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貳回 落了六十朵梅花</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貳回 落了六十朵梅花</h3><br /><br />  隨即魯布衣咭咭笑問道:「沒想到鄒大捕頭要做烈士,卻連家小老婆,上司朋友,全都要跟你當死士去了。」當時的情形,得罪這些宦官豢養的內廠、東廠、西廠、錦衣衛的好手,是牽連六族親朋殺頭破家的大罪。<br /><br />  鄒辭搖頭。<br /><br />  「我沒這個膽子,不過,我可以殺掉你。」他說。「只要殺掉你,不管東廠、西廠、南廠、北廠,都不會知道禍由我闖,自然也不會連累無辜淒慘下場。」<br /><br />  「好主意。」魯布衣大笑。眼睛裡針刺般的厲芒更盛。「可惜你是個捕頭。」<br /><br />  鄒辭不解:「捕頭又怎樣?」<br /><br />  魯布衣瞇著眼睛和氣地笑道:「你是個好捕頭。好捕頭是不公報私仇。假公濟私,私自處理刑犯的。」<br /><br />  「對那些作奸犯科又無法制裁的人,我只是個江湖人張布衣,以殺止殺,不是捕頭!」鄒辭冷冷地道:「殺了乾淨,不必審了。」<br /><br />  他手上的紅傘突然急旋起來,擋在身前,向魯布衣進逼!<br /><br />  魯布衣手一揚,自袖口打出三枚橄欖。<br /><br />  兩枚橄欖,射在傘面上。傘子急旋,暗器盪開,但另一枚橄欖卻折了一個大圈,倒射張布衣背脊。<br /><br />  張布衣猛然發覺,銅鈴一兜,格篤一聲,收掉了那顆橄欖,但他的攻勢,也停了一停。<br /><br />  他只不過是停了一停,立時向下一蹲,一連幾個打滾,已近魯布衣輪椅之前!<br /><br />  就在這時,魯布衣椅上橫檔,格格二聲,又射出兩枚橄欖形的暗器。<br /><br />  張布衣左手一抓,右手一拍,把一暗器抓在手裡,一拍入土中。<br /><br />  兩枚橄欖形的暗器盡被張布衣破去,但他的攻勢也為之一頓。<br /><br />  這時張布衣和魯布衣之間的距離,不過七尺,張布衣仍半伏著身子,魯布衣端坐在椅子上,兩人眼光相遇,彷彿兵刃相交。<br /><br />  張布衣道:「好暗器。」<br /><br />  魯布衣道:「好身手。」<br /><br />  張布衣道:「只要我接近你,你的暗器就等於沒用,論武功,你不是我對手。」<br /><br />  他補加這一句道:「現在我已經相當接近你了。」<br /><br />  魯布衣似微嘆了一口氣:「那你是欺負我這糟老頭子一雙不聽話的腿。」<br /><br />  張布衣冷冷地道:「死去的數十名『李布衣』裡面,有不少江湖好手,他們就死在同情你廢了的一雙腿上。」<br /><br />  他說完了這句話,如一頭蒼鷹般飛起。<br /><br />  他蹲伏在地上如一頭沉睡中的豹子,一觸即發,但掠起時卻似鷹擊長空。<br /><br />  他的銅鈴往魯布衣兜頭打落。<br /><br />  魯布衣一低頭,避過一擊,自衣衽後頸內射出一道白光,飛擊張布衣。<br /><br />  張布衣銅鈴一兜,套住銀刀,掠起之勢已盡,飄然落地,離魯布衣身側不過三尺。<br /><br />  張布衣冷笑,用手指自銅鈴內挾出銀刀,斜指魯布衣,道:「你還有什麼厲害暗器,儘使出來吧。」<br /><br />  一語未了,突的一聲,手中所執的銀刀柄內疾噴出一枚小劍,張布衣只來得及側了一側,小劍射入他右肋,直沒入柄。<br /><br />  魯布衣怪笑道:「已經使出來了。」一扳扶把,木椅輪車突然急馳而至,「呼」地撞向張布衣,就快撞中張布衣之際,木椅坐墊外沿突撐著一塊鑲滿尖刺的木欄,「砰」地擊在張布衣的身上。<br /><br />  張布衣大叫一聲,往後一翻,往懸崖落了下去。<br /><br />  魯布衣撫了撫髯,搖了搖頭,又捋了捋髯,再搖首似惋惜地道:「他武功不弱,內力尤高,就是愚騃了點。」<br /><br />  那少年期期艾艾地道:「師父,剛才的事,我一直衝不過他內力範圍,全幫不上師父的忙,是弟子沒用……」<br /><br />  魯布衣的眼睛像針一般明亮:「他內力好,向我衝來時,捲起的大力,幾令我無法呼吸,憑你又怎靠得近他。不過,待會兒遇上真的李布衣,你能盡幾分力,就盡幾分力!」<br /><br />  少年土豆子奇道:「師父,天慾宮會不會弄錯了,李布衣來這窮鄉僻壤做什麼?」<br /><br />  魯布衣笑問:「天祥有三勝,除了勝山勝水還有一勝,你可知道?」<br /><br />  土豆子想都不想,即道:「還有人勝。」<br /><br />  魯布衣問下去:「是誰人?」<br /><br />  土豆子答:「是『醫神醫』賴藥兒,平常人難得他治病,但一旦醫人沒有治不好的,他卻不替武林中人治病,是為人勝。」<br /><br />  魯布衣道:「是了。」<br /><br />  土豆子詫異地道:「難道李布衣是去看病?」<br /><br />  魯布衣道:「賴藥兒是他的朋友。」<br /><br />  土豆子道:「那麼李布衣是去看朋友了?」<br /><br />  魯布衣道:「非也。李布衣和賴藥兒,雖是好朋友,卻也不常相見。平素兩人很少朝相,李布衣去找賴藥兒,是因為白青衣、枯木道人、飛鳥大師,葉楚甚、葉夢色兄妹都在賴神醫處,李布衣必須要會見他們。」<br /><br />  土豆子訝然道:「白青衣是武林白道總盟飛魚山莊的『老頭子』,葉氏兄妹也是飛魚塘的『老秀』,枯木、飛鳥這兩大高手亦是飛魚山莊莊主沈星南的至交,他們聚在一起……」<br /><br />  魯布衣道:「正是為了要對付天慾宮,在大魅山青玎谷來家原上設下的『五遁陣法』。」<br /><br />  土豆子仍有點迷惑。山嵐徐掠,梅香淡然,鐵索吊橋對岸聳峙的天祥遠山,就像沾在潔白畫布上的黛色一般。<br /><br />  從天祥那兒,開始有人渡過吊橋,往山道上走來,匆匆的過客、叫賣的小販。趕著毛驢的腳伕、趕集辦事的行商,各形各式的人物都有。<br /><br />  山道上也出現了幾批人,要渡過吊橋到天祥去。久居此山的人來往心澄意閑,若無其事,初來的人都禁不住為這悠遠的山意和悠長的水意所合成的明山秀水,痴了一陣。駐足神馳。<br /><br />  魯布衣看看普渡橋邊,像沒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般,仍是寂然的山,傲然的梅,連一滴鮮血也沒遺下,一面向土豆子釋疑:「武林中黑白道每三年於飛來峰一戰,爭奪金印,號令江湖。天慾宮當然是替劉公公等撐腰,但白道中實力也非同小可,尤以江南刀柄會最強,而刀柄會又以飛魚塘為圭皋。」<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以針似的明亮小眼打量觀察行人,外表卻悠然自在,像倦走江湖,小憩於此一般。<br /><br />  「現在離今年的金印之戰,不到十四天,但白道武林的五名代戰者:邱斷刀、秦燕橫、英蕭殺、宋晚燈、孟青樓全被天慾宮派『心魔』暗殺了,心魔也死於李布衣手上,可是白道武林卻找不到證據是天慾宮幹的,所以只有找另外五大高手頂替。」<br /><br />  這時,山坳道上,前後出現了三批人,愈來愈近,而魯布衣的眼睛也越瞇越細,越來越亮。<br /><br />  土豆子問:「便是那白青衣、枯木、飛鳥、葉氏兄妹等五人?」<br /><br />  魯布衣頷首道:「我今晨見到五人中葉楚甚受傷頗重,經過這裡,因而料定是李布衣指使他們來求醫,明天便是闖五遁陣之時,黑白二道觀戰,公證已齊聚青玎谷,李布衣沒有理由不趕去與這班人會合的。」<br /><br />  其實魯布衣也有不知之處。飛魚塘確是派白青衣等人去攻打五遁陣,但葉氏兄妹合二人之力只能算是一陣,另外還有藏劍老人谷風晚出手。<br /><br />  只是在元江府之夜,東海釣鱉磯的鍾氏兄弟和黑白無常來攻,加上司馬、公孫暗襲,曾在衙裡有過一番龍爭虎鬥,後來除鍾石秀逃逸外,餘人皆喪命於豪俠手中。<br /><br />  而佈下「五遁陣」的原主纖月蒼龍軒,因不甘辛苦布下的陣勢全為天慾宮所用,未與中土武林好手交戰便返東瀛,故此在衙裡挑戰諸俠,幸得李布衣出手,才擊敗蒼龍軒,使其敗服而去。<br /><br />  蒼龍軒後為天慾宮智囊何道里所搏殺,嫁禍諸俠。掀起日後中原武林一場紛爭血戰,這點諸俠並不得知。<br /><br />  葉楚甚因重創於纖月蒼龍軒刀下,李布衣要諸俠護葉楚甚先赴天祥木柵里求醫,他自己與徒弟傅晚飛在元江府衙裡善後。<br /><br />  不料故意留下來幫忙的藏劍老人心懷憤怨,前隙難消,偷襲李布衣,使其四肢全傷,失卻抵抗力,要誅之於劍下,後終為李布衣以頭頂擊鼓而震死。<br /><br />  李布衣受傷的事,不但魯布衣並未得知,連白青衣、枯木、飛鳥、葉氏兄妹諸俠,亦不知道。<br /><br />  魯布衣此刻、眼睛盯著的,便是朝普渡吊橋這兒趕來的三批人中的一批。<br /><br />  第一批是皮貨商,有談有笑的,臉上都隨時隨地浮昇起一種飽經世故,遍歷世情的笑容。<br /><br />  第二批人是一對夫婦,男的左手提了一籮雞鴨鵝魚,右手還抱了個小娃娃,女的雙手抱了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孩,後面跟了三個大不算大小不算小的毛孩兒,八成是趕回娘家的。<br /><br />  這兩批人當然不會有李布衣。<br /><br />  魯布衣注意的是第三批。<br /><br />  這最後一批人,其實只有兩個。<br /><br />  兩個人,只有一個人走路。<br /><br />  一個龍精虎猛,濃眉大目的青年,背著一位五綹長髯。雙手雙腳都綁著布、而布上又滲著血花的中年人。<br /><br />  魯布衣望著、望著,不覺第一批人已上了普渡吊橋。<br /><br />  土豆子自然也注意到魯布衣的眼色。<br /><br />  所以他也望了過去。<br /><br />  魯布衣低聲道:「你看到了沒有?」<br /><br />  土豆子怔了一怔,問:「誰?」<br /><br />  魯布衣沒好氣地反問:「我們在等誰?」<br /><br />  土豆子吃了一驚,道:「李布衣?他……來了?」<br /><br />  這說著的時候,第二批的一家大小,又上了普渡吊橋。而第三批之後,一時再沒有來人。<br /><br />  土豆子道:「李布衣怎會……?」他端詳第三批人,那跟自己年紀相仿的自然不會是李布衣,但他隨師父在三個月來追殺李布衣,徒勞無功,從百姓口中,人人樂道的李布衣,使土豆子心頭的李布衣怕不有三頭六臂,而今看見一個自己寸步難行,手足俱傷,要人背著走的廢人,叫他一時無法置信。<br /><br />  魯布衣橫針似的瞇眼浮現起諱莫如深的笑容:「李布衣也是人,他也一樣會傷,會死的,所以我們才能殺他,他也是一個一殺就死的人。」<br /><br />  他接著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李布衣,但是,他是相士準沒錯兒……」<br /><br />  土豆子惑然道:「師父如何……」<br /><br />  魯布衣道:「你看那小伙子臂上繫著的包袱,看相用的器具:羅盤、量尺、掛爻、鐵板、數曆都露了一截,還有腰畔插著的長竹豈不正是懸起招牌時用的竹竿子嗎?這人是相士沒錯,而且一定會武,只是受了傷掛了彩……」說到這裡,少年背著傷者,已經急急行近。<br /><br />  魯布衣微笑,坐在木椅上。<br /><br />  土豆子垂手立在他的身後,此際卻悄悄握緊了拳頭。<br /><br />  山風徐來,群青鬱鬱。<br /><br />  天色轉暗,河谷遠處渺渺,遍佈迷雨,看不清楚。<br /><br />  雨雖未至,過橋的人已急步奔行。<br /><br />  濃眉大眼的青年,背著受傷的人,就要掠過魯布衣的椅前。<br /><br />  就在這時,梅花簌簌而落,花瓣落在草上、崖邊、飄落谷裡。<br /><br />  青年背上的傷者,忽然睜開了雙眼。<br /><br />  他一直閉著眼睛,可是甫睜目,即望進了魯布衣針刺般的眼睛裡。<br /><br />  他只望了一眼,又徐徐閤起了眼睛。<br /><br />  他再也沒有望向別處。<br /><br />  可是他緩緩地說:「六十朵、不多不少,落了六十朵,此數大凶,此數大凶。」<br /><br />  魯布衣吃了一驚。他自度一隻眼,比針刺還要利,但對方只一開閤間,眼神清澄如一潭碧湖,一口針沉到了湖底。<br /><br />  當下再無置疑,立刻道:「李布衣?」</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布衣神相三: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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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貳回 落了六十朵梅花



  隨即魯布衣咭咭笑問道:「沒想到鄒大捕頭要做烈士,卻連家小老婆,上司朋友,全都要跟你當死士去了。」當時的情形,得罪這些宦官豢養的內廠、東廠、西廠、錦衣衛的好手,是牽連六族親朋殺頭破家的大罪。

  鄒辭搖頭。

  「我沒這個膽子,不過,我可以殺掉你。」他說。「只要殺掉你,不管東廠、西廠、南廠、北廠,都不會知道禍由我闖,自然也不會連累無辜淒慘下場。」

  「好主意。」魯布衣大笑。眼睛裡針刺般的厲芒更盛。「可惜你是個捕頭。」

  鄒辭不解:「捕頭又怎樣?」

  魯布衣瞇著眼睛和氣地笑道:「你是個好捕頭。好捕頭是不公報私仇。假公濟私,私自處理刑犯的。」

  「對那些作奸犯科又無法制裁的人,我只是個江湖人張布衣,以殺止殺,不是捕頭!」鄒辭冷冷地道:「殺了乾淨,不必審了。」

  他手上的紅傘突然急旋起來,擋在身前,向魯布衣進逼!

  魯布衣手一揚,自袖口打出三枚橄欖。

  兩枚橄欖,射在傘面上。傘子急旋,暗器盪開,但另一枚橄欖卻折了一個大圈,倒射張布衣背脊。

  張布衣猛然發覺,銅鈴一兜,格篤一聲,收掉了那顆橄欖,但他的攻勢,也停了一停。

  他只不過是停了一停,立時向下一蹲,一連幾個打滾,已近魯布衣輪椅之前!

  就在這時,魯布衣椅上橫檔,格格二聲,又射出兩枚橄欖形的暗器。

  張布衣左手一抓,右手一拍,把一暗器抓在手裡,一拍入土中。

  兩枚橄欖形的暗器盡被張布衣破去,但他的攻勢也為之一頓。

  這時張布衣和魯布衣之間的距離,不過七尺,張布衣仍半伏著身子,魯布衣端坐在椅子上,兩人眼光相遇,彷彿兵刃相交。

  張布衣道:「好暗器。」

  魯布衣道:「好身手。」

  張布衣道:「只要我接近你,你的暗器就等於沒用,論武功,你不是我對手。」

  他補加這一句道:「現在我已經相當接近你了。」

  魯布衣似微嘆了一口氣:「那你是欺負我這糟老頭子一雙不聽話的腿。」

  張布衣冷冷地道:「死去的數十名『李布衣』裡面,有不少江湖好手,他們就死在同情你廢了的一雙腿上。」

  他說完了這句話,如一頭蒼鷹般飛起。

  他蹲伏在地上如一頭沉睡中的豹子,一觸即發,但掠起時卻似鷹擊長空。

  他的銅鈴往魯布衣兜頭打落。

  魯布衣一低頭,避過一擊,自衣衽後頸內射出一道白光,飛擊張布衣。

  張布衣銅鈴一兜,套住銀刀,掠起之勢已盡,飄然落地,離魯布衣身側不過三尺。

  張布衣冷笑,用手指自銅鈴內挾出銀刀,斜指魯布衣,道:「你還有什麼厲害暗器,儘使出來吧。」

  一語未了,突的一聲,手中所執的銀刀柄內疾噴出一枚小劍,張布衣只來得及側了一側,小劍射入他右肋,直沒入柄。

  魯布衣怪笑道:「已經使出來了。」一扳扶把,木椅輪車突然急馳而至,「呼」地撞向張布衣,就快撞中張布衣之際,木椅坐墊外沿突撐著一塊鑲滿尖刺的木欄,「砰」地擊在張布衣的身上。

  張布衣大叫一聲,往後一翻,往懸崖落了下去。

  魯布衣撫了撫髯,搖了搖頭,又捋了捋髯,再搖首似惋惜地道:「他武功不弱,內力尤高,就是愚騃了點。」

  那少年期期艾艾地道:「師父,剛才的事,我一直衝不過他內力範圍,全幫不上師父的忙,是弟子沒用……」

  魯布衣的眼睛像針一般明亮:「他內力好,向我衝來時,捲起的大力,幾令我無法呼吸,憑你又怎靠得近他。不過,待會兒遇上真的李布衣,你能盡幾分力,就盡幾分力!」

  少年土豆子奇道:「師父,天慾宮會不會弄錯了,李布衣來這窮鄉僻壤做什麼?」

  魯布衣笑問:「天祥有三勝,除了勝山勝水還有一勝,你可知道?」

  土豆子想都不想,即道:「還有人勝。」

  魯布衣問下去:「是誰人?」

  土豆子答:「是『醫神醫』賴藥兒,平常人難得他治病,但一旦醫人沒有治不好的,他卻不替武林中人治病,是為人勝。」

  魯布衣道:「是了。」

  土豆子詫異地道:「難道李布衣是去看病?」

  魯布衣道:「賴藥兒是他的朋友。」

  土豆子道:「那麼李布衣是去看朋友了?」

  魯布衣道:「非也。李布衣和賴藥兒,雖是好朋友,卻也不常相見。平素兩人很少朝相,李布衣去找賴藥兒,是因為白青衣、枯木道人、飛鳥大師,葉楚甚、葉夢色兄妹都在賴神醫處,李布衣必須要會見他們。」

  土豆子訝然道:「白青衣是武林白道總盟飛魚山莊的『老頭子』,葉氏兄妹也是飛魚塘的『老秀』,枯木、飛鳥這兩大高手亦是飛魚山莊莊主沈星南的至交,他們聚在一起……」

  魯布衣道:「正是為了要對付天慾宮,在大魅山青玎谷來家原上設下的『五遁陣法』。」

  土豆子仍有點迷惑。山嵐徐掠,梅香淡然,鐵索吊橋對岸聳峙的天祥遠山,就像沾在潔白畫布上的黛色一般。

  從天祥那兒,開始有人渡過吊橋,往山道上走來,匆匆的過客、叫賣的小販。趕著毛驢的腳伕、趕集辦事的行商,各形各式的人物都有。

  山道上也出現了幾批人,要渡過吊橋到天祥去。久居此山的人來往心澄意閑,若無其事,初來的人都禁不住為這悠遠的山意和悠長的水意所合成的明山秀水,痴了一陣。駐足神馳。

  魯布衣看看普渡橋邊,像沒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般,仍是寂然的山,傲然的梅,連一滴鮮血也沒遺下,一面向土豆子釋疑:「武林中黑白道每三年於飛來峰一戰,爭奪金印,號令江湖。天慾宮當然是替劉公公等撐腰,但白道中實力也非同小可,尤以江南刀柄會最強,而刀柄會又以飛魚塘為圭皋。」

  他一面說,一面以針似的明亮小眼打量觀察行人,外表卻悠然自在,像倦走江湖,小憩於此一般。

  「現在離今年的金印之戰,不到十四天,但白道武林的五名代戰者:邱斷刀、秦燕橫、英蕭殺、宋晚燈、孟青樓全被天慾宮派『心魔』暗殺了,心魔也死於李布衣手上,可是白道武林卻找不到證據是天慾宮幹的,所以只有找另外五大高手頂替。」

  這時,山坳道上,前後出現了三批人,愈來愈近,而魯布衣的眼睛也越瞇越細,越來越亮。

  土豆子問:「便是那白青衣、枯木、飛鳥、葉氏兄妹等五人?」

  魯布衣頷首道:「我今晨見到五人中葉楚甚受傷頗重,經過這裡,因而料定是李布衣指使他們來求醫,明天便是闖五遁陣之時,黑白二道觀戰,公證已齊聚青玎谷,李布衣沒有理由不趕去與這班人會合的。」

  其實魯布衣也有不知之處。飛魚塘確是派白青衣等人去攻打五遁陣,但葉氏兄妹合二人之力只能算是一陣,另外還有藏劍老人谷風晚出手。

  只是在元江府之夜,東海釣鱉磯的鍾氏兄弟和黑白無常來攻,加上司馬、公孫暗襲,曾在衙裡有過一番龍爭虎鬥,後來除鍾石秀逃逸外,餘人皆喪命於豪俠手中。

  而佈下「五遁陣」的原主纖月蒼龍軒,因不甘辛苦布下的陣勢全為天慾宮所用,未與中土武林好手交戰便返東瀛,故此在衙裡挑戰諸俠,幸得李布衣出手,才擊敗蒼龍軒,使其敗服而去。

  蒼龍軒後為天慾宮智囊何道里所搏殺,嫁禍諸俠。掀起日後中原武林一場紛爭血戰,這點諸俠並不得知。

  葉楚甚因重創於纖月蒼龍軒刀下,李布衣要諸俠護葉楚甚先赴天祥木柵里求醫,他自己與徒弟傅晚飛在元江府衙裡善後。

  不料故意留下來幫忙的藏劍老人心懷憤怨,前隙難消,偷襲李布衣,使其四肢全傷,失卻抵抗力,要誅之於劍下,後終為李布衣以頭頂擊鼓而震死。

  李布衣受傷的事,不但魯布衣並未得知,連白青衣、枯木、飛鳥、葉氏兄妹諸俠,亦不知道。

  魯布衣此刻、眼睛盯著的,便是朝普渡吊橋這兒趕來的三批人中的一批。

  第一批是皮貨商,有談有笑的,臉上都隨時隨地浮昇起一種飽經世故,遍歷世情的笑容。

  第二批人是一對夫婦,男的左手提了一籮雞鴨鵝魚,右手還抱了個小娃娃,女的雙手抱了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孩,後面跟了三個大不算大小不算小的毛孩兒,八成是趕回娘家的。

  這兩批人當然不會有李布衣。

  魯布衣注意的是第三批。

  這最後一批人,其實只有兩個。

  兩個人,只有一個人走路。

  一個龍精虎猛,濃眉大目的青年,背著一位五綹長髯。雙手雙腳都綁著布、而布上又滲著血花的中年人。

  魯布衣望著、望著,不覺第一批人已上了普渡吊橋。

  土豆子自然也注意到魯布衣的眼色。

  所以他也望了過去。

  魯布衣低聲道:「你看到了沒有?」

  土豆子怔了一怔,問:「誰?」

  魯布衣沒好氣地反問:「我們在等誰?」

  土豆子吃了一驚,道:「李布衣?他……來了?」

  這說著的時候,第二批的一家大小,又上了普渡吊橋。而第三批之後,一時再沒有來人。

  土豆子道:「李布衣怎會……?」他端詳第三批人,那跟自己年紀相仿的自然不會是李布衣,但他隨師父在三個月來追殺李布衣,徒勞無功,從百姓口中,人人樂道的李布衣,使土豆子心頭的李布衣怕不有三頭六臂,而今看見一個自己寸步難行,手足俱傷,要人背著走的廢人,叫他一時無法置信。

  魯布衣橫針似的瞇眼浮現起諱莫如深的笑容:「李布衣也是人,他也一樣會傷,會死的,所以我們才能殺他,他也是一個一殺就死的人。」

  他接著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李布衣,但是,他是相士準沒錯兒……」

  土豆子惑然道:「師父如何……」

  魯布衣道:「你看那小伙子臂上繫著的包袱,看相用的器具:羅盤、量尺、掛爻、鐵板、數曆都露了一截,還有腰畔插著的長竹豈不正是懸起招牌時用的竹竿子嗎?這人是相士沒錯,而且一定會武,只是受了傷掛了彩……」說到這裡,少年背著傷者,已經急急行近。

  魯布衣微笑,坐在木椅上。

  土豆子垂手立在他的身後,此際卻悄悄握緊了拳頭。

  山風徐來,群青鬱鬱。

  天色轉暗,河谷遠處渺渺,遍佈迷雨,看不清楚。

  雨雖未至,過橋的人已急步奔行。

  濃眉大眼的青年,背著受傷的人,就要掠過魯布衣的椅前。

  就在這時,梅花簌簌而落,花瓣落在草上、崖邊、飄落谷裡。

  青年背上的傷者,忽然睜開了雙眼。

  他一直閉著眼睛,可是甫睜目,即望進了魯布衣針刺般的眼睛裡。

  他只望了一眼,又徐徐閤起了眼睛。

  他再也沒有望向別處。

  可是他緩緩地說:「六十朵、不多不少,落了六十朵,此數大凶,此數大凶。」

  魯布衣吃了一驚。他自度一隻眼,比針刺還要利,但對方只一開閤間,眼神清澄如一潭碧湖,一口針沉到了湖底。

  當下再無置疑,立刻道:「李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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