母。蜘蛛當然不懂英文,零散的字母,也不可能編成有意義的字或句。

  原振俠這樣問,是想知道那是不是視覺上的一種錯覺。可是黃絹立時搖頭:「不是,別想說那是錯覺。我清清楚楚看到,海面上出現了由英文寫成的句子,雖然時間極短,但是我看到了那些句子,由閃光組成,而且,句子是針對我的。」

  原振俠吞下了一口口水道:「那麼,你看到的句子,說些甚麼?」

  黃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別干涉我們,別破壞我們的生活,不然我們會報復,會有可怕的報復。停止你一切行動吧!」

  黃絹在講述那些「句子」之際,語氣像是在背誦著甚麼詩句一樣,她大而明亮的眼睛,向原振俠望來,眼中充滿著驚疑。

  原振俠攤了攤手:「我無法明白,我只好說,那是你自己以為看到了這樣的句子。」

  黃絹再吸了一口氣:「句子出現的時間,只不過幾秒鐘,隨即又散了開來,變成了凌亂的閃光。我在當時,也認為那是眼花了,而且,警告性的句子,是沒有意義的。我不曾干涉甚麼人的生活,不曾破壞甚麼人的生活!」

  原振俠對於黃絹的自辯,不是十分同意,但是他還是「嗯」了一聲:「當然沒有意義,這些日子來,在海中發生的怪事已經夠多了,你──」

  黃絹伸手指向海面:「四艘疾駛中的快艇,突然不見了,這不是很怪嗎?」

  原振俠點頭,表示同意。黃絹又道:「那使我想起那句子中:會有可怕的報復!」

  原振俠思緒十分紊亂,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黃絹惘然問:「可是,我的敵人是甚麼人?他們在甚麼地方?躲在海中?剛才我曾下海去尋找,可是卻找不到我的敵人!」

  原振俠輕拍著黃絹的手背:「昨晚上,你可能太疲倦了,你──實在太疲倦了。我可以陪你到任何你認為可以休息的地方,去休息一個時期,或者──很久──」

  原振俠鼓起勇氣,說著他心底深處,早已想說的話。黃絹陡然震動了一下,在那一剎間,原振俠不能肯定自己的話,是不是曾使她有過極短暫時間的感動。只是黃絹在震動了一下之後,神情立時又恢復了極度的信心,甩開了原振俠的手,用一種近乎冷傲的神情,望著原振俠:「是你,是你搗鬼!」

  原振俠還未曾弄明白黃絹在指責他甚麼,黃絹已然急速地道:「我也太笨了!在海水中,用一隻強力的電筒,迅速揮動,就可以令在海面上注視的人,看到由光芒組成的字句,是你!」

  原振俠呆了半晌──當然不是他。他自己知道自己做過甚麼,昨晚他離開之後,就一直在沙灘上,回味和夢想。他未曾做過黃絹所指責的事!

  原振俠想為自己分辯,可是充滿了自信,自己以為已對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有了解釋的黃絹,卻不容他有辯白的機會。她陡然縱笑了起來:「你太幼稚了,這種把戲,嚇得了誰?更不能令我放棄一切,和你到甚麼安靜的地方去休息!」

  原振俠只好苦笑,黃絹誤會了,他根本不想解釋。黃絹停止了縱笑:「那個巨浪,當然只是意外──」她頓了一頓:「我一定要把李邦殊找出來!我代表的國際勢力,要在海底資源分配上,獲得最大的利益,而且,立即開始行動!」

  原振俠長嘆一聲──除了嘆息之外,他實在不能再作其他任何表示。

  快艇已經靠岸,黃絹用一種極度挑戰的神情,望著原振俠。原振俠只是用十分疲倦的聲音來回答:「你料錯了,在海中,真有點十分怪異的事發生著!」

  黃絹冷笑著:「你叫我相信在海水中出現的字句,是一種奇異的自然現象?」

  原振俠嘆了一聲:「我不知道那是甚麼,別說我沒有看到,就算我看到了,我也不會知道那是甚麼!」

  原振俠講的是由衷的話,海水中出現字句,這種現象實在太怪異了!

  他說得對,就算是他親眼看到了,他也無法知道那是甚麼。就像蘇耀東,他親身經歷了一個極怪異的經歷,但是他卻全然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當那個巨浪突然迎頭打下來之際,在快艇上的蘇耀東,是全然無法防禦的。那巨大的浪頭,來得如此突然,當他感到急速行駛中的快艇陡然向下一沉,抬頭一看,像是一大座水晶山頭陡然崩潰下來一樣,那個大浪,已經到了他的頭頂。

  蘇耀東是十分熟悉海洋的,可是他卻也絕未想到,一剎那之前,還是如此平靜的海面,會突然生出那樣一個巨浪來。

  一刻之前,他所擔心的,還只是如何去擺脫那四艘追蹤前來的快艇,但這時,他卻面臨了巨浪的侵襲。他在那一剎間,只是發出了一下驚呼聲,山頭一樣的巨浪,已經壓了下來。

  在不到十分之一秒鐘間,他的全身已被浪頭包沒,可是,怪異的事,也在這時發生。才一開始之際,蘇耀東實在不知發生了甚麼事!

  巨浪迎頭壓下,他整個人都在海水的包圍之中。當他又開始能想一想之際,他以為自己一定已經死了!使他有這樣的感覺的原因是:他沒有感到任何不舒服,甚至連呼吸也同樣暢順!

  人在海水之中是絕不能呼吸的,這是最普通的常識。所以當蘇耀東覺得自己仍然可以呼吸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靈魂離開了肉體,所以不再有肉體的一切痛苦的感覺了!

  但是這種想法,卻只是極短暫的事。他立時發現,自己並不是死了,不但沒有死,而且身子根本未曾脫出海水的包圍,換句話說,他在海中!

  不過,浪頭已經消失了,他在平靜的海水之中,和普通潛水者潛在海水之中的處境,並沒有甚麼不同。但當然有所不同,不同的是,他感到身外的海水,十分急速地在流動,而在他的頭部,有一個相當大的空間,那一部分空間中,是沒有海水的,像是一個相當大的氣泡,罩在他的頭部。

  而且,他也立時感到,海水急速流動的那種感覺,是由於他在海中,不知被一種甚麼力量,在推著他急速地前進!

  這正是怪異之極了,蘇耀東這時,已經有足夠的鎮定,使他可以睜開眼來,看著四周圍的情形。

  可是那個大氣泡,使得海水形成了一層反光的「壁」,使他看不清海中的情形。

  但是在感覺上,他十分肯定,並不是有甚麼東西在推著他前進,而只是一種力量,彷彿是一股強大的水流,在帶著他前進。

  雖然蘇耀東是一個十分鎮定的人,但在這時,他也不禁十分慌亂,大口大口喘著氣,心中忽然起了一個相當可笑的念頭:那個氣泡中的空氣不是很多,如果用完了,他會怎樣?

  他試圖划著水,試著想浮上水面,但是他的全身,都被那種像是水流的力量束縛著,他人在水中,可是絕不能自由游動。

  這種情形,倒很有點像是身在惡夢之中一樣。

  蘇耀東真希望這只不過是一個夢,可是他卻偏偏又那麼清醒,那使他知道,這不是夢,而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

  雖然以他的知識而論,連設想一下如今發生了甚麼事都不可能!

  這樣的情形,大約持續了十分鐘左右。蘇耀東感到身子陡地震動了一下,海水陡然流遍他的全身,他張口大叫,喝進了一口海水。

  緊接著,他身子感到了一陣碰到了硬物的疼痛,他伸手用力抓著,抓住了一個滑膩的石角。他感到海水流過他的臉,他一面抹去臉上的水珠,一面睜開眼來,發現自己已經被海浪捲上了一個海灘。

  那是一個由黑色的火山熔岩組成的海灘,那些黑色的岩石,奇形怪狀。這種由火山熔岩形成的海灘,在夏威夷是十分普通的。

  蘇耀東抬頭看去,臨海灘就是相當陡峭的山崖。蘇耀東喘著氣,站了起來,上面有汽車駛過的聲音傳來,看來有公路。他吃力地向上攀去,當他可以看到公路時,他看到有一輛小貨車停在路邊,一個人站在車子旁。那人一看到他,呆了一呆,蘇耀東也一呆,立時記起了原振俠的話:那位溫谷先生,個子不高,有著一頭紅髮。而如今車旁的那人,正是那樣!

  蘇耀東吸了一口氣,走向前去:「溫谷先生?我是蘇耀東!」

  那紅頭髮的小個子張大了口,現出了訝異莫名的神情來,先抬頭看了看天空,又向蘇耀東望了一下,道:「風箏跌進海中去了?」

  要不是原振俠曾向蘇耀東詳細解說過,溫谷安排擺脫黃絹的手下跟蹤的方法,聽得溫谷這樣問,他一定會感到莫名其妙之極了。

  溫谷原來的計畫是,快艇駛出若干距離之後,另一艘快艇會來接應,接應的快艇上,有著巨大的載人風箏。蘇耀東可以附在載人風箏上,由快艇拉著,飛上天空,然後,降落在公路邊的空地上。

  可是這時,蘇耀東卻是全身濕淋淋地,從下面攀上來的,難怪溫谷要這樣問了!

  蘇耀東吸了一口氣:「很怪,我是──我是──」

  他無法說下去,因為他究竟是怎麼來的,形容起來十分複雜,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講得明白的。所以他只說了一句,就揮著手,道:「邦殊在哪裡?」

  溫谷也沒有問下去,只是作了一個手勢,叫他上車。兩個人都上車之後,溫谷又拋了一件十分普通的運動衫給他,蘇耀東套上了運動衫,溫谷發動了車子,他們兩個人看來像是久居夏威夷的人,一點也不引人注目。

  溫谷在駛向前之際,還是十分小心地觀察著路上的情形。十分鐘之後,以他的經驗,已經可以肯定絕對沒有人在後跟蹤他們,他才吁了一口氣:「李博士終於可以和你見面了,我們擺脫了跟蹤。」

  蘇耀東望了溫谷一眼,問:「我是被一種力量湧著到海灘上的,你做了甚麼安排?那個巨浪又是如何安排出來的?」

  溫谷睜大了眼睛,他的驚訝程度是如此之甚,以致他的滿頭紅髮,看來像是豎了起來一樣,小貨車也開始搖擺不定。那使蘇耀東知道,他能來到這裡,並不是由於溫谷的安排。

  那麼,是甚麼力量,使他恰好來到了約定地點附近的海灘上的?

  蘇耀東感到了一股寒意,忍不住打了幾個寒戰。溫谷用十分苦澀的聲音道:「你──和李博士一樣,是不是你們海洋學家的話,都那麼令人難以理解?」

  蘇耀東苦笑了一下:「當然不,只有──只有連我們自己也不懂的情形下,我們所講的話,才令人聽不懂。」

  溫谷只是苦笑了一下,沒有再問下去,因為盤踞在他腦中的怪事,已經夠多了──不斷的失蹤,離奇的死亡,李博士不可思議的話──這一切,早已令得他完全墜進了一大團迷霧之中!

  小貨車轉進了市區,溫谷仍然可以肯定沒有人跟蹤。他熟練地揀著近路,車子在一個巨大的商場停車場中穿過去,再轉了幾個彎,就到了那幢大廈的停車場。

  溫谷和蘇耀東一起下車,上電梯。當溫谷用鑰匙把門打開之際,看到李邦殊雙手捧著頭,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蘇耀東先出聲:「邦殊,發生了甚麼事?」

  李邦殊抬起頭來,看到了蘇耀東。當他看到蘇耀東之際,他並沒有甚麼興奮,反倒是仍然保持著一種深切的悲哀,擺了擺手,示意蘇耀東坐下來。

  蘇耀東並不坐下,只是走向前:「你一定要我來,不見得是想和我沉默相對?」

  李邦殊嘆了一聲說:「當然不是,有太多事要和你商量,我只是──感到十分深切的哀傷。因為才從收音機的新聞報告中聽到消息,我的深海探測船隊,在地中海整個失蹤了!這實在──不應該發生的!」

  蘇耀東吸了一口氣:「失蹤未必表示災難,我現在,是在一個突如其來的巨浪打擊下,在海面消失的人。可是當我在海水中的時候,甚至獲得新鮮空氣的供應!」

  李邦殊睜大了眼,溫谷的紅頭髮,又開始有豎起來的跡象。蘇耀東取過了紙和筆來,一面說,一面畫著,解釋著他在海中的處境。

  蘇耀東的畫,當然很簡單,主要的是一個人,在海水中,頭部被一個球形的汽泡罩著。蘇耀東說完之後,望向溫谷:「從酒店沙灘外的海面,到我們見面的公路下的海灘,大約有多遠?」

  溫谷用夢囈般的聲音,喃喃地道:「大約──大約是三公里左右。」

  蘇耀東悶哼了一聲:「我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在海水中前進了三公里,速度極高,比快艇更快,我整個人像是一艘小型潛艇一樣。邦殊,我們都是自命對於海洋的一切素有研究的人,你有甚麼解釋?」

  李邦殊低下頭,用十分低沉的聲音回答:「如果你望著海面,忽然發現海水上現出你的名字之際,你有甚麼解釋,嗯?」

  蘇耀東一怔,一時之間,不知道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李邦殊卻又繼續著:「不但有你的名字,而且還有字句,明顯地告訴你一些甚麼,又怎樣解釋?」

  蘇耀東眨著眼,李邦殊陡然用手指著蘇耀東,神情變得激動起來:「你以為我是無緣無故叫你來的?你在海水中的那種情形,我早已遇到過,我被送上了海中的一堆礁石上,據說我『失蹤』了相當久!」

  在一旁的溫谷,發出了一下如同呻吟般的聲音來。李邦殊所說的一切,他還是不明白,聽來像是置身在夢幻之中一樣。但是李邦殊的失蹤,和突然出現的經過,他是知道的。

  李邦殊一直未曾提起過這段時間,他在甚麼地方。難道他失蹤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海水中,而在他的頭部,又有一個大氣泡,在供應他呼吸的氧氣?

  溫谷實在想把自己的疑問提出來,可是他看到蘇耀東和李邦殊,這兩個海洋學家的神情,都充滿了疑惑,顯然就是問了,一時之間也不會有答案。反倒不如由得他們兩人去討論,盡量了解他們對話的好。

  所以,溫谷忍住了沒有出聲。

  蘇耀東想了一會,才道:「你從頭說說!」

  李邦殊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道:「我在一個海堤上散步,無意之中,向堤下的海水看了一眼,哪知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說著,俯下身示範著他在堤上往下看的情形:「那是十分異特的,可是我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就在海水下,像是很不穩定,在顫動。可是,那的的確確,是我的名字!」

  蘇耀東深深吸了一口氣。李邦殊道:「如果是你,突然看到海水中,現出了你的名字,你會怎樣?」

  蘇耀東道:「當然會在一個近距離去看個清楚。」

  李邦殊立時大聲應著:「對,我所做的,就是那樣。那時,天已黑了,但月色很好,海面上有著不住跳躍的閃光,我的第一個感覺是:那可能是閃光形成的一種錯覺,我甚至想到,我可能有自大狂的傾向,需要去看一下精神醫生了。一個人會在海水中看到自己的名字,這不是太自我中心了麼?」

  李邦殊的話,說得十分急促,溫谷迅速地回想那兩個保鑣所敘述的,李邦殊失蹤時的情形。當時李邦殊的動作,就說明了他在海中,發現了甚麼怪異莫名的事。其中一個保鑣,甚至認為他在海中,看到了一個金髮的裸體美女,原來他是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溫谷仍然感到全然不可理解:海水之中,怎麼可以出現文字呢?

  李邦殊仍然在急速地講著,並且揮著手,加重語氣:「我想在近距離看個清楚,所以我急速向堤下攀去。那時,我有兩個可厭的保鑣,跟了上來,我大聲呼喝他們滾開。因為這時,我看得更清楚了,海水之中,的確現出了我的名字!」

  蘇耀東的嘴唇動了一下,但沒有出聲,看來他也不理解,但是又不知該如何發問才好。

  李邦殊續道:「那時,我雙腳已踏進海水之中,我的名字就在前面,我伸手可及,於是我伸出手去。當我的手碰到我的名字之際,我的名字忽然散了開來,但接著,又組成了另外一個句子!」

  蘇耀東忍不住發出了一下低呼聲:「你的意思是,出現在海水中的文字,還會變換組合?」

  李邦殊沉聲道:「我說的每一個字,你都不可以有任何懷疑!」

  蘇耀東道:「我不是懷疑,只是──」

  李邦殊打斷了他的話頭:「只是不明白,是不是?當時我也不明白,新出現的字句是:我們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我一看,整個人都呆住了,實在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接著,一個浪湧了過來,我看到字句在浪花中散了開來,迅速消失,我心中所想的只是一點:我要追蹤海水中字句的來源。所以我不等浪退下去,就聳身向前,撲進了浪花之中,我聽到兩個保鑣的驚呼聲,但是我的身子,立即被海水所包圍!」

  李邦殊講到這裡,向蘇耀東望了一眼:「接下來的情形,就和你在海中奇異的遭遇,十分相近。」

  蘇耀東雙手在自己的頭上比了一下:「有一個大氣泡在頭部周圍?」

  李邦殊想了一想才道:「你的比喻不是十分合適,那不是一個氣泡,而是一種不知甚麼力量,逼開了海水而形成的一個空間。」

  蘇耀東「嗯」了一聲:「可以這樣說,也可以說是一個大氣泡。這──是人類從來也未曾經歷過的一種怪現象,所以,也沒有甚麼人類的語言,可以確切地去形容它!」

  李邦殊苦笑了一下:「是的,我也感到有一股力量,在推著我前進。和你不同的是,我前進的速度相當慢,而且,在那個空間之外的海水中,不斷有字句出現,使我可以清楚地看到!」

  溫谷在這時候,才陡然講了一句:「某種生物通過這種方式,想和你溝通!」

  李邦殊道:「是的,某種生物!這種生物,一定是生活在大海中的。」

  溫谷喃喃地道:「外星生物來到了地球,卻不適合地球陸地上的生活,所以才在海洋中出現?」

  蘇耀東沒有說甚麼,但是他顯然對溫谷的說法很有同感,他望向李邦殊,等著李邦殊的回答。

  李邦殊停了片刻,才道:「為甚麼一定是外星來的生物呢?」

  蘇耀東不由自主,吞下了一口口水:「地球上的生物,能通過文字來作思想上溝通的,好像只有地球人?」

  溫谷立時道:「只有人,才會使用文字!」

  李邦殊搖著頭,指著溫谷:「你的說法,在態度上是不科學的,耀東的說法,是科學的態度。科學的態度是:不作絕對的肯定,抱著懷疑──」

  溫谷大聲道:「我可以絕對地肯定,除了人之外,沒有別的生物會使用文字!」

  李邦殊嘆了一聲:「溫谷先生,試問你對別的生物知道多少?」

  溫谷呆了一呆:「我不知道多少,但這是一個小學生都知道的事實,除了人之外,沒有別的生物會使用文字!」

  李邦殊揮著手:「小學生知道的事,放在高深的科學領域中,就成了疑問。一加二等於三,小學生都知道,但是那卻是最高級的數學命題!別的生物為甚麼一定沒有文字?還是我們,人,根本看不懂它們的文字?」

  溫谷眨著眼,道:「算了,不必在這個問題上爭論,你看到的字句是甚麼?」

  李邦殊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道:「別干擾我們的生活,在地球上生活的歷史,我們比人更悠久。如果我們的生活環境起了變化,使我們無法生存,我們會盡一切力量來報復,我們有力量可以做到這一點。人不給我們海洋,我們也不給人海洋!已經發生的一些不能解釋的事,就是我們努力的結果!」

  李邦殊講得十分緩慢,溫谷和蘇耀東兩人都聽得十分清楚,可是他們同時也感到了極度的迷惑。李邦殊在住口之後,帶來的是一片沉寂。蘇耀東首先打破沉寂:「聽起來,像是在警告──警告人類──不要去擾亂海洋的生活秩序!」

  李邦殊神情嚴肅,點著頭。蘇耀東的神情疑惑之極:「這種警告,自然是生活在海洋中的某種生物提出來的,那是──甚麼生物?」

  李邦殊並沒有立時回答,溫谷苦笑了一下:「已知海洋之中,智力最高的生物是海豚。科學家說海豚甚至有語言,可是我不相信它們會運用文字!」

  李邦殊陡然激動起來,大聲叱責:「你對海洋生物一無所知,最好別胡亂發表意見!」

  溫谷的臉漲得通紅,反斥著:「你是專家,那麼,請你告訴我,在海水之中用文字和你溝通的,是甚麼生物?」

  李邦殊的身子,突然發起抖來,神情極其激動,口唇也發著顫,可是對於溫谷的問題,他卻沒有回答。溫谷悶哼了一聲,轉身向陽台,蘇耀東過去,按住了李邦殊的肩頭,道:「你想到了甚麼?」

  李邦殊的聲音十分苦澀:「那實在是不可能的,但是,但是──這又是唯一的可能!」

  蘇耀東有點不明白,望著李邦殊,李邦殊嘆了一聲:「海洋之中的生命有幾十萬種,耀東,最多的一種是甚麼?我想你可以立即回答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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