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六章 陳維如迷糊殺嬌妻</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六章 陳維如迷糊殺嬌妻</h3><br /><br />  在王一恆更感到狼狽,還來不及說話時,黃絹已咯咯笑了起來,道:「看起來,今天晚上,我倒有空,是你沒有空!」<br /><br />  王一恆一時之間,無法應付黃絹的諷刺。而這時候,對講機中傳來了祕書的急叫聲:「喂!喂!你不能進去!」<br /><br />  同時,有重物墜地的聲音,和好幾個人的驚叫聲,還夾雜著那個人帶著哭音的叫聲:「舅舅!我有要緊的事,要見你!」<br /><br />  原振俠也站了起來,和黃絹交換了一下眼色。辦公室的門上,已經傳來了撞擊聲。王一恆十分氣憤地重重按下了一個按鈕,辦公室的門打開,一個人幾乎是直仆跌了進來的。<br /><br />  那個人一進來,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辦公室中還有別的人在,直衝到了辦公桌之前。如果不是有一張辦公桌隔著,他一定直撲到王一恆的身上了!<br /><br />  他的雙手撐在桌上,大口喘著氣,額上青筋暴綻,滿臉都是汗珠。一看到他的情形,就可以知道他正遭逢著極大的困難。<br /><br />  而當這個人站定了身子之後,原振俠也呆住了!<br /><br />  剛才他一聽得那哭聲,就肯定那是一個熟人所發出來的聲音,但是他無論怎麼想,也想不到會是這個人──衝進王一恆辦公室來的人是陳維如!<br /><br />  原振俠從來不知道,陳維如是這個大富豪的外甥。陳維如剛才叫王一恆舅舅,舅舅和外甥,那是極其親密的親屬關係!<br /><br />  原振俠張大了口,還未曾叫出陳維如的名字來,陳維如已經叫了起來:「舅舅,我殺了她!我殺了她!」<br /><br />  王一恆怒道:「你胡說八道甚麼?」<br /><br />  陳維如繼續喘著氣,道:「我殺了她!」<br /><br />  原振俠心中更是吃驚。陳維如的精神狀態十分不正常,這一點,自他在醫院中出了錯開始,原振俠已經知道了。如今,他又說自己殺了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一面想,一面向前走出了一步,可是黃絹卻一伸手,拉住了他,向他使了一個眼色。<br /><br />  原振俠發急,指著陳維如,道:「他是──」<br /><br />  原振俠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王一恆的怒吼聲壓了下去:「住口!你沒看到我有重要的客人?」<br /><br />  陳維如全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直到這時,他才轉頭,向一旁看了一下。當他看到原振俠時,他整個人都震動得彈跳了一下。<br /><br />  陳維如顯然也絕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原振俠,所以才會這樣震動。<br /><br />  他在震動之後,張大了口,一時之間,出不了聲。雖然那只是極短的時間,只不過幾秒鐘,但是也已使得王一恆在混亂之中,有了喘一口氣的機會。<br /><br />  也就在這時,兩個祕書,神色慌張地衝到辦公室門口,不敢進來。王一恆向他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後退,同時,他再運用按鈕,把辦公室的門關上。<br /><br />  他的辦公室,有著完善的隔音設備。剛才,陳維如在外面,可能已經吵了很久了,要不是王一恆按下了對講機的按鈕,外面的聲音,也傳不進來。<br /><br />  門關上之後,王一恆心念電轉:陳維如究竟幹了些甚麼事?他說他殺了人,那怎麼可能?陳維如是他的外甥,他自然知道他的為人,殺人?那實在是不能想像的!<br /><br />  陳維如是王一恆的外甥,而且,是王一恆唯一的親人。王一恆有一個妹妹,就是陳維如的母親,在陳維如十二歲那一年,他的父母在一宗車禍中喪生。那時,他們在英國居住,王一恆在接到了噩耗之後,到了英國,安排了喪事,曾和少年的陳維如作了一番談話。<br /><br />  王一恆當時的意思,是要陳維如從英國搬到他身邊來,但陳維如卻拒絕了。陳維如的父親有不少遺產,足可以使陳維如受高等教育,王一恆也只好由陳維如自己決定。<br /><br />  陳維如是一個十分有志氣的人。在醫學院畢業之後,雖然他來到了這個亞洲城市,可是他自己從來也未曾提及過王一恆是他的舅舅。而事實上,作為一個出色的外科醫生,他有獨立生活的條件,也不必在任何地方,去依靠他這個聲勢烜赫的舅舅。<br /><br />  所以,原振俠和陳維如雖然是好朋友,也不知道他和王一恆有這樣的親戚關係。<br /><br />  這時,王一恆心中所想到的:陳維如若不是遭到了極度的困難,絕不會來找他。然而,說他殺了人,王一恆卻也不相信!<br /><br />  從陳維如突然闖進來,到這時,實際上的時間,只怕還不到一分鐘,但是各人心念電轉,卻已想了不知道多少事。黃絹全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她想到的只是:王一恆有麻煩了,這可能對自己有利!<br /><br />  原振俠的心中也亂極。陳維如會殺人,這對他來說,也是不可想像的事!然而,在這時,陳維如又一面哭著,一面叫道:「振俠,我殺了她!」<br /><br />  黃絹已經從原振俠的行動上,看出原振俠是認識衝進來的那個人的,可是王一恆卻未曾想到。原振俠是用阿拉伯代表團團員的名義,走進他的辦公室的,這叫王一恆如何想得到,他的外甥會和他是好朋友!<br /><br />  情形是如此之混亂,王一恆這樣能幹的人,一時之間,也覺得手足無措起來。<br /><br />  原振俠走向前去,抓住了神態失常的陳維如的雙臂,用力搖著他的身子,道:「你殺了甚麼人?」<br /><br />  陳維如大口喘著氣,道:「她!她!」<br /><br />  原振俠道:「她是甚麼人?」<br /><br />  陳維如突然哭了起來,身子激烈地發著抖,看來真是不正常到了極點。一面哭,一面叫道:「其實,我不是殺了她,她不是她,她不是她!」<br /><br />  在任何人聽來,這都是一個精神失常者的胡言亂語──陳維如一面說「殺了她」,一面又說「不是殺了她」,還有「她不是她」,更是莫名其妙之至!<br /><br />  可是,原振俠卻心頭狂跳了起來,剎那之間,他想到昨天,在陳維如的住所之外,電燈柱下,陳維如問過他的話。當時,陳維如曾問:「她是不是她?」<br /><br />  在這個問題中,原振俠只知道其中的「她」,是陳維如指自己的妻子徐玉音而言。<br /><br />  這個問題是毫無意義的,可是在當時,陳維如還有一句聽來更沒有意義的話:「她已經不是她了!」那時候,原振俠只好把陳維如當作精神恍惚,在胡言亂語。<br /><br />  然而,此際,陳維如說他「殺了她」,又說「殺的不是她」,那問題就嚴重得多了!<br /><br />  剎那之間,原振俠只感到全身泛起了一陣寒意,甚至一開口,有點口吃。他問道:「你──殺了人?殺了──玉音?」<br /><br />  陳維如的淚下得更急,抽噎著道:「是,我殺了她!我實在無法忍受,她──她是一個陌生人,我實在無法忍受!」<br /><br />  「她是一個陌生人」這句話,原振俠也不是第一次聽到,就在昨天晚上,陳維如也曾講過。原振俠還未曾進一步問,已聽得王一恆發出一下呻吟聲來。<br /><br />  王一恆已經感到,陳維如真的殺了人。儘管在波譎雲詭的商場上,他有著各種各樣的經歷,但是殺人──一個殺了人的人,是他的外甥,這時在他的辦公室中,要他援手,這樣的經歷,他卻從來未曾遇到過!<br /><br />  黃絹在一旁,也感到莫名其妙,她忍不住道:「這個人是瘋子?」<br /><br />  原振俠道:「不是,他一定是受了甚麼重大的刺激,維如,你殺了──」<br /><br />  陳維如的聲音聽來嘶啞而淒厲,簡直令人毛髮直豎,他道:「玉音!我殺了玉音──」<br /><br />  王一恆再度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他自然知道「玉音」是甚麼人,那是陳維如的妻子。本來,王一恆已經有點動搖,感到陳維如真有可能殺了人,可是這時,一聽說他殺了自己的妻子,王一恆實在忍不住怒意,大聲喝道:「你胡說些甚麼?」<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走過來,一揚手,就重重打了陳維如一個耳光。當他縮回手來之際,他不由自主,向黃絹望了一下。黃絹那種半嘲弄半幸災樂禍的眼光,使得他恨不得自己突然消失!<br /><br />  陳維如挨了一個耳光,一點也沒有反抗的表示,雙手摀住了臉,發出了一陣嗚咽抽噎的聲音來。<br /><br />  王一恆一直感到黃絹不懷好意的目光在他身上盤旋,令他不敢正視黃絹,而心中的怒意,又無法發洩,他轉向原振俠,厲聲問:「你是怎麼認識他的?」<br /><br />  原振俠鎮靜地道:「我和他是醫院的同事,我們是十分要好的朋友!」<br /><br />  王一恆呆了一呆,他絕想不到會有這樣的回答。那使得王一恆更加狼狽,而黃絹卻又偏偏在這個時候,發出了誇張的笑聲來。<br /><br />  原振俠在回答了王一恆的問題之後,又用力搖著陳維如,把他摀住臉的雙手,拉了下來,道:「你慢慢說,究竟發生了甚麼事?」<br /><br />  陳維如雙手發著抖,他把發著抖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臉前,顫聲道:「我──扼死了她──就是用這雙手──扼死了──她──」<br /><br />  原振俠抬起頭來,望向王一恆,王一恆道:「他──好像有點不正常!」<br /><br />  原振俠還沒有回答,桌上對講機忽然響起了尖銳的聲音。王一恆用力按下一個按鈕,祕書惶急的聲音傳了過來:「王先生,有兩位警官,一定要來見你!」<br /><br />  王一恆怔了一怔,道:「叫他們等一等,我有重要的事?」<br /><br />  他放鬆了按鈕,不由自主喘起氣來。<br /><br />  黃絹冷冷地道:「看來,真有人殺了人!精神不正常的兇手,在這裡會判甚麼罪?」<br /><br />  王一恆狠狠瞪了黃絹一眼,黃絹笑得更是起勁。原振俠將陳維如推得倒退了一步,令他坐了下來,道:「王先生,維如若真的殺了人,事情就很麻煩──」<br /><br />  原振俠的話沒有說完,陳維如陡然跳了起來,尖聲叫道:「舅舅,你一定要救我!我殺的實在不是她,她已不是她──她──我實在忍不住,我──雖然扼死了她──可是──」<br /><br />  王一恆道:「你先別胡說八道,我替你找律師!」<br /><br />  陳維如喘息著,眼神之中,充滿了求助的企望,道:「我不是胡言亂語,我說的全是真的!」<br /><br />  原振俠又要他坐下去,道:「已經有兩個警官來了,是不是為你的事來的?」<br /><br />  黃絹道:「當然是!哈,看來大富豪的麻煩,真還不少!」<br /><br />  她坐在椅子上,擱著腿,修長的腿在微微晃著,看來姿態極其撩人。<br /><br />  王一恆勉力令自己鎮定下來,手放在對講機上,像是不知道在按下了按鈕之後,該如何吩咐他的手下才好。原振俠沉聲道:「要不要我先去看一下,兩個警官是為甚麼事而來的?」<br /><br />  王一恆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原振俠向黃絹望去,黃絹皺著眉,也不知道她在想些甚麼。原振俠打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br /><br />  辦公室外的空間,幾個祕書正在交頭接耳,原振俠一出來,他們立時停止了交談。原振俠道:「那兩位警官呢?王先生叫我先去應付他們一下!」<br /><br />  一個祕書忙道:「在會客室!」<br /><br />  原振俠道:「你們沒有說些甚麼?」<br /><br />  幾個祕書連聲道:「沒有!沒有!」<br /><br />  原振俠在一個祕書的指引下,走進了會客室。會客室佈置豪華得令人吃驚,兩個便衣警官,看來都十分精明能幹的樣子,正在等著。<br /><br />  原振俠一進來,就道:「真對不起,王先生和一個阿拉伯代表團,正在進行一項重要的會議,兩位有甚麼事,請告訴我!」<br /><br />  那兩個警官互望了一眼,其中年紀較長的一個道:「有人看到一個殺人疑兇,進入了這幢大廈,而這個疑兇的身分,是王一恆先生的外甥!」<br /><br />  原振俠的心頭,像受了一下重擊一樣。本來,他還存著萬一的希望,所謂殺了人,是陳維如的胡言亂語。但如今,看來是千真萬確的了!<br /><br />  原振俠竭力使自己鎮定,道:「有這樣的事?那個疑兇,他殺了甚麼人?」<br /><br />  年輕的那個道:「殺了他的妻子!疑兇可能是一個極嚴重的心理變態者,極其危險,他在殺了人之後,還和被害者的屍體,共處了一夜,據目擊者說,情形極其可怕,所以,要請王先生合作!」<br /><br />  原振俠的臉,不由自主,變得煞白──殺了人之後,還和被害者的屍體,共處了一夜!那也就是說,陳維如殺人,是昨天晚上的事!<br /><br />  而昨天晚上,他曾先到陳維如家裡,和陳維如的妻子講過話。告辭之後,又在大廈門口見到了陳維如,也談了相當久!<br /><br />  陳維如殺了他的妻子徐玉音,難道就是陳維如和他分手之後,回到家裡的事?<br /><br />  事情本來就怪異,如果是在那時候發生的事,更加怪異莫名。他為甚麼要殺了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和他那種怪異的話有關?<br /><br />  原振俠的思緒極亂,一面思索著,一面道:「是,這樣的話,我想王先生會議一結束,就可以和兩位見面。不過,照兩位所說,疑兇的行為如此可怕,他又進入了這幢建築物,警方為甚麼不採取行動?」<br /><br />  那年輕的警官道:「我們已經採取了行動,有上百名警方人員,正在逐層搜查。」<br /><br />  原振俠的心頭怦怦跳了起來,那警官接著道:「本來,我們可以直接進入王先生的辦公室執行任務,可是由於王先生是一個很有地位的人,所以──」<br /><br />  原振俠勉力擠出了一個笑容來,道:「兩位不見得以為,疑兇是在王先生辦公室裡吧?」<br /><br />  年長的那個警官看來很深沉,道:「不是那麼說,疑兇是王先生的外甥,恐怕他會向王先生求助!」<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道:「警方是今早才發現兇案的吧?怎麼調查工作進行得那麼快,一下子甚麼都知道了?」<br /><br />  他這樣試探著,是在想:是不是可以有機會,讓陳維如逃走?原振俠絕不是一個不守法的人,在警方的行動之下,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要讓陳維如逃走,是因為他深知陳維如的為人,知道他絕不會殺人的,而他竟然真的殺了人,其中一定有極其曲折離奇的原因在。而一般來說,警方調查起謀殺案來,是不會去注意原因的。<br /><br />  那年輕的警官道:「是,目擊的人太多了。」<br /><br />  原振俠又吃了一驚,道:「甚麼?有人目擊行兇?」<br /><br />  年輕的警官搖著頭。<br /><br />  原振俠咳嗽了一下,坐了下來,又看了看手錶,道:「經過的情形怎樣,是不是可以先簡略說說?我可以一有機會,就向王先生報告一下,大家節省點時間。」<br /><br />  那兩個警官互望了一眼,就在這時,又有一個警官,走進會客室來,向那兩個警官作了一個手勢,道:「搜索還在進行,但未曾找到疑兇!」<br /><br />  年長的警官道:「繼續搜索!」<br /><br />  那警官走了出去,年長的那個道:「王先生也真沉得住氣,整幢大廈全是和他的事業有關的機構吧?我們在一層一層搜索,他居然還在開會!」<br /><br />  原振俠正色道:「阿拉伯聯盟代表團的來頭很大,商談的業務,牽涉到上億美金和國際上微妙的局勢。他是做大事的人,不能為了小事,而在國際上喪失信譽。」<br /><br />  對原振俠的回答,對方像是感到滿意,那年長的警官道:「經過十分複雜,我們已有相當足夠的證據,證明疑兇是十分危險的變態者,你還是快去催王先生出來吧!對了,我看到有幾個穿黑西裝的人,他們是──」<br /><br />  原振俠道:「他們是阿拉伯代表團團長的護衛人員!」<br /><br />  兩個警官「哦」地一聲,原振俠看看已問不出甚麼來,就轉身走出了會客室。在經過那幾個祕書身旁的時候,他壓低了聲音,道:「各位,我提議各位,甚麼也不要說,王先生一定不會忘記各位曾保持沉默!」<br /><br />  那幾個祕書連聲答應。<br /><br />  原振俠回到了王一恆的辦公室,看到陳維如還搖著頭,身子在劇烈地發著抖。王一恆在來回踱步,黃絹則好整以暇地搖著腿。<br /><br />  原振俠進來之後,心中苦笑了一下──在這間房間中,總共只有四個人,可是這四個人之間關係之複雜玄妙,真是到了極點!<br /><br />  他自己和黃絹,在偶然相識之後,曾經在一場暴風雪中,在一個山洞中度過了他畢生難忘的三天。可是黃絹卻像是完全忘了那三天,現在她是卡爾斯將軍眼前的紅人,權勢薰天,又身負調查尼格酋長失蹤的重任,要和王一恆這樣的大人物作針鋒相對的鬥爭。<br /><br />  而王一恆,這個聞名全球的豪富,不知為甚麼要派人去跟蹤尼格酋長。在黃絹的責問之下,他本來已經夠麻煩的了,偏偏又遇上了他的外甥,衝進來說自己殺了人!陳維如殺了人,要王一恆幫忙,王一恆財勢再大,又有甚麼法子?四個人之間的關係,複雜到了這一地步,只怕真是天下少有的了!<br /><br />  原振俠才一進來,王一恆立時向他望了過來。原振俠指了陳維如一下,道:「警方知道他進了這幢大廈,也知道了你和他之間的親戚關係。如今有上百名警方人員在逐層搜索,因為顧及你的地位,和你正在開重要的國際性會議,所以才沒有進來!」<br /><br />  王一恆悶哼了一聲,道:「我要把全市最好的刑事律師,全部都叫來!」<br /><br />  黃絹冷冷地道:「全世界最好的刑事律師加在一起,也無法使一個自己承認殺了妻子的人,變得無罪!」<br /><br />  王一恆提高了聲音,道:「我根本不相信他殺了人!」<br /><br />  黃絹又笑了起來,道:「陳先生,你是不是殺了你的妻子徐玉音?」<br /><br />  陳維如陡然抬起頭來,道:「是,我殺了她!」<br /><br />  他在這樣說了之後,突然又全身發起抖來,道:「不,不,我殺的不是她!」<br /><br />  陳維如這種反常的話,已不止說了一次,也根本沒有人知道,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br /><br />  黃絹瞪了他一眼,道:「說實話,你是不是殺了人?用手扼死的?」<br /><br />  王一恆冷笑了一聲,道:「黃小姐,你好像對他殺了人,感到十分高興!」<br /><br />  黃絹笑著,她笑得十分歡暢。在那一剎間,她看來十足是一個調皮的少女,可是天知道,這個少女心中在想些甚麼?這時,不但原振俠心中有這樣的感覺,王一恆也深切地感到了這一點。<br /><br />  可是儘管這時在形勢上,王一恆和黃絹處在敵對的地位上,王一恆也越來越覺得,把她當作自己的獵物的話,可能是世界上最難獵獲的獵物了,但是王一恆絕沒有意思,去改變一見到她時就打定的主意。<br /><br />  黃絹一面笑著,一面道:「當然感到高興!你,給我們製造了麻煩,現在,他正幫你製造麻煩。你想想,你的一個至親,成了殺人犯,這是多麼轟動的新聞!」<br /><br />  她說到這裡,忽然轉過頭,向原振俠望了過來,道:「這樣的新聞,會不會影響他的商業活動?」<br /><br />  原振俠沒有回答,王一恆發出了一下憤怒的悶哼聲。他當然知道,雖然兇殺案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他是一位名人,所有的報導,一定會將他推進去。暫時,和他的商業活動,當然不會有影響,但是他的敵人,都會藉此對他進行攻擊!<br /><br />  王一恆自然也知道,陳維如被拘捕之後,他也無法不出面替他找律師辯護,也一定要盡他自己所能,去證明陳維如的為人。這將使他陷得更深,這的確令他感到極度的煩躁。<br /><br />  王一恆雙手緊握著拳,身子轉動著,他看到了黃絹還充滿笑容的臉。他心中陡然一動──黃絹的高興,一定還另外有原因的!<br /><br />  他畢竟是一個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這時鎮靜了下來,甚至也現出了笑容來,道:「黃小姐,看來你有辦法,解決我的煩惱!」<br /><br />  黃絹笑道:「是,但必須你先解決我的煩惱!」<br /><br />  王一恆感到極度的興奮──這樣的人,才是自己的對手!這樣能幹的一個人,而又這樣年輕美貌,這是絕不能放過的一個女人!<br /><br />  他攤了攤手,道:「一項交易?我要將為甚麼派人去跟蹤尼格酋長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你?」<br /><br />  黃絹道:「是的!」<br /><br />  王一恆道:「那麼,我得到甚麼?」<br /><br />  黃絹指著陳維如,道:「我可以使他不落入警方的手中,可以使他離開這個城市。」<br /><br />  原振俠心中「哼」地叫了一下。黃絹的確是有這個能力的,以她的身分而論,她要做這件事,不會有甚麼特別的困難!<br /><br />  王一恆只考慮了不到三秒鐘,就道:「好,成交了!」<br /><br />  黃絹道:「我相信你,我先把他弄到一個領事館去,你再告訴我,為甚麼要跟蹤尼格酋長!」<br /><br />  王一恆伸出手來,黃絹也伸出手來,他們握著手,表示一項「交易」已經達成了協議。可是黃絹憑她女性特有的敏感,卻立時感到,王一恆把她的手握得太緊了,遠遠超過了為了表示達成協議的熱忱。黃絹也立時想到,這個大富豪為甚麼要這樣?<br /><br />  她當然猜得到這個大富豪為甚麼要這樣。那使她的臉上,浮起了高傲的矜持,也使她略為用了一些力,把她柔軟的手,從王一恆寬大厚重的手掌之中,抽了開來。<br /><br />  原振俠看到了這種情形,他看得很清楚,心中也很不是滋味。黃絹是屬於他們的,他們,包括掌握了一個國家的卡爾斯將軍,和掌握了一個龐大經濟王國的王一恆,而不是他,一個普通的小醫生。<br /><br />  黃絹轉過身,在轉身之際,長髮揚了起來,拂向王一恆的臉上,使得王一恆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氣。<br /><br />  黃絹走出了王一恆的辦公室,原振俠立時來到陳維如的身前,道:「維如,黃小姐要幫你逃走!」<br /><br />  陳維如惘然抬起頭來,道:「逃?我逃到哪裡去?我殺了人,為甚麼要逃?」<br /><br />  原振俠沉聲道:「你一定要先避開一下,我們都相信你──即使殺了人,一定有原因!」<br /><br />  陳維如又抽噎了起來,道:「你相信?你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她已根本不是她,我非殺她不可!」<br /><br />  原振俠道:「這可以慢慢再說,你先跟黃小姐走,不要胡來,好不好?」<br /><br />  陳維如又呆了半晌,才點了點頭。這時候,黃絹已經和四個穿著黑西裝的人,一起走了進來。<br /><br />  黃絹的行動十分簡單,她帶進來了四個她的護衛人員,這些人,全是有外交人員身分的。然後,她叫其中一個身形和陳維如相仿的,和陳維如交換了衣服,又堂而皇之,將之帶了出去。<br /><br />  在這幢建築物中的警務人員雖多,也沒有人來盤問一個阿拉伯代表團團長和她的隨員。<br /><br />  黃絹帶走了陳維如之後,王一恆接見那兩個警官。原振俠和王一恆在一起,還有那個留下來的黃絹的保鑣,也暫充公司職員。<br /><br />  王一恆一副不耐煩的神情,道:「這是甚麼意思?警方行動太過分了!陳維如的確是我外甥,但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付我?」<br /><br />  兩個警官不停地道歉,年長的那個道:「我們可以肯定疑兇進了這裡,所以才採取行動的。」<br /><br />  王一恆悶哼了一聲,坐了下來,年長的那個警官道:「王先生,警方掌握的資料已經相當充分,你是不是要聽一下經過?」<br /><br />  王一恆一揮手,道:「我很忙,沒有興趣,你對我的祕書說好了!」<br /><br />  他說著,指了指原振俠。那正是原振俠求之不得的事,他正想知道陳維如是如何殺人的。<br /><br />  兩個警官又用銳利的眼光,四面看了一下,直到肯定辦公室中沒有人,才和原振俠一起離開。<br /><br />  在一間精緻的會客室中,原振俠聽他們詳細地敘述著,陳維如怎樣被人發現他行兇殺人的經過,經過十分複雜曲折。<br /><br /><br />  首先發覺事情不對勁的,是大廈的夜班管理員。一般高級住宅大廈的所謂管理員,所負的責任是司閽、保安等等,通常都有一個小小的空間作「辦公室」。而值夜班的,就會在夜深人靜之際,睡在這個辦公室中。<br /><br />  陳維如所住的那幢大廈,保安設備十分好,電梯中設有閉路電視,在辦公室的一具電視螢光幕上,可以看到電梯中的情形。有了這樣的設備,如果有歹徒要在電梯之中進行不法行為,那就無所遁形。<br /><br />  管理員的責任之一,就是要時刻注意閉路電視,所以他看到陳維如進電梯。<br /><br />  「陳醫生進電梯,電梯裡只有他一個人,」管理員的敘述很詳細:「那時,我正準備出去巡邏,這是我的責任。在午夜之前,我要從上到下,每一層都去看一遍,通常需要一小時的時間。所以,那時,大概是十一點左右,我已經拿起了電筒。陳醫生經常一個人回家,時間也不算太晚,所以我也沒有太注意。」<br /><br />  晚上十一時──原振俠心中想:自己和陳維如分手時,最多不過九時,這兩個小時,陳維如到甚麼地方去了?一直在大廈附近徘徊?<br /><br />  這兩小時,應該十分重要,原振俠心中這樣想。<br /><br />  管理員接下來的敘述是:「可是,陳醫生這時,神情不是很對。電梯中的閉路電視攝像管,是裝在電梯頂上的,所以從螢光幕中看到的畫面,是自上而下的,角度相當怪,看不慣的人,會看得很吃力。看到的,是電梯中搭客的頭頂部分,看不到臉上的神情,我看到陳醫生在不斷地抓自己的頭髮。<br /><br />  「他不但不斷抓自己的頭髮,看起來抓得很用力,而且,還不斷緊握著拳,敲打著電梯的壁。這種情形,實在很不正常。<br /><br />  「在管理室,是有對講機可以和在電梯中的人通話的,這種設備,本來是為了電梯有故障時使用的。我已經按下了按鈕,想問問陳醫生發生了甚麼事。可是我又想到,一個人在電梯裡,如果突然之間,聽到了有人講話的聲音,可能會嚇一大跳,所以我又關上了通話的按鈕,並沒有講甚麼。<br /><br />  「我繼續注意著陳醫生,看到電梯停了下來,門打開,可是陳醫生卻並不立即向外走去,只是站在電梯中,伸手向著打開的電梯門,不知道在幹甚麼。」<br /><br />  管理員不知道陳維如在幹甚麼,那是因為在電視上看來,完全是俯瞰的角度,無法看到陳維如臉上表情的緣故。<br /><br />  可是,有一個年輕人,正好送他的女朋友回家,女朋友就住在陳維如住的那一層,這時,正好要搭電梯下樓。當電梯門打開之際,這年輕人和陳維如相隔,不過一公尺的距離,陳維如伸出來的手,幾乎碰到他的臉上。<br /><br />  那年輕人的說法是:「我真的嚇了一跳,電梯門一打開,我以為沒有人,就一步跨了過去,可是電梯中卻有一個人在。這人,我因為經常送女朋友回家,曾見過一兩次,知道他是陳醫生。我差點撞在他的身上,連忙站定身子,陳醫生像是根本沒看到我,他的樣子可怕極了,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面上的肌肉扭曲者。我才站定,就發現他眼睛之中,射出一股兇狠的光芒來,雙手伸向前,看來像是要捏我的脖子!<br /><br />  「我在嚇了一跳之後,不知怎麼才好。陳醫生忽然用極可怕的聲音道:『你是誰?』我忙回答了他的問題,他似乎根本未曾聽到我的回答,繼續大聲道:『你別騙我,我知道你不是,你不是!你究竟是甚麼人?你再不說,我就殺了你!』」<br /><br />  那年輕人要不是以前曾見過陳維如幾次,這時一定以為他是一個瘋子了。年輕人又後退了兩步,道:「陳醫生,你喝醉了?」<br /><br />  陳維如的聲音變得更可怕,據這年輕人的形容是,簡直如同夜梟的鳴叫一樣。聽了之後,令人毛髮直豎,全身不由自主發顫。陳維如在尖叫著:「我沒有喝醉,我很清醒,我知道得很清楚!」<br /><br />  那年輕人當時所想到的,只有一點:喝醉了酒的人,是不肯承認自己喝醉的,他一定是喝醉了!<br /><br />  年輕人是在事情發生之後,向調查的警官敘述當時的經過的。當他講到自己的想法之際,警官曾問:「他真的喝醉了?有很大的酒氣?」<br /><br />  年輕人想了一想,搖頭道:「我倒沒有聞到酒味,或許他喝的是伏特加酒。這種俄國酒,就算是喝醉了,也聞不到酒味!」<br /><br />  警官沒有再說甚麼,年輕人就繼續說下去。<br /><br />  當時,陳維如的尖叫聲,使得年輕人不知所措。他心中想,和一個喝醉酒的人,何必計較,不如快點下樓去算了吧!就在他打算跨進電梯去的時候,陳維如居住的那個單位的門打開,有人走了出來。<br /><br />  「走出來的人,我也認識,」那年輕人說道:「那是陳醫生的太太,她叫甚麼名字?就是案中的死者,徐玉音?真太可怕了!」<br /><br />  年輕人在講到這裡的時候,聲音禁不住有點發顫,他繼續講述當時的情形。<br /><br /><br />  徐玉音打開門出來,皺著眉,道:「維如,你叫嚷些甚麼?」<br /><br />  徐玉音才一出現,陳維如的神情,就像是遭到了雷擊一樣,陡然震動了一下,然後,連走出了幾步。他是打橫走出去的,一下子來到了電梯旁邊掛著的滅火筒附近,發出可怕的聲音,繼續在叫著:「你是誰?你是誰?老實說,你是誰?」<br /><br />  徐玉音只是一直皺著眉,並沒有回答。那年輕人看到這樣的情形,道:「陳太太,要不要我幫忙扶他進去?他大概是喝醉了!」<br /><br />  這時候,才被那年輕人送回家的,年輕人的女朋友,也因為外面的吵聲,而打開門走了出來。同時,管理員因為不放心,也乘搭另一架電梯,上來看看究竟。<br /><br />  所以,在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有三個目擊證人。這三個目擊人是:大廈管理員、那年輕人和他的女朋友。<br /><br />  三個人的說法全是一樣的,而且這三個人,也絕沒有再串通好了,來捏造當時經過的可能。<br /><br />  管理員的敘述,最是生動,他道:「我想來想去,總覺得陳醫生的行動十分古怪,所以不放心,上來看看。大廈一共有兩架電梯,一架叫陳醫生乘了上去,一直沒有落下來,所以我就乘搭另一架上去。<br /><br />  「電梯停下,門才一打開,我就聽到陳醫生在大聲叫著,樣子很可怕。同時,也看到了陳太太,站在她家門口,門打開著。還有林小姐,林小姐是陳醫生的鄰居,和林小姐的男朋友,我曾見過好幾次,每次林小姐回來得晚,總是他送回來的,他好像姓──黃?」<br /><br />  管理員說的,就是那年輕人和他的女朋友。<br /><br />  「我看到有那麼多人,又聽到陳醫生在不斷地叫著,就知道一定有甚麼事發生了。我忙走出電梯,才一跨出去,又聽得陳醫生大叫了起來──」<br /><br />  陳維如大叫著,叫的仍然是那句話:「你是誰?我看你已經不是你,你──你──」<br /><br />  他叫到這裡,突然急速地喘起氣,接著又道:「你是從阿拉伯來的?」<br /><br />  陳維如忽然之間,叫出這樣一句話來,令人莫名其妙。<br /><br />  那年輕人只好同情地望向徐玉音,事後他對陳維如的評語是:「陳醫生那時候的情形,完全像是一個瘋子一樣!」<br /><br /><br />  原振俠聽兩個警官詳細敘述著事情發生的經過,當講到這一段時,一個警官有點歉意地道:「原先生,陳維如在那時候講的話,其實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他說他的妻子,也就是案中的被害人,是從阿拉伯來的,這可以證明他有點精神錯亂了。但是三個目擊證人都這樣說,我們只好照樣轉述給你聽。」<br /><br />  原振俠的心中十分亂,陳維如為甚麼這樣精神失常?這是不可能的事,陳維如這樣子,一定有極其神祕的原因,但是原因何在呢?<br /><br />  這時,原振俠也未曾特別注意,陳維如指徐玉音是「從阿拉伯來的」這句話,有甚麼特殊的意義。他只是隨口應道:「是啊,聽來,一點意義也沒有。」<br /><br />  另一個警官道:「可是奇怪的是,根據三個證人的供述,陳維如不斷地說他的妻子是阿拉伯人,還說他的妻子,是阿拉伯的一個酋長!」<br /><br />  原振俠一聽,整個人幾乎直跳了起來!由於他的反應是如此之強烈,以致那兩個警官,也為之愕然半晌,道:「原先生,你怎麼啦?」<br /><br />  原振俠忙道:「沒甚麼,沒甚麼,我只不過──真的沒有甚麼!」<br /><br />  原振俠本來想說「我只不過想到了一些事」,但是他隨即想到,自己想到的事,要向這兩位警官解釋起來,實在太複雜了,還是不要提的好,所以他才突然改了口。<br /><br />  那兩個警官雖然神情有些疑惑,但是也沒有再問甚麼。而原振俠所想到的是:阿拉伯的一個酋長!事情怎麼那麼巧?<br /><br />  他剛因為一個在夏威夷群島上失蹤的阿拉伯酋長,而和黃絹、王一恆扯在一起,那宗失蹤案如此之神祕,如今忽然又在陳維如的口中,冒出了「阿拉伯酋長」來,這不是太怪了嗎?<br /><br />  原振俠不由自主,用力搖了搖頭,想使自己清醒一些。他絕對無法把尼格酋長的失蹤,和陳維如指責他妻子的話,聯在一起,可是又不能不放在一起想。<br /><br />  原振俠在思緒一片紊亂之中,只好苦笑著問:「陳維如怎麼會認為他的妻子,是阿拉伯的一個酋長?這不是太怪誕了嗎?」<br /><br />  那兩個警官都同意原振俠的話,道:「是的,真是太怪誕了!」<br /><br /><br />  陳維如在責問徐玉音,問她是不是「從阿拉伯來」之後,徐玉音發出了一下呻吟聲。奇怪的是,三個證人都一致認為,徐玉音的反駁,十分軟弱,她只是靠著門邊,像是站不穩一樣,道:「你在胡說甚麼?你在胡說甚麼?」<br /><br />  陳維如卻反而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大聲喝道:「你敢否認?你敢說不是?我要你現出原形來,我不管你是甚麼妖精,我要你現出原形來!」<br /><br />  在一旁的三個人,聽得陳維如越說越不像話,那姓黃的年輕人忍不住道:「陳醫生,你在胡說些甚麼?」<br /><br />  陳維如陡然大喝道:「你不信,我叫她現出原形來給你們看!」<br /><br />  陳維如在這樣大叫了一聲之後,接下來的動作,真是出人意料至於極點──他陡然一伸手,摘下了掛在牆上的滅火筒來。<br /><br />  由於他的動作是如此突然,事前他又是胡言亂語,說甚麼要徐玉音「現出原形來」,一點要有所行動的跡象也沒有,而且,平時陳維如給人的印象,又是極度的文質彬彬,誰也想不到他忽然會有這樣的大動作。所以,三個人雖然眼看著他把掛在牆上的滅火筒取了下來,一時之間,也猜不到他想幹甚麼,也沒有來得及阻止他。<br /><br />  而陳維如一將滅火筒取在手中之後,又發出了一下十分怪異的聲音,在一剎那之間,將滅火筒倒轉了過來!<br /><br />  誰都知道,滅火筒如果一倒轉了過來的話,滅火筒中的兩種化學劑,就會混合,因此而產生可以滅火的泡沫,自滅火筒的嘴中,疾噴出來。<br /><br />  這時的情形就是這樣,泡沫自滅火筒中,放射而出,射向徐玉音。徐玉音發出了一下尖叫聲,立時後退,她退得雖然快,身上已經被滅火筒中射出來的泡沫,射得一身都是。<br /><br />  徐玉音本來就是站在門口的,她一退,就退進了屋子內,而且立刻要將門關上。可是陳維如卻像是兇神惡煞一樣,直衝了過去,仍然抱著滅火器,連人帶筒,重重撞在門上,將門撞了開來。<br /><br />  他可能是太用力了,以致他撞開了門之後,收不住勢子,整個人都跌了進去。他跌倒在地上,仍然抱著滅火筒,泡沫也不斷地噴出來。三個在一旁的人,看到這種情形,全都嚇呆了!<br /><br />  管理員和那年輕人,首先向內直衝了進去,林小姐跟在後面。<br /><br />  他們三人衝進去之後,並沒有看到徐玉音,只聽到了一下關門聲,看到臥室的門,正重重地被關上。顯然是徐玉音一逃了進來之後,就進了臥室,並且把門關上。<br /><br />  而倒在地上的陳維如,正掙扎著站了起來,當他站起來的時候,雙手已不再抱住滅火筒。滅火筒在地上,由於泡沫在激射,產生了一股力道,使得滅火筒在地上不斷地旋轉著,泡沫也隨著轉動而四下飛濺,射得幾個人的身上全是,家具陳設,也弄得一團糟。<br /><br />  不過這時候,三個人卻無暇去理會這些,因為陳維如的態度越來越怪異,他哈哈大笑著,道:「原來有用,原來真有用!」<br /><br />  他一面叫著,一面還要去拾起滅火筒來,又叫道:「她怕了,她會現出原形來!」<br /><br />  管理員和年輕人一起衝上去,把陳維如緊緊抱住,不讓他有進一步的行動。陳維如用力掙扎著,三個人一起倒在沙發上。<br /><br />  林小姐在一旁,駭然叫道:「陳醫生瘋了!」<br /><br />  陳維如那時的情形,除了使人覺得他「瘋了」之外,不可能有第二個形容詞。<br /><br /><br />  原振俠陡然站了起來,大聲抗議:「不,陳維如不會那樣的!」<br /><br />  兩個警官中的一個道:「三個證人,都可以在法庭上發誓供述當時的情形,他們絕無串通之理。而且,現場上還留著那滅火筒,和自滅火筒中噴出來的泡沫。」<br /><br />  原振俠又坐了下來,心頭一陣苦澀──一直是溫文儒雅的陳維如,有著那麼良好的教育背景,有那麼高尚的職業,為甚麼突然之間會變成這樣子?他受了甚麼刺激?是婚姻的不如意?婚姻的不如意,會使一個人變成瘋子?<br /><br />  原振俠實在沒有法子再想下去,他只好喃喃地道:「看來,陳維如──已經不是自己了!」<br /><br />  原振俠連他自己也是無意之中,講出這一句話來的,話一出口,他自己也怔呆了一下。一個警官冷笑著諷刺道:「陳維如說他的妻子不是她,你說陳維如不是陳維如,真是無獨有偶!陳維如不是他,是甚麼人?難道也是一個來自阿拉伯的酋長?」<br /><br />  原振俠苦笑著,講不出任何的話來,那警官道:「事情還有待發展下去!」<br /><br />  原振俠當然知道事情還有待發展下去,事情發展下去的結果是陳維如殺了人,殺了徐玉音!<br /><br /><br />  管理員和那年輕人,終於將陳維如按在沙發上。陳維如掙扎得滿頭大汗,一面喘著氣,一面叫道:「出來,出來!你為甚麼不敢出來?阿拉伯酋長不是最神氣的人嗎?為甚麼不敢出來!」<br /><br />  林小姐在一旁,勉力定了定神,道:「陳醫生瘋了,要不要報警?」<br /><br />  管理員和那年輕人決定不下,照當時的情形來看,除了報警之外,似乎沒有別的法子可想。但是他們都顧慮到,陳維如是一個有著高尚職業的人,如果一報警,事情鬧了開來,對他將來的事業,有極大的影響。<br /><br />  陳維如卻叫了起來:「報警有甚麼用處?不如去請一些和尚道士來作法拿妖!對了,白蛇精是吃了甚麼才現出原形來的?雄黃酒?你們去拿雄黃酒來,我倒要看看這個阿拉伯酋長是甚麼樣子的!」<br /><br />  陳維如的話,簡直是語無倫次到了極點,可以說完全沒有人可以聽得懂他在說些甚麼。他一面說,一面又衝著臥室的門,大叫道:「出來!」<br /><br />  林小姐看著情形越來越不對,她已經拿起了電話。可是就在這時,臥室的門打開來,徐玉音走了出來,神態很鎮定,道:「不必報警了,陳醫生他──他最近事業上有點小挫折,心境不是很好,喝醉了,沒有事情的!」<br /><br />  徐玉音這樣說,倒使得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陳維如一看到徐玉音出來,神情又變得極度緊張。徐玉音說著,來到了陳維如的身前,陳維如像盯著甚麼怪物一樣地,看著他那位美麗又能幹的太太。<br /><br />  徐玉音嘆了一聲,柔聲道:「好,維如,我甚麼都告訴你好了!」<br /><br />  陳維如震動了一下,低下了頭。<br /><br />  管理員和那年輕人看到氣氛已經緩和了許多,也就鬆開了抓住陳維如的手。陳維如站起來,又坐下去,道:「你知道發生了甚麼事?」<br /><br />  徐玉音苦笑了一下,道:「我盡我所知告訴你!」<br /><br />  陳維如像是同意了,半晌不出聲。在一旁的三個人一看到這種情形,分明是他們夫妻間的爭執,已經告一個段落。在這樣的情形下,最好自然是由他們夫妻自己去解決問題了!<br /><br />  所以,三個人互望了一眼,管理員首先道:「陳醫生,你也該休息了!」<br /><br />  他說著,已向外走去,年輕人和他的女朋友,也採取了同樣的態度,三個人一起離開。<br /><br />  管理員在事後,十分後悔,道:「我們離開的時候,真的看不出還會有甚麼事發生。雖然剛才發生的事,那麼奇特可怕,但我們走的時候,陳醫生甚至還送我們到門口。我俯身,要去拾起那隻泡沫已噴完了的滅火筒來,陳醫生還說:『不用了,明天再說吧!』<br /><br />  「我們三個人離開之後,在陳醫生的門口,又站了一會,總是有點不放心。可是裡面甚麼聲音也沒有傳出來,看來一切都恢復了平靜。黃先生送林小姐回去,我和黃先生一起下樓。<br /><br />  「黃先生離去之後,我回到房間裡,沒多久,也就睡著了。一直到我再被驚醒,那時,已經是凌晨四時了。」<br /><br />  在管理員的敘述中,負責調查的警官曾問:「你們離開的時候,是幾點鐘?」<br /><br />  管理員的回答是:「陳先生鬧了大約一個鐘頭,我回到房間時,是十二點到一點。」<br /><br />  管理員回到他的小房間,是午夜十二點,直到他又被吵醒,是凌晨四點。這期間,一共約四個小時。<br /><br />  管理員是被一下砰然巨響所驚醒的。由於職業上的習慣,一被驚醒,他立時跳了起來,順手拿起一根大棍子,就衝了出去。<br /><br />  當他衝出去之際,他又接連聽到了幾下聲響,當他奔到了聲響的來源處時,看到了陳維如。<br /><br />  一看見又是陳維如,管理員心中也不禁暗罵了一聲。但是大廈的管理員,通常是不敢得罪大廈住客的,管理員按住了氣,道:「陳醫生,又怎麼了?」<br /><br />  陳維如像是站立不穩一樣,又向前衝出了一步,再撞在一列信箱上,發出了一下巨響。然後,他扶住了牆,轉過身來,望著管理員,只是喘氣。<br /><br />  管理員這時,不但注意到了陳維如的神情十分駭人,而且還注意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那就是,陳維如的手中,提著一隻箱子。<br /><br />  陳維如是一個醫生,他提著醫生常用的那種箱子走出去的情形,管理員看到過許多次,不會覺得有甚麼特別奇怪。而這時,令管理員有怪異之感的是,陳維如手中所提的那隻箱子,是一隻嫩黃色的女用化粧箱。<br /><br />  陳維如看了管理員一眼,又抬頭向上看了一眼。陳維如在抬頭向上看的時候,據管理員說,神情更是可怖。這種神情,即使那管理員是一個知識程度不高的人,也一下就可以意識到,在樓上,有甚麼不尋常的事發生了。<br /><br />  管理員也算是十分機智的人,他一想到了這一點,又看到陳維如想向外奔去,他就問:「陳醫生,你要到甚麼地方去?」<br /><br />  陳維如並沒有回答,只是向外奔過去,奔到了大廈的大門。<br /><br />  大廈的大門,是兩扇相當大的玻璃門。陳維如奔得很快,一下子撞到了玻璃上,又發出了一下巨響,還好玻璃很厚,沒有撞破。<br /><br />  陳維如撞了一下,就伸手去推門,可是大廈的門,在午夜之後,是上了鎖的。本來,住客都有鑰匙,可是陳維如這時,顯然沒有帶鑰匙,他轉過身來,聲音乾澀,叫道:「開門,快開門!」<br /><br />  管理員連忙答應著,轉身奔進他住的小房間中,抓了鑰匙在手。<br /><br />  一般的門,都可以在裡面不用鑰匙打開,但大廈的那扇大門,卻為了治安上的理由,在裡面,也一樣需要用鑰匙來開。那是為了萬一有歹徒被困在大廈範圍內的時候,也不易逃脫。<br /><br />  管理員在抓了鑰匙在手之後,陡然想到陳維如的情形,極度可疑。他拿起了電話來,報了警,這就是警方為甚麼那麼快就會來到的原因。<br /><br />  管理員在電話中只簡單地講了幾句,就走了出來,他看到陳維如把臉貼在玻璃上,不斷在喘著氣。管理員打開了門,陳維如幾乎是跌出去的,管理員去扶他,他把管理員推開,就一直向外奔了出去。<br /><br />  管理員不知發生了甚麼事,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打電話報了警,會不會大驚小怪,心中很惴惴不安。他關上了門之後,決定上樓去看看。<br /><br />  管理員才一出電梯,就感到事情不對,因為他看到陳維如居住的那個單位,大門半開著,並沒有關上。在凌晨四時而大門半開,這自然是絕不正常的。他在門口叫了幾聲,沒有人答應,就走了進去。<br /><br />  管理員一進屋子,所看到的情形,和二十分鐘之後,大批警方人員趕到之後,所看到的情形是一樣的。<br /><br />  向原振俠敘述事情被發現經過的兩個警官,正是當時第一批趕到的警方人員。<br /><br />  警方人員趕到的時候,看到管理員在大門口,不住地發抖,指著樓上,結結巴巴,講不出話來。他們乘搭電梯上樓,看到徐玉音,陳維如的妻子,倒在客廳中,屋子十分凌亂。接著來到的法醫,立時在徐玉音的頸子上,發現了明顯的扼痕,而且,斷定了徐玉音是因為頸部受扼而死亡的。<br /><br />  在徐玉音的屍體,從大廈門口抬出去之際,警方的通緝工作已經展開了。根據管理員的供述,根據鄰居林小姐的供述,再根據那年輕人的供述,陳維如毫無疑問,是殺人的兇手!<br /><br />  警方辦事迅速,在屋子中找到了陳維如的照片,立時複印了分發出去。<br /><br />  在陳維如進入王一恆所屬的那幢巨廈之際,恰好被兩個巡邏警員看到,立刻報告了上去。警方人員在進一步的調查,發現了陳維如和王一恆有著近親關係之後,當然更加緊張,立時派大隊人馬,進入大廈搜索。<br /><br />  這種搜索行動,照說是萬無一失的。但是恰好黃絹帶了她的安全人員,也在大廈中,她把陳維如扮成了她的安全人員,帶了出去。<br /><br /><br />  當兩個警官,講述完了一切經過之後,原振俠只是苦笑,一句話也講不出來。<br /><br />  那兩個警官,在提到陳維如之際,還只是稱之為「疑兇」。但是原振俠卻十分清楚,因為陳維如在衝進王一恆的辦公室之際,早已直截地承認自己殺了人,而且,正是用手扼死的!<br /><br />  原振俠知道,陳維如這樣性格的人,本來是絕不會做出這樣事情來的,而他居然做了,一定有極其重大的原因──陳維如也說了原因,可是根本沒有人聽得懂。他只說「她不是她」,所以才「非殺她不可」,這是精神錯亂者的囈語,而原振俠絕不相信陳維如會精神錯亂,他只是相信其中另有詭祕的原因!<br /><br />  那兩個警官相當客氣,他們臨走的時候,道:「原先生,請你轉告王先生,如果有疑兇下落的消息,請立即和警方聯絡!」<br /><br />  原振俠連連點頭,道:「當然!當然!」<br /><br />  他送兩個警官出去,再回轉來時,王一恆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見他。</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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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陳維如迷糊殺嬌妻



  在王一恆更感到狼狽,還來不及說話時,黃絹已咯咯笑了起來,道:「看起來,今天晚上,我倒有空,是你沒有空!」

  王一恆一時之間,無法應付黃絹的諷刺。而這時候,對講機中傳來了祕書的急叫聲:「喂!喂!你不能進去!」

  同時,有重物墜地的聲音,和好幾個人的驚叫聲,還夾雜著那個人帶著哭音的叫聲:「舅舅!我有要緊的事,要見你!」

  原振俠也站了起來,和黃絹交換了一下眼色。辦公室的門上,已經傳來了撞擊聲。王一恆十分氣憤地重重按下了一個按鈕,辦公室的門打開,一個人幾乎是直仆跌了進來的。

  那個人一進來,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辦公室中還有別的人在,直衝到了辦公桌之前。如果不是有一張辦公桌隔著,他一定直撲到王一恆的身上了!

  他的雙手撐在桌上,大口喘著氣,額上青筋暴綻,滿臉都是汗珠。一看到他的情形,就可以知道他正遭逢著極大的困難。

  而當這個人站定了身子之後,原振俠也呆住了!

  剛才他一聽得那哭聲,就肯定那是一個熟人所發出來的聲音,但是他無論怎麼想,也想不到會是這個人──衝進王一恆辦公室來的人是陳維如!

  原振俠從來不知道,陳維如是這個大富豪的外甥。陳維如剛才叫王一恆舅舅,舅舅和外甥,那是極其親密的親屬關係!

  原振俠張大了口,還未曾叫出陳維如的名字來,陳維如已經叫了起來:「舅舅,我殺了她!我殺了她!」

  王一恆怒道:「你胡說八道甚麼?」

  陳維如繼續喘著氣,道:「我殺了她!」

  原振俠心中更是吃驚。陳維如的精神狀態十分不正常,這一點,自他在醫院中出了錯開始,原振俠已經知道了。如今,他又說自己殺了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一面想,一面向前走出了一步,可是黃絹卻一伸手,拉住了他,向他使了一個眼色。

  原振俠發急,指著陳維如,道:「他是──」

  原振俠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王一恆的怒吼聲壓了下去:「住口!你沒看到我有重要的客人?」

  陳維如全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直到這時,他才轉頭,向一旁看了一下。當他看到原振俠時,他整個人都震動得彈跳了一下。

  陳維如顯然也絕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原振俠,所以才會這樣震動。

  他在震動之後,張大了口,一時之間,出不了聲。雖然那只是極短的時間,只不過幾秒鐘,但是也已使得王一恆在混亂之中,有了喘一口氣的機會。

  也就在這時,兩個祕書,神色慌張地衝到辦公室門口,不敢進來。王一恆向他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後退,同時,他再運用按鈕,把辦公室的門關上。

  他的辦公室,有著完善的隔音設備。剛才,陳維如在外面,可能已經吵了很久了,要不是王一恆按下了對講機的按鈕,外面的聲音,也傳不進來。

  門關上之後,王一恆心念電轉:陳維如究竟幹了些甚麼事?他說他殺了人,那怎麼可能?陳維如是他的外甥,他自然知道他的為人,殺人?那實在是不能想像的!

  陳維如是王一恆的外甥,而且,是王一恆唯一的親人。王一恆有一個妹妹,就是陳維如的母親,在陳維如十二歲那一年,他的父母在一宗車禍中喪生。那時,他們在英國居住,王一恆在接到了噩耗之後,到了英國,安排了喪事,曾和少年的陳維如作了一番談話。

  王一恆當時的意思,是要陳維如從英國搬到他身邊來,但陳維如卻拒絕了。陳維如的父親有不少遺產,足可以使陳維如受高等教育,王一恆也只好由陳維如自己決定。

  陳維如是一個十分有志氣的人。在醫學院畢業之後,雖然他來到了這個亞洲城市,可是他自己從來也未曾提及過王一恆是他的舅舅。而事實上,作為一個出色的外科醫生,他有獨立生活的條件,也不必在任何地方,去依靠他這個聲勢烜赫的舅舅。

  所以,原振俠和陳維如雖然是好朋友,也不知道他和王一恆有這樣的親戚關係。

  這時,王一恆心中所想到的:陳維如若不是遭到了極度的困難,絕不會來找他。然而,說他殺了人,王一恆卻也不相信!

  從陳維如突然闖進來,到這時,實際上的時間,只怕還不到一分鐘,但是各人心念電轉,卻已想了不知道多少事。黃絹全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她想到的只是:王一恆有麻煩了,這可能對自己有利!

  原振俠的心中也亂極。陳維如會殺人,這對他來說,也是不可想像的事!然而,在這時,陳維如又一面哭著,一面叫道:「振俠,我殺了她!」

  黃絹已經從原振俠的行動上,看出原振俠是認識衝進來的那個人的,可是王一恆卻未曾想到。原振俠是用阿拉伯代表團團員的名義,走進他的辦公室的,這叫王一恆如何想得到,他的外甥會和他是好朋友!

  情形是如此之混亂,王一恆這樣能幹的人,一時之間,也覺得手足無措起來。

  原振俠走向前去,抓住了神態失常的陳維如的雙臂,用力搖著他的身子,道:「你殺了甚麼人?」

  陳維如大口喘著氣,道:「她!她!」

  原振俠道:「她是甚麼人?」

  陳維如突然哭了起來,身子激烈地發著抖,看來真是不正常到了極點。一面哭,一面叫道:「其實,我不是殺了她,她不是她,她不是她!」

  在任何人聽來,這都是一個精神失常者的胡言亂語──陳維如一面說「殺了她」,一面又說「不是殺了她」,還有「她不是她」,更是莫名其妙之至!

  可是,原振俠卻心頭狂跳了起來,剎那之間,他想到昨天,在陳維如的住所之外,電燈柱下,陳維如問過他的話。當時,陳維如曾問:「她是不是她?」

  在這個問題中,原振俠只知道其中的「她」,是陳維如指自己的妻子徐玉音而言。

  這個問題是毫無意義的,可是在當時,陳維如還有一句聽來更沒有意義的話:「她已經不是她了!」那時候,原振俠只好把陳維如當作精神恍惚,在胡言亂語。

  然而,此際,陳維如說他「殺了她」,又說「殺的不是她」,那問題就嚴重得多了!

  剎那之間,原振俠只感到全身泛起了一陣寒意,甚至一開口,有點口吃。他問道:「你──殺了人?殺了──玉音?」

  陳維如的淚下得更急,抽噎著道:「是,我殺了她!我實在無法忍受,她──她是一個陌生人,我實在無法忍受!」

  「她是一個陌生人」這句話,原振俠也不是第一次聽到,就在昨天晚上,陳維如也曾講過。原振俠還未曾進一步問,已聽得王一恆發出一下呻吟聲來。

  王一恆已經感到,陳維如真的殺了人。儘管在波譎雲詭的商場上,他有著各種各樣的經歷,但是殺人──一個殺了人的人,是他的外甥,這時在他的辦公室中,要他援手,這樣的經歷,他卻從來未曾遇到過!

  黃絹在一旁,也感到莫名其妙,她忍不住道:「這個人是瘋子?」

  原振俠道:「不是,他一定是受了甚麼重大的刺激,維如,你殺了──」

  陳維如的聲音聽來嘶啞而淒厲,簡直令人毛髮直豎,他道:「玉音!我殺了玉音──」

  王一恆再度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他自然知道「玉音」是甚麼人,那是陳維如的妻子。本來,王一恆已經有點動搖,感到陳維如真有可能殺了人,可是這時,一聽說他殺了自己的妻子,王一恆實在忍不住怒意,大聲喝道:「你胡說些甚麼?」

  他一面說,一面走過來,一揚手,就重重打了陳維如一個耳光。當他縮回手來之際,他不由自主,向黃絹望了一下。黃絹那種半嘲弄半幸災樂禍的眼光,使得他恨不得自己突然消失!

  陳維如挨了一個耳光,一點也沒有反抗的表示,雙手摀住了臉,發出了一陣嗚咽抽噎的聲音來。

  王一恆一直感到黃絹不懷好意的目光在他身上盤旋,令他不敢正視黃絹,而心中的怒意,又無法發洩,他轉向原振俠,厲聲問:「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原振俠鎮靜地道:「我和他是醫院的同事,我們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王一恆呆了一呆,他絕想不到會有這樣的回答。那使得王一恆更加狼狽,而黃絹卻又偏偏在這個時候,發出了誇張的笑聲來。

  原振俠在回答了王一恆的問題之後,又用力搖著陳維如,把他摀住臉的雙手,拉了下來,道:「你慢慢說,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陳維如雙手發著抖,他把發著抖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臉前,顫聲道:「我──扼死了她──就是用這雙手──扼死了──她──」

  原振俠抬起頭來,望向王一恆,王一恆道:「他──好像有點不正常!」

  原振俠還沒有回答,桌上對講機忽然響起了尖銳的聲音。王一恆用力按下一個按鈕,祕書惶急的聲音傳了過來:「王先生,有兩位警官,一定要來見你!」

  王一恆怔了一怔,道:「叫他們等一等,我有重要的事?」

  他放鬆了按鈕,不由自主喘起氣來。

  黃絹冷冷地道:「看來,真有人殺了人!精神不正常的兇手,在這裡會判甚麼罪?」

  王一恆狠狠瞪了黃絹一眼,黃絹笑得更是起勁。原振俠將陳維如推得倒退了一步,令他坐了下來,道:「王先生,維如若真的殺了人,事情就很麻煩──」

  原振俠的話沒有說完,陳維如陡然跳了起來,尖聲叫道:「舅舅,你一定要救我!我殺的實在不是她,她已不是她──她──我實在忍不住,我──雖然扼死了她──可是──」

  王一恆道:「你先別胡說八道,我替你找律師!」

  陳維如喘息著,眼神之中,充滿了求助的企望,道:「我不是胡言亂語,我說的全是真的!」

  原振俠又要他坐下去,道:「已經有兩個警官來了,是不是為你的事來的?」

  黃絹道:「當然是!哈,看來大富豪的麻煩,真還不少!」

  她坐在椅子上,擱著腿,修長的腿在微微晃著,看來姿態極其撩人。

  王一恆勉力令自己鎮定下來,手放在對講機上,像是不知道在按下了按鈕之後,該如何吩咐他的手下才好。原振俠沉聲道:「要不要我先去看一下,兩個警官是為甚麼事而來的?」

  王一恆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原振俠向黃絹望去,黃絹皺著眉,也不知道她在想些甚麼。原振俠打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

  辦公室外的空間,幾個祕書正在交頭接耳,原振俠一出來,他們立時停止了交談。原振俠道:「那兩位警官呢?王先生叫我先去應付他們一下!」

  一個祕書忙道:「在會客室!」

  原振俠道:「你們沒有說些甚麼?」

  幾個祕書連聲道:「沒有!沒有!」

  原振俠在一個祕書的指引下,走進了會客室。會客室佈置豪華得令人吃驚,兩個便衣警官,看來都十分精明能幹的樣子,正在等著。

  原振俠一進來,就道:「真對不起,王先生和一個阿拉伯代表團,正在進行一項重要的會議,兩位有甚麼事,請告訴我!」

  那兩個警官互望了一眼,其中年紀較長的一個道:「有人看到一個殺人疑兇,進入了這幢大廈,而這個疑兇的身分,是王一恆先生的外甥!」

  原振俠的心頭,像受了一下重擊一樣。本來,他還存著萬一的希望,所謂殺了人,是陳維如的胡言亂語。但如今,看來是千真萬確的了!

  原振俠竭力使自己鎮定,道:「有這樣的事?那個疑兇,他殺了甚麼人?」

  年輕的那個道:「殺了他的妻子!疑兇可能是一個極嚴重的心理變態者,極其危險,他在殺了人之後,還和被害者的屍體,共處了一夜,據目擊者說,情形極其可怕,所以,要請王先生合作!」

  原振俠的臉,不由自主,變得煞白──殺了人之後,還和被害者的屍體,共處了一夜!那也就是說,陳維如殺人,是昨天晚上的事!

  而昨天晚上,他曾先到陳維如家裡,和陳維如的妻子講過話。告辭之後,又在大廈門口見到了陳維如,也談了相當久!

  陳維如殺了他的妻子徐玉音,難道就是陳維如和他分手之後,回到家裡的事?

  事情本來就怪異,如果是在那時候發生的事,更加怪異莫名。他為甚麼要殺了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和他那種怪異的話有關?

  原振俠的思緒極亂,一面思索著,一面道:「是,這樣的話,我想王先生會議一結束,就可以和兩位見面。不過,照兩位所說,疑兇的行為如此可怕,他又進入了這幢建築物,警方為甚麼不採取行動?」

  那年輕的警官道:「我們已經採取了行動,有上百名警方人員,正在逐層搜查。」

  原振俠的心頭怦怦跳了起來,那警官接著道:「本來,我們可以直接進入王先生的辦公室執行任務,可是由於王先生是一個很有地位的人,所以──」

  原振俠勉力擠出了一個笑容來,道:「兩位不見得以為,疑兇是在王先生辦公室裡吧?」

  年長的那個警官看來很深沉,道:「不是那麼說,疑兇是王先生的外甥,恐怕他會向王先生求助!」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道:「警方是今早才發現兇案的吧?怎麼調查工作進行得那麼快,一下子甚麼都知道了?」

  他這樣試探著,是在想:是不是可以有機會,讓陳維如逃走?原振俠絕不是一個不守法的人,在警方的行動之下,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要讓陳維如逃走,是因為他深知陳維如的為人,知道他絕不會殺人的,而他竟然真的殺了人,其中一定有極其曲折離奇的原因在。而一般來說,警方調查起謀殺案來,是不會去注意原因的。

  那年輕的警官道:「是,目擊的人太多了。」

  原振俠又吃了一驚,道:「甚麼?有人目擊行兇?」

  年輕的警官搖著頭。

  原振俠咳嗽了一下,坐了下來,又看了看手錶,道:「經過的情形怎樣,是不是可以先簡略說說?我可以一有機會,就向王先生報告一下,大家節省點時間。」

  那兩個警官互望了一眼,就在這時,又有一個警官,走進會客室來,向那兩個警官作了一個手勢,道:「搜索還在進行,但未曾找到疑兇!」

  年長的警官道:「繼續搜索!」

  那警官走了出去,年長的那個道:「王先生也真沉得住氣,整幢大廈全是和他的事業有關的機構吧?我們在一層一層搜索,他居然還在開會!」

  原振俠正色道:「阿拉伯聯盟代表團的來頭很大,商談的業務,牽涉到上億美金和國際上微妙的局勢。他是做大事的人,不能為了小事,而在國際上喪失信譽。」

  對原振俠的回答,對方像是感到滿意,那年長的警官道:「經過十分複雜,我們已有相當足夠的證據,證明疑兇是十分危險的變態者,你還是快去催王先生出來吧!對了,我看到有幾個穿黑西裝的人,他們是──」

  原振俠道:「他們是阿拉伯代表團團長的護衛人員!」

  兩個警官「哦」地一聲,原振俠看看已問不出甚麼來,就轉身走出了會客室。在經過那幾個祕書身旁的時候,他壓低了聲音,道:「各位,我提議各位,甚麼也不要說,王先生一定不會忘記各位曾保持沉默!」

  那幾個祕書連聲答應。

  原振俠回到了王一恆的辦公室,看到陳維如還搖著頭,身子在劇烈地發著抖。王一恆在來回踱步,黃絹則好整以暇地搖著腿。

  原振俠進來之後,心中苦笑了一下──在這間房間中,總共只有四個人,可是這四個人之間關係之複雜玄妙,真是到了極點!

  他自己和黃絹,在偶然相識之後,曾經在一場暴風雪中,在一個山洞中度過了他畢生難忘的三天。可是黃絹卻像是完全忘了那三天,現在她是卡爾斯將軍眼前的紅人,權勢薰天,又身負調查尼格酋長失蹤的重任,要和王一恆這樣的大人物作針鋒相對的鬥爭。

  而王一恆,這個聞名全球的豪富,不知為甚麼要派人去跟蹤尼格酋長。在黃絹的責問之下,他本來已經夠麻煩的了,偏偏又遇上了他的外甥,衝進來說自己殺了人!陳維如殺了人,要王一恆幫忙,王一恆財勢再大,又有甚麼法子?四個人之間的關係,複雜到了這一地步,只怕真是天下少有的了!

  原振俠才一進來,王一恆立時向他望了過來。原振俠指了陳維如一下,道:「警方知道他進了這幢大廈,也知道了你和他之間的親戚關係。如今有上百名警方人員在逐層搜索,因為顧及你的地位,和你正在開重要的國際性會議,所以才沒有進來!」

  王一恆悶哼了一聲,道:「我要把全市最好的刑事律師,全部都叫來!」

  黃絹冷冷地道:「全世界最好的刑事律師加在一起,也無法使一個自己承認殺了妻子的人,變得無罪!」

  王一恆提高了聲音,道:「我根本不相信他殺了人!」

  黃絹又笑了起來,道:「陳先生,你是不是殺了你的妻子徐玉音?」

  陳維如陡然抬起頭來,道:「是,我殺了她!」

  他在這樣說了之後,突然又全身發起抖來,道:「不,不,我殺的不是她!」

  陳維如這種反常的話,已不止說了一次,也根本沒有人知道,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黃絹瞪了他一眼,道:「說實話,你是不是殺了人?用手扼死的?」

  王一恆冷笑了一聲,道:「黃小姐,你好像對他殺了人,感到十分高興!」

  黃絹笑著,她笑得十分歡暢。在那一剎間,她看來十足是一個調皮的少女,可是天知道,這個少女心中在想些甚麼?這時,不但原振俠心中有這樣的感覺,王一恆也深切地感到了這一點。

  可是儘管這時在形勢上,王一恆和黃絹處在敵對的地位上,王一恆也越來越覺得,把她當作自己的獵物的話,可能是世界上最難獵獲的獵物了,但是王一恆絕沒有意思,去改變一見到她時就打定的主意。

  黃絹一面笑著,一面道:「當然感到高興!你,給我們製造了麻煩,現在,他正幫你製造麻煩。你想想,你的一個至親,成了殺人犯,這是多麼轟動的新聞!」

  她說到這裡,忽然轉過頭,向原振俠望了過來,道:「這樣的新聞,會不會影響他的商業活動?」

  原振俠沒有回答,王一恆發出了一下憤怒的悶哼聲。他當然知道,雖然兇殺案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他是一位名人,所有的報導,一定會將他推進去。暫時,和他的商業活動,當然不會有影響,但是他的敵人,都會藉此對他進行攻擊!

  王一恆自然也知道,陳維如被拘捕之後,他也無法不出面替他找律師辯護,也一定要盡他自己所能,去證明陳維如的為人。這將使他陷得更深,這的確令他感到極度的煩躁。

  王一恆雙手緊握著拳,身子轉動著,他看到了黃絹還充滿笑容的臉。他心中陡然一動──黃絹的高興,一定還另外有原因的!

  他畢竟是一個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這時鎮靜了下來,甚至也現出了笑容來,道:「黃小姐,看來你有辦法,解決我的煩惱!」

  黃絹笑道:「是,但必須你先解決我的煩惱!」

  王一恆感到極度的興奮──這樣的人,才是自己的對手!這樣能幹的一個人,而又這樣年輕美貌,這是絕不能放過的一個女人!

  他攤了攤手,道:「一項交易?我要將為甚麼派人去跟蹤尼格酋長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你?」

  黃絹道:「是的!」

  王一恆道:「那麼,我得到甚麼?」

  黃絹指著陳維如,道:「我可以使他不落入警方的手中,可以使他離開這個城市。」

  原振俠心中「哼」地叫了一下。黃絹的確是有這個能力的,以她的身分而論,她要做這件事,不會有甚麼特別的困難!

  王一恆只考慮了不到三秒鐘,就道:「好,成交了!」

  黃絹道:「我相信你,我先把他弄到一個領事館去,你再告訴我,為甚麼要跟蹤尼格酋長!」

  王一恆伸出手來,黃絹也伸出手來,他們握著手,表示一項「交易」已經達成了協議。可是黃絹憑她女性特有的敏感,卻立時感到,王一恆把她的手握得太緊了,遠遠超過了為了表示達成協議的熱忱。黃絹也立時想到,這個大富豪為甚麼要這樣?

  她當然猜得到這個大富豪為甚麼要這樣。那使她的臉上,浮起了高傲的矜持,也使她略為用了一些力,把她柔軟的手,從王一恆寬大厚重的手掌之中,抽了開來。

  原振俠看到了這種情形,他看得很清楚,心中也很不是滋味。黃絹是屬於他們的,他們,包括掌握了一個國家的卡爾斯將軍,和掌握了一個龐大經濟王國的王一恆,而不是他,一個普通的小醫生。

  黃絹轉過身,在轉身之際,長髮揚了起來,拂向王一恆的臉上,使得王一恆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氣。

  黃絹走出了王一恆的辦公室,原振俠立時來到陳維如的身前,道:「維如,黃小姐要幫你逃走!」

  陳維如惘然抬起頭來,道:「逃?我逃到哪裡去?我殺了人,為甚麼要逃?」

  原振俠沉聲道:「你一定要先避開一下,我們都相信你──即使殺了人,一定有原因!」

  陳維如又抽噎了起來,道:「你相信?你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她已根本不是她,我非殺她不可!」

  原振俠道:「這可以慢慢再說,你先跟黃小姐走,不要胡來,好不好?」

  陳維如又呆了半晌,才點了點頭。這時候,黃絹已經和四個穿著黑西裝的人,一起走了進來。

  黃絹的行動十分簡單,她帶進來了四個她的護衛人員,這些人,全是有外交人員身分的。然後,她叫其中一個身形和陳維如相仿的,和陳維如交換了衣服,又堂而皇之,將之帶了出去。

  在這幢建築物中的警務人員雖多,也沒有人來盤問一個阿拉伯代表團團長和她的隨員。

  黃絹帶走了陳維如之後,王一恆接見那兩個警官。原振俠和王一恆在一起,還有那個留下來的黃絹的保鑣,也暫充公司職員。

  王一恆一副不耐煩的神情,道:「這是甚麼意思?警方行動太過分了!陳維如的確是我外甥,但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付我?」

  兩個警官不停地道歉,年長的那個道:「我們可以肯定疑兇進了這裡,所以才採取行動的。」

  王一恆悶哼了一聲,坐了下來,年長的那個警官道:「王先生,警方掌握的資料已經相當充分,你是不是要聽一下經過?」

  王一恆一揮手,道:「我很忙,沒有興趣,你對我的祕書說好了!」

  他說著,指了指原振俠。那正是原振俠求之不得的事,他正想知道陳維如是如何殺人的。

  兩個警官又用銳利的眼光,四面看了一下,直到肯定辦公室中沒有人,才和原振俠一起離開。

  在一間精緻的會客室中,原振俠聽他們詳細地敘述著,陳維如怎樣被人發現他行兇殺人的經過,經過十分複雜曲折。


  首先發覺事情不對勁的,是大廈的夜班管理員。一般高級住宅大廈的所謂管理員,所負的責任是司閽、保安等等,通常都有一個小小的空間作「辦公室」。而值夜班的,就會在夜深人靜之際,睡在這個辦公室中。

  陳維如所住的那幢大廈,保安設備十分好,電梯中設有閉路電視,在辦公室的一具電視螢光幕上,可以看到電梯中的情形。有了這樣的設備,如果有歹徒要在電梯之中進行不法行為,那就無所遁形。

  管理員的責任之一,就是要時刻注意閉路電視,所以他看到陳維如進電梯。

  「陳醫生進電梯,電梯裡只有他一個人,」管理員的敘述很詳細:「那時,我正準備出去巡邏,這是我的責任。在午夜之前,我要從上到下,每一層都去看一遍,通常需要一小時的時間。所以,那時,大概是十一點左右,我已經拿起了電筒。陳醫生經常一個人回家,時間也不算太晚,所以我也沒有太注意。」

  晚上十一時──原振俠心中想:自己和陳維如分手時,最多不過九時,這兩個小時,陳維如到甚麼地方去了?一直在大廈附近徘徊?

  這兩小時,應該十分重要,原振俠心中這樣想。

  管理員接下來的敘述是:「可是,陳醫生這時,神情不是很對。電梯中的閉路電視攝像管,是裝在電梯頂上的,所以從螢光幕中看到的畫面,是自上而下的,角度相當怪,看不慣的人,會看得很吃力。看到的,是電梯中搭客的頭頂部分,看不到臉上的神情,我看到陳醫生在不斷地抓自己的頭髮。

  「他不但不斷抓自己的頭髮,看起來抓得很用力,而且,還不斷緊握著拳,敲打著電梯的壁。這種情形,實在很不正常。

  「在管理室,是有對講機可以和在電梯中的人通話的,這種設備,本來是為了電梯有故障時使用的。我已經按下了按鈕,想問問陳醫生發生了甚麼事。可是我又想到,一個人在電梯裡,如果突然之間,聽到了有人講話的聲音,可能會嚇一大跳,所以我又關上了通話的按鈕,並沒有講甚麼。

  「我繼續注意著陳醫生,看到電梯停了下來,門打開,可是陳醫生卻並不立即向外走去,只是站在電梯中,伸手向著打開的電梯門,不知道在幹甚麼。」

  管理員不知道陳維如在幹甚麼,那是因為在電視上看來,完全是俯瞰的角度,無法看到陳維如臉上表情的緣故。

  可是,有一個年輕人,正好送他的女朋友回家,女朋友就住在陳維如住的那一層,這時,正好要搭電梯下樓。當電梯門打開之際,這年輕人和陳維如相隔,不過一公尺的距離,陳維如伸出來的手,幾乎碰到他的臉上。

  那年輕人的說法是:「我真的嚇了一跳,電梯門一打開,我以為沒有人,就一步跨了過去,可是電梯中卻有一個人在。這人,我因為經常送女朋友回家,曾見過一兩次,知道他是陳醫生。我差點撞在他的身上,連忙站定身子,陳醫生像是根本沒看到我,他的樣子可怕極了,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面上的肌肉扭曲者。我才站定,就發現他眼睛之中,射出一股兇狠的光芒來,雙手伸向前,看來像是要捏我的脖子!

  「我在嚇了一跳之後,不知怎麼才好。陳醫生忽然用極可怕的聲音道:『你是誰?』我忙回答了他的問題,他似乎根本未曾聽到我的回答,繼續大聲道:『你別騙我,我知道你不是,你不是!你究竟是甚麼人?你再不說,我就殺了你!』」

  那年輕人要不是以前曾見過陳維如幾次,這時一定以為他是一個瘋子了。年輕人又後退了兩步,道:「陳醫生,你喝醉了?」

  陳維如的聲音變得更可怕,據這年輕人的形容是,簡直如同夜梟的鳴叫一樣。聽了之後,令人毛髮直豎,全身不由自主發顫。陳維如在尖叫著:「我沒有喝醉,我很清醒,我知道得很清楚!」

  那年輕人當時所想到的,只有一點:喝醉了酒的人,是不肯承認自己喝醉的,他一定是喝醉了!

  年輕人是在事情發生之後,向調查的警官敘述當時的經過的。當他講到自己的想法之際,警官曾問:「他真的喝醉了?有很大的酒氣?」

  年輕人想了一想,搖頭道:「我倒沒有聞到酒味,或許他喝的是伏特加酒。這種俄國酒,就算是喝醉了,也聞不到酒味!」

  警官沒有再說甚麼,年輕人就繼續說下去。

  當時,陳維如的尖叫聲,使得年輕人不知所措。他心中想,和一個喝醉酒的人,何必計較,不如快點下樓去算了吧!就在他打算跨進電梯去的時候,陳維如居住的那個單位的門打開,有人走了出來。

  「走出來的人,我也認識,」那年輕人說道:「那是陳醫生的太太,她叫甚麼名字?就是案中的死者,徐玉音?真太可怕了!」

  年輕人在講到這裡的時候,聲音禁不住有點發顫,他繼續講述當時的情形。


  徐玉音打開門出來,皺著眉,道:「維如,你叫嚷些甚麼?」

  徐玉音才一出現,陳維如的神情,就像是遭到了雷擊一樣,陡然震動了一下,然後,連走出了幾步。他是打橫走出去的,一下子來到了電梯旁邊掛著的滅火筒附近,發出可怕的聲音,繼續在叫著:「你是誰?你是誰?老實說,你是誰?」

  徐玉音只是一直皺著眉,並沒有回答。那年輕人看到這樣的情形,道:「陳太太,要不要我幫忙扶他進去?他大概是喝醉了!」

  這時候,才被那年輕人送回家的,年輕人的女朋友,也因為外面的吵聲,而打開門走了出來。同時,管理員因為不放心,也乘搭另一架電梯,上來看看究竟。

  所以,在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有三個目擊證人。這三個目擊人是:大廈管理員、那年輕人和他的女朋友。

  三個人的說法全是一樣的,而且這三個人,也絕沒有再串通好了,來捏造當時經過的可能。

  管理員的敘述,最是生動,他道:「我想來想去,總覺得陳醫生的行動十分古怪,所以不放心,上來看看。大廈一共有兩架電梯,一架叫陳醫生乘了上去,一直沒有落下來,所以我就乘搭另一架上去。

  「電梯停下,門才一打開,我就聽到陳醫生在大聲叫著,樣子很可怕。同時,也看到了陳太太,站在她家門口,門打開著。還有林小姐,林小姐是陳醫生的鄰居,和林小姐的男朋友,我曾見過好幾次,每次林小姐回來得晚,總是他送回來的,他好像姓──黃?」

  管理員說的,就是那年輕人和他的女朋友。

  「我看到有那麼多人,又聽到陳醫生在不斷地叫著,就知道一定有甚麼事發生了。我忙走出電梯,才一跨出去,又聽得陳醫生大叫了起來──」

  陳維如大叫著,叫的仍然是那句話:「你是誰?我看你已經不是你,你──你──」

  他叫到這裡,突然急速地喘起氣,接著又道:「你是從阿拉伯來的?」

  陳維如忽然之間,叫出這樣一句話來,令人莫名其妙。

  那年輕人只好同情地望向徐玉音,事後他對陳維如的評語是:「陳醫生那時候的情形,完全像是一個瘋子一樣!」


  原振俠聽兩個警官詳細敘述著事情發生的經過,當講到這一段時,一個警官有點歉意地道:「原先生,陳維如在那時候講的話,其實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他說他的妻子,也就是案中的被害人,是從阿拉伯來的,這可以證明他有點精神錯亂了。但是三個目擊證人都這樣說,我們只好照樣轉述給你聽。」

  原振俠的心中十分亂,陳維如為甚麼這樣精神失常?這是不可能的事,陳維如這樣子,一定有極其神祕的原因,但是原因何在呢?

  這時,原振俠也未曾特別注意,陳維如指徐玉音是「從阿拉伯來的」這句話,有甚麼特殊的意義。他只是隨口應道:「是啊,聽來,一點意義也沒有。」

  另一個警官道:「可是奇怪的是,根據三個證人的供述,陳維如不斷地說他的妻子是阿拉伯人,還說他的妻子,是阿拉伯的一個酋長!」

  原振俠一聽,整個人幾乎直跳了起來!由於他的反應是如此之強烈,以致那兩個警官,也為之愕然半晌,道:「原先生,你怎麼啦?」

  原振俠忙道:「沒甚麼,沒甚麼,我只不過──真的沒有甚麼!」

  原振俠本來想說「我只不過想到了一些事」,但是他隨即想到,自己想到的事,要向這兩位警官解釋起來,實在太複雜了,還是不要提的好,所以他才突然改了口。

  那兩個警官雖然神情有些疑惑,但是也沒有再問甚麼。而原振俠所想到的是:阿拉伯的一個酋長!事情怎麼那麼巧?

  他剛因為一個在夏威夷群島上失蹤的阿拉伯酋長,而和黃絹、王一恆扯在一起,那宗失蹤案如此之神祕,如今忽然又在陳維如的口中,冒出了「阿拉伯酋長」來,這不是太怪了嗎?

  原振俠不由自主,用力搖了搖頭,想使自己清醒一些。他絕對無法把尼格酋長的失蹤,和陳維如指責他妻子的話,聯在一起,可是又不能不放在一起想。

  原振俠在思緒一片紊亂之中,只好苦笑著問:「陳維如怎麼會認為他的妻子,是阿拉伯的一個酋長?這不是太怪誕了嗎?」

  那兩個警官都同意原振俠的話,道:「是的,真是太怪誕了!」


  陳維如在責問徐玉音,問她是不是「從阿拉伯來」之後,徐玉音發出了一下呻吟聲。奇怪的是,三個證人都一致認為,徐玉音的反駁,十分軟弱,她只是靠著門邊,像是站不穩一樣,道:「你在胡說甚麼?你在胡說甚麼?」

  陳維如卻反而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大聲喝道:「你敢否認?你敢說不是?我要你現出原形來,我不管你是甚麼妖精,我要你現出原形來!」

  在一旁的三個人,聽得陳維如越說越不像話,那姓黃的年輕人忍不住道:「陳醫生,你在胡說些甚麼?」

  陳維如陡然大喝道:「你不信,我叫她現出原形來給你們看!」

  陳維如在這樣大叫了一聲之後,接下來的動作,真是出人意料至於極點──他陡然一伸手,摘下了掛在牆上的滅火筒來。

  由於他的動作是如此突然,事前他又是胡言亂語,說甚麼要徐玉音「現出原形來」,一點要有所行動的跡象也沒有,而且,平時陳維如給人的印象,又是極度的文質彬彬,誰也想不到他忽然會有這樣的大動作。所以,三個人雖然眼看著他把掛在牆上的滅火筒取了下來,一時之間,也猜不到他想幹甚麼,也沒有來得及阻止他。

  而陳維如一將滅火筒取在手中之後,又發出了一下十分怪異的聲音,在一剎那之間,將滅火筒倒轉了過來!

  誰都知道,滅火筒如果一倒轉了過來的話,滅火筒中的兩種化學劑,就會混合,因此而產生可以滅火的泡沫,自滅火筒的嘴中,疾噴出來。

  這時的情形就是這樣,泡沫自滅火筒中,放射而出,射向徐玉音。徐玉音發出了一下尖叫聲,立時後退,她退得雖然快,身上已經被滅火筒中射出來的泡沫,射得一身都是。

  徐玉音本來就是站在門口的,她一退,就退進了屋子內,而且立刻要將門關上。可是陳維如卻像是兇神惡煞一樣,直衝了過去,仍然抱著滅火器,連人帶筒,重重撞在門上,將門撞了開來。

  他可能是太用力了,以致他撞開了門之後,收不住勢子,整個人都跌了進去。他跌倒在地上,仍然抱著滅火筒,泡沫也不斷地噴出來。三個在一旁的人,看到這種情形,全都嚇呆了!

  管理員和那年輕人,首先向內直衝了進去,林小姐跟在後面。

  他們三人衝進去之後,並沒有看到徐玉音,只聽到了一下關門聲,看到臥室的門,正重重地被關上。顯然是徐玉音一逃了進來之後,就進了臥室,並且把門關上。

  而倒在地上的陳維如,正掙扎著站了起來,當他站起來的時候,雙手已不再抱住滅火筒。滅火筒在地上,由於泡沫在激射,產生了一股力道,使得滅火筒在地上不斷地旋轉著,泡沫也隨著轉動而四下飛濺,射得幾個人的身上全是,家具陳設,也弄得一團糟。

  不過這時候,三個人卻無暇去理會這些,因為陳維如的態度越來越怪異,他哈哈大笑著,道:「原來有用,原來真有用!」

  他一面叫著,一面還要去拾起滅火筒來,又叫道:「她怕了,她會現出原形來!」

  管理員和年輕人一起衝上去,把陳維如緊緊抱住,不讓他有進一步的行動。陳維如用力掙扎著,三個人一起倒在沙發上。

  林小姐在一旁,駭然叫道:「陳醫生瘋了!」

  陳維如那時的情形,除了使人覺得他「瘋了」之外,不可能有第二個形容詞。


  原振俠陡然站了起來,大聲抗議:「不,陳維如不會那樣的!」

  兩個警官中的一個道:「三個證人,都可以在法庭上發誓供述當時的情形,他們絕無串通之理。而且,現場上還留著那滅火筒,和自滅火筒中噴出來的泡沫。」

  原振俠又坐了下來,心頭一陣苦澀──一直是溫文儒雅的陳維如,有著那麼良好的教育背景,有那麼高尚的職業,為甚麼突然之間會變成這樣子?他受了甚麼刺激?是婚姻的不如意?婚姻的不如意,會使一個人變成瘋子?

  原振俠實在沒有法子再想下去,他只好喃喃地道:「看來,陳維如──已經不是自己了!」

  原振俠連他自己也是無意之中,講出這一句話來的,話一出口,他自己也怔呆了一下。一個警官冷笑著諷刺道:「陳維如說他的妻子不是她,你說陳維如不是陳維如,真是無獨有偶!陳維如不是他,是甚麼人?難道也是一個來自阿拉伯的酋長?」

  原振俠苦笑著,講不出任何的話來,那警官道:「事情還有待發展下去!」

  原振俠當然知道事情還有待發展下去,事情發展下去的結果是陳維如殺了人,殺了徐玉音!


  管理員和那年輕人,終於將陳維如按在沙發上。陳維如掙扎得滿頭大汗,一面喘著氣,一面叫道:「出來,出來!你為甚麼不敢出來?阿拉伯酋長不是最神氣的人嗎?為甚麼不敢出來!」

  林小姐在一旁,勉力定了定神,道:「陳醫生瘋了,要不要報警?」

  管理員和那年輕人決定不下,照當時的情形來看,除了報警之外,似乎沒有別的法子可想。但是他們都顧慮到,陳維如是一個有著高尚職業的人,如果一報警,事情鬧了開來,對他將來的事業,有極大的影響。

  陳維如卻叫了起來:「報警有甚麼用處?不如去請一些和尚道士來作法拿妖!對了,白蛇精是吃了甚麼才現出原形來的?雄黃酒?你們去拿雄黃酒來,我倒要看看這個阿拉伯酋長是甚麼樣子的!」

  陳維如的話,簡直是語無倫次到了極點,可以說完全沒有人可以聽得懂他在說些甚麼。他一面說,一面又衝著臥室的門,大叫道:「出來!」

  林小姐看著情形越來越不對,她已經拿起了電話。可是就在這時,臥室的門打開來,徐玉音走了出來,神態很鎮定,道:「不必報警了,陳醫生他──他最近事業上有點小挫折,心境不是很好,喝醉了,沒有事情的!」

  徐玉音這樣說,倒使得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陳維如一看到徐玉音出來,神情又變得極度緊張。徐玉音說著,來到了陳維如的身前,陳維如像盯著甚麼怪物一樣地,看著他那位美麗又能幹的太太。

  徐玉音嘆了一聲,柔聲道:「好,維如,我甚麼都告訴你好了!」

  陳維如震動了一下,低下了頭。

  管理員和那年輕人看到氣氛已經緩和了許多,也就鬆開了抓住陳維如的手。陳維如站起來,又坐下去,道:「你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徐玉音苦笑了一下,道:「我盡我所知告訴你!」

  陳維如像是同意了,半晌不出聲。在一旁的三個人一看到這種情形,分明是他們夫妻間的爭執,已經告一個段落。在這樣的情形下,最好自然是由他們夫妻自己去解決問題了!

  所以,三個人互望了一眼,管理員首先道:「陳醫生,你也該休息了!」

  他說著,已向外走去,年輕人和他的女朋友,也採取了同樣的態度,三個人一起離開。

  管理員在事後,十分後悔,道:「我們離開的時候,真的看不出還會有甚麼事發生。雖然剛才發生的事,那麼奇特可怕,但我們走的時候,陳醫生甚至還送我們到門口。我俯身,要去拾起那隻泡沫已噴完了的滅火筒來,陳醫生還說:『不用了,明天再說吧!』

  「我們三個人離開之後,在陳醫生的門口,又站了一會,總是有點不放心。可是裡面甚麼聲音也沒有傳出來,看來一切都恢復了平靜。黃先生送林小姐回去,我和黃先生一起下樓。

  「黃先生離去之後,我回到房間裡,沒多久,也就睡著了。一直到我再被驚醒,那時,已經是凌晨四時了。」

  在管理員的敘述中,負責調查的警官曾問:「你們離開的時候,是幾點鐘?」

  管理員的回答是:「陳先生鬧了大約一個鐘頭,我回到房間時,是十二點到一點。」

  管理員回到他的小房間,是午夜十二點,直到他又被吵醒,是凌晨四點。這期間,一共約四個小時。

  管理員是被一下砰然巨響所驚醒的。由於職業上的習慣,一被驚醒,他立時跳了起來,順手拿起一根大棍子,就衝了出去。

  當他衝出去之際,他又接連聽到了幾下聲響,當他奔到了聲響的來源處時,看到了陳維如。

  一看見又是陳維如,管理員心中也不禁暗罵了一聲。但是大廈的管理員,通常是不敢得罪大廈住客的,管理員按住了氣,道:「陳醫生,又怎麼了?」

  陳維如像是站立不穩一樣,又向前衝出了一步,再撞在一列信箱上,發出了一下巨響。然後,他扶住了牆,轉過身來,望著管理員,只是喘氣。

  管理員這時,不但注意到了陳維如的神情十分駭人,而且還注意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那就是,陳維如的手中,提著一隻箱子。

  陳維如是一個醫生,他提著醫生常用的那種箱子走出去的情形,管理員看到過許多次,不會覺得有甚麼特別奇怪。而這時,令管理員有怪異之感的是,陳維如手中所提的那隻箱子,是一隻嫩黃色的女用化粧箱。

  陳維如看了管理員一眼,又抬頭向上看了一眼。陳維如在抬頭向上看的時候,據管理員說,神情更是可怖。這種神情,即使那管理員是一個知識程度不高的人,也一下就可以意識到,在樓上,有甚麼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管理員也算是十分機智的人,他一想到了這一點,又看到陳維如想向外奔去,他就問:「陳醫生,你要到甚麼地方去?」

  陳維如並沒有回答,只是向外奔過去,奔到了大廈的大門。

  大廈的大門,是兩扇相當大的玻璃門。陳維如奔得很快,一下子撞到了玻璃上,又發出了一下巨響,還好玻璃很厚,沒有撞破。

  陳維如撞了一下,就伸手去推門,可是大廈的門,在午夜之後,是上了鎖的。本來,住客都有鑰匙,可是陳維如這時,顯然沒有帶鑰匙,他轉過身來,聲音乾澀,叫道:「開門,快開門!」

  管理員連忙答應著,轉身奔進他住的小房間中,抓了鑰匙在手。

  一般的門,都可以在裡面不用鑰匙打開,但大廈的那扇大門,卻為了治安上的理由,在裡面,也一樣需要用鑰匙來開。那是為了萬一有歹徒被困在大廈範圍內的時候,也不易逃脫。

  管理員在抓了鑰匙在手之後,陡然想到陳維如的情形,極度可疑。他拿起了電話來,報了警,這就是警方為甚麼那麼快就會來到的原因。

  管理員在電話中只簡單地講了幾句,就走了出來,他看到陳維如把臉貼在玻璃上,不斷在喘著氣。管理員打開了門,陳維如幾乎是跌出去的,管理員去扶他,他把管理員推開,就一直向外奔了出去。

  管理員不知發生了甚麼事,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打電話報了警,會不會大驚小怪,心中很惴惴不安。他關上了門之後,決定上樓去看看。

  管理員才一出電梯,就感到事情不對,因為他看到陳維如居住的那個單位,大門半開著,並沒有關上。在凌晨四時而大門半開,這自然是絕不正常的。他在門口叫了幾聲,沒有人答應,就走了進去。

  管理員一進屋子,所看到的情形,和二十分鐘之後,大批警方人員趕到之後,所看到的情形是一樣的。

  向原振俠敘述事情被發現經過的兩個警官,正是當時第一批趕到的警方人員。

  警方人員趕到的時候,看到管理員在大門口,不住地發抖,指著樓上,結結巴巴,講不出話來。他們乘搭電梯上樓,看到徐玉音,陳維如的妻子,倒在客廳中,屋子十分凌亂。接著來到的法醫,立時在徐玉音的頸子上,發現了明顯的扼痕,而且,斷定了徐玉音是因為頸部受扼而死亡的。

  在徐玉音的屍體,從大廈門口抬出去之際,警方的通緝工作已經展開了。根據管理員的供述,根據鄰居林小姐的供述,再根據那年輕人的供述,陳維如毫無疑問,是殺人的兇手!

  警方辦事迅速,在屋子中找到了陳維如的照片,立時複印了分發出去。

  在陳維如進入王一恆所屬的那幢巨廈之際,恰好被兩個巡邏警員看到,立刻報告了上去。警方人員在進一步的調查,發現了陳維如和王一恆有著近親關係之後,當然更加緊張,立時派大隊人馬,進入大廈搜索。

  這種搜索行動,照說是萬無一失的。但是恰好黃絹帶了她的安全人員,也在大廈中,她把陳維如扮成了她的安全人員,帶了出去。


  當兩個警官,講述完了一切經過之後,原振俠只是苦笑,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那兩個警官,在提到陳維如之際,還只是稱之為「疑兇」。但是原振俠卻十分清楚,因為陳維如在衝進王一恆的辦公室之際,早已直截地承認自己殺了人,而且,正是用手扼死的!

  原振俠知道,陳維如這樣性格的人,本來是絕不會做出這樣事情來的,而他居然做了,一定有極其重大的原因──陳維如也說了原因,可是根本沒有人聽得懂。他只說「她不是她」,所以才「非殺她不可」,這是精神錯亂者的囈語,而原振俠絕不相信陳維如會精神錯亂,他只是相信其中另有詭祕的原因!

  那兩個警官相當客氣,他們臨走的時候,道:「原先生,請你轉告王先生,如果有疑兇下落的消息,請立即和警方聯絡!」

  原振俠連連點頭,道:「當然!當然!」

  他送兩個警官出去,再回轉來時,王一恆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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