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廣播
１
和賀英良赴美歡送會在Ｔ會館大廳舉行，離出發日期還遠，可是，他本人忙的原因，所以提早在今夜舉行。
會場擠滿了人，由於是雞尾酒會，不像一般酒會般儀式繁複，可是整個會場的氣氛相當熱烈。
為了紀念，會場的入口放了三本簽名簿，三本幾乎都填滿了。
會場的臉孔是多彩的，有音樂界的、文學的、雕刻等等，幾乎集合了所有文化界，以及新聞界及廣播界的人。
比較特殊的是，上了年紀的反而比較多，而且他們之間的氣氛又比較特殊。這些原來全是和賀英良的岳父田所重喜的關係。他是現任大臣，又是政府的實力派，年長輩的全是官僚和政治家。
正面金屏風的前面，放了麥克風。
從剛才到現在，按司儀唱名順序，紳士們一個一個上台說了話。穿著時髦的女性也多，穿和服的比洋裝還多。
其中田所佐知子，穿一套很奇特的長袖和服，隨時隨地跟在和賀英良的左右。大臣的父親是否因為喝酒的關係而面紅耳赤的，正好和他修剪整齊的白髮很相稱。
端著銀盤的服務生，不斷的穿梭在他們中。
已經有相當長的時間沒有這種熱鬧的場合了，到處彌漫著談笑聲。
「新潮派藝團」集合在一個角落裡，都是年輕人，有畫家、雕刻家、劇作家和評論家。
評論家當然指的是關川重雄。
他取了桌上的威士忌蘇打水。
「再來就輪到你了！」
畫家告訴關川重雄。
「啊，啊。」
那時關川重雄正看著正在台上講話的老人，點頭稱是。
「我是不太想出去，可是，經不起各方人士的遊說，就決定去了。」
「不，應該出去看看一次才對。」
去過巴黎的前輩說了：
「不學什麼，在心情上也會寬廣些，這是千真萬確的。」
其實，這畫家的話包含了小小的諷刺。
因為，關川重雄突然決定度歐，其實是被和賀英良度美的刺激。
關川重雄很在乎同年的和賀。也有人說，由於和賀要去美國，他也祕密的加緊行動準備赴歐。
畫家的意思也就是說，對關川，如果只為了那狹隘的念頭去歐洲，不如放棄的忠告。
關川重雄裝作不懂的表情。
繼續著盛大的宴會。
和賀英良走進會場。
他馬上被包圍在人群中。
和賀英良對每個人都簡短而親切的交談著，一群又一群的走著，他無論走到那兒，都被人群包圍著。
和賀英良轉回到他的同伴中，是經過了相當時間後的事。
「喂！」和賀叫了聲。
「全來齊了！」
先前已打過了一次招呼了，現在回到自己同伴中，調調就不同了。
「恭喜！」
和賀被這一群群眾迫著，還沒有來打過招呼的，一個接一個的來。
「太美妙的集會了。」
畫家同伴說。
「有這種壯觀的歡送會的話，我也想到某個地方去。」
「真好。」
雕刻家也說。
「對你來說，能集合了十人就夠好了，再多恐怕就要貸款了。」
「也許……」
「關川？」
和賀英良來到評論家身旁。
「百忙中真不好意思，真對不起，無法參加你的歡送會。」
「不，無所謂，在那邊也許在某種地方我們會見面，那時我們再來大大的喝一次。」
關川拍著和賀的肩膀。
「真舒服。」
說著，他又從同伴中走到別地方去了。
「沒看過這種庸俗惡劣的集會，看！三分之一是政治家及官僚人員，好像是和賀英良和太太結婚宴會。」
「關川最近也能與和賀握手了，以前講的盡是背後話，最近好像不說了。」
「象徵的對抗意識，也是個笑柄，憑他也想去歐洲，太牽強了吧！」
「等和賀英良從美國回來，再來就是和田所佐知子結婚，我們又要接到紅帖，真討厭，又要看這種俗不可耐的集合。」
「不，不能這麼說，在這種醜惡的宴會中，更應該用其他眼光好好觀察才對啊！」
說這話的是年輕的小說家。
會場的談笑風生，無法傳達到新潮派藝團的小團體中。
站在桌子前面對麥克風，有人在講話，可是，好像沒人在聽。
「喂，關川。」
和賀到關川耳邊耳語一番。
「有話告訴你，過來吧！」
２
吉村，兩天中拜訪廣播技術研究所。
他在那裡問了許多問題，也得到了許多回答。
不只是廣播技術研究所，而且一一的拜訪了無線電的材料組等。除了吉村之外，蒲田署刑警也多加派了一個人，對事件的調查已經差不多中止了，現在有了新資料，署長仍採「任意搜查」的重點，資料是靠今西口中得來的和自己蒐集的。
今西託付吉村去做，自己則另外進行其他事情。
他到前衛劇團的事務所。
「又來打擾你們了。」
今西微笑的答謝著。
「今天又為了什麼啦？」
「上回的那個服裝管理，可不可以再見一次？」
「很簡單的事，她剛好也來了。」
事務員去叫她。
「上一回真謝謝妳。」
女管理人笑著打招呼。
「上回聽了妳的話，幫了不少忙。」
今西來到沒人的客廳坐著，女管理人其實也已經看出今西的表情，特意帶他到這兒來。
「上回所請教過的那件遺失的衣服，仍然沒下文嗎？」
「沒找到，就因為你問了，我特意請人再檢查一次，仍然沒找到。」
今西原以為當時拿走衣服的人，會再放回原處，本來想問的話又收回去了。
「那衣服在劇情上暫時不使用嗎？」
「是的。」
女負責人想了一會兒說。
「這一部戲和下一部戲的戲服都已經挑出來了，都不需要穿那一件。」
「這麼一來，有個請求。」
今西點了頭。
「怎麼樣？那件衣服也就是代用的那一件雨衣，可不可以借給我兩、三天？」
「要借嗎？」
女負責人很為難的樣子。
「我絕對負責到底，而且寫借據，對不起，無論如何拜託一下。」
「劇團的東西規定不能外借的。」
女管理員感到很為難。但並非今西是警察局來的，而是她對今西人格的印象也不壞。
「好吧，你如果負責的話。」
她表現得很果斷。
今西和吉村當天黃昏來到澀谷大眾食堂，兩人各叫一客咖哩飯。
今西看吉村吃的樣子。
「你好像很餓。」
「嗯，從昨天到今天，我到處跑！」
這些話現在今西才從吉村這兒聽來，他不遺餘力的去查訪了廣播技術研究所和無線材料行。
今西仔細聽了吉村的話，把他所蒐集的資料，簡單的抄寫在筆記上。
當中有個「放物線」的話，放物線就是很像用個碗蓋著的形狀，吉村說明著。那音波放出一通過這放物線，就會凝集而變強了。
吉村說：
「還麼說，對了，在大廈上端不也有個圓塔嗎？那個就是，那就叫放物線，那個情況形狀更大，可是，一調查就如你所說，他是偷偷買來的。」
吉村繼續報告：
「那是七月左右，當然不只是放物線，而且也買了其他器材，記得那推銷員嗎？他就在門口按了放物線，詳細的事情全寫在筆記上……
「三木謙一被害是五月，宮田邦郎是死於八月三十一日，所以正好是七月中。
「就是這麼一回事。就如您所推測的，到宮田死時有兩個月的充分時間準備。」
「是啊！」
今西點了點頭，但顯得不開朗。
「事情差不多已明朗化了，現在問題是拿具體的證據，沒有具體證據的話，我們永遠在推定的領域裡。」
「是啊！」
「真急死人，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越是構成犯罪的事實，卻越抓不到線索。」
「沒辦法，找不到證據時，不得已要用點計策。」
「計策？」
吉村看著今西的嘴。
「這裡。」
今西把放在腋下，用報紙包好的包裹遞給吉村。
「從前衛劇團借來的衣服，就是那件遺失的雨衣，顏色、樣子都是大同小異，為了符合宮田的身高，比通常賣的還要長一點。」
「這要做什麼？」
吉村顯得很奇怪。
「雨衣讓你穿去。」
「到那裡？」
「當然是那家啊！到那家裡不只是你、我，還請電波違反法的負責官員一起去。」
「這麼說，我是去揭發他電波違反嗎？」
吉村嚇著說了。
「是牽強了點，可是沒有比這好的方法，已經過搜查課課長的同意找上關係人物，所以，不只是我們，另有電波關係的技術員也跟我們一起到那家去，然後還有醫生和法醫。」
吉村聽了今西的話，好像吞了口氣。
「那麼要開始實驗嗎？」
「就是這麼回事。」
今西仍然沉著臉在說話。
「這種犯罪法很難抓到證據，確實的證據只能靠實驗，那中間必須把他本人帶到外面去。」
「哦，那是要他以電波違反法帶到警察局囉！」
「是的。」
今西越來越憂慮了。
「但是，我能確信，而這實驗又能加深這個確信，科學人士及醫生都願幫這個忙，但是，你的工作是給我第一個自信。」
「你是要我穿雨衣嗎？」
「對啦，那雨衣，和嫌犯在蒲田停車場，在血衣上套上的同型同樣的。顏色、形狀、布料，就如瓜子剖半的類似，這是前衛劇團在表演時的戲服。」
「可是，嫌犯以為自己已經處理掉了。」
「就是這麼回事，染了血的襯衫都用了那種方式，讓成瀨利惠子處理了。從上面套下來的雨衣多少也會染到血跡，嫌犯的警覺性很高，所以可以想像他是處理掉了，該不會送給別人，或者把它藏起來，嫌犯也深知把它藏起來的話，用血痕鑑定馬上可能證明出來的，就因為他把它處理掉了，所以，衣服沒送回前衛劇團的地方。」
「我懂了。」
吉村好像已了解今西的意圖。
「我就緊隨你的身旁，然後看嫌犯看了你穿的雨衣後的反應如何？人無論如何的機警，在突發事件上，仍會表現在臉上的。我來判斷這件事。」今西說：「看著這個結果後，才決定是否要指摘他電波違反法的事。」
「這麼說，這是何時行動？」
「明早，八點鐘左右吧！你的署長我已經聯絡過了，你一回去就會有指示下來的。」他喘了一口氣。
「和賀英良是何時出發？」
今西問。
「後天晚上十點，從羽田機場起飛的汎美班機。」
「是啊！」
今西好像在計算著時間。
「來得及嗎？」
「大概吧！」
然而，今西的表情參雜著焦躁感。
「到明天會有結論嗎？」
吉村擔心的問。
「真不簡單。」
年輕的吉村也知道相當不簡單。
「真不容易，對我們來說，是上不上船的緊要關頭。」
今西斷然的說了，增加了對自己把握的表情。
「科學人員及醫生在實驗時，我和你有其他的事要辦。」
「什麼？」
「到評論家關川重雄的家。」
吉村一聽眼睛亮了，這是必然的，期待已久的處理方法，好不容易已到了這種階段的時候了，緊張的心都表現在臉上。
「在這，我們先想想三蒲惠美子死時的狀態，她跌倒撞到在流產狀態下死的，這順序好像是相反了，我們會想她是因為跌倒的震動而流產致死，我們把這事往前倒移，也就是說，把她放在死之前才正確。」
「仍然是超音波嗎？」
「她好像接受了一種『手術』。」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應該到正當的醫生的地方去才對啊？」
「如果是她本人的意願可如此去做，不得不做這種『手術』，是因為她不想去醫生那兒，換句話說，惠美子的根本意願是，她太想生孩子了。」
「這麼說，她是被騙去那兒的囉！」
「但是她死了！」
「死了，可是，一開始他原沒有意思要殺她，那是『手術』失敗。」
「那麼關川是知道那種裝置囉？」
「應該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們不知道，他對宮田邦郎之死，一定也有自己的見解，如果惠美子不懷孕，他可能會不斷的告訴他的親友『他認識』的優越，你有沒有察覺，關川突然對和賀英良的音樂有了好評。他的優勢是來自他請求幫惠美子的『手術』才逆轉的。」
３
早上八點左右，五個男人到和賀英良的地方來拜訪。
由於是個寒冷的早晨，有穿外套的，一人穿淡灰色的雨衣，這附近因為全是民宅，很寂靜。馬路上只有那些上班的人在走著。
一人按了門鈴。
出來開門的是一位中年女人，她邊開門邊在工作服上擦著弄濕的雙手。
「早安！」
身材很高的年輕人說了。
「請問主人在嗎？」
「請問是哪位？」
中年的女管家，好像正在打掃的樣子。
「是這樣的人。」
遞了名片。
「想見見面。」
「主人好像還沒起床的樣子……」
「對不起，如果他醒來的話，麻煩請轉告一下。」
五人都站著，管家好像有什麼似的進去了。
今西榮太郎看了客廳周圍，在門框上他發現了一個類似高爾夫球的金屬製品。
同行兩、三人也都看著點了頭。
管家轉回來了。
「請上來吧！主人還在睡覺，不過他說馬上來見你們。」
「對不起。」
五人被帶到客廳裡。
是八個榻榻米大的房間，壁爐的面飾上擺滿了樂譜。
也擺了兩、三張洋人的照片，名字不曉得，也許是聞名的音樂家。
其他的人已脫下外套，只有吉村穿著雨衣坐了下來，從窗外可以看到隔壁鄰家的燈光。
五人默默的吐著煙，聽到遠處有關門聲，也許是主人起床去洗臉。
四周靜得可以聽到左鄰右舍的收音機。
足足等了二十分鐘。
聽到了拖鞋聲，門開了。
剛換過和服的和賀英良出現了，頭髮也梳得亮亮的。
「歡迎！」
他手抓著名片。
五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早安！」
一人說了。
「這麼早來按門鈴，真過意不去。」
「沒關係。」
和賀英良看著五個人的位置，當眼睛觸及吉村時，瞬間睜大了眼睛。
那不是因為看到吉村的臉，強烈的眼神看在雨衣上，一瞬間的驚愕和疑惑，從他的瞳孔中流露出來。
今西榮太郎站在五人中最不醒目的地方，可是，眼睛一直沒離開過和賀英良。
和賀驚愕的表情，僅在數秒中，可是，那一瞬間，已經強烈的燃在今西的心上了。
今西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此時，和賀英良已恢復了表情，在五人面前坐了下來，從桌上取出一根香煙，但，不知怎的，香煙竟拿不穩。
年輕的作曲家憂鬱的點了火，煙從嘴裡吹出向上升著，僅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和賀英良一定已準備著要應戰這份事實。
「有什麼指教？」
和賀英良舉著年輕的眉，問了剛剛向他打招呼的人。
「哦，對不起！」
那男人從口袋中取出四張疊好的紙。
「請看這個。」
紙片已在和賀手上，他打開來了。
和賀讀了，但，此時他已沒有一點的狼狽相。
「你是說違反電波法嗎？」
抬起了臉上的表情微微的笑了。
「是的……最近違反超短波的人相當多，我們利用了種種關係來取締，並且檢查電波探知機所使用的方向等，才發覺你家的高周波數……。請問和賀先生是否有那種裝備？」
「哦！那……」
嘴角浮現了一絲笑意。
「也許，你們了解我的音樂，由於作的是電子音樂，那種練習，須使用真空管，可是，絕對沒有如你們所說的違反電波法的情況。」
「是嗎？但，因為你有那種設備，麻煩請讓我們看看。」
「請！」
和賀英良很自然，甚至有點輕視。
「就在那邊，我來帶路。」
「是嗎？那麼麻煩了！」
五人一起站了起來，吉村當然也拉開了椅子。
這時和賀的眼睛再次像劍般的射了吉村一眼，今西在第一次看到的那份疑惑，又因這一眼而更加深了他的感覺。
他們一夥跟隨在和賀英良的後面，走了很長的走廊，走到別棟去了，在那兒有一棟像實驗室的小建築物，和賀打開了正面的門。
走進那裡邊，他們一夥知道那是個橢圓形的錄音室，天井、牆壁、播音室，全裝上了隔音設備，裝置就如廣播電台的一部分，其他有玻璃裝備的房間，雖然是小規模，也有音量調解室，佔了內部的一半。
「真壯觀。」
這樣叫出來的，是一開始就和和賀打招呼的警官。
「和賀先生，我們想慢慢了解這份裝置。」
４
警察局做了三個處置。
作曲家和賀英良，當天在警察局出面一整天中接受了調查，他所以出面的名目，是違反電波法令第四條第一項（開設無線局的，必須有郵政大臣的特許）。
懲罰第百十條。（如違反右條者，一年以下徒刑或五萬元以下罰金。如沒有第四條第一項的許可，而運用無線局者。──二、如沒有第百十條第一項的規定許可，而運用者。）
※※※
和賀英良的住宅，錄音室電子音樂練習用的機械裝置，專家集合起來做了種種的實驗，發現在那可以用上兩萬週期到三萬週期以上的超音波。
而這超音波可以影響人體，他用了所有可能條件的實驗，這醫生和法醫都有記錄。
最後，評論家關川重雄在自宅，也接受了今西及其他警員種種的詢問。
這詢問經過了很長的時間。
有了關川重雄的供述給刑事們，更增加了一份力量。
就在那天晚上。
警察局搜查課在會議室裡，偷偷的開了一個會。
出席這次會議的，包括課長以下，搜查課的有關人員、今西，另外有蒲田署搜查課長與吉村等，就是當時停車場專案小組的一批人，其中有電波關係的技師、鑑識課員、法醫學者等人參加。
首先是郵政省的技師說明：
「調查了和賀先生的錄音室的結果。
報告如下：
這錄音室，對一個電子音樂作曲家所做，是相當精密的設計。
房間分成兩部份，小小的調整室和橢圓形的錄音室。
在調整室裡，在短波送信機與超音波發振器直接聯繫起來，在結合超音波與短波的電波發送出去，一方面，接受這電波調整室的短波的受信機，取出超音波，放到增幅機上，然後經過有放物線的錄音室裝置，放出超短波。短波的發信機隱匿在別棟的屋簷下，配合需要有切替裝置放在調整室。
放物線是一種借他發出高周波數的器具，和賀的情況，他使用到三萬週期的周波數。
必須注意到的是，這房間呈橢圓形，這對超音波的音響是最有效果的收信環境。而且有關這種機械裝置專門的詳細事項，以後再以書面詳細的提出，再來依超音波發振器對人體有何影響。
那麼，是否可能利用來殺人呢？有人用這種方式做了實驗，首先依照警察局的指示，和賀利用了三小時的時間，用錄音帶在房間裡放了電子音樂，當然，這依廣播關係技術人員做了週期的調節，這麼一來，被實驗的人兩小時內的精神，就是一種昏迷狀態，肉體上會有一種苦痛。也就是說，會嘔吐、昏眩頭痛的感覺，在這種狀態下，又和用短波送信機直接聯繫起來，依超音波發振器，各發出兩萬五千週期、三萬五千週期、三萬、兩萬七千等週期，斷斷續續的送出超音波。
這麼一來，被實驗的人的心音會變成急激的異常狀態，有關這方面的報告，醫生會做詳細的報告，已確信，被實驗的人會因這種裝置，而變得相當危險……。」
接著，今西榮太郎也站起來，一邊看自己的資料一邊開始說：
「這一次的事件，對我們來說是相當大的參考，本人今天已經早一步檢查過電波違反法，黃昏時刻才回來，但我有把握，他確實是犯了罪。
先從動機說起。
這裡有個本浦秀夫的男人，他父親叫本浦千代吉，明治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一日生，昭和三十二年十月二十八日死亡，母親叫瑪撒，她是死於昭和十年六月一日，當時秀夫年僅四歲。
本浦千代吉，原籍在石川縣江沼郡××村，中年時得了痲瘋病，和瑪撒離婚，這時秀夫歸屬父親。
秀夫出生於昭和六年九月二十三日。
以上的身世，是我調查本浦千代吉的戶籍，而且出差到石川縣江沼郡山中町，訪問了瑪撒家探詢出來的實情。
自從本浦千代吉發病以後，開始了浪跡的生涯，也許就是為了要治病，加上信仰，過著浪跡天涯的生活。
本浦千代吉在昭和十三年，帶著當時七歲的長男秀夫，到達島根縣仁多郡仁多町龜嵩附近，這時龜嵩派出所，有一位很親切的巡查叫三木謙一。三木謙一看到本浦千代吉有難治之症，而且已嚴重到必須隔離的狀況，依據法律的規定，在昭和十三年六月二十二日，由仁多町區公所的介紹，把他送到岡山縣兒多郡××村的痲瘋病療養所「慈光園」，幫他辦了入院手續，這時依照規定，必須隔離他所帶來的七歲的兒子秀夫，我想，三木謙一巡查先把他安排在自己所設立的育幼院。
在此先說明三木謙一的個性，和他在一起的同事，都口口聲聲說他是名偉大的警察，現在該地方的警察，仍津津樂道他的善行。」
今西刑事喝了一口茶。
「也就是說，該巡查，在村中如遇有貧窮的人，他用他微薄的薪水幫忙他們，山中有生病的，他用他的肩膀揹他出來就醫，村中有吵架的，就當他們的和事佬。這種種美談，是我到該地聽來的，以該巡查的個性來說，真的是很偉大的警察。他把這對可憐的父子處置後，把小孩帶回自己的家中保護，可想像他想把他收為養子，養育他成人。
但，這流浪慣了的秀夫，他不管三木謙一對他有多好，他一個人毫無目的地的逃離龜嵩，這就是引起這段不幸事件的起因……。」
今西在此暫停了一下，看了周圍一圈，每張臉孔都緊張屏息的等待著他下一句要說的話：
「本浦秀夫從此音訊全無。」
今西繼續說：
「也許他是往大阪方向走了，這事留待以後再說，三木謙一已高升為警部候補，昭和十三年，他申請退休，該巡查的行為，有很多很值得我們警察作為模範。
該巡查退休後在岡山縣江見町開雜貨店，收帳員彰吉為養子，幫他娶妻，過著平安無事的老年生活。
謙一先生到現在為止，都被認為是佛陀似的生活，這是附近人們對他的風評。
謙一先生長年來夢寐嚮往關西一地的旅行，也就是說，他在今年四月七日，從江見町出發，十日來到岡山市，十二日到琴平町，十八日到京都，繼續他逍遙的旅行，這是由他在各地旅館，寫給他養子彰吉的信，所了解到的。
謙一先生在五月九日來到伊勢市××町，投宿二見旅館，偶爾來到附近電影院，而在這家電影院，他看到了很懷念的照片，他為了要確定一下，再度來到同一家電影院，這是翌日清晨的事。
那懷念的照片，到底是什麼照片？
那並不是電影，只是被掛在電影院中的紀念照，那又是電影院主人最尊敬的，現大臣某氏的家族照，但不只是家族，而是看到時常出入在大臣家的某位青年，這青年是音樂家，也是大臣的準女婿，三木謙一根據照片旁的說明文字，才知道他是年輕的音樂家和賀英良。
但是，在三木先生的眼中，不是和賀英良，而發現他是他從前曾經照顧過的病人的小孩本浦秀夫，當時的秀夫只不過七歲，該巡查的印象也不是很清楚，記性強的巡查，再次去確定，得到了更加的肯定。
當然，七歲小孩的臉和三十歲青年的臉，有著相當的不同，但是三木巡查是在成長後的容貌上，看到了幼年時候的特徵，第一線巡警常有這種記人特徵的本領，該巡查正有這種本領。
此時，該巡查覺得很懷念，本想馬上回去的，當晚突然變更行程來到東京。
我想，該巡查只看到照片時，還是半信半疑，但，記憶中該不會錯誤，他想去和二十三年前的本浦秀夫見面……。可是，那相見用什麼方式就不得而知了，這需要他本人的自白才可能了解，而兩人確實見了面，在今年五月十一日午後十一點，他們又相約在蒲田站前一家酒吧相見……。
當時本浦秀夫是以新進作曲家的身分，被眾所期望，又和現大臣的愛女有婚約，前途非常樂觀，可以迎接玫瑰色的人生。
然而，忽然間出現了忌諱的人，原先三木謙一並無他意，只是在伊勢發現好久未見的秀夫的面貌，只因為太懷念了，才來到東京，但對秀夫來說，卻是一大恐怖，因為如果對方吐露出自己的身世的話，現在正進行中的婚約，當然很可能被破壞，對他來說，是十分忌諱的事，有了得麻瘋病的父親，以往的努力都會前功盡棄，對他來說，是很難接受的事實，我們可以想像到那份驚愕與苦悶，並非言語所能形容。
基於這個理由，為了他的前途著想，才引起了蒲田停車場殺害三木謙一的動機。
剛剛我說了秀夫的經歷，再調查和賀英良的經歷，此人原籍是大阪市浪連區惠比須町二／一二○，和賀英藏的長男，母親君美子，記載上出生年月日是昭和八年十月二日。
在此，希望大家注意的是，他本人應該是昭和六年九月出生的，而變更為昭和八年出生。
而且，和賀英藏和君美子的死亡，都是昭和二十年三月十四日，因為當天大空襲，浪連區惠比須町一帶變成一片灰燼，由於登記戶籍有法律的規定，在這種情況下是依本人的申報來做戶口。在此我們要注意的是秀夫，也就是說，打從開始就沒有和賀英良的存在，昭和二十四年去申報戶籍的是本浦秀夫一個人的傑作。以十八歲的年齡能有這般的智慧，是很聰明和早熟的，動機只是為自己的未來，想和得不治之症的父親脫離關係，其實也很值得同情。」
在座大家都靜聽著今西說話。
「從島根縣逃出的秀夫，幼年期大概是在大阪度過，這是憑我的想像，也許有人收留了他，而得到發展，但……這我怎麼查都沒著落，也許那一家也因戰災而全滅。
那以後查到的是，他到過京都府立××高中，但，二年級時就退學了。當時在××市租了房子，是他告訴同學的。
那以後來到東京，他對音樂的天才為藝大烏丸教授所承認，而有了今天的成就，由一個流浪兒的他，搖身一變為日本新潮派作曲界一流的新秀，可以說是異常的成功。
他在所謂的新潮派藝團中特殊的地位，剛才曾經說過了，又跟某得力的政治家的愛女訂了婚……。在這時候，三木謙一突然出現了……」
今西繼續說：
「和賀英良要請三木謙一在蒲田站便宜的酒吧見面，也許那時他就存有了殺意。
他為了這樣，故意做了粗野的裝扮，三木謙一說的是家鄉口音，長年在島根縣的仁多郡當巡查的他，無形中已慣用了當地話了，那就是一些目擊者所以判斷錯誤的東北口音，在那一地帶，現在仍使用東北腔。
搜查一時被這件事迷惑了，不久我們才向真實的方向進行，這階段不在這裡絮絮叨叨。
只說和賀英良因為看了報紙，知道我們在搜查「龜田」，知道我們注意著東北的「龜田」，而拜託了演員宮田邦郎，叫他去旅行，而且做出一些怪動作來，而宮田本身，根本不知道是為什麼，只是受人之託而行事。這是我的想像，宮田是受他所喜愛的劇團事務員成瀨利惠子之託。
而和賀在那以後，又邀請了新潮派藝團的成員，到岩城町去參觀火箭研究所，經調查是和賀強邀了他們去的，他主要是，去看他拜託宮田所做的成果如何而已。
利惠子是和賀私底下的愛人，當和賀做案後，她就地取出當時劇中宮田所穿的雨衣帶去給他，並且處理染血的運動衫。
不久後，利惠子為她所愛的戀人，做出滔天之罪，使她對他產生絕望而自殺。當利惠子自殺後，宮田突然察覺出他被派去龜田的事，而責備了和賀，在此，和賀為了封他的口，將電子音樂與超音波併用，使其引起心臟麻痺，而殺死了他。
這時宮田和我約在銀座會面，在劇團回家途中，先去拜訪了和賀，在和賀家裡，被關在錄音室，大約關了數小時，被奇怪的音樂，搞亂了精神，當他心情惡劣時，又斷續的使用了超音波，而和賀也知道宮田心臟不太好。
有關這些技術、方法和醫學的事，交給專家們來說。
說話的次序是顛倒了，和賀在六月中旬，在巢鴨站附近發生了車禍，受了一點傷，通常都自己開車的他，為什麼坐了計程車，而且還在甚少出現的巢鴨附近，關於這件事，他朋友們也都表示不解。
這一點依我的推測，那是去潼野川拜訪他的戀人成瀨利惠子的歸途中，因為當天正是利惠子搬到潼野川的日子。
另外他的朋友，評論家關川重雄。這關川有著競爭者的意識，從心中對和賀就有成見，有一天他告訴和賀，自己的愛人是吧女，懷孕又拒絕墮胎，請教了祕方。以下是關川本身的供述，應該是不會錯誤，由於他聽和賀說，用電子音樂可能導致生理狀態的異常，所以他才拜託了他，其實那就是超音波，但關川卻不知道，正苦於不知如何處置惠美子的事時，去拜託了和賀。惠美子被蒙在鼓裡，被帶進錄音室，這和宮田邦郎的情況有相同的結果，那時也許和賀並沒殺意，只想可讓他杜絕孩子的憂慮，可是，他失敗了，惠美子一出錄音室，就站不穩而跌倒，跌倒在走廊下碰上了硬水泥地，引起了流產。
惠美子之死，不但嚇倒和賀，關川也嚇了一大跳，然而，這僅只埋在兩人的祕密中。為了這樣，關川突然在和賀面前抬不起頭來。
以上這些事，只是扼要的說說而已，反正明天晚上，他將從羽田出發到外國去。
從現在開始，接受諸位的問題之後，依諸位的判斷，要求對和賀英良下逮捕狀。」
※※※
羽田機場國際線，聚集了許多人，場面壯觀。
夜裡十點舊金山的汎美班機，離起飛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國際線的候機室，常擠滿了各色各樣的送行人，今晚年輕人非常多，尤其是留長髮的年輕人更加醒目，年輕女孩、送行人也都盛裝著，真是華麗人們的漩渦，到處都是三、五成群的任意談笑，被送行的只有一位，作曲界的希望，和賀英良的美國行。
鐘已指向九點二十分。
有人開始報告出發時間已近，正在候機室談笑的人們，都一起圍向和賀英良。
今晚，和賀英良穿著很對稱的新格調的西服，在胸前別了一大朵的玫瑰，手腕抱著很多的花束，旁邊站著未婚妻田所佐知子，穿著紫青色的套裝，她比誰都興奮，比誰都笑容可掬。
被旁人諷刺的笑著說，很像兩人的新婚旅行，田所重喜白著頭髮，充滿紅潤的臉孔，微笑的站著，由於他是現任大臣，又是政黨要人，所以也來了音樂界以外的政治界人士。
新潮派藝團的和賀面前站著武邊、片沢、淀川等，但不知為什麼關川重雄沒參加這一行列，周遭的人正議論著，關川也許有急事，不能到場。
和賀英良被大群人圍著，站在中間寒暄著。
「……那麼諸位再見。」
開朗的顏面上，胸前的大花就這樣象徵著他的幸福。
播音室已傳出聲音來了。
「十點起飛到舊金山經檀香山的汎美飛機，再不久即將起飛，搭乘本機的旅客，請開始接受出境手續。」
大家歡呼著，齊聚著許許多多熱鬧的手，在旁的送行人都盯著看那情景。
和賀英良走上乘客搭機專用路，巨大的外國旅行客機，早已等在跑道上，等待著起飛。
送行的人們，從候機室轉向觀機台，在那裡作送別的最後歡呼。
※※※
在機場的建築物下，是乘客辦手續的地方，一切的檢查、簽證、結匯等等，全在狹小的通道兩側。
穿過那裡，有乘客專用的候機室，等空中小姐來通知他們上機。
「已快了。」
今西榮太郎在候機室的外面，告訴吉村。
吉村兩手插在口袋上，眼睛看著通道，身體微躲著。
「真長！」
今西榮太郎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真長！」
吉村對今西的苦勞有慰問的敬意。
「你……」
今西說。
「給他本人看逮捕狀是你的責任，你必須抓緊他的手。」
「今西先生……」
吉村嚇著了看著今西。
「我嗎？從現在開始是你們年輕人的時代了。」
乘客已開始在通道上排隊，領頭的是一對發胖的美國夫婦，經過檢查、簽證、結匯等辦著手續，全辦理完畢的人，開始走向候機室。
候機室雖小，但設備完整，最先辦妥手續的人，已開始進來坐在豪華的椅墊上。
「你！」
今西榮太郎在列隊中看到那年輕的日本人，下巴抽了一下。
緊張的吉村，不露聲色的靠近和賀英良。
「和賀先生！」
和賀英良看著叫自己名字的男人，大吃一驚，是昨天早上到家裡來，穿著雨衣的刑警。
「對不起！」
他把他從候機室門口叫到一旁。
今西榮太郎正站在那裡。
「在這種場合，真對不起。」
吉村從口袋中取出信封，從中間掏出文件，給作曲家看了。和賀英良抖著手接了過來，用動搖的視線看。是逮捕狀，理由是殺人兇嫌。一邊看著，急速充滿的血，直衝一雙瞳孔上。
「不扣手銬，外面有車子在等，請你出來。」
吉村像對待親密友人一般，用手搭在他的肩上。
今西榮太郎在一旁緊緊守著，一語不發，沒有任何表情，但眼睛卻濕潤著。
其他的旅客很驚訝的目送著三個人的背影──觀機台上，大夥兒都瞪著那大型飛機，從航空建築物到那裡有五十公尺左右，照明燈如大白天一般照亮著跑道。
第一位旅客已走出了建築物，送行人全集中眼光看往出口處，是一名美國士官，再來一對胖夫婦，矮小的日本人，帶著小孩的外國婦人，穿著和服的日本女孩和青年紳士，繼續出來的仍是外國人。
一直未見和賀的人影，帶頭的乘客已上了機，回頭向送行人揮揮手，乘客陸續的走著，最後一人也全上了飛機。是一位肥胖的外國人，就此結束了，再也沒有人走出。田所佐知子的臉，露出訝異的表情，開始感到奇怪。
乘客已全在空中小姐的歡迎下，邊揮手邊走進飛機，最後一位也進去了。
大夥都覺得很奇怪。
奇怪！有人叫了，不對啊！怎麼啦，聲音四起，田所父女好像吃了根暗棒，頓覺不安。
這時，美麗的女播音員的聲音已響起：
「敬告，二十二點出發，往舊金山的汎美飛機，請和賀英良先生的送客者注意，和賀英良因有急事，不搭乘此次班機，和賀英良不搭乘此次班機……。」
調子緩慢，如同音樂般地抑揚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