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三部 採花賊</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三部 採花賊</h3>第一章 千花蝴蝶霍玉匙<br /><br /><br />  冷血經過有淒涼美麗漁火寂寞篝火的河岸,迎著風,送習玫紅到郭竹瘦的住所,把打著呵欠惺忪中的郭竹瘦搖醒了之後,他才離開。<br /><br />  在他而言,一生人中,這一次「輕功」最輕,也最得意。<br /><br />  因為他幾乎是「乘風而來,御風而去」的,整個人都似浮在風中。<br /><br />  風中有習玫紅雲鬢的淡淡香氣,風中有習玫紅亮若晨星的眸光,風中有習玫紅燦若花開的笑靨……<br /><br />  風中她的身旁,還有一個他!<br /><br />  雖然他其實完全沒有施展過輕功。<br /><br />  把習玫紅送到郭竹瘦家裏,他自然放心,唯一不放心的是郭竹瘦傻戇戇的,只怕不會招呼這位三小姐。<br /><br />  但他也不敢多留。<br /><br />  他身上還有責任未了。<br /><br />  鐵手還在等他。<br /><br />  他當然知道鐵手會等下去,但冷血從不讓兄弟朋友等他,這一次已經是例外。<br /><br />  所以不讓鐵手多等。<br /><br />  當他離開郭家的時候,心中有一種奇特的感受,他以為那是依依之情,便長吸一口氣,昂然走了開去。<br /><br />  ──大事未了,不能被情牽絆。<br /><br />  故此他沒有多耽,在習玫紅癡癡的眸光中遠去。<br /><br />  可是這次他錯了,他在回頭迎風遠去的時候,已經犯上了一個無可補救的大錯。<br /><br />  ※※※<br /><br />  鐵手和冷血在塚堆裏足足搜了兩個時辰,除了死屍,還有一些空棺,什麼也沒發現。<br /><br />  天已經開始亮了。<br /><br />  他們心裏的疑惑卻看不見一點微光。<br /><br />  郭傷熊究竟在這裏發現了什麼?<br /><br />  難道就是發現了這些空棺?棺材本是停放死人的,但只有棺材,沒有死人,是不是有些不尋常?<br /><br />  死人去了哪裏?<br /><br />  塚場裏到處都有死人。有些是因為日曬雨淋,棺材爆裂,使屍骸露了出來;有些是因為水沖土蝕,泥層浮起,以致肢體映現了出來;有些更因為是野狼喪犬挖掘啃屍,骸首被拖了出來;有些甚至是因為盜墓者挖墳,暴屍於野外……種種式式都有,有些空的棺材,會不會本來就是停放那些屍首的?<br /><br />  冷血和鐵手都不知道。<br /><br />  或者說,郭傷熊在發現秘密的夜晚,這些空棺並非空棺,而是藏了些特別的事物?<br /><br />  棺材裏什麼痕跡都沒有遺留,除了黃土、臭氣、白骨、有時還有一些衣帛和屍水。<br /><br />  究竟棺材裏曾置放過什麼東西?<br /><br />  鐵手和冷血更答不出來。<br /><br />  難道秘密不在這些已經被掘出來的棺材中,而是在還被埋在土中的棺材裏?<br /><br />  想到這裏,冷血和鐵手只有苦笑,這塚場裏至少埋有一萬副從古到今的棺柩屍首,有些因泥層變陷之故,早已崩塌出露或深入土層裏,要叫他們一具一具的去發掘,只怕非要一、兩年的時間不可。就算真的挖墳開棺查明真相,鄉民又怎會任人妄動祖墳?<br /><br />  鐵手和冷血自然是無法解決。<br /><br />  但他們肯定了一件事。<br /><br />  如果有人在這裏埋了一些重要或不想被人發現的東西,那麼在這亂葬崗裏,埋的人也不易辨認得出來,除非是在一些特別易認的地方,或在埋藏處做了記號。<br /><br />  真正高明的人不會把重要事物藏在特別隱蔽或特殊的地方,這正如一個聰明人不會把珍珠寶貝藏在床底櫃內一般。<br /><br />  而最容易辨認,又不怕混淆,更不易被人發覺的是在墳堆中的記號,只有一個。<br /><br />  墓碑。<br /><br />  ※※※<br /><br />  人死了都有墓碑,正如人活著都有名字一般。<br /><br />  當然也有人活著連名字都沒有,這些人往往死後也沒有墓碑。<br /><br />  有些人死了,塚園要做得特別華麗,佔地極闊,雄踞峰頭,面山臨海,墓誌銘密密麻麻,大表其人生前功德(當然為求隱惡揚善之故,有過失而不能書),死了還要做鬼霸王。其實,經過若干年後,他的屍首早從地底下遷流到某一處無名無姓的荒墳下也難逆料。<br /><br />  很少人會有餘暇去逐座的讀人墓碑,而今冷血和鐵手卻連墓誌銘都不放過。<br /><br />  因為他們還聽郭秋鋒說過,郭傷熊死前那一晚的轉述中顯示,除了他發現棺材的秘密外,他跟三名劍手格鬥之後,還似乎發現了另一個秘密。<br /><br />  墓碑的秘密。<br /><br />  ※※※<br /><br />  墓碑是有秘密的。<br /><br />  可是鐵手和冷血發現不出來。<br /><br />  其時天已大亮。<br /><br />  鐵手冷血不僅注意碑文、墓穴、塚雕,甚至也留意碑上的石質──郭傷熊抱無名碑而死,那塊石碑上嵌有叫做「閃山雲」的一種玉石。<br /><br />  他們更注意到有沒有不久前曾抽拔起來過的碑穴,即是查看郭傷熊所抱的石碑是不是來自此地?<br /><br />  結果是:沒有這種玉石,而因盜掘、水沖、泥陷等種種原因,留下的碑穴極多,不知新舊,也無法辨識。<br /><br />  鐵手和冷血這才明白為何謝自居所說「凡有可疑處,都跟俞大人一起掘土稽查過了,卻一點結果也沒有。」有多大的懊喪和多深的失望。<br /><br />  冷血和鐵手忙了大半夜,結果什麼收獲都沒有,他們真想大聲呼喝,把地底裏的死人都喚上來為他們解答心中的疑惑。<br /><br />  他們當然不會真的這樣喊出聲來。<br /><br />  但的確有人在高呼他們的名字。<br /><br />  「鐵二爺!」<br /><br />  「冷四爺!」<br /><br />  ※※※<br /><br />  叫他們的人喘氣咻咻,顯然是長途跋涉來找他們的。<br /><br />  來找他們的人是習獲。<br /><br />  習獲是習家莊的一名精強的壯丁,當日在鐵手、冷血第一回初到「習家莊」的時候,就是習獲率眾阻攔不給他們倆進去。<br /><br />  習獲一向都是「習家莊」中精明而又忠心的手下。<br /><br />  「習家莊」離「大伯公塚場」並不太遠,以習獲的武功,當然不至如此喘氣如牛,除非是遇上相當緊急的事,習獲是全力奔馳而來的。<br /><br />  鐵手、冷血一念及此,立刻迎了上去。<br /><br />  習獲牛喘著,從氣縫裏擠出聲音來:「……不不不……不好了……有採花盜……偷偷入……偷入習家莊……擄了小珍姑娘……」<br /><br />  他下面一個「娘」字未說出口,鐵手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厲聲問:「小珍姑娘怎樣了?」<br /><br />  習獲殺豬也似的慘叫起來:「好痛啊!」這三個字倒是喊得一氣呵成。<br /><br />  鐵手這才恍然醒覺放了手,迫急地問:「快說!」<br /><br />  習獲結結巴巴地道:「採採……採花盜進……進了來,抓抓了小珍姑姑姑──娘,但是給給給……」<br /><br />  「給什麼鬼?」鐵手急得似被薪火煎熬一般。<br /><br />  習獲一急起來,搔耳摸頭,才說得出話來,「給給給……給莊主發覺了,纏……纏住那採採採花盜,在國安閣打打打,不,對……對峙了起起起……」<br /><br />  「現在怎樣了?」鐵手一喝。<br /><br />  習獲給這一喝,倒是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還在莊裏僵持著。」<br /><br />  習家莊自從「碎夢刀」事件後,四大高手包括莊主習笑風,大總管唐失驚,二管家習英鳴,三管事習良晤全死了,「習家莊」人材凋零,習玫紅偏又不在,只有一個神志恍惚的習秋崖主持大局,若有高手趁隙而入,習家莊確難抵擋的。<br /><br />  習獲兀自道:「二位……快快去,遲了就……就完蛋大吉了。」但是他在艱辛地說著這段話的時候,鐵手和冷血,早已不見了。<br /><br />  ※※※<br /><br />  鐵手和冷血是衝入習家莊的。<br /><br />  習家莊在門外的護衛,只來得及看到兩團龍捲風也似的魅影,連喝問也來不及,人影已掠入莊內。<br /><br />  亦因這一點,鐵手和冷血心裏倍感習家莊己沒有人材,連防守的力量都不足以應付。<br /><br />  ──小珍怎麼了?<br /><br />  就在他倆這麼想的時候,恰好有人在厲聲呼道:「淫賊,滾下來!你放下小珍,我不為難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這聲音如此淒厲,彷彿有人要割他的胸膛把他的心掏出來一般。<br /><br />  只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回道:「你家有錢,錢我可見得多了,誰稀罕?這樣美得可似揉出水來的姑娘,我倒是第一次見到,你叫你那干庸材退出去吧,我只要用一會兒,就還給你,保管死不了!」<br /><br />  反聽那厲呼聲吼道:「霍玉匙,你這個萬惡淫賊,我宰了你,我宰了你。」<br /><br />  那輕薄的聲音卻怪笑道:「人人都是這樣罵我,也不想點新鮮點子,我說哪,習少莊主放著這樣一個美人兒,何嘗不圖沾染?又何必如此假正經,做戲罷啦!」<br /><br />  只聽一聲厲嘯,這聲音憤怒已極。<br /><br />  那輕浮的聲音突然一緊。<br /><br />  「你再行前一步,這滴水也似的人兒,就是死美人了。」<br /><br />  習少莊主會不會甘冒奇險走上前走,連他自己也無法得知,因為一隻有力的手已搭住了他的肩膊。<br /><br />  「二公子,讓我們來。」<br /><br />  那是冷血的手。<br /><br />  習秋崖幾乎哭出聲來,他一直支撐到現在,各種情切與心焦,幾乎已使他崩潰了。<br /><br />  ※※※<br /><br />  習二莊主習秋崖和一群習家子弟,全在正廳後長巷對開的屋簷,窗櫺,走道上伏圍著,對面閣樓亮窗牕上有一個人,正探頭下來望。<br /><br />  這個人臉白得像塗了一層粉,鼻樑歪斜露骨,刀眉俊秀,滿臉笑容。<br /><br />  以情勢看來,習家莊的人正與那採花盜在閣樓上下對峙,看情形小珍仍在他手上。<br /><br />  鐵手疾快地低聲問了一句:「這狗賊叫什麼名字?」<br /><br />  習秋崖近乎呻吟地道:「『千花蝴蝶』霍玉匙。」<br /><br />  鐵手仰首揭聲叫道:「霍玉匙。」<br /><br />  那白面人笑嘻嘻地說道:「我看見你們又增援二人了,哦,看來還是捕頭老大哩。」<br /><br />  鐵手大聲道:「我們習家莊奈不了你何,你走吧,我們不攔阻你。」<br /><br />  霍玉匙倒是一怔,隨即怪笑道:「你們倒算知機,但是,這美人兒我要帶走,用過了就還,你叫你家莊主看開點吧。」<br /><br />  習秋崖怒吼道:「狗賊──!」<br /><br />  鐵手截道:「好,女的你帶走,我們不追究!」他一開口說話,習秋崖只覺一股聲浪逼來,使他下面已經啟口的話,竟發不出聲音來。<br /><br />  霍玉匙又呆了一呆,陡地笑了起來,「有這樣好的交易麼?哦,我知道了,你們是從衙裏來的──」<br /><br />  他輕笑兩聲又道:「我走也可以,但你們要先退開,我可居高臨下,望得一清二楚,騙不了的。」<br /><br />  鐵手沉聲道:「退開也行,但有兩個條件。」<br /><br />  霍玉匙笑了起來:「果然是有條件的,我少爺枉顧此地,這彩頭是拔定了,有什麼條件快說吧,免得少爺我心癢骨軟,就地解決!」<br /><br />  習秋崖厲叱道:「你這個豬狗不如──」下面的話又給鐵手迫了回去。<br /><br />  「第一,你出去後,此事為習家莊聲譽,不能外傳。」<br /><br />  霍玉匙愣了一愣,笑著說:「習家莊若成全我這一件美事,叫我做奴做僕三年五載也願意,這姑娘實在太美了,我明知習家莊龍潭虎穴也來了,本就沒有活出去的心,要我不張揚,容易至極,你放心,這決不會有損習家莊清譽。」<br /><br />  他隨後又補充一句道:「大丈夫言而有信,閒話一句。」<br /><br />  此人在此情此景,居然自詡豪氣,以大丈夫自居,也算罕見罕聞。<br /><br />  霍玉匙又問:「第二個條件是什麼?」顯然是見習家莊有意放人,態度也不那麼囂狂了。<br /><br />  鐵手忽罵道:「霍玉匙,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br /><br />  霍玉匙倒是給他罵得愣了一愣,道:「什麼懂不懂?」<br /><br />  鐵手冷笑道:「枉你還是出來江湖上混的,你要給就給,大爺我可不貪圖,夜長夢多算你自己晦氣!」<br /><br />  霍玉匙恍然道:「你是要錢。」<br /><br />  鐵手繃著臉回答道:「有錢能使鬼推車。」<br /><br />  霍玉匙忙道:「我給,我給……我還以為是什麼,要錢,霍少爺我有的是。」<br /><br />  鐵手冷冷道:「多說無益,拿來!」<br /><br />  霍玉匙問:「多少?」<br /><br />  鐵手道:「我手足要花要用,要他們喝掩嘴酒,少說要二百兩銀子。」<br /><br />  霍玉匙道:「也不算獅子大開口。」<br /><br />  但臉有難色,道:「我手上沒有現銀。先賒著,我回去保管一兩少不了,還多你五十兩。」<br /><br />  鐵手瞠目道:「姓霍的,你當大爺我是三歲小孩,任你指點?」<br /><br />  霍玉匙怒道:「我霍大少是富貴王孫,怎會食言而肥,自墮威名?」<br /><br />  鐵手板起了臉孔道:「你這種瞎充字號的也談威名,好吧,不給,拉倒!夥計們──」<br /><br />  霍玉匙急道:「好,我給,我現在就給……大同府銀票你要不要?我有幾張……湊合起來有一百五十兩銀子……如果我身上攜著銀子出來飛簷走壁的,我早就不是採花來著,而是俠盜賑濟貧民了!」<br /><br />  鐵手稍微沉吟了一下,道:「也罷,少一點兒,算我倒貼,銀票你扔不過來的,我上來拿吧!」<br /><br />  霍玉匙喜道:「老哥你就將就將就,日後忘不了你的好處……只要請你那干弟兄行個方便退遠點兒,少爺我身邊擺著個小美人兒,實在心癢難搔,一分一刻無法延挨……」<br /><br />  鐵手冷笑一聲,正欲掠上。<br /><br />  霍玉匙突喝道:「慢!」</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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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採花賊

第一章 千花蝴蝶霍玉匙


  冷血經過有淒涼美麗漁火寂寞篝火的河岸,迎著風,送習玫紅到郭竹瘦的住所,把打著呵欠惺忪中的郭竹瘦搖醒了之後,他才離開。

  在他而言,一生人中,這一次「輕功」最輕,也最得意。

  因為他幾乎是「乘風而來,御風而去」的,整個人都似浮在風中。

  風中有習玫紅雲鬢的淡淡香氣,風中有習玫紅亮若晨星的眸光,風中有習玫紅燦若花開的笑靨……

  風中她的身旁,還有一個他!

  雖然他其實完全沒有施展過輕功。

  把習玫紅送到郭竹瘦家裏,他自然放心,唯一不放心的是郭竹瘦傻戇戇的,只怕不會招呼這位三小姐。

  但他也不敢多留。

  他身上還有責任未了。

  鐵手還在等他。

  他當然知道鐵手會等下去,但冷血從不讓兄弟朋友等他,這一次已經是例外。

  所以不讓鐵手多等。

  當他離開郭家的時候,心中有一種奇特的感受,他以為那是依依之情,便長吸一口氣,昂然走了開去。

  ──大事未了,不能被情牽絆。

  故此他沒有多耽,在習玫紅癡癡的眸光中遠去。

  可是這次他錯了,他在回頭迎風遠去的時候,已經犯上了一個無可補救的大錯。

  ※※※

  鐵手和冷血在塚堆裏足足搜了兩個時辰,除了死屍,還有一些空棺,什麼也沒發現。

  天已經開始亮了。

  他們心裏的疑惑卻看不見一點微光。

  郭傷熊究竟在這裏發現了什麼?

  難道就是發現了這些空棺?棺材本是停放死人的,但只有棺材,沒有死人,是不是有些不尋常?

  死人去了哪裏?

  塚場裏到處都有死人。有些是因為日曬雨淋,棺材爆裂,使屍骸露了出來;有些是因為水沖土蝕,泥層浮起,以致肢體映現了出來;有些更因為是野狼喪犬挖掘啃屍,骸首被拖了出來;有些甚至是因為盜墓者挖墳,暴屍於野外……種種式式都有,有些空的棺材,會不會本來就是停放那些屍首的?

  冷血和鐵手都不知道。

  或者說,郭傷熊在發現秘密的夜晚,這些空棺並非空棺,而是藏了些特別的事物?

  棺材裏什麼痕跡都沒有遺留,除了黃土、臭氣、白骨、有時還有一些衣帛和屍水。

  究竟棺材裏曾置放過什麼東西?

  鐵手和冷血更答不出來。

  難道秘密不在這些已經被掘出來的棺材中,而是在還被埋在土中的棺材裏?

  想到這裏,冷血和鐵手只有苦笑,這塚場裏至少埋有一萬副從古到今的棺柩屍首,有些因泥層變陷之故,早已崩塌出露或深入土層裏,要叫他們一具一具的去發掘,只怕非要一、兩年的時間不可。就算真的挖墳開棺查明真相,鄉民又怎會任人妄動祖墳?

  鐵手和冷血自然是無法解決。

  但他們肯定了一件事。

  如果有人在這裏埋了一些重要或不想被人發現的東西,那麼在這亂葬崗裏,埋的人也不易辨認得出來,除非是在一些特別易認的地方,或在埋藏處做了記號。

  真正高明的人不會把重要事物藏在特別隱蔽或特殊的地方,這正如一個聰明人不會把珍珠寶貝藏在床底櫃內一般。

  而最容易辨認,又不怕混淆,更不易被人發覺的是在墳堆中的記號,只有一個。

  墓碑。

  ※※※

  人死了都有墓碑,正如人活著都有名字一般。

  當然也有人活著連名字都沒有,這些人往往死後也沒有墓碑。

  有些人死了,塚園要做得特別華麗,佔地極闊,雄踞峰頭,面山臨海,墓誌銘密密麻麻,大表其人生前功德(當然為求隱惡揚善之故,有過失而不能書),死了還要做鬼霸王。其實,經過若干年後,他的屍首早從地底下遷流到某一處無名無姓的荒墳下也難逆料。

  很少人會有餘暇去逐座的讀人墓碑,而今冷血和鐵手卻連墓誌銘都不放過。

  因為他們還聽郭秋鋒說過,郭傷熊死前那一晚的轉述中顯示,除了他發現棺材的秘密外,他跟三名劍手格鬥之後,還似乎發現了另一個秘密。

  墓碑的秘密。

  ※※※

  墓碑是有秘密的。

  可是鐵手和冷血發現不出來。

  其時天已大亮。

  鐵手冷血不僅注意碑文、墓穴、塚雕,甚至也留意碑上的石質──郭傷熊抱無名碑而死,那塊石碑上嵌有叫做「閃山雲」的一種玉石。

  他們更注意到有沒有不久前曾抽拔起來過的碑穴,即是查看郭傷熊所抱的石碑是不是來自此地?

  結果是:沒有這種玉石,而因盜掘、水沖、泥陷等種種原因,留下的碑穴極多,不知新舊,也無法辨識。

  鐵手和冷血這才明白為何謝自居所說「凡有可疑處,都跟俞大人一起掘土稽查過了,卻一點結果也沒有。」有多大的懊喪和多深的失望。

  冷血和鐵手忙了大半夜,結果什麼收獲都沒有,他們真想大聲呼喝,把地底裏的死人都喚上來為他們解答心中的疑惑。

  他們當然不會真的這樣喊出聲來。

  但的確有人在高呼他們的名字。

  「鐵二爺!」

  「冷四爺!」

  ※※※

  叫他們的人喘氣咻咻,顯然是長途跋涉來找他們的。

  來找他們的人是習獲。

  習獲是習家莊的一名精強的壯丁,當日在鐵手、冷血第一回初到「習家莊」的時候,就是習獲率眾阻攔不給他們倆進去。

  習獲一向都是「習家莊」中精明而又忠心的手下。

  「習家莊」離「大伯公塚場」並不太遠,以習獲的武功,當然不至如此喘氣如牛,除非是遇上相當緊急的事,習獲是全力奔馳而來的。

  鐵手、冷血一念及此,立刻迎了上去。

  習獲牛喘著,從氣縫裏擠出聲音來:「……不不不……不好了……有採花盜……偷偷入……偷入習家莊……擄了小珍姑娘……」

  他下面一個「娘」字未說出口,鐵手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厲聲問:「小珍姑娘怎樣了?」

  習獲殺豬也似的慘叫起來:「好痛啊!」這三個字倒是喊得一氣呵成。

  鐵手這才恍然醒覺放了手,迫急地問:「快說!」

  習獲結結巴巴地道:「採採……採花盜進……進了來,抓抓了小珍姑姑姑──娘,但是給給給……」

  「給什麼鬼?」鐵手急得似被薪火煎熬一般。

  習獲一急起來,搔耳摸頭,才說得出話來,「給給給……給莊主發覺了,纏……纏住那採採採花盜,在國安閣打打打,不,對……對峙了起起起……」

  「現在怎樣了?」鐵手一喝。

  習獲給這一喝,倒是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還在莊裏僵持著。」

  習家莊自從「碎夢刀」事件後,四大高手包括莊主習笑風,大總管唐失驚,二管家習英鳴,三管事習良晤全死了,「習家莊」人材凋零,習玫紅偏又不在,只有一個神志恍惚的習秋崖主持大局,若有高手趁隙而入,習家莊確難抵擋的。

  習獲兀自道:「二位……快快去,遲了就……就完蛋大吉了。」但是他在艱辛地說著這段話的時候,鐵手和冷血,早已不見了。

  ※※※

  鐵手和冷血是衝入習家莊的。

  習家莊在門外的護衛,只來得及看到兩團龍捲風也似的魅影,連喝問也來不及,人影已掠入莊內。

  亦因這一點,鐵手和冷血心裏倍感習家莊己沒有人材,連防守的力量都不足以應付。

  ──小珍怎麼了?

  就在他倆這麼想的時候,恰好有人在厲聲呼道:「淫賊,滾下來!你放下小珍,我不為難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這聲音如此淒厲,彷彿有人要割他的胸膛把他的心掏出來一般。

  只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回道:「你家有錢,錢我可見得多了,誰稀罕?這樣美得可似揉出水來的姑娘,我倒是第一次見到,你叫你那干庸材退出去吧,我只要用一會兒,就還給你,保管死不了!」

  反聽那厲呼聲吼道:「霍玉匙,你這個萬惡淫賊,我宰了你,我宰了你。」

  那輕薄的聲音卻怪笑道:「人人都是這樣罵我,也不想點新鮮點子,我說哪,習少莊主放著這樣一個美人兒,何嘗不圖沾染?又何必如此假正經,做戲罷啦!」

  只聽一聲厲嘯,這聲音憤怒已極。

  那輕浮的聲音突然一緊。

  「你再行前一步,這滴水也似的人兒,就是死美人了。」

  習少莊主會不會甘冒奇險走上前走,連他自己也無法得知,因為一隻有力的手已搭住了他的肩膊。

  「二公子,讓我們來。」

  那是冷血的手。

  習秋崖幾乎哭出聲來,他一直支撐到現在,各種情切與心焦,幾乎已使他崩潰了。

  ※※※

  習二莊主習秋崖和一群習家子弟,全在正廳後長巷對開的屋簷,窗櫺,走道上伏圍著,對面閣樓亮窗牕上有一個人,正探頭下來望。

  這個人臉白得像塗了一層粉,鼻樑歪斜露骨,刀眉俊秀,滿臉笑容。

  以情勢看來,習家莊的人正與那採花盜在閣樓上下對峙,看情形小珍仍在他手上。

  鐵手疾快地低聲問了一句:「這狗賊叫什麼名字?」

  習秋崖近乎呻吟地道:「『千花蝴蝶』霍玉匙。」

  鐵手仰首揭聲叫道:「霍玉匙。」

  那白面人笑嘻嘻地說道:「我看見你們又增援二人了,哦,看來還是捕頭老大哩。」

  鐵手大聲道:「我們習家莊奈不了你何,你走吧,我們不攔阻你。」

  霍玉匙倒是一怔,隨即怪笑道:「你們倒算知機,但是,這美人兒我要帶走,用過了就還,你叫你家莊主看開點吧。」

  習秋崖怒吼道:「狗賊──!」

  鐵手截道:「好,女的你帶走,我們不追究!」他一開口說話,習秋崖只覺一股聲浪逼來,使他下面已經啟口的話,竟發不出聲音來。

  霍玉匙又呆了一呆,陡地笑了起來,「有這樣好的交易麼?哦,我知道了,你們是從衙裏來的──」

  他輕笑兩聲又道:「我走也可以,但你們要先退開,我可居高臨下,望得一清二楚,騙不了的。」

  鐵手沉聲道:「退開也行,但有兩個條件。」

  霍玉匙笑了起來:「果然是有條件的,我少爺枉顧此地,這彩頭是拔定了,有什麼條件快說吧,免得少爺我心癢骨軟,就地解決!」

  習秋崖厲叱道:「你這個豬狗不如──」下面的話又給鐵手迫了回去。

  「第一,你出去後,此事為習家莊聲譽,不能外傳。」

  霍玉匙愣了一愣,笑著說:「習家莊若成全我這一件美事,叫我做奴做僕三年五載也願意,這姑娘實在太美了,我明知習家莊龍潭虎穴也來了,本就沒有活出去的心,要我不張揚,容易至極,你放心,這決不會有損習家莊清譽。」

  他隨後又補充一句道:「大丈夫言而有信,閒話一句。」

  此人在此情此景,居然自詡豪氣,以大丈夫自居,也算罕見罕聞。

  霍玉匙又問:「第二個條件是什麼?」顯然是見習家莊有意放人,態度也不那麼囂狂了。

  鐵手忽罵道:「霍玉匙,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霍玉匙倒是給他罵得愣了一愣,道:「什麼懂不懂?」

  鐵手冷笑道:「枉你還是出來江湖上混的,你要給就給,大爺我可不貪圖,夜長夢多算你自己晦氣!」

  霍玉匙恍然道:「你是要錢。」

  鐵手繃著臉回答道:「有錢能使鬼推車。」

  霍玉匙忙道:「我給,我給……我還以為是什麼,要錢,霍少爺我有的是。」

  鐵手冷冷道:「多說無益,拿來!」

  霍玉匙問:「多少?」

  鐵手道:「我手足要花要用,要他們喝掩嘴酒,少說要二百兩銀子。」

  霍玉匙道:「也不算獅子大開口。」

  但臉有難色,道:「我手上沒有現銀。先賒著,我回去保管一兩少不了,還多你五十兩。」

  鐵手瞠目道:「姓霍的,你當大爺我是三歲小孩,任你指點?」

  霍玉匙怒道:「我霍大少是富貴王孫,怎會食言而肥,自墮威名?」

  鐵手板起了臉孔道:「你這種瞎充字號的也談威名,好吧,不給,拉倒!夥計們──」

  霍玉匙急道:「好,我給,我現在就給……大同府銀票你要不要?我有幾張……湊合起來有一百五十兩銀子……如果我身上攜著銀子出來飛簷走壁的,我早就不是採花來著,而是俠盜賑濟貧民了!」

  鐵手稍微沉吟了一下,道:「也罷,少一點兒,算我倒貼,銀票你扔不過來的,我上來拿吧!」

  霍玉匙喜道:「老哥你就將就將就,日後忘不了你的好處……只要請你那干弟兄行個方便退遠點兒,少爺我身邊擺著個小美人兒,實在心癢難搔,一分一刻無法延挨……」

  鐵手冷笑一聲,正欲掠上。

  霍玉匙突喝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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