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貳回 炭和霜</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貳回 炭和霜</h3><br /><br />  李布衣望望天色,天際的捲狀雲一團一團的堆疊著,但陽光依然金亮,風暴前的大魅山,特別令人不安。<br /><br />  李布衣走到傅晚飛身邊,傅晚飛澀聲道:「大哥……」李布衣提起了包袱,細細地檢查裡面的東西,抽出了綠玉翠杖,呼呼地斜削兩下,微微笑道:「張兄,小飛,我去了。」<br /><br />  傅晚飛一向深情,不禁眼圈兒也紅了。張布衣故意大聲笑道:「片刻之別,待李兄闖陣凱旋時,咱們再杯酒論快事!」<br /><br />  李布衣一笑,道:「謝謝你給我討個好意頭。」<br /><br />  忽聽一蒼老的聲音說:「快穿上這件衣服。」<br /><br />  李布衣、傅晚飛、張布衣三人俱一怔,只見賴藥兒不知何時,已在三人身後,雙手捧著一襲衣袍,不耐煩地道:「快脫下身上的衣服,把這穿上。」<br /><br />  鄢阿鳳吃了一驚,掩唇呼了半聲:「爹──」<br /><br />  賴藥兒卻不理她。<br /><br />  李布衣道:「你來了。」<br /><br />  賴藥兒道:「我當然要來。」<br /><br />  賴藥兒隱居木柵里詠和巷後,謝絕武林,不問江湖中事,而今卻因李布衣而趕來青玎谷,兩人見了面,都沒有說什麼,只見賴藥兒身側那匹馬,口裡吐著白沫,可見賴藥兒一路趕來,奔行何等之急。<br /><br />  沉默只不過是片刻的事,李布衣道:「這衣服……」只見那衣服是由各種不同的草乾,諸如山草、芳草、濕草、毒草、蔓草、石草、苔草、雜草編織而成的,狀似簑衣,甚是奇特。<br /><br />  賴藥兒道:「快穿上。」<br /><br />  李布衣不明其意,但依言披上,賴藥兒不耐地道:「身上的衣服還穿著幹嘛?盡都除下。」<br /><br />  李布衣在張布衣、傅晚飛遮攔的身軀之後,卸去長抱,把草衣披上,賴藥兒又問:「為何不連內衫也脫了?」<br /><br />  李布衣沉聲道:「不。」<br /><br />  賴藥兒見他臉上神情出奇的堅決,而身上所穿的長衫是十分乾淨潔白,也沒什麼特別處,不明其故,但也不多問。<br /><br />  其實李布衣身上所穿的內衫,是當年「雪魂珠」米纖巧手為他織就的,另外還有張頭巾,李布衣常收於包袱中;去哪裡都帶著它,而這白衣衫,李布衣也常穿著,這裡面有著一連串的傷心往事,纏綿的記憶。<br /><br />  這些當然是外人所不知道的。<br /><br />  李布衣披上草衣,向盆地小徑大步行去。<br /><br />  ──李布衣這一戰如何?<br /><br />  ──五遁關他闖不闖得過?<br /><br />  ──葉夢色、白青衣、枯木、飛鳥闖關,戰況又如何?<br /><br />  ──這些戰果,不僅關係著武林間道消魔長的勝負,同時也決定了未來歲月武林間的氣運大局。<br /><br />  葉夢色進入的是「金陣」。<br /><br />  葉夢色、枯木道人、飛鳥大師、白青衣一齊來闖「五遁陣」,她的武功為最弱,心緒也最亂。<br /><br />  ──哥哥的傷勢,委實太重,失去一手一足,縱是神醫賴藥兒,也無法使之再生,這一陣,本來是她跟哥哥合闖的,而今……<br /><br />  ──李大哥為什麼不來?雖然這一戰突然提早了一天,但李布衣可能還沒有趕到天祥跟他們會集的,除非他出了什麼事……。<br /><br />  葉夢色又想到那天晚上在吐月鎮,她等了他一個晚上,可是他沒有來,以及在當天清晨,她遇見那輕愁惹人憐的少婦,她指引了少婦如何才找得著李布衣,李布衣當晚就失約了。<br /><br />  而那天晚上……她又想到那些桃花,彷彿只為春風而開,春去後,花落紛飛,沒有惜顧,也無人愛憐……<br /><br />  葉夢色就這樣想著,所以她心中已萌生了一種決裂但又淡然的死志。<br /><br />  四人到了盆地的盡頭,盡頭處有五道入口,入口處十分狹隘,但五處狀況,截然不同,一處火光熊熊,一處水聲激盪,一處土質奇特,一處林木蔽天,還有一處則金光閃閃。<br /><br />  四人互看一眼,伸出了手,緊緊地、牢牢地握在一起,又一隻一隻手指慢慢鬆開,四人的眼光開始是熾烈的、關注的,後來變成堅決的、無懼的。<br /><br />  就連平素好玩喜反的飛鳥大師,神情木然的枯木道人,也莊穆地激動起來。<br /><br />  這一戰,縱使藏劍老人、葉楚甚都在,也不易取勝,更何況現在只剩下四個人。<br /><br />  但這一仗卻是非打不可。<br /><br />  枯木本來一開始不想參與這場仗,他是給飛鳥硬拖去的,到了這種地步,枯木不但一絲遲疑也沒有,而且比任何人都堅決。<br /><br />  有些人在平時一副義憤填膺、奮不顧身的樣子,一遇事則噤若寒蟬,甚至不惜倒戈,有些人平常愛理不理,看來自私自利,一旦危難當頭,不惜殺身成仁,捨身取義,前者在患難時遇上,是雪上加霜,後者在危急時遇著,是雪中送炭。<br /><br />  大家心裡都知道,可是沒有說出來:枯木是炭。<br /><br />  可是李布衣呢?藏劍老人呢?<br /><br />  他們在這生死關頭失了約!<br /><br />  難道他們是霜?<br /><br />  這些他們心裡也想到了,可是也沒有說出來,同時心裡都安慰著自己:李布衣他們不會是這種人,一定有什麼事,把他們耽擱住了,使他們不能來了。<br /><br />  世間正有一種人,寧可相信朋友的好處,也不肯承認朋友的缺失,這種人雖然也許聰明絕頂,但也難免欺騙自己。<br /><br />  只是人世間若沒有這種信任,還要朋友來做什麼?<br /><br />  四人放開了緊握的手,各自往他們選擇的「歸宿」走去。<br /><br />  枯木道人選「木陣」,除了他跟農叉鳥本有私仇外,以個性、武功論,他也非選木陣不可。<br /><br />  飛鳥道人選「火陣」,他本來選的交手對象是王蛋,可是王蛋已死,以他火爆脾氣,他還是揀上了火陣,對抗年不饒。<br /><br />  白青衣則選上「水陣」,雖然他並不知曉水陣主持是誰,但「水陣」之前,卻寫上了「白青衣」三字。<br /><br />  這分明是擺明了的挑戰。<br /><br />  葉夢色自度自己未必闖得過五遁陣,所以她選了第一陣:金陣。<br /><br />  金陣是柳無煙主持的,柳無煙是一個巧奪天工的金匠,也是一個武林中打造兵器與暗器的名家,可是這些對葉夢色而言,已並不重要。<br /><br />  一個人把生死都不放在眼裡,自然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br /><br />  所以她走入金陣,也沒在意些什麼,只覺得四周金光爍爍,也沒理會。<br /><br />  可是首先映入她眼簾的,不是金,而是水。<br /><br />  金屬般的地上,有一灘水,水質甚清。<br /><br />  葉夢色走近,忽覺強光眩目,定眼一看,竟然看見了自己。<br /><br />  她嚇了一大跳,斂定心神,知道看見的原來是地上水影照出了她的輪廓。<br /><br />  但令葉夢色驚怕的是:她的臉竟是金色的。<br /><br />  葉夢色是個極美麗的女子,有傲艷寒霜之絕色,她此刻雖已懷求死之志,但她心裡總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響著:李大哥會不會來看我呢?李大哥趕不趕得及在我未嚥氣前看我呢?我死了李大哥會不會傷心呢?<br /><br />  葉夢色心裡既有這種隱約的念頭,她就極不希望自己死得難看:其實一個人臨死前照理對自己的容貌不會太注重,但美麗的女子例外。葉夢色是美麗女子。<br /><br />  她從水影裡照見自己的容顏竟然是金色的,這在她心中所生成的衝擊之大,是莫可言喻的。<br /><br />  金色映在她的花容月貌上,變作一種極其淒厲的形象。<br /><br />  就在她一驚的剎那,水中的映像突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極其燦亮強烈的白光,射入葉夢色的眼簾裡。<br /><br />  葉夢色一雙明眸,一時無法睜開。<br /><br />  同時間,三支長矛,閃著金光燦爛的奇光,直射葉夢色背後。<br /><br />  葉夢色的身子忽如燕子掠空,斜掠而起,劍向一座赭紅土質小丘刺去。<br /><br />  她雖閉上雙眼,但聽風辨影,知曉三支長矛,是發自這礦質的丘陵裡。<br /><br />  葉夢色這一劍刺入丘陵,「噹」地一聲,似刺中了什麼,但葉夢色已無暇理會。<br /><br />  因為那三柄長矛,竟似飛蛇一般,兜轉回來,追擊葉夢色!<br /><br />  葉夢色長劍迅速抽出,瞬息三閃,在三柄金矛上拍了三下。<br /><br />  金矛被葉夢色拍落地上,但三柄長矛矛尖,「呼、呼、呼」三聲,脫離矛柄,急射葉夢色!<br /><br />  這種情形,就像是壁虎掉了尾巴吸引住敵人的注意而趁機溜走一樣。<br /><br />  這下變起遽然,葉夢色已不及回劍封招,足尖一點,人已倒後飛起,三柄矛尖仍然貼胸急射,葉夢色倏然烏髮一沉,身子在空中成橫一字形,像一片柳葉飛到水平的弧度,三點矛尖,貼著葉夢色的髮絲、鼻尖射過,直沒入半空,尖嘶這才響起。<br /><br />  葉夢色在半空輕俏的身子一彈,飄然落地,一甩長髮,才舒一口氣,忽聽尖響又近,原來三點矛尖,已脫離矛柄,陡炸起火花,又射了過來。<br /><br />  這次葉夢色已及時出劍。<br /><br />  她掌中忽然閃起三朵劍花。<br /><br />  三點矛尖被撥落,剛掉到地上,忽聽「噗、噗、噗」三聲,矛尖裂開,竟射出六枚鋼稜,葉夢色一振長劍,劍花六現,又擊落六枚鋼稜。<br /><br />  不料鋼稜一落,又裂為十二支長針,火花眩目中,射向葉夢色。<br /><br />  葉夢色忽然變作一朵花。<br /><br />  劍花。<br /><br />  陽光、水光映在她劍上,亮光更甚,而她的容顏在強光中更加俏煞。<br /><br />  劍花大盛,所有長針被擊落。<br /><br />  長針落地,針管裂開,鐵砂射出,發出紫青色的火焰,雨點般打向葉夢色。<br /><br />  葉夢色從未料到三根長矛,可以化作如許多繁複的兵器與暗器,鐵砂雖然密得猛烈,但是葉夢色手上的劍,發出白得似玉一般的滲滲寒氣,這一種至寒的劍氣,竟使所有的硝石,都在葉夢色身周三尺外,無力垂掉於地。<br /><br />  葉夢色在劍芒中,寒意把她臉容映得更白,她自己也像受不住劍氣之森寒,微微顫抖起來,膚色起了一種令人疼的白皙。<br /><br />  白芒更盛,葉夢色看到自己。<br /><br />  她看到幾個自己。<br /><br />  在她身前、身後、身側,有幾灘水,照出她自己。<br /><br />  水光豎起,原來是鏡子。<br /><br />  鏡子映著劍光,燦眩了葉夢色的眼睛。<br /><br />  葉夢色一甩頭髮,髮絲披在臉上,她以皓齒咬著髮絲,透過髮絲看出去,就像過濾了激光,使得眩目的白光不再眩目。<br /><br />  她清清楚楚看見二個一大一小的金色輪子,咕嚕咕嚕的向她滾沿過來。<br /><br />  葉夢色在髮絲裡的明眸,定定望著輪子。她不知道這一大一小的金輪是做什麼用的。<br /><br />  ──難道金輪裡會躍出一個怪人?<br /><br />  大輪子是純金屬打造的,有轂、輻和輮,即是車輪中心有窟窿可插軸的地方,也有從輪邊向軸心集中的直條以及輪子周圍的框子,小輪上的輮是齒輪,如鋸齒葉狀一般,滾動的時候,兩輪間連著曲柄的棹枝,從一個連桿傳動到一個滑塊,像兩隻圓形的、一大一小的轆轤,呼嚕嚕的滾至葉夢色身邊。<br /><br />  葉夢色沒有出手,以不變應萬變。<br /><br />  不料這一大一小兩個輪子,直似被她手上劍光所吸,迅疾滾了過來。<br /><br />  這滾動發出巨力,巨力推動大小雙輪,使速度加快,又再產生大力,葉夢色不敢攫其鋒銳,忙飛身而起。<br /><br />  這時大輪輮周,忽然彈出弧形的利刃,而小輪鋸狀齒輪,也突出黑突突的尖稜,葉夢色才飛落丈外,雙輪似被劍光所吸引一般,又疾滾去葉夢色處,葉夢色又再閃避,如此數次,大小雙輪滾動後愈來愈快,所帶起的力道也愈來愈大,葉夢色白皙的秀額上已冒起了細小的汗珠。<br /><br />  ──再這樣下去,輪子借物理上的力量,無窮無盡,自己的氣力可要耗光。<br /><br />  ──不行!<br /><br />  葉夢色驟然出劍。<br /><br />  她決定要以凌厲的劍氣先摧毀這大小雙輪。<br /><br />  不料她一劍,刺入輪輻,但這打鑄的金屬甚是詭異,葉夢色只覺劍上斬著硬物的感覺,反而雙輪所帶起滾動時的大力,一遇阻礙,竟頓時產生了十倍以上的巨力,這股大力,幾乎立即令葉夢色手上的長劍折斷。<br /><br />  葉夢色十分珍愛這手中劍,情急之下,連忙鬆手,長劍登時被大小輪奪在輮下,而這一對奇詭的輪子這才止息了滾動。</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布衣神相三: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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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貳回 炭和霜



  李布衣望望天色,天際的捲狀雲一團一團的堆疊著,但陽光依然金亮,風暴前的大魅山,特別令人不安。

  李布衣走到傅晚飛身邊,傅晚飛澀聲道:「大哥……」李布衣提起了包袱,細細地檢查裡面的東西,抽出了綠玉翠杖,呼呼地斜削兩下,微微笑道:「張兄,小飛,我去了。」

  傅晚飛一向深情,不禁眼圈兒也紅了。張布衣故意大聲笑道:「片刻之別,待李兄闖陣凱旋時,咱們再杯酒論快事!」

  李布衣一笑,道:「謝謝你給我討個好意頭。」

  忽聽一蒼老的聲音說:「快穿上這件衣服。」

  李布衣、傅晚飛、張布衣三人俱一怔,只見賴藥兒不知何時,已在三人身後,雙手捧著一襲衣袍,不耐煩地道:「快脫下身上的衣服,把這穿上。」

  鄢阿鳳吃了一驚,掩唇呼了半聲:「爹──」

  賴藥兒卻不理她。

  李布衣道:「你來了。」

  賴藥兒道:「我當然要來。」

  賴藥兒隱居木柵里詠和巷後,謝絕武林,不問江湖中事,而今卻因李布衣而趕來青玎谷,兩人見了面,都沒有說什麼,只見賴藥兒身側那匹馬,口裡吐著白沫,可見賴藥兒一路趕來,奔行何等之急。

  沉默只不過是片刻的事,李布衣道:「這衣服……」只見那衣服是由各種不同的草乾,諸如山草、芳草、濕草、毒草、蔓草、石草、苔草、雜草編織而成的,狀似簑衣,甚是奇特。

  賴藥兒道:「快穿上。」

  李布衣不明其意,但依言披上,賴藥兒不耐地道:「身上的衣服還穿著幹嘛?盡都除下。」

  李布衣在張布衣、傅晚飛遮攔的身軀之後,卸去長抱,把草衣披上,賴藥兒又問:「為何不連內衫也脫了?」

  李布衣沉聲道:「不。」

  賴藥兒見他臉上神情出奇的堅決,而身上所穿的長衫是十分乾淨潔白,也沒什麼特別處,不明其故,但也不多問。

  其實李布衣身上所穿的內衫,是當年「雪魂珠」米纖巧手為他織就的,另外還有張頭巾,李布衣常收於包袱中;去哪裡都帶著它,而這白衣衫,李布衣也常穿著,這裡面有著一連串的傷心往事,纏綿的記憶。

  這些當然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李布衣披上草衣,向盆地小徑大步行去。

  ──李布衣這一戰如何?

  ──五遁關他闖不闖得過?

  ──葉夢色、白青衣、枯木、飛鳥闖關,戰況又如何?

  ──這些戰果,不僅關係著武林間道消魔長的勝負,同時也決定了未來歲月武林間的氣運大局。

  葉夢色進入的是「金陣」。

  葉夢色、枯木道人、飛鳥大師、白青衣一齊來闖「五遁陣」,她的武功為最弱,心緒也最亂。

  ──哥哥的傷勢,委實太重,失去一手一足,縱是神醫賴藥兒,也無法使之再生,這一陣,本來是她跟哥哥合闖的,而今……

  ──李大哥為什麼不來?雖然這一戰突然提早了一天,但李布衣可能還沒有趕到天祥跟他們會集的,除非他出了什麼事……。

  葉夢色又想到那天晚上在吐月鎮,她等了他一個晚上,可是他沒有來,以及在當天清晨,她遇見那輕愁惹人憐的少婦,她指引了少婦如何才找得著李布衣,李布衣當晚就失約了。

  而那天晚上……她又想到那些桃花,彷彿只為春風而開,春去後,花落紛飛,沒有惜顧,也無人愛憐……

  葉夢色就這樣想著,所以她心中已萌生了一種決裂但又淡然的死志。

  四人到了盆地的盡頭,盡頭處有五道入口,入口處十分狹隘,但五處狀況,截然不同,一處火光熊熊,一處水聲激盪,一處土質奇特,一處林木蔽天,還有一處則金光閃閃。

  四人互看一眼,伸出了手,緊緊地、牢牢地握在一起,又一隻一隻手指慢慢鬆開,四人的眼光開始是熾烈的、關注的,後來變成堅決的、無懼的。

  就連平素好玩喜反的飛鳥大師,神情木然的枯木道人,也莊穆地激動起來。

  這一戰,縱使藏劍老人、葉楚甚都在,也不易取勝,更何況現在只剩下四個人。

  但這一仗卻是非打不可。

  枯木本來一開始不想參與這場仗,他是給飛鳥硬拖去的,到了這種地步,枯木不但一絲遲疑也沒有,而且比任何人都堅決。

  有些人在平時一副義憤填膺、奮不顧身的樣子,一遇事則噤若寒蟬,甚至不惜倒戈,有些人平常愛理不理,看來自私自利,一旦危難當頭,不惜殺身成仁,捨身取義,前者在患難時遇上,是雪上加霜,後者在危急時遇著,是雪中送炭。

  大家心裡都知道,可是沒有說出來:枯木是炭。

  可是李布衣呢?藏劍老人呢?

  他們在這生死關頭失了約!

  難道他們是霜?

  這些他們心裡也想到了,可是也沒有說出來,同時心裡都安慰著自己:李布衣他們不會是這種人,一定有什麼事,把他們耽擱住了,使他們不能來了。

  世間正有一種人,寧可相信朋友的好處,也不肯承認朋友的缺失,這種人雖然也許聰明絕頂,但也難免欺騙自己。

  只是人世間若沒有這種信任,還要朋友來做什麼?

  四人放開了緊握的手,各自往他們選擇的「歸宿」走去。

  枯木道人選「木陣」,除了他跟農叉鳥本有私仇外,以個性、武功論,他也非選木陣不可。

  飛鳥道人選「火陣」,他本來選的交手對象是王蛋,可是王蛋已死,以他火爆脾氣,他還是揀上了火陣,對抗年不饒。

  白青衣則選上「水陣」,雖然他並不知曉水陣主持是誰,但「水陣」之前,卻寫上了「白青衣」三字。

  這分明是擺明了的挑戰。

  葉夢色自度自己未必闖得過五遁陣,所以她選了第一陣:金陣。

  金陣是柳無煙主持的,柳無煙是一個巧奪天工的金匠,也是一個武林中打造兵器與暗器的名家,可是這些對葉夢色而言,已並不重要。

  一個人把生死都不放在眼裡,自然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所以她走入金陣,也沒在意些什麼,只覺得四周金光爍爍,也沒理會。

  可是首先映入她眼簾的,不是金,而是水。

  金屬般的地上,有一灘水,水質甚清。

  葉夢色走近,忽覺強光眩目,定眼一看,竟然看見了自己。

  她嚇了一大跳,斂定心神,知道看見的原來是地上水影照出了她的輪廓。

  但令葉夢色驚怕的是:她的臉竟是金色的。

  葉夢色是個極美麗的女子,有傲艷寒霜之絕色,她此刻雖已懷求死之志,但她心裡總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響著:李大哥會不會來看我呢?李大哥趕不趕得及在我未嚥氣前看我呢?我死了李大哥會不會傷心呢?

  葉夢色心裡既有這種隱約的念頭,她就極不希望自己死得難看:其實一個人臨死前照理對自己的容貌不會太注重,但美麗的女子例外。葉夢色是美麗女子。

  她從水影裡照見自己的容顏竟然是金色的,這在她心中所生成的衝擊之大,是莫可言喻的。

  金色映在她的花容月貌上,變作一種極其淒厲的形象。

  就在她一驚的剎那,水中的映像突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極其燦亮強烈的白光,射入葉夢色的眼簾裡。

  葉夢色一雙明眸,一時無法睜開。

  同時間,三支長矛,閃著金光燦爛的奇光,直射葉夢色背後。

  葉夢色的身子忽如燕子掠空,斜掠而起,劍向一座赭紅土質小丘刺去。

  她雖閉上雙眼,但聽風辨影,知曉三支長矛,是發自這礦質的丘陵裡。

  葉夢色這一劍刺入丘陵,「噹」地一聲,似刺中了什麼,但葉夢色已無暇理會。

  因為那三柄長矛,竟似飛蛇一般,兜轉回來,追擊葉夢色!

  葉夢色長劍迅速抽出,瞬息三閃,在三柄金矛上拍了三下。

  金矛被葉夢色拍落地上,但三柄長矛矛尖,「呼、呼、呼」三聲,脫離矛柄,急射葉夢色!

  這種情形,就像是壁虎掉了尾巴吸引住敵人的注意而趁機溜走一樣。

  這下變起遽然,葉夢色已不及回劍封招,足尖一點,人已倒後飛起,三柄矛尖仍然貼胸急射,葉夢色倏然烏髮一沉,身子在空中成橫一字形,像一片柳葉飛到水平的弧度,三點矛尖,貼著葉夢色的髮絲、鼻尖射過,直沒入半空,尖嘶這才響起。

  葉夢色在半空輕俏的身子一彈,飄然落地,一甩長髮,才舒一口氣,忽聽尖響又近,原來三點矛尖,已脫離矛柄,陡炸起火花,又射了過來。

  這次葉夢色已及時出劍。

  她掌中忽然閃起三朵劍花。

  三點矛尖被撥落,剛掉到地上,忽聽「噗、噗、噗」三聲,矛尖裂開,竟射出六枚鋼稜,葉夢色一振長劍,劍花六現,又擊落六枚鋼稜。

  不料鋼稜一落,又裂為十二支長針,火花眩目中,射向葉夢色。

  葉夢色忽然變作一朵花。

  劍花。

  陽光、水光映在她劍上,亮光更甚,而她的容顏在強光中更加俏煞。

  劍花大盛,所有長針被擊落。

  長針落地,針管裂開,鐵砂射出,發出紫青色的火焰,雨點般打向葉夢色。

  葉夢色從未料到三根長矛,可以化作如許多繁複的兵器與暗器,鐵砂雖然密得猛烈,但是葉夢色手上的劍,發出白得似玉一般的滲滲寒氣,這一種至寒的劍氣,竟使所有的硝石,都在葉夢色身周三尺外,無力垂掉於地。

  葉夢色在劍芒中,寒意把她臉容映得更白,她自己也像受不住劍氣之森寒,微微顫抖起來,膚色起了一種令人疼的白皙。

  白芒更盛,葉夢色看到自己。

  她看到幾個自己。

  在她身前、身後、身側,有幾灘水,照出她自己。

  水光豎起,原來是鏡子。

  鏡子映著劍光,燦眩了葉夢色的眼睛。

  葉夢色一甩頭髮,髮絲披在臉上,她以皓齒咬著髮絲,透過髮絲看出去,就像過濾了激光,使得眩目的白光不再眩目。

  她清清楚楚看見二個一大一小的金色輪子,咕嚕咕嚕的向她滾沿過來。

  葉夢色在髮絲裡的明眸,定定望著輪子。她不知道這一大一小的金輪是做什麼用的。

  ──難道金輪裡會躍出一個怪人?

  大輪子是純金屬打造的,有轂、輻和輮,即是車輪中心有窟窿可插軸的地方,也有從輪邊向軸心集中的直條以及輪子周圍的框子,小輪上的輮是齒輪,如鋸齒葉狀一般,滾動的時候,兩輪間連著曲柄的棹枝,從一個連桿傳動到一個滑塊,像兩隻圓形的、一大一小的轆轤,呼嚕嚕的滾至葉夢色身邊。

  葉夢色沒有出手,以不變應萬變。

  不料這一大一小兩個輪子,直似被她手上劍光所吸,迅疾滾了過來。

  這滾動發出巨力,巨力推動大小雙輪,使速度加快,又再產生大力,葉夢色不敢攫其鋒銳,忙飛身而起。

  這時大輪輮周,忽然彈出弧形的利刃,而小輪鋸狀齒輪,也突出黑突突的尖稜,葉夢色才飛落丈外,雙輪似被劍光所吸引一般,又疾滾去葉夢色處,葉夢色又再閃避,如此數次,大小雙輪滾動後愈來愈快,所帶起的力道也愈來愈大,葉夢色白皙的秀額上已冒起了細小的汗珠。

  ──再這樣下去,輪子借物理上的力量,無窮無盡,自己的氣力可要耗光。

  ──不行!

  葉夢色驟然出劍。

  她決定要以凌厲的劍氣先摧毀這大小雙輪。

  不料她一劍,刺入輪輻,但這打鑄的金屬甚是詭異,葉夢色只覺劍上斬著硬物的感覺,反而雙輪所帶起滾動時的大力,一遇阻礙,竟頓時產生了十倍以上的巨力,這股大力,幾乎立即令葉夢色手上的長劍折斷。

  葉夢色十分珍愛這手中劍,情急之下,連忙鬆手,長劍登時被大小輪奪在輮下,而這一對奇詭的輪子這才止息了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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