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十一章 遂心意王一恆赴約</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十一章 遂心意王一恆赴約</h3><br /><br />  王一恆噴出雪茄的煙霧。他那口煙吸得那樣深,以致他整個臉,全被噴出來的煙遮沒了,令得他對面的原振俠,一剎那間,完全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br /><br />  等到煙散開來之後,王一恆看來像是甚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只是「嗯」地一聲,道:「這樣,本地警方也不會再來麻煩我了!」<br /><br />  原振俠想不到,王一恆在聽到了陳維如的死訊之後,反應竟如此冷淡。他感到了一股涼意,也對眼前這個到處受人崇敬的人,產生了極度的鄙夷之感。他冷冷地道:「我想是──我告辭了!」<br /><br />  王一恆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留下來。可是原振俠由於心頭的鄙夷實在太甚,假裝看不見,轉身走向門口。<br /><br />  王一恆不得不站了起來,道:「請等一等。」<br /><br />  原振俠站定,並不轉過身來。王一恆不知有多久沒有受過這種不禮貌的待遇了,那使他感到自己的財力,還不是可以使自己每一件事都如心願。他忍著心頭的怒意,道:「黃小姐,她──」<br /><br />  原振俠這時道:「黃絹只怕已在她的專機上,她有重要的事務要處理,回去了!」<br /><br />  原振俠講完這幾句話之後,拉開了門,向外就走。王一恆不由自主之間,手指太用力,把他指中的雪茄,捏得變了形。<br /><br />  黃絹看來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他的暗示已經再明顯也沒有,黃絹絕無可能不明白的,但是黃絹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br /><br />  王一恆甚至不由自主發起抖來,他感到羞辱,也感到憤怒。多少年來,他一直在成功的坦途上邁步前進,他所要得到的東西,終於可以加倍得到,再驕傲的女人,他都有辦法一個眼色,就使得那女人跟著他走。可是黃絹,根本沒將他放在心上!<br /><br />  他用力轉過身來,把雪茄重重地按熄在煙灰盅上。他感到自己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跳動著,他忍不住高聲叫了起來:「我一定要得到你!看著,我一定要得到你,一定要!」<br /><br />  當大富豪王一恆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得到甚麼的時候,通常真是可以得到。可是在一定要得到黃絹的這一點上,王一恆卻一點進展也沒有。<br /><br />  王一恆已經盡他所能了。他先是用鉅款──驚人的天文數字,賄賂卡爾斯將軍的兩個親信,那是通過一個法國的大軍火商去進行的。這兩個親信收了鉅款之後,所要做的工作,只是向王一恆提供黃絹在當地的活動,包括她和卡爾斯將軍的一切日常生活。<br /><br />  當然,這兩個收受了鉅款的官員,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在「適當的時機」,那當然是卡爾斯將軍不和黃絹在一起的時候,向卡爾斯將軍暗示,黃絹對她的權位表示滿意,但是對卡爾斯將軍作為一個男人,表示不滿。而且,更暗示黃絹另有所戀,對方是某亞洲豪富。<br /><br />  王一恆的目標是,只要引起了卡爾斯將軍的妒意,黃絹就會失勢。<br /><br />  可是結果卻使王一恆目瞪口呆。那兩個親信之一,果然在適當時機,提到了這點,卡爾斯將軍在一聲不響聽完之後,所採取的行動,真令王一恆傷心。<br /><br />  卡爾斯將軍的行動是,先是陰森森地一笑,道:「是嗎?」然後,在那個親信還沒有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卡爾斯將軍已經掣鎗在手,一鎗轟去了那親信的半邊腦袋。<br /><br />  這件事發生之後,另一個僥倖未死的受賄者告訴王一恆:「把你的財產全部給我,也不會替你再做任何事了!」<br /><br />  王一恆倒並不痛惜他花出去的冤枉錢,只是那種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使他難以忍受。當然,即使受到這樣的挫敗,王一恆還是有別的方法,可以知道黃絹的消息的。<br /><br />  當卡爾斯將軍的勢力,突然伸進了道吉酋長國,使得道吉酋長國的領導人,甘願把酋長國置於卡爾斯將軍的保護之下的時候,全世界都為之愕然,大批政治分析家幾乎都要跳樓自殺,因為這幾乎是絕無可能的事!這樣一來,卡爾斯將軍的手中,不但有鑽石,而且有了石油,這可以使他瘋狂的野心,又得到了進一步的拓展。<br /><br />  在這件大事變為事實之後的一個月,在一次盛大的閱兵典禮上,卡爾斯將軍令全副武裝的黃絹,站在檢閱台上,和她並立。並且當場宣布黃絹的軍銜是將軍,職位是全國武裝部隊的副總司令,而總司令是卡爾斯自己。<br /><br />  這一個宣布,使黃絹成為這個國家,名正言順地除了卡爾斯之外的最重要人物。<br /><br />  當王一恆接到這個消息,並且看到經由人造衛星傳達過來的圖片之際,他難過得閉上了眼睛。卡爾斯能給黃絹的,他絕對無法做得到──他能給黃絹的,只不過是他是一個生理正常的男人,而生理正常的男人,全世界大約有二十億之多!<br /><br />  王一恆,這個多少年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大富豪,終於感到了他事業上的成功,實在不算是甚麼,一點也不能給他帶來成功的樂趣。難怪黃絹會根本不將他的追求放在眼裡!<br /><br />  那一天,王一恆沒有接見任何客人,只是獨處一室,雙手緊緊地抱著頭,思索著可以有甚麼力量,使黃絹離開卡爾斯將軍而投向他。然而他是白費時間,他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做到這一點!<br /><br />  在卡爾斯將軍統治的國家之中,黃絹擔任了這樣重要的職位,倒並沒有甚麼異議。一則,是由於卡爾斯的決定,根本不允許別人有異議,二則,使道吉酋長國變成了卡爾斯的保護國,完全是黃絹的功勞,黃絹幾乎是獨力辦成這件奇蹟一樣的大事的。<br /><br />  當黃絹向卡爾斯將軍提及,她有辦法可以使道吉酋長國幾個當權的酋長,完全聽命於她之際,即使野心大得如卡爾斯將軍這樣的人,也以為她是在說夢話。可是黃絹卻真的做到了這一點!以致卡爾斯將軍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br /><br />  黃絹是憑甚麼創造了這個奇蹟的呢?就是憑著從陳維如那裡取到手的,那隻化粧箱中的文件。那一大疊紙上,徐玉音的手,寫下了道吉酋長國中,所有當權人物的一切隱私,這些隱私如果揭發出來,根據阿拉伯國家的傳統法律,每一個人都會被砍頭。而黃絹又巧妙地利用了那些人之間的矛盾,使得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的隱私一被拆穿,別人都不會放過他!<br /><br />  所以,黃絹的計畫一提出來,誰也沒有反對,使得卡爾斯將軍和她,實際上掌握了道吉酋長國的統治權。反正那些酋長,只要本身的收入不起變化,旁的甚麼也不在乎。黃絹的成功,使她攀上了另一個高峰。<br /><br />  原振俠自然也知道黃絹的成功,他隱約估計到,那是化粧箱中,那些寫滿了阿拉伯文字的紙張所起的作用。黃絹所能給他的,既然只是惆悵的回憶,他倒也並不羨慕黃絹在權力的高峰上又進了一步,他只是定期和呂特生教授保持聯絡。<br /><br />  保持聯絡的目的,是想知道,陳維如(或者應該說陳維如的靈魂)是不是曾和呂教授接觸?<br /><br />  可是每一次,原振俠都失望。呂教授的聲音,都是那麼苦澀,他的回答也總是:「沒有,甚麼信息也沒有。」<br /><br />  大約是三十多次之後,原振俠忍不住問道:「教授,會不會根本沒有靈魂?」<br /><br />  呂教授一面仍然苦笑著,一面道:「如果根本沒有,發生在徐玉音身上的事,又怎麼解釋?」<br /><br />  原振俠只好長長地嘆著氣。有時候,在聽音樂之際,他也會凝坐著,一動也不動,希望在熟悉的音樂聲中,在他自己思想集中的情形下,可以感應到陳維如和他接觸。不過,他一直沒有成功。<br /><br />  比起呂特生教授的努力來,原振俠所做的,簡直是微不足道。呂教授在離開了領事館之後的第二天,就已經致電英國的靈學研究會,聲言有重大的靈學上的發現要報告。英國靈學研究會是一個世界性的組織,會員都是極具資格的靈學家──專業的或業餘的。<br /><br />  兩個月之後,一次出席人數達到空前的靈學會議,在倫敦舉行,參加者共有兩百三十三人。<br /><br />  兩百三十一個來自世界各地的靈學研究家,聽取了呂特生和溫谷上校共同的報告。使得呂特生和溫谷遺憾的是,當他們在作報告的時候,已經拿不出任何的證據來──徐玉音死了,陳維如死了,那一批寫滿了阿拉伯文的紙張本來是最好的證物,但是也全落入了黃絹的手中。<br /><br />  不過,由於他們的報告,是如此之詳細,使得參加會議的靈學家都相信,沒有人可能憑空虛構出這樣豐富的情節來。<br /><br />  更令得靈學家們感到興趣的,是陳維如臨死之前的那一句話。於是在報告之後,所有的靈學家,都開始使用自己的獨特方法,希望能藉此和陳維如的靈魂取得聯絡。<br /><br />  那簡直是世界上有史以來,歷時最久,規模最大,參加人數最多的一次召靈聚會。各個靈學家,每人用自己的辦法,全神貫注,希望能和陳維如的靈魂接觸,突破人類在靈學上的探索。<br /><br />  這次聚會的整個經過情形,每一個靈學家所用的方法等等,在英國靈學會的特別年報中,有著極詳細的具體記載。這份特別年報有兩寸厚,自然無法作詳細的介紹。<br /><br />  使得所有對靈學有興趣的人感到沮喪的是,陳維如並沒有實現他臨死之前的諾言。沒有一個靈學家,可以和他的靈魂接觸,不論多麼努力,結果都是令人失望。<br /><br />  這令得呂特生和溫谷兩人,更是垂頭喪氣之至。呂教授自英國回來之後,又和原振俠聯絡了一下,連講話的聲調也是無精打采的。他說:「我們失敗了!唉,集中了那麼多靈學專家,結果還是失敗,這真叫人懷疑,是不是真的有靈魂這種現象存在?可是如果沒有,又怎麼解釋尼格酋長、徐玉音他們之間的事?」<br /><br />  原振俠搖頭道:「這本來是人類最難探索的一件事,人類的科學,只怕沒有法子突破這一環了!」<br /><br />  呂特生只是唉聲嘆氣,不停喃喃地道:「怎麼會,怎麼會?不應該這樣的!」<br /><br />  原振俠看到這位熱衷於靈學研究的人如此沮喪,只好安慰他道:「或許,其中還有甚麼人類無法了解的情形在內!」<br /><br />  呂特生苦笑道:「當然是,唉!」<br /><br />  呂特生在離去的時候,還不斷在嘆息著,原振俠再也想不出別的話來安慰他了。<br /><br /><br />  徐玉音的死,陳維如的自殺,成為本地頗為轟動的一件大新聞。<br /><br />  不論是多麼大的新聞,隨著時間的逝去,總會給人漸漸淡忘的。而且,陳維如和徐玉音之間發生的事,新聞界並沒有獲知真相,都以為陳維如忽然之間精神錯亂而已。<br /><br />  再加上王一恆究竟有他的影響,陳維如是他的至親,傳播媒介在報導這件事的時候,多少給王一恆一點面子,不會太過分渲染。<br /><br />  日子在過去,王一恆的日子並不好過,在他成功的一生之中,從來也未曾感到這樣苦惱過。他從青年開始奮鬥,就算不是一個成功接著一個成功,每一次挫敗,反倒更能激起他性格中堅強的一面,使他有能力克服困難,邁向新的成功。<br /><br />  他是一個站在成功巔峰的人,可是這些日子之中,他卻與快樂絕了緣。<br /><br />  他有大量的金錢,他曾幾百次告訴自己,黃絹不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他可以得到比黃絹更動人的美女!而事實上他也得到了,不只一個,都是出色之極,任何男人看了都會心跳加劇的美女。<br /><br />  可是,當那些美女,裸裎在他的面前,媚態橫生,絕無保留地給他之際,王一恆卻興趣索然。每一次,他都拋下了鉅額的支票在美女的胴體之上,然後,像是逃亡一樣地離開。<br /><br />  他能得到比黃絹更美麗的美女,但這並不能抹去他在黃絹面前的失敗。<br /><br />  他要得到黃絹!對一個事業已經成功的人來說,這種心理所形成的強烈慾望,已經不單是男女之間的情慾,而是一定要得到的,一種考驗自己能力的關口。王一恆知道,自己如果不能通過這一關的話,一切都將變得沒有意義!<br /><br />  對一個長期以來,處於順境的成功人物來說,得不到實現的願望,簡直會令他發瘋!那種焦躁,那種強烈的想要得到的煎熬,那種不能暢所欲為,受了限制而急欲衝破的期待,都令得王一恆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br /><br />  當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會雙手緊握著拳,一拳一拳打在牆上,大聲喊叫,來發洩心中積壓著的苦悶。而這種苦悶,除非願望達到,否則是全然無法用其他途徑來宣洩的。<br /><br />  王一恆就在這樣的情形下,受著痛苦的折磨,又到了一年快結束的日子了。<br /><br />  每年快結束的時候,王一恆的集團,照例有高層人士的聚會,討論一年的業績。<br /><br />  以往,在一年一度的這種聚會上,王一恆至少發表一小時以上的報告,興高采烈地敘述過去一年的成績,同時發表下一年的新計畫。<br /><br />  可是這一次,所有參加會議的人,都明顯地感到氣氛大大不對。王一恆不是神采飛揚地作報告,而只是怔怔地望著他面前的兩枝黃玫瑰。<br /><br />  黃色的玫瑰花,插在一隻銀質的小花瓶中,那本來只是會議桌上的小裝飾。桃花心木的巨大會議桌,抹得錚亮,幾乎像鏡子一樣。所以,銀質的小花瓶和玫瑰花,都在桌面上映出倒影來。<br /><br />  王一恆望著花,手指在桌面上,慢慢撫摸著。<br /><br />  來自世界各地的王氏機構的高層人員,都屏住了氣息,等王一恆說話,可是王一恆只是望著花出神。以致巨大的會議桌旁的人,都互相望著,有的顯得不安地挪動著身子,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br /><br />  難堪的沉默一直持續著,有幾個人開始輕輕地咳嗽,以提醒王一恆,應該發言了。可是王一恆卻全然不覺,又過了好一會,他才喃喃地說了一句。<br /><br />  這句話,即使是坐在離他最近的幾個人,也沒有聽清楚。在王一恆左邊的那個,是王一恆事業上最得力的助手,大著膽子問:「對不起,王先生,你說甚麼,我們沒聽清楚!」<br /><br />  王一恆連眼都不抬,手指仍在桌面上撫摸著,聲音略為提高了些:「你們看到沒有?花明明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卻只能撫摸花的虛影。」<br /><br />  由於會議室中極靜,所以王一恆的聲音雖然不是太高,還是人人聽到了。一時之間,人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表示才好。<br /><br />  最得力的助手乾咳了一下,道:「王先生──」<br /><br />  王一恆忽然長長地嘆了一聲:「虛影就在眼前,可是那根本是觸摸不到的,只是一個虛影!」<br /><br />  他說到這裡,陡然站了起來,把面前的文件夾,向左一推,叫著他得力助手的名字,道:「你來作報告吧!」<br /><br />  在眾人極度的錯愕之中,他已經轉過身,走出了會議室去。<br /><br />  王一恆甚至可以聽到,在他走出會議室之際,會議室中驚訝莫名的交頭接耳聲。可是他自己,卻有一絲怏意──這樣的會議,以前認為是頭等重要的大事,但是現在看來,卻一點意思也沒有。<br /><br />  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了──今年,純利潤是十七億美元,明年,估計本集團的利潤,可以突破二十億美元──就算是二百億美元,那又怎麼樣?能使得自己的心願達成嗎?<br /><br />  進入了自己的辦公室,王一恆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見,任何電話都不聽之後,按上按鈕,使得窗帘合攏,光線變得暗了許多。他在辦公桌後坐了下來,雙手抱住頭,一動也不動地坐著。<br /><br />  剛才離開會議室時那一絲怏意,已經迅速消失。他不再對任何事感到興趣,這並不等於他有興趣的事,就可以得到實現。<br /><br />  他陡然之間,對自己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惱恨!這種惱恨感是如此之強烈,使得他重重一拳,打在辦公桌的桌面。他的手感到一陣疼痛,那是一種對自己感到失望的痛苦自虐。他不由自主喘著氣,雙眼失神地,毫無目的地向前瞪視著。<br /><br />  他剛才那一拳,是打得如此用力,桌面震動,在桌面上的東西,都跳動了一下,本來有一疊疊起來的信件,因為震動而散跌了下來。<br /><br />  王一恆注視著那疊散跌下來的信件,他的身子突然發顫,他看到了那份純銀色的請柬。<br /><br />  那份請柬,他已經是第四次收到了!他吞下一口口水,緩緩地伸手過去,像是那美麗悅目的純銀色請柬,會像毒蛇一樣噬咬他一樣地小心,他伸出去的手甚至在發抖。<br /><br />  他的手指終於碰到了那份請柬。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視線向旁略移,看到了案頭日曆上的日子──十二月卅日。<br /><br />  以前三次,請柬也總是在十二月卅日送到。以前幾次,王一恆總是一笑置之,雖然有時,略為會引起一點好奇,但是絕未曾想過,真的會接受這個邀請。<br /><br />  而這時候,他之所以緊張得發抖,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會接受邀請。<br /><br />  王一恆緊緊地按住了請柬,然後又將它慢慢地移到了面前,再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請柬揚了開來。<br /><br />  和以前的三份,幾乎完全一樣──乍一看之下,完全是一樣的。但是王一恆立時發覺,請柬和以前不同了,本來有六種文字,這次,只有五種文字,其中沒有了阿拉伯文部分。<br /><br />  王一恆也立時想到,尼格酋長已經赴過約,所以不必再有阿拉伯文的邀請了。<br /><br />  王一恆感到口中極度地乾澀,他不自覺地一再舔著唇,一個字一個字,仔細讀著請柬上的文字:<br /><br />  「敬請台端於十二月三十一日晚十一時五十九分,獨自準時到達夏威夷群島──屆時,台端將會見到意想不到,又樂於與之見面的人物──樂意見到台端出現──」<br /><br />  王一恆閉上了眼睛,一再吸著氣。「意想不到」,這幾個字,用得多麼好!王一恆以前,無法體會到這簡單的四個字所代表的意義,但這時,他卻可以深刻地體會到,那是說,他怎麼想也想不到的事!是不是他怎麼想也想不到的事,一到那裡,一接受了這神祕的邀請,就可以變成事實呢?<br /><br />  王一恆一想到這一點,不禁心跳加劇──如果是這樣的話,他還猶豫甚麼?應該出發了!<br /><br />  他想實現自己意想不到的事,這願望是如此強烈,那實在沒有多考慮的餘地。可是,他不能不考慮的,是尼格酋長在赴約之後,所發生的事。<br /><br />  尼格酋長赴約之後,突然消失了,那表示甚麼呢?是不是在消失了之後,尼格酋長已經達成了願望?尼格酋長是有所求而去的,他會去赴約,一定是由於他的情形,和自己如今相仿,所以才去的!<br /><br />  一種強烈的願望,為了實現這個願望,可以驅使人去作任何程度的冒險。因為這個願望如果不能達到的話,整個生命,都將變得一點意義也沒有!<br /><br />  王一恆對於後來發生在徐玉音身上的事,只是約略知道一些,而且他也根本不相信這種事,所以那倒不在他的考慮之列。他只是在想:尼格酋長到哪裡去了?自己去了,是不是也一樣會消失?<br /><br />  他考慮得如此激烈,以致鼻尖之上,滲出了汗珠來。他一直盯著那請柬,直到一滴汗珠滴了下來,發出輕微的一下聲響,落在請柬上,他已經有了決定──得不到黃絹,生命全無意義,那麼,去冒一次險,又有甚麼關係!<br /><br />  當他一有了決定之後,他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他按下了對講機,通知祕書:「替我接機師!」<br /><br />  像王一恆這種大人物,當然擁有私人的噴射機,一流的機師,是二十四小時候命的。不到三分鐘,電話鈴響起,王一恆按下了通話鈕,傳來了機師活潑的聲音:「老闆,想到哪裡去?」<br /><br />  王一恆沉聲回答:「夏威夷,立時出發。」<br /><br />  半小時之後,王一恆跨出豪華大房車,機師已經在車旁恭候了。機師是一個相當熱情的西方人,有著豐富的飛行經驗,出身空軍,所以他站直了身子,向王一恆行了一個軍禮,道:「四十分鐘之後,可以起飛,十小時之後可以到達。」<br /><br />  王一恆沉聲道:「我要直飛毛夷島。」<br /><br />  機師並沒有表示任何驚訝。作為大亨的私人機師,他早已習慣了超級大亨的行動,一向是不可思議的。<br /><br />  王一恆向停著的飛機走去,機師跟在他的身邊。王一恆來的時候,沒有通知任何人,這時候,知道他登上飛機的,也只有機師一個人。<br /><br />  登上了飛機之後,王一恆在寬大柔軟的椅上坐了下來,把椅背推向後,伸長了腿。一口喝乾了一杯馬丁尼,就閉上了眼睛。<br /><br />  他在計算著,到了毛夷島之後,時間還相當充裕。在毛夷島的時間,他到達之際,應該是十二月三十日的中午時分,離約會的時間,還有三十六小時。<br /><br />  在這三十六小時之中,他可以做一點準備工作,以防備這一份請柬,根本是一個陷阱。<br /><br />  他感到很滿意,感到自己比尼格酋長有計畫。尼格酋長看來,是在毫無準備的情形下去赴約的!<br /><br />  如果到了目的地,他就能實現意想不到的願望──王一恆想到這,禁不住全身發熱。<br /><br />  機師在起飛之前三分鐘,自駕駛艙中探頭出來看王一恆時,王一恆看來好像睡著了。他沒有驚動王一恆,就使得飛機平穩地起飛。<br /><br />  王一恆當然沒有睡著,懷著熱切的願望,他心情無比的興奮。他以前從來也未曾想到過,去赴這種荒唐的約會,但這時,他全然不理會發請柬的是甚麼人,也不理會可能會有多大的代價。他只希望,請柬上的話,能夠實現,他能夠在毛夷島的針尖峰下,得到他所要得到的一切!<br /><br />  飛機一直很平穩地飛著,王一恆又給自己斟了酒,慢慢喝著。冰箱中的食物很充分,全是根據他喜愛的口味烹調的精美食物,可是王一恆卻一點也不想吃,反倒享受著空著的胃,接受酒精的那種愉快。<br /><br />  在機師報告三小時後可以到達目的地之後,王一恆令機師和地面聯絡,通知三橋武也──他機構中的一個職員,他曾在一年前要他去跟蹤尼格酋長──到機場來等候他的差遣。<br /><br />  然後,王一恆又閉上眼睛。他告訴自己,到了之後,還有三十六小時,有足夠的時間,不能太心急。自從和黃絹分手之後,已經大半年了,大半年都過去了,三十六小時,一定不能心急!<br /><br />  飛機在毛夷島的上空略一盤旋之後,就在機場上降落。王一恆一下機,就有當地的海關人員請他去辦手續,王一恆這樣的超級大亨,在辦手續時,也比常人享受到更多的方便。<br /><br />  這時,王一恆的心情,顯得十分輕鬆,是以當官員問他:「王先生,請問你來的目的是──」<br /><br />  王一恆的回答是:「我來尋找可以使我感到生命有意義,和使我快樂的願望。」<br /><br />  官員呵呵笑了起來,認為王一恆的回答,幽默而充滿了詩意。<br /><br />  機師陪著王一恆離開了官員的辦公室,走了一小段路,就進入了機場。三橋武也揮著手,一看到王一恆,就奔了過來。<br /><br />  像三橋武也這樣的小職員,他從來也沒有夢想過,有朝一日,會面對一個這樣龐大機構的最高負責人。在他這樣身分的人心目中,王一恆簡直有著高不可攀的神聖地位。所以,那使得他手足無措,在到了王一恆的面前之後,不知該如何行禮才好。<br /><br />  王一恆和善地在他肩頭拍著,道:「我要你在針尖鋒附近,替我找一個安靜的休息地方,找到了沒有?」<br /><br />  三橋武也抹著汗,道:「找到了,一幢十分精緻的小洋房,設備很齊全。」<br /><br />  王一恆向機師道:「你另外找地方去休息,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br /><br />  機師大聲答應著,王一恆和三橋向外走去,三橋急急奔向一輛車子,打開了車門,恭候王一恆上車。王一恆坐定之後,道:「你上次的報告很不錯。」<br /><br />  三橋滿面慚色,道:「上次我跟蹤任務失敗,真是對不起。」<br /><br />  王一恆道:「你先帶我,沿你上次跟蹤的路走一遍!」<br /><br />  三橋大聲答應著,駕著車,向前駛去,不一會,就已駛上了上山的路。三橋一面駕車,一面解釋著當日跟蹤尼格酋長時的情形。<br /><br />  然後,到了那個轉過山頭的彎路上,三橋把車子的速度減慢。<br /><br />  王一恆雖然第一次到這條路,但是他曾詳細研究過三橋的報告。王一恆知道,尼格酋長就是在轉了這個彎之後,神祕失蹤的,是以他也不禁有點緊張。<br /><br />  三橋的氣息也有點急促,道:「就到這裡為止,當時,酋長的車在前面,先轉過彎去,我跟著轉過彎──」<br /><br />  車子在三橋的語聲中,轉過了那個彎角,仍然是山壁,蒼翠的樹木,甚麼異樣也沒有。王一恆緩緩吸了一口氣,三橋在繼續著:「前面的車子就突然不見了!」<br /><br />  王一恆沉聲道:「停車!」<br /><br />  三橋把車子駛近路邊,停了下來,王一恆下了車,有幾輛車子在路上駛過。這個太平洋的小島,雖然已是著名的旅遊區,但還是十分寧靜。王一恆四面看著,遠處山峰隱約,風光怡人。<br /><br />  王一恆看了一會,轉過頭來,問:「這離針尖峰有多遠?」<br /><br />  三橋恭敬地答:「不遠,五分鐘就可以到了!」<br /><br />  王一恆想了一會,實在想不出尼格酋長連人帶車失蹤的原因。他默然上了車,吩咐三橋:「到針尖峰去!」<br /><br />  三橋繼續駕車,已經可以看到針尖峰。針尖峰海拔不過八百公尺,並不算高,可是形狀十分奇特。<br /><br />  車子在峰下的空地停了下來。空地上停著幾輛旅遊車,不少旅客,正在用這個形狀奇特的山峰作背景拍照。<br /><br />  這一次,王一恆並沒有下車。他看了看錶,離約會的時間還有三十多小時,這三十多小時,只怕是他一生中最憂急的等候了。到了約會時間,來到這裡,究竟是不是可以見到自己樂於見到的人?究竟是不是會有自己樂於發生的事發生?<br /><br />  還是結果是像尼格酋長一樣,莫名其妙失了蹤,而且,忽然變成了一個本來與之毫不相干的女人?<br /><br />  王一恆心情的焦迫,是可想而知的,因為在三十多小時之後,就要有不可測的事,發生在他的身上。<br /><br />  他在峰下並沒有逗留多久,就上了車,車子又行駛了三分鐘左右,就到了一幢十分精緻的小洋房前,停了下來。三橋下車,替王一恆打開門,帶著王一恆進了小洋房,裡面的佈置也十分精緻。<br /><br />  在王一恆表示滿意之後,三橋看來有點賊頭賊腦地道:「王先生,如果你要人作陪的話,我可以安排,一小時之內,就會有世界上最動人的女郎來──」<br /><br />  王一恆瞪了三橋一眼,嚇得三橋不敢再講下去,只是一面鞠躬,一面後退。<br /><br />  王一恆嘆了一聲,他並沒有責怪三橋的意思,只是心中道:世界上最動人的女郎──我就是為了她而來的!明知希望是如此微渺,可是我有甚麼辦法?除了把希望寄託在不可測的怪異之外,還有甚麼辦法?<br /><br />  他從來也未曾想到過,以他的地位,超過三十年的成功,結果還會懷著如此徬徨的心情,來赴這樣的約會!人生的意義究竟是甚麼呢?<br /><br />  他在揮手令三橋離去,並且吩咐他,如果未曾接到通知,絕不可以來打擾他之後,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開始思索。<br /><br />  究竟怎樣才能使一個人滿足?在世界上所有的人看來,他,王一恆,商業巨擘,擁有數不盡的財產,應該是世上最滿足的人了。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根本不滿足!他的不滿足,甚至不是在見到了黃絹,和得不到黃絹之後才開始的。<br /><br />  這時候,他有機會一個人靜下來,好好回想一下,自己那種不滿足的心情,是甚麼時候開始的?是從財富已累積到了他這一輩子無論如何都用不完的時候開始的?在那時候,金錢對他已經沒有意義了,多賺了一億英鎊,在任何人來說,都是值得高興的事,但對他來說,卻仍然是麻木的,引不起興奮的反應。<br /><br />  作為一個男人,他自然希望以自己的身體去征服他想征服的女人。然而,到了任何女人,只要他略為招一下手,就會投懷送抱的時候,還有甚麼樂趣?<br /><br />  而且他更知道,吸引那些女人的,並不是他這個人的本身,而只不過是他的金錢。這種感覺,他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得到。當那些女人緊纏著他,表演著她們的歡愉之際,王一恆有好多次忍不住高聲大叫:「假的!你們是為了我的錢在喘息!為了我的錢在歡愉!」<br /><br />  樂趣本來已逐漸在減少,那種不滿足的情緒,像是積鬱著的岩漿一樣,平時不知如何宣洩。黃絹是一個引子,引得岩漿噴射而出,使他知道,他實實在在,找不到歡樂,找不到愛情,得不到滿足!憑他自己的力量既然無法做得到,他除了來赴約之外,還有甚麼辦法?<br /><br />  王一恆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一面鏡子之前,看著鏡中反映的自己。他吃驚於自己的愁苦,那是發自內心的愁苦──他想得到一個女人,可是卻無法得到!在這樣的時候,一個出色成功的大富豪,和一個貧窮潦倒的普通人,實在沒有甚麼分別,他們一樣得不到自己要的東西!<br /><br />  王一恆陡地轉過頭去,不去看他鏡中的自己。他的雙手緊緊握著拳,不由自主,自喉際深處,發出了痛苦的呼叫聲,而且,身子慢慢蹲下來,像是野獸一樣,蜷伏著,心中在盡他一切的氣力在叫:讓我得到!讓我得到!<br /><br />  這時,王一恆的那種痛苦,只怕即使給他最親近的人看到了,也未必認得出來是他!<br /><br />  他不知自己蹲了多久,當他慢慢又舒直身子之際,天色已經漸漸黑下來了。<br /><br />  他並沒有站起來,只是躺在地毯上,胸脯起伏著。他早已料到這三十多小時不好過,可是也未曾料到,時間竟然過得如此之緩慢,他甚至是一秒一秒在數著時間。要是他可以肯定,自己在數了十萬多秒之後,肯定可以看到黃絹,肯定黃絹會投入他的懷抱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開始,一二三四數下去,可是,誰知道三十小時之後,會發生甚麼事?<br /><br />  然而,他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只好等下去。</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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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遂心意王一恆赴約



  王一恆噴出雪茄的煙霧。他那口煙吸得那樣深,以致他整個臉,全被噴出來的煙遮沒了,令得他對面的原振俠,一剎那間,完全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

  等到煙散開來之後,王一恆看來像是甚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只是「嗯」地一聲,道:「這樣,本地警方也不會再來麻煩我了!」

  原振俠想不到,王一恆在聽到了陳維如的死訊之後,反應竟如此冷淡。他感到了一股涼意,也對眼前這個到處受人崇敬的人,產生了極度的鄙夷之感。他冷冷地道:「我想是──我告辭了!」

  王一恆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留下來。可是原振俠由於心頭的鄙夷實在太甚,假裝看不見,轉身走向門口。

  王一恆不得不站了起來,道:「請等一等。」

  原振俠站定,並不轉過身來。王一恆不知有多久沒有受過這種不禮貌的待遇了,那使他感到自己的財力,還不是可以使自己每一件事都如心願。他忍著心頭的怒意,道:「黃小姐,她──」

  原振俠這時道:「黃絹只怕已在她的專機上,她有重要的事務要處理,回去了!」

  原振俠講完這幾句話之後,拉開了門,向外就走。王一恆不由自主之間,手指太用力,把他指中的雪茄,捏得變了形。

  黃絹看來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他的暗示已經再明顯也沒有,黃絹絕無可能不明白的,但是黃絹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王一恆甚至不由自主發起抖來,他感到羞辱,也感到憤怒。多少年來,他一直在成功的坦途上邁步前進,他所要得到的東西,終於可以加倍得到,再驕傲的女人,他都有辦法一個眼色,就使得那女人跟著他走。可是黃絹,根本沒將他放在心上!

  他用力轉過身來,把雪茄重重地按熄在煙灰盅上。他感到自己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跳動著,他忍不住高聲叫了起來:「我一定要得到你!看著,我一定要得到你,一定要!」

  當大富豪王一恆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得到甚麼的時候,通常真是可以得到。可是在一定要得到黃絹的這一點上,王一恆卻一點進展也沒有。

  王一恆已經盡他所能了。他先是用鉅款──驚人的天文數字,賄賂卡爾斯將軍的兩個親信,那是通過一個法國的大軍火商去進行的。這兩個親信收了鉅款之後,所要做的工作,只是向王一恆提供黃絹在當地的活動,包括她和卡爾斯將軍的一切日常生活。

  當然,這兩個收受了鉅款的官員,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在「適當的時機」,那當然是卡爾斯將軍不和黃絹在一起的時候,向卡爾斯將軍暗示,黃絹對她的權位表示滿意,但是對卡爾斯將軍作為一個男人,表示不滿。而且,更暗示黃絹另有所戀,對方是某亞洲豪富。

  王一恆的目標是,只要引起了卡爾斯將軍的妒意,黃絹就會失勢。

  可是結果卻使王一恆目瞪口呆。那兩個親信之一,果然在適當時機,提到了這點,卡爾斯將軍在一聲不響聽完之後,所採取的行動,真令王一恆傷心。

  卡爾斯將軍的行動是,先是陰森森地一笑,道:「是嗎?」然後,在那個親信還沒有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卡爾斯將軍已經掣鎗在手,一鎗轟去了那親信的半邊腦袋。

  這件事發生之後,另一個僥倖未死的受賄者告訴王一恆:「把你的財產全部給我,也不會替你再做任何事了!」

  王一恆倒並不痛惜他花出去的冤枉錢,只是那種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使他難以忍受。當然,即使受到這樣的挫敗,王一恆還是有別的方法,可以知道黃絹的消息的。

  當卡爾斯將軍的勢力,突然伸進了道吉酋長國,使得道吉酋長國的領導人,甘願把酋長國置於卡爾斯將軍的保護之下的時候,全世界都為之愕然,大批政治分析家幾乎都要跳樓自殺,因為這幾乎是絕無可能的事!這樣一來,卡爾斯將軍的手中,不但有鑽石,而且有了石油,這可以使他瘋狂的野心,又得到了進一步的拓展。

  在這件大事變為事實之後的一個月,在一次盛大的閱兵典禮上,卡爾斯將軍令全副武裝的黃絹,站在檢閱台上,和她並立。並且當場宣布黃絹的軍銜是將軍,職位是全國武裝部隊的副總司令,而總司令是卡爾斯自己。

  這一個宣布,使黃絹成為這個國家,名正言順地除了卡爾斯之外的最重要人物。

  當王一恆接到這個消息,並且看到經由人造衛星傳達過來的圖片之際,他難過得閉上了眼睛。卡爾斯能給黃絹的,他絕對無法做得到──他能給黃絹的,只不過是他是一個生理正常的男人,而生理正常的男人,全世界大約有二十億之多!

  王一恆,這個多少年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大富豪,終於感到了他事業上的成功,實在不算是甚麼,一點也不能給他帶來成功的樂趣。難怪黃絹會根本不將他的追求放在眼裡!

  那一天,王一恆沒有接見任何客人,只是獨處一室,雙手緊緊地抱著頭,思索著可以有甚麼力量,使黃絹離開卡爾斯將軍而投向他。然而他是白費時間,他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做到這一點!

  在卡爾斯將軍統治的國家之中,黃絹擔任了這樣重要的職位,倒並沒有甚麼異議。一則,是由於卡爾斯的決定,根本不允許別人有異議,二則,使道吉酋長國變成了卡爾斯的保護國,完全是黃絹的功勞,黃絹幾乎是獨力辦成這件奇蹟一樣的大事的。

  當黃絹向卡爾斯將軍提及,她有辦法可以使道吉酋長國幾個當權的酋長,完全聽命於她之際,即使野心大得如卡爾斯將軍這樣的人,也以為她是在說夢話。可是黃絹卻真的做到了這一點!以致卡爾斯將軍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黃絹是憑甚麼創造了這個奇蹟的呢?就是憑著從陳維如那裡取到手的,那隻化粧箱中的文件。那一大疊紙上,徐玉音的手,寫下了道吉酋長國中,所有當權人物的一切隱私,這些隱私如果揭發出來,根據阿拉伯國家的傳統法律,每一個人都會被砍頭。而黃絹又巧妙地利用了那些人之間的矛盾,使得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的隱私一被拆穿,別人都不會放過他!

  所以,黃絹的計畫一提出來,誰也沒有反對,使得卡爾斯將軍和她,實際上掌握了道吉酋長國的統治權。反正那些酋長,只要本身的收入不起變化,旁的甚麼也不在乎。黃絹的成功,使她攀上了另一個高峰。

  原振俠自然也知道黃絹的成功,他隱約估計到,那是化粧箱中,那些寫滿了阿拉伯文字的紙張所起的作用。黃絹所能給他的,既然只是惆悵的回憶,他倒也並不羨慕黃絹在權力的高峰上又進了一步,他只是定期和呂特生教授保持聯絡。

  保持聯絡的目的,是想知道,陳維如(或者應該說陳維如的靈魂)是不是曾和呂教授接觸?

  可是每一次,原振俠都失望。呂教授的聲音,都是那麼苦澀,他的回答也總是:「沒有,甚麼信息也沒有。」

  大約是三十多次之後,原振俠忍不住問道:「教授,會不會根本沒有靈魂?」

  呂教授一面仍然苦笑著,一面道:「如果根本沒有,發生在徐玉音身上的事,又怎麼解釋?」

  原振俠只好長長地嘆著氣。有時候,在聽音樂之際,他也會凝坐著,一動也不動,希望在熟悉的音樂聲中,在他自己思想集中的情形下,可以感應到陳維如和他接觸。不過,他一直沒有成功。

  比起呂特生教授的努力來,原振俠所做的,簡直是微不足道。呂教授在離開了領事館之後的第二天,就已經致電英國的靈學研究會,聲言有重大的靈學上的發現要報告。英國靈學研究會是一個世界性的組織,會員都是極具資格的靈學家──專業的或業餘的。

  兩個月之後,一次出席人數達到空前的靈學會議,在倫敦舉行,參加者共有兩百三十三人。

  兩百三十一個來自世界各地的靈學研究家,聽取了呂特生和溫谷上校共同的報告。使得呂特生和溫谷遺憾的是,當他們在作報告的時候,已經拿不出任何的證據來──徐玉音死了,陳維如死了,那一批寫滿了阿拉伯文的紙張本來是最好的證物,但是也全落入了黃絹的手中。

  不過,由於他們的報告,是如此之詳細,使得參加會議的靈學家都相信,沒有人可能憑空虛構出這樣豐富的情節來。

  更令得靈學家們感到興趣的,是陳維如臨死之前的那一句話。於是在報告之後,所有的靈學家,都開始使用自己的獨特方法,希望能藉此和陳維如的靈魂取得聯絡。

  那簡直是世界上有史以來,歷時最久,規模最大,參加人數最多的一次召靈聚會。各個靈學家,每人用自己的辦法,全神貫注,希望能和陳維如的靈魂接觸,突破人類在靈學上的探索。

  這次聚會的整個經過情形,每一個靈學家所用的方法等等,在英國靈學會的特別年報中,有著極詳細的具體記載。這份特別年報有兩寸厚,自然無法作詳細的介紹。

  使得所有對靈學有興趣的人感到沮喪的是,陳維如並沒有實現他臨死之前的諾言。沒有一個靈學家,可以和他的靈魂接觸,不論多麼努力,結果都是令人失望。

  這令得呂特生和溫谷兩人,更是垂頭喪氣之至。呂教授自英國回來之後,又和原振俠聯絡了一下,連講話的聲調也是無精打采的。他說:「我們失敗了!唉,集中了那麼多靈學專家,結果還是失敗,這真叫人懷疑,是不是真的有靈魂這種現象存在?可是如果沒有,又怎麼解釋尼格酋長、徐玉音他們之間的事?」

  原振俠搖頭道:「這本來是人類最難探索的一件事,人類的科學,只怕沒有法子突破這一環了!」

  呂特生只是唉聲嘆氣,不停喃喃地道:「怎麼會,怎麼會?不應該這樣的!」

  原振俠看到這位熱衷於靈學研究的人如此沮喪,只好安慰他道:「或許,其中還有甚麼人類無法了解的情形在內!」

  呂特生苦笑道:「當然是,唉!」

  呂特生在離去的時候,還不斷在嘆息著,原振俠再也想不出別的話來安慰他了。


  徐玉音的死,陳維如的自殺,成為本地頗為轟動的一件大新聞。

  不論是多麼大的新聞,隨著時間的逝去,總會給人漸漸淡忘的。而且,陳維如和徐玉音之間發生的事,新聞界並沒有獲知真相,都以為陳維如忽然之間精神錯亂而已。

  再加上王一恆究竟有他的影響,陳維如是他的至親,傳播媒介在報導這件事的時候,多少給王一恆一點面子,不會太過分渲染。

  日子在過去,王一恆的日子並不好過,在他成功的一生之中,從來也未曾感到這樣苦惱過。他從青年開始奮鬥,就算不是一個成功接著一個成功,每一次挫敗,反倒更能激起他性格中堅強的一面,使他有能力克服困難,邁向新的成功。

  他是一個站在成功巔峰的人,可是這些日子之中,他卻與快樂絕了緣。

  他有大量的金錢,他曾幾百次告訴自己,黃絹不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他可以得到比黃絹更動人的美女!而事實上他也得到了,不只一個,都是出色之極,任何男人看了都會心跳加劇的美女。

  可是,當那些美女,裸裎在他的面前,媚態橫生,絕無保留地給他之際,王一恆卻興趣索然。每一次,他都拋下了鉅額的支票在美女的胴體之上,然後,像是逃亡一樣地離開。

  他能得到比黃絹更美麗的美女,但這並不能抹去他在黃絹面前的失敗。

  他要得到黃絹!對一個事業已經成功的人來說,這種心理所形成的強烈慾望,已經不單是男女之間的情慾,而是一定要得到的,一種考驗自己能力的關口。王一恆知道,自己如果不能通過這一關的話,一切都將變得沒有意義!

  對一個長期以來,處於順境的成功人物來說,得不到實現的願望,簡直會令他發瘋!那種焦躁,那種強烈的想要得到的煎熬,那種不能暢所欲為,受了限制而急欲衝破的期待,都令得王一恆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

  當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會雙手緊握著拳,一拳一拳打在牆上,大聲喊叫,來發洩心中積壓著的苦悶。而這種苦悶,除非願望達到,否則是全然無法用其他途徑來宣洩的。

  王一恆就在這樣的情形下,受著痛苦的折磨,又到了一年快結束的日子了。

  每年快結束的時候,王一恆的集團,照例有高層人士的聚會,討論一年的業績。

  以往,在一年一度的這種聚會上,王一恆至少發表一小時以上的報告,興高采烈地敘述過去一年的成績,同時發表下一年的新計畫。

  可是這一次,所有參加會議的人,都明顯地感到氣氛大大不對。王一恆不是神采飛揚地作報告,而只是怔怔地望著他面前的兩枝黃玫瑰。

  黃色的玫瑰花,插在一隻銀質的小花瓶中,那本來只是會議桌上的小裝飾。桃花心木的巨大會議桌,抹得錚亮,幾乎像鏡子一樣。所以,銀質的小花瓶和玫瑰花,都在桌面上映出倒影來。

  王一恆望著花,手指在桌面上,慢慢撫摸著。

  來自世界各地的王氏機構的高層人員,都屏住了氣息,等王一恆說話,可是王一恆只是望著花出神。以致巨大的會議桌旁的人,都互相望著,有的顯得不安地挪動著身子,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難堪的沉默一直持續著,有幾個人開始輕輕地咳嗽,以提醒王一恆,應該發言了。可是王一恆卻全然不覺,又過了好一會,他才喃喃地說了一句。

  這句話,即使是坐在離他最近的幾個人,也沒有聽清楚。在王一恆左邊的那個,是王一恆事業上最得力的助手,大著膽子問:「對不起,王先生,你說甚麼,我們沒聽清楚!」

  王一恆連眼都不抬,手指仍在桌面上撫摸著,聲音略為提高了些:「你們看到沒有?花明明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卻只能撫摸花的虛影。」

  由於會議室中極靜,所以王一恆的聲音雖然不是太高,還是人人聽到了。一時之間,人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表示才好。

  最得力的助手乾咳了一下,道:「王先生──」

  王一恆忽然長長地嘆了一聲:「虛影就在眼前,可是那根本是觸摸不到的,只是一個虛影!」

  他說到這裡,陡然站了起來,把面前的文件夾,向左一推,叫著他得力助手的名字,道:「你來作報告吧!」

  在眾人極度的錯愕之中,他已經轉過身,走出了會議室去。

  王一恆甚至可以聽到,在他走出會議室之際,會議室中驚訝莫名的交頭接耳聲。可是他自己,卻有一絲怏意──這樣的會議,以前認為是頭等重要的大事,但是現在看來,卻一點意思也沒有。

  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了──今年,純利潤是十七億美元,明年,估計本集團的利潤,可以突破二十億美元──就算是二百億美元,那又怎麼樣?能使得自己的心願達成嗎?

  進入了自己的辦公室,王一恆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見,任何電話都不聽之後,按上按鈕,使得窗帘合攏,光線變得暗了許多。他在辦公桌後坐了下來,雙手抱住頭,一動也不動地坐著。

  剛才離開會議室時那一絲怏意,已經迅速消失。他不再對任何事感到興趣,這並不等於他有興趣的事,就可以得到實現。

  他陡然之間,對自己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惱恨!這種惱恨感是如此之強烈,使得他重重一拳,打在辦公桌的桌面。他的手感到一陣疼痛,那是一種對自己感到失望的痛苦自虐。他不由自主喘著氣,雙眼失神地,毫無目的地向前瞪視著。

  他剛才那一拳,是打得如此用力,桌面震動,在桌面上的東西,都跳動了一下,本來有一疊疊起來的信件,因為震動而散跌了下來。

  王一恆注視著那疊散跌下來的信件,他的身子突然發顫,他看到了那份純銀色的請柬。

  那份請柬,他已經是第四次收到了!他吞下一口口水,緩緩地伸手過去,像是那美麗悅目的純銀色請柬,會像毒蛇一樣噬咬他一樣地小心,他伸出去的手甚至在發抖。

  他的手指終於碰到了那份請柬。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視線向旁略移,看到了案頭日曆上的日子──十二月卅日。

  以前三次,請柬也總是在十二月卅日送到。以前幾次,王一恆總是一笑置之,雖然有時,略為會引起一點好奇,但是絕未曾想過,真的會接受這個邀請。

  而這時候,他之所以緊張得發抖,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會接受邀請。

  王一恆緊緊地按住了請柬,然後又將它慢慢地移到了面前,再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請柬揚了開來。

  和以前的三份,幾乎完全一樣──乍一看之下,完全是一樣的。但是王一恆立時發覺,請柬和以前不同了,本來有六種文字,這次,只有五種文字,其中沒有了阿拉伯文部分。

  王一恆也立時想到,尼格酋長已經赴過約,所以不必再有阿拉伯文的邀請了。

  王一恆感到口中極度地乾澀,他不自覺地一再舔著唇,一個字一個字,仔細讀著請柬上的文字:

  「敬請台端於十二月三十一日晚十一時五十九分,獨自準時到達夏威夷群島──屆時,台端將會見到意想不到,又樂於與之見面的人物──樂意見到台端出現──」

  王一恆閉上了眼睛,一再吸著氣。「意想不到」,這幾個字,用得多麼好!王一恆以前,無法體會到這簡單的四個字所代表的意義,但這時,他卻可以深刻地體會到,那是說,他怎麼想也想不到的事!是不是他怎麼想也想不到的事,一到那裡,一接受了這神祕的邀請,就可以變成事實呢?

  王一恆一想到這一點,不禁心跳加劇──如果是這樣的話,他還猶豫甚麼?應該出發了!

  他想實現自己意想不到的事,這願望是如此強烈,那實在沒有多考慮的餘地。可是,他不能不考慮的,是尼格酋長在赴約之後,所發生的事。

  尼格酋長赴約之後,突然消失了,那表示甚麼呢?是不是在消失了之後,尼格酋長已經達成了願望?尼格酋長是有所求而去的,他會去赴約,一定是由於他的情形,和自己如今相仿,所以才去的!

  一種強烈的願望,為了實現這個願望,可以驅使人去作任何程度的冒險。因為這個願望如果不能達到的話,整個生命,都將變得一點意義也沒有!

  王一恆對於後來發生在徐玉音身上的事,只是約略知道一些,而且他也根本不相信這種事,所以那倒不在他的考慮之列。他只是在想:尼格酋長到哪裡去了?自己去了,是不是也一樣會消失?

  他考慮得如此激烈,以致鼻尖之上,滲出了汗珠來。他一直盯著那請柬,直到一滴汗珠滴了下來,發出輕微的一下聲響,落在請柬上,他已經有了決定──得不到黃絹,生命全無意義,那麼,去冒一次險,又有甚麼關係!

  當他一有了決定之後,他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他按下了對講機,通知祕書:「替我接機師!」

  像王一恆這種大人物,當然擁有私人的噴射機,一流的機師,是二十四小時候命的。不到三分鐘,電話鈴響起,王一恆按下了通話鈕,傳來了機師活潑的聲音:「老闆,想到哪裡去?」

  王一恆沉聲回答:「夏威夷,立時出發。」

  半小時之後,王一恆跨出豪華大房車,機師已經在車旁恭候了。機師是一個相當熱情的西方人,有著豐富的飛行經驗,出身空軍,所以他站直了身子,向王一恆行了一個軍禮,道:「四十分鐘之後,可以起飛,十小時之後可以到達。」

  王一恆沉聲道:「我要直飛毛夷島。」

  機師並沒有表示任何驚訝。作為大亨的私人機師,他早已習慣了超級大亨的行動,一向是不可思議的。

  王一恆向停著的飛機走去,機師跟在他的身邊。王一恆來的時候,沒有通知任何人,這時候,知道他登上飛機的,也只有機師一個人。

  登上了飛機之後,王一恆在寬大柔軟的椅上坐了下來,把椅背推向後,伸長了腿。一口喝乾了一杯馬丁尼,就閉上了眼睛。

  他在計算著,到了毛夷島之後,時間還相當充裕。在毛夷島的時間,他到達之際,應該是十二月三十日的中午時分,離約會的時間,還有三十六小時。

  在這三十六小時之中,他可以做一點準備工作,以防備這一份請柬,根本是一個陷阱。

  他感到很滿意,感到自己比尼格酋長有計畫。尼格酋長看來,是在毫無準備的情形下去赴約的!

  如果到了目的地,他就能實現意想不到的願望──王一恆想到這,禁不住全身發熱。

  機師在起飛之前三分鐘,自駕駛艙中探頭出來看王一恆時,王一恆看來好像睡著了。他沒有驚動王一恆,就使得飛機平穩地起飛。

  王一恆當然沒有睡著,懷著熱切的願望,他心情無比的興奮。他以前從來也未曾想到過,去赴這種荒唐的約會,但這時,他全然不理會發請柬的是甚麼人,也不理會可能會有多大的代價。他只希望,請柬上的話,能夠實現,他能夠在毛夷島的針尖峰下,得到他所要得到的一切!

  飛機一直很平穩地飛著,王一恆又給自己斟了酒,慢慢喝著。冰箱中的食物很充分,全是根據他喜愛的口味烹調的精美食物,可是王一恆卻一點也不想吃,反倒享受著空著的胃,接受酒精的那種愉快。

  在機師報告三小時後可以到達目的地之後,王一恆令機師和地面聯絡,通知三橋武也──他機構中的一個職員,他曾在一年前要他去跟蹤尼格酋長──到機場來等候他的差遣。

  然後,王一恆又閉上眼睛。他告訴自己,到了之後,還有三十六小時,有足夠的時間,不能太心急。自從和黃絹分手之後,已經大半年了,大半年都過去了,三十六小時,一定不能心急!

  飛機在毛夷島的上空略一盤旋之後,就在機場上降落。王一恆一下機,就有當地的海關人員請他去辦手續,王一恆這樣的超級大亨,在辦手續時,也比常人享受到更多的方便。

  這時,王一恆的心情,顯得十分輕鬆,是以當官員問他:「王先生,請問你來的目的是──」

  王一恆的回答是:「我來尋找可以使我感到生命有意義,和使我快樂的願望。」

  官員呵呵笑了起來,認為王一恆的回答,幽默而充滿了詩意。

  機師陪著王一恆離開了官員的辦公室,走了一小段路,就進入了機場。三橋武也揮著手,一看到王一恆,就奔了過來。

  像三橋武也這樣的小職員,他從來也沒有夢想過,有朝一日,會面對一個這樣龐大機構的最高負責人。在他這樣身分的人心目中,王一恆簡直有著高不可攀的神聖地位。所以,那使得他手足無措,在到了王一恆的面前之後,不知該如何行禮才好。

  王一恆和善地在他肩頭拍著,道:「我要你在針尖鋒附近,替我找一個安靜的休息地方,找到了沒有?」

  三橋武也抹著汗,道:「找到了,一幢十分精緻的小洋房,設備很齊全。」

  王一恆向機師道:「你另外找地方去休息,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機師大聲答應著,王一恆和三橋向外走去,三橋急急奔向一輛車子,打開了車門,恭候王一恆上車。王一恆坐定之後,道:「你上次的報告很不錯。」

  三橋滿面慚色,道:「上次我跟蹤任務失敗,真是對不起。」

  王一恆道:「你先帶我,沿你上次跟蹤的路走一遍!」

  三橋大聲答應著,駕著車,向前駛去,不一會,就已駛上了上山的路。三橋一面駕車,一面解釋著當日跟蹤尼格酋長時的情形。

  然後,到了那個轉過山頭的彎路上,三橋把車子的速度減慢。

  王一恆雖然第一次到這條路,但是他曾詳細研究過三橋的報告。王一恆知道,尼格酋長就是在轉了這個彎之後,神祕失蹤的,是以他也不禁有點緊張。

  三橋的氣息也有點急促,道:「就到這裡為止,當時,酋長的車在前面,先轉過彎去,我跟著轉過彎──」

  車子在三橋的語聲中,轉過了那個彎角,仍然是山壁,蒼翠的樹木,甚麼異樣也沒有。王一恆緩緩吸了一口氣,三橋在繼續著:「前面的車子就突然不見了!」

  王一恆沉聲道:「停車!」

  三橋把車子駛近路邊,停了下來,王一恆下了車,有幾輛車子在路上駛過。這個太平洋的小島,雖然已是著名的旅遊區,但還是十分寧靜。王一恆四面看著,遠處山峰隱約,風光怡人。

  王一恆看了一會,轉過頭來,問:「這離針尖峰有多遠?」

  三橋恭敬地答:「不遠,五分鐘就可以到了!」

  王一恆想了一會,實在想不出尼格酋長連人帶車失蹤的原因。他默然上了車,吩咐三橋:「到針尖峰去!」

  三橋繼續駕車,已經可以看到針尖峰。針尖峰海拔不過八百公尺,並不算高,可是形狀十分奇特。

  車子在峰下的空地停了下來。空地上停著幾輛旅遊車,不少旅客,正在用這個形狀奇特的山峰作背景拍照。

  這一次,王一恆並沒有下車。他看了看錶,離約會的時間還有三十多小時,這三十多小時,只怕是他一生中最憂急的等候了。到了約會時間,來到這裡,究竟是不是可以見到自己樂於見到的人?究竟是不是會有自己樂於發生的事發生?

  還是結果是像尼格酋長一樣,莫名其妙失了蹤,而且,忽然變成了一個本來與之毫不相干的女人?

  王一恆心情的焦迫,是可想而知的,因為在三十多小時之後,就要有不可測的事,發生在他的身上。

  他在峰下並沒有逗留多久,就上了車,車子又行駛了三分鐘左右,就到了一幢十分精緻的小洋房前,停了下來。三橋下車,替王一恆打開門,帶著王一恆進了小洋房,裡面的佈置也十分精緻。

  在王一恆表示滿意之後,三橋看來有點賊頭賊腦地道:「王先生,如果你要人作陪的話,我可以安排,一小時之內,就會有世界上最動人的女郎來──」

  王一恆瞪了三橋一眼,嚇得三橋不敢再講下去,只是一面鞠躬,一面後退。

  王一恆嘆了一聲,他並沒有責怪三橋的意思,只是心中道:世界上最動人的女郎──我就是為了她而來的!明知希望是如此微渺,可是我有甚麼辦法?除了把希望寄託在不可測的怪異之外,還有甚麼辦法?

  他從來也未曾想到過,以他的地位,超過三十年的成功,結果還會懷著如此徬徨的心情,來赴這樣的約會!人生的意義究竟是甚麼呢?

  他在揮手令三橋離去,並且吩咐他,如果未曾接到通知,絕不可以來打擾他之後,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開始思索。

  究竟怎樣才能使一個人滿足?在世界上所有的人看來,他,王一恆,商業巨擘,擁有數不盡的財產,應該是世上最滿足的人了。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根本不滿足!他的不滿足,甚至不是在見到了黃絹,和得不到黃絹之後才開始的。

  這時候,他有機會一個人靜下來,好好回想一下,自己那種不滿足的心情,是甚麼時候開始的?是從財富已累積到了他這一輩子無論如何都用不完的時候開始的?在那時候,金錢對他已經沒有意義了,多賺了一億英鎊,在任何人來說,都是值得高興的事,但對他來說,卻仍然是麻木的,引不起興奮的反應。

  作為一個男人,他自然希望以自己的身體去征服他想征服的女人。然而,到了任何女人,只要他略為招一下手,就會投懷送抱的時候,還有甚麼樂趣?

  而且他更知道,吸引那些女人的,並不是他這個人的本身,而只不過是他的金錢。這種感覺,他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得到。當那些女人緊纏著他,表演著她們的歡愉之際,王一恆有好多次忍不住高聲大叫:「假的!你們是為了我的錢在喘息!為了我的錢在歡愉!」

  樂趣本來已逐漸在減少,那種不滿足的情緒,像是積鬱著的岩漿一樣,平時不知如何宣洩。黃絹是一個引子,引得岩漿噴射而出,使他知道,他實實在在,找不到歡樂,找不到愛情,得不到滿足!憑他自己的力量既然無法做得到,他除了來赴約之外,還有甚麼辦法?

  王一恆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一面鏡子之前,看著鏡中反映的自己。他吃驚於自己的愁苦,那是發自內心的愁苦──他想得到一個女人,可是卻無法得到!在這樣的時候,一個出色成功的大富豪,和一個貧窮潦倒的普通人,實在沒有甚麼分別,他們一樣得不到自己要的東西!

  王一恆陡地轉過頭去,不去看他鏡中的自己。他的雙手緊緊握著拳,不由自主,自喉際深處,發出了痛苦的呼叫聲,而且,身子慢慢蹲下來,像是野獸一樣,蜷伏著,心中在盡他一切的氣力在叫:讓我得到!讓我得到!

  這時,王一恆的那種痛苦,只怕即使給他最親近的人看到了,也未必認得出來是他!

  他不知自己蹲了多久,當他慢慢又舒直身子之際,天色已經漸漸黑下來了。

  他並沒有站起來,只是躺在地毯上,胸脯起伏著。他早已料到這三十多小時不好過,可是也未曾料到,時間竟然過得如此之緩慢,他甚至是一秒一秒在數著時間。要是他可以肯定,自己在數了十萬多秒之後,肯定可以看到黃絹,肯定黃絹會投入他的懷抱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開始,一二三四數下去,可是,誰知道三十小時之後,會發生甚麼事?

  然而,他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只好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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