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拾回 回首</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拾回 回首</h3><br /><br />  「黑白無常」應未遲是鍾神秀約來對付葉楚甚的高手。<br /><br />  鍾神秀不是笨人,他也估計得到,憑自己和黑白無常之力,還不是葉氏兄妹、枯木、飛鳥、藏劍老人與白青衣之敵,他的任務只是要引走其他高手,好讓他的弟弟鍾石秀順利得手而已。<br /><br />  鍾神秀、應未遲是極熟絡的朋友,很多時候,黑白無常在掠劫財物之際,由他負責挑斷事主的腳筋,所以黑白無常的招數,鍾神秀可以說是比什麼人都來得熟悉。<br /><br />  故此黑白無常暗運內力踩毀牆壁,鍾神秀也早有準備,當牆潰倒之時,鍾神秀已拍地掠出,碎石殘灰全都打在飛鳥大師的頭上、身上。<br /><br />  鍾神秀就利用這剎那之間,對飛鳥大師下了七道重手。<br /><br />  任何一個人,只要挨著了鍾神秀七記重手的任何一記,只希望死快一些,不會希望活長一些的。當年仗著二十八年苦修「鐵布衫」,自詡十二道死穴六路罩門全已移位,並身著刀槍不入「武夷大紅袍」的「伏魔金剛」曾苦洗,捱了鍾神秀一記,五臟六腑雖勉強保住了,但一雙腿子仍是被震得筋斷脈絕,永遠殘廢。<br /><br />  可惜鍾神秀半記都擊不中飛鳥大師。<br /><br />  因為飛鳥大師已擷下了兩柄斧頭,其中一柄已脫手飛去。<br /><br />  飛鳥大師的斧頭,斧沿如弓,斧面如月,寒光電射,斧破空呼嘯旋飛之時,斧面上那口似矛似的斧光如旭日、隱約電震之聲,飛斬鍾神秀。<br /><br />  鍾神秀大喝一聲,七記重手,全下在斧上。<br /><br />  他決意要先破去飛鳥一斧再說。<br /><br />  七記重手一下,斧被擊飛,卻又回到飛鳥的手中,並未如鍾神秀所想,可以一舉毀去飛斧。<br /><br />  然而這時飛鳥大師雖鋪得一身石灰白堊,不過,身上一點損傷也沒有,反而一揚手,另一道飛斧又破空而出。<br /><br />  同時間,鍾神秀發覺黑白無常已完蛋了,整個人像烤肉一般串在殳上。<br /><br />  鍾神秀立即決定了一件事。<br /><br />  逃!<br /><br />  以鍾神秀的功力,在飛斧未到這前,要逃,是逃得及的,可是,鍾神秀在下午與葉楚甚一場格鬥中,傷了小腹,他拍地欲起之際,腹間一疼,慢了一慢。<br /><br />  飛鳥大師的飛斧,照理說可以及時劈中他,可是,飛鳥的飛斧,也是緩了一緩。<br /><br />  那是因為他不想殺一個殘廢的人,他只想生擒他。<br /><br />  就這一緩之間,鍾神秀已拍地躍起──圍牆雖已倒潰,但枯木道人仍守在那邊──所以鍾神秀反往內掠去。<br /><br />  他破窗而入,裡面是衙堂。<br /><br />  衙堂燈火閃爍,很是幽森,加上衙堂裡特有的森嚴氣氛,就像幽冥鬼火映照出一角夢魘般的陰曹地府、修羅殿堂。<br /><br />  衙堂裡倒著一個人,手持雙叉,身材短小,在血泊中,已氣絕多時。<br /><br />  鍾神秀「砰」地撞碎西邊木櫺,闖了進來,一看情勢,知道曾有人在此地動過手,所幸沒有敵人在──僅有這瞬間猶疑,耳際便傳來衣風獵獵之聲。<br /><br />  鍾神秀行動何等之快,猿臂橫掃,將地上的死人──其實是為藏劍老人所殺的公孫謹──掃提飛跌向東邊的窗櫺,「砰」地彈碎,跌了出去。<br /><br />  而同時間鍾神秀另一手按地一彈,已竄上「明鏡高懸」的橫匾裡。<br /><br />  在他隱身於匾後這剎那,飛鳥大師已追了進來,摸著光頭,四處一望,指著東邊碎欞道:「死王八往那邊走了!」<br /><br />  鍾神秀居高臨下,只見飛鳥大師後面無聲無息的跟著一人,正是如同行屍走肉的枯木道人。<br /><br />  飛鳥大師說完之後,高聲叫道:「老王八,別走,咱們還沒玩夠哩!」飛身追了出去,偏因窗櫺破處太窄,他穿身而出的時候卡住了肚子,出也不是,回也不得,尷尬了好一陣子,勉力一掙,轟地一聲,穿破了一個大洞。牆也給扯倒了一大身,才掙脫此困境。<br /><br />  剩下枯瘦的枯木道人,用一雙小眼睛,卻含著凌厲的精芒,迅速地在衙堂四處掃了一眼,鍾神秀不禁手心捏了一把汗。<br /><br />  枯木道人只稍逗留了一下子,還是隨飛鳥掠了出去,飛鳥早已在牆上撞開了個大洞,枯木倒可以輕易出入。<br /><br />  鍾神秀見二人都出去了,才微微舒了口氣,忽覺衙堂裡陰風陣陣,燭火一陣閃動,幾乎熄滅。<br /><br />  更不知怎的,鍾神秀只覺背脊一陣發涼。<br /><br />  只聽飛鳥大師在外面道:「咦,怎怪老王八進來,變成個矮王八死在外面?」<br /><br />  枯木冷冷地道:「這不是鍾神秀。」<br /><br />  飛鳥嘀咕道:「這人來做什麼?」<br /><br />  枯木道:「看來是藏劍殺的。」<br /><br />  飛鳥問:「老王八呢?」<br /><br />  枯木氣道:「你問我,我問誰?」<br /><br />  飛鳥「哈」地怪笑一聲:「原來你都有不知道的事,以後不要充通天曉了吧!」<br /><br />  兩人聲音漸漸遠去,按照道理,鍾神秀應該感到輕鬆、高興才是。可是他現在的感覺並不是這樣。<br /><br />  因為他感覺到達衙堂裡不止一個人。<br /><br />  一定有一個人,在看著他。<br /><br />  他甚至可以感覺得出那對看著他的眼睛,是黑豹的綠眼一般殘酷、厲烈,而深沉、可怖。<br /><br />  他不禁心跳快了起來:然後他又聽見一種聲音,他很快就分辨出來是呼吸聲。<br /><br />  一種深深吸了進去,好久好久才吐出來,彷彿那呼息者的肚子是一個乾癟的布袋,又像一個失去生命很久很久的東西,剛剛復活。在吸吐著幾百年來沒有呼吸過的空氣一般。<br /><br />  鍾神秀幾乎忍不住要大叫起來。<br /><br />  他寧願跟飛鳥和枯木作必敗的交手,都不願感受此刻的恐怖。<br /><br />  但是沒有機會叫得出來。<br /><br />  因為一雙修長的手掌,連指甲也修得整整齊齊的手,已箍住他的咽喉。<br /><br />  同時間,他背脊第九根節處有一把冷冰冰的利刃插入,直剖開他的肛門。<br /><br />  而纏住他脖子的肘上,「叮」地彈起一雙三叉戟,肘部一壓之際,已全刺入了他的後腦。<br /><br />  這時,那手也鬆開,鬆開之際,前臂骨鯊皮現出了一排鯊齒似的鋸子,映著燈火閃爍了一下,也照見鍾神秀咽喉裡噴濺而出的血泉。<br /><br />  鍾神秀沒有慘呼。<br /><br />  他已失去慘叫的能力。<br /><br />  但他之所以能殘廢而練成絕技,畢竟有著過人的生命力。<br /><br />  而他內力又渾厚無比,這使得他居然還可以在瀕死前剎那擰身過去看殺他的人。<br /><br />  他看見了殺他的人。<br /><br />  他只看見了那一剎那,剎那之後,一雙驚恐的眼珠已給人生生挖了出來。<br /><br />  殺他的人明知他已死了,秘密永遠說不出來,卻仍然把眼珠挖去。<br /><br />  鍾神秀死的時候,已不成人形。<br /><br />  他死在「明鏡高懸」的匾牌之後。<br /><br />  這時候,連飛鳥和枯木,都不知道堂內發生了這樣的事。<br /><br />  同一時候,通向衙堂的大門「依呀」一聲被推開,月色下,一個五綹長髯的中年人和一個少年人,長竹竿上懸著一面白布,白布下挑著一盞白燈籠走了進來。<br /><br />  走到衙前的一棵古老的黃花樹下,中年人看著遍地鋪滿小黃花。眼神裡露出深思之意道:「這裡已經動過手了。」<br /><br />  少年道:「情形怎樣?」<br /><br />  中年人沒有回答,緩緩向衙堂走去,忽然站定,燈籠所照處,地上有一灘血跡,正從匾牌上滴下來。<br /><br />  中年人眼睛望上抬,少年人道:「上面……」一語未畢,中年人已飛身上去,手中竹竿一閃,牌匾裂成兩片,墜了下來。<br /><br />  中年人飛身的時候,右手還提著燈籠,但燈籠裡的燭連多晃熠一下都沒有,少年人只覺眼前一暗,中年人已上下梁,匾牌下墜,燭光照出一個斷腿而滿臉血污的銀髮老人,一柄長刀把他穿心而過,釘在匾後粱上。<br /><br />  燈火一沉,陡然一亮,中年人又落下地來,眼中沉思之色更重。<br /><br />  少年人問:「李大哥……」<br /><br />  中年人道:「來的只怕是──」<br /><br />  這時,衙堂外,黑夜中,忽傳來衣袂破空之聲,匾牌落地之聲敢情已驚動了飛鳥、枯木、白青衣、藏劍老人等。<br /><br />  李布衣疾道:「先避一避,免引起誤會。」這時,飛鳥大師正大喝一聲,「砰」地撞破衙堂牆上通風木格,飛撲而入。<br /><br />  刑室裡葉夢色聽到背後一聲嗤笑,手足都不由得冰寒起來,但她還是轉過身去。<br /><br />  當她回過頭去的時候,只見刑室裡雖然幽森森的,但沒什麼異樣,李鱷魚、奢公子、衙役、保鏢,牢頭這一些人,仍然穴道被封,套上刑具,而目瞪口呆。<br /><br />  ──笑聲何來?<br /><br />  葉夢色本來面向著通風鐵窗,當她回過頭去的時候,自然是背對著鐵窗。<br /><br />  她卻不知道,這時候,鐵窗上卻遞進來一支管子。管子上鑲著一隻小小的白鶴,白鶴的嘴一張一閤,卻是會動的。<br /><br />  每當鶴嘴張開的時候,一小股跟霧色差不多的稀淡白煙,就裊裊的噴了進來。<br /><br />  這些葉夢色都不知道。<br /><br />  但她卻發覺那些被點了穴道的人,眼睛都露出一種詭異之色,有些詭異中還帶有恐懼或幸災樂禍的神色,李鱷魚眼色中尤甚。<br /><br />  而這些眼色,似都是透過自己,望向自己的背後。<br /><br />  葉夢色馬上警覺,所以她再度回身。<br /><br />  她沒有發現那張嘴的小白鶴,卻發現室內霧氣過重,她不禁用白纖的手,去撥開一些「霧氣」。<br /><br />  就在這時候,她感覺到一陣昏眩。<br /><br />  葉夢色驀然省起過往的一段經歷,像長久蒙塵的弦忽被彈動,有一種深心的震慄。葉夢色無力地叱了一聲:「誰?」<br /><br />  外面「嘻嘻」一笑,那麼狹窄的窗口居然溜得進來一個人。<br /><br />  而這人相當高大,長髮披肩,額骨崢嶸,鼻子顴高,又一副浪蕩不羈的樣子,居然還散發出一股妖冶的香氣之男子。<br /><br />  葉夢色一見到他,臉色完全白了,加上她已中了迷香,就像一朵幽麗的白花漂浮在溪水上一般無力。<br /><br />  那男子嘖嘖笑道:「夢色,妳瘦了。」<br /><br />  葉夢色剎地拔出了劍,用劍指著他,由於昏眩,一手要支著牆壁,那男子看在眼裡,只覺得楚腰一搦,弱不勝衣,都無法形容這似醉帶嗔的清麗。<br /><br />  男子道:「夢色,可知道,失去了你,六年來,我的夢已變得失去顏色。」<br /><br />  葉夢色叱道:「鍾石秀……你滾!」<br /><br />  男子卻喜道:「果然妳還記得我名字。」<br /><br />  葉夢色恨聲道:「你這卑鄙的……」<br /><br />  鍾石秀嬉皮笑臉的道:「我這種下流人女子最愛。」<br /><br />  葉夢色的劍法,原本絕不在葉楚甚之下,鍾石秀的武功,雖在其兄鍾神秀之上,但決未勝過葉夢色。<br /><br />  可是此時,葉夢色已是中毒頗深,四肢乏力,劍勢已不成章法,這一劍勢子雖弱,但是有一種蕩冶之色,艷絕已極。<br /><br />  由於葉夢色本身是個清純性烈的好女子,心中貞潔之氣與鍾石秀的「五淫散」一旦相抗,臉面上桃紅之色更甚。<br /><br />  鍾石秀留連美色,幾乎被葉夢色刺中,閃身讓過,笑道:「妹子……」<br /><br />  葉夢色忽然回劍往頸子一抹。<br /><br />  她憑著一絲清明的心志,寧死也不再受辱此人。<br /><br />  鍾石秀一見大慌,倏搶身去,情急之下,五指生生拑住劍尖。<br /><br />  要知道救人比救己更急,葉夢色的劍法本來就高,鍾石秀一拑之下,止住劍勢,但掌沿被劍鋒割傷。<br /><br />  葉夢色冷嚷一聲,青鋒一送,鍾石秀及時一側,「哧」地劍刺入他右胸側。鍾石秀大喝一聲,一足蹴出,踢中葉夢色手腕,鍾石秀打飛了她的劍,但右胸鮮血流個不停,霎時濕了胸衣。<br /><br />  鍾石秀笑道:「妹子,妳好狠的心……」忽見葉夢色細勻而白玉似的脖子上,也給長劍劃出一道淡淡的血痕,像白色花瓣上一抹美麗的紅,心中一疼,不忍心罵下去。<br /><br />  葉夢色腳步一浮,醉酒似的勉強去搶劍。鍾石秀倏步向前,一手搭住她秀肩,葉夢色回過身來,星眸半張,兩靨包子似的玉頰紅了大片,吐氣若蘭,鍾石秀心中一蕩,「砰」地葉夢色已一膝撞在他小腹上。<br /><br />  鍾石秀痛得彎下腰去,只因葉夢色所中「五淫散」已然發作,力道無法集中,鍾石秀傷得不重。<br /><br />  鍾石秀一把抓住她的腿,雙手齊用力一扯,「嘶,嘶」二聲,葉夢色紫色勁裝肩、腿俱被撕裂了一大片,露出令人珍憐莫已而怦然心動的雪白。<br /><br />  葉夢色的腰後仰著,烏髮披在臉上、肩上,心中因還存的強烈羞恥而低吟了一聲。<br /><br />  鍾石秀忘了傷痛,向她那美麗的紅唇吻去。<br /><br />  葉夢色哀鳴一聲,一掌打去,啪地擊中鍾石秀的臉龐,清楚地現出五隻手指印,鍾石秀想閃躲,卻沒閃躲過去,以為是色授魂銷,色香心動所致,還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妹子,妳愛打,就打吧.哥哥今天死也要親親妳……」<br /><br />  忽覺葉夢色那一掌打在臉上,一點感覺也沒有,人也像虛浮在半天空,鍾石秀臉色倏然大變,抱著葉夢色的雙手也陡然僵硬了。<br /><br />  然後他聽見嗤笑聲。他眼睛立刻變成決鬥時一般定、狠。<br /><br />  他看見在刑室裡扣著刑具的人,因中了「五淫散」每個人春情大動,但身子又不能動,只能張開了口發出微微的呵呵之聲。<br /><br />  只有一個人是例外。<br /><br />  一個豬一樣的人。<br /><br />  豬一樣的肥,豬一樣的白,豬一樣的神態,豬一樣的大耳朵,豬一樣的小眼睛……<br /><br />  富家子,奢公子。<br /><br />  燈色昏黯中,奢公子的神情,實在令人毛髮驚然。<br /><br />  他嘻嘻地眼瞇瞇的笑著,笑著,吃吃地笑著,那神情就好像是一隻待宰的豬忽然跳起來拿刀宰人類一般的快樂。<br /><br />  只聽他說:「本來我也想看這一場好戲,但是,我想想,與其你來享受這美人兒.不如由我來更適當。」<br /><br />  鍾石秀發覺自己喉嚨有些乾濕。「你是誰?」<br /><br />  胖公子笑道:「我當然不姓奢。我姓王,單名蛋字。王蛋就是我,我就是王蛋。」<br /><br />  鍾石秀這時不但覺得手已僵硬,連身子都僵硬了起來,就像一個人被人一指點成了一塊石頭。</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布衣神相二:葉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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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回 回首



  「黑白無常」應未遲是鍾神秀約來對付葉楚甚的高手。

  鍾神秀不是笨人,他也估計得到,憑自己和黑白無常之力,還不是葉氏兄妹、枯木、飛鳥、藏劍老人與白青衣之敵,他的任務只是要引走其他高手,好讓他的弟弟鍾石秀順利得手而已。

  鍾神秀、應未遲是極熟絡的朋友,很多時候,黑白無常在掠劫財物之際,由他負責挑斷事主的腳筋,所以黑白無常的招數,鍾神秀可以說是比什麼人都來得熟悉。

  故此黑白無常暗運內力踩毀牆壁,鍾神秀也早有準備,當牆潰倒之時,鍾神秀已拍地掠出,碎石殘灰全都打在飛鳥大師的頭上、身上。

  鍾神秀就利用這剎那之間,對飛鳥大師下了七道重手。

  任何一個人,只要挨著了鍾神秀七記重手的任何一記,只希望死快一些,不會希望活長一些的。當年仗著二十八年苦修「鐵布衫」,自詡十二道死穴六路罩門全已移位,並身著刀槍不入「武夷大紅袍」的「伏魔金剛」曾苦洗,捱了鍾神秀一記,五臟六腑雖勉強保住了,但一雙腿子仍是被震得筋斷脈絕,永遠殘廢。

  可惜鍾神秀半記都擊不中飛鳥大師。

  因為飛鳥大師已擷下了兩柄斧頭,其中一柄已脫手飛去。

  飛鳥大師的斧頭,斧沿如弓,斧面如月,寒光電射,斧破空呼嘯旋飛之時,斧面上那口似矛似的斧光如旭日、隱約電震之聲,飛斬鍾神秀。

  鍾神秀大喝一聲,七記重手,全下在斧上。

  他決意要先破去飛鳥一斧再說。

  七記重手一下,斧被擊飛,卻又回到飛鳥的手中,並未如鍾神秀所想,可以一舉毀去飛斧。

  然而這時飛鳥大師雖鋪得一身石灰白堊,不過,身上一點損傷也沒有,反而一揚手,另一道飛斧又破空而出。

  同時間,鍾神秀發覺黑白無常已完蛋了,整個人像烤肉一般串在殳上。

  鍾神秀立即決定了一件事。

  逃!

  以鍾神秀的功力,在飛斧未到這前,要逃,是逃得及的,可是,鍾神秀在下午與葉楚甚一場格鬥中,傷了小腹,他拍地欲起之際,腹間一疼,慢了一慢。

  飛鳥大師的飛斧,照理說可以及時劈中他,可是,飛鳥的飛斧,也是緩了一緩。

  那是因為他不想殺一個殘廢的人,他只想生擒他。

  就這一緩之間,鍾神秀已拍地躍起──圍牆雖已倒潰,但枯木道人仍守在那邊──所以鍾神秀反往內掠去。

  他破窗而入,裡面是衙堂。

  衙堂燈火閃爍,很是幽森,加上衙堂裡特有的森嚴氣氛,就像幽冥鬼火映照出一角夢魘般的陰曹地府、修羅殿堂。

  衙堂裡倒著一個人,手持雙叉,身材短小,在血泊中,已氣絕多時。

  鍾神秀「砰」地撞碎西邊木櫺,闖了進來,一看情勢,知道曾有人在此地動過手,所幸沒有敵人在──僅有這瞬間猶疑,耳際便傳來衣風獵獵之聲。

  鍾神秀行動何等之快,猿臂橫掃,將地上的死人──其實是為藏劍老人所殺的公孫謹──掃提飛跌向東邊的窗櫺,「砰」地彈碎,跌了出去。

  而同時間鍾神秀另一手按地一彈,已竄上「明鏡高懸」的橫匾裡。

  在他隱身於匾後這剎那,飛鳥大師已追了進來,摸著光頭,四處一望,指著東邊碎欞道:「死王八往那邊走了!」

  鍾神秀居高臨下,只見飛鳥大師後面無聲無息的跟著一人,正是如同行屍走肉的枯木道人。

  飛鳥大師說完之後,高聲叫道:「老王八,別走,咱們還沒玩夠哩!」飛身追了出去,偏因窗櫺破處太窄,他穿身而出的時候卡住了肚子,出也不是,回也不得,尷尬了好一陣子,勉力一掙,轟地一聲,穿破了一個大洞。牆也給扯倒了一大身,才掙脫此困境。

  剩下枯瘦的枯木道人,用一雙小眼睛,卻含著凌厲的精芒,迅速地在衙堂四處掃了一眼,鍾神秀不禁手心捏了一把汗。

  枯木道人只稍逗留了一下子,還是隨飛鳥掠了出去,飛鳥早已在牆上撞開了個大洞,枯木倒可以輕易出入。

  鍾神秀見二人都出去了,才微微舒了口氣,忽覺衙堂裡陰風陣陣,燭火一陣閃動,幾乎熄滅。

  更不知怎的,鍾神秀只覺背脊一陣發涼。

  只聽飛鳥大師在外面道:「咦,怎怪老王八進來,變成個矮王八死在外面?」

  枯木冷冷地道:「這不是鍾神秀。」

  飛鳥嘀咕道:「這人來做什麼?」

  枯木道:「看來是藏劍殺的。」

  飛鳥問:「老王八呢?」

  枯木氣道:「你問我,我問誰?」

  飛鳥「哈」地怪笑一聲:「原來你都有不知道的事,以後不要充通天曉了吧!」

  兩人聲音漸漸遠去,按照道理,鍾神秀應該感到輕鬆、高興才是。可是他現在的感覺並不是這樣。

  因為他感覺到達衙堂裡不止一個人。

  一定有一個人,在看著他。

  他甚至可以感覺得出那對看著他的眼睛,是黑豹的綠眼一般殘酷、厲烈,而深沉、可怖。

  他不禁心跳快了起來:然後他又聽見一種聲音,他很快就分辨出來是呼吸聲。

  一種深深吸了進去,好久好久才吐出來,彷彿那呼息者的肚子是一個乾癟的布袋,又像一個失去生命很久很久的東西,剛剛復活。在吸吐著幾百年來沒有呼吸過的空氣一般。

  鍾神秀幾乎忍不住要大叫起來。

  他寧願跟飛鳥和枯木作必敗的交手,都不願感受此刻的恐怖。

  但是沒有機會叫得出來。

  因為一雙修長的手掌,連指甲也修得整整齊齊的手,已箍住他的咽喉。

  同時間,他背脊第九根節處有一把冷冰冰的利刃插入,直剖開他的肛門。

  而纏住他脖子的肘上,「叮」地彈起一雙三叉戟,肘部一壓之際,已全刺入了他的後腦。

  這時,那手也鬆開,鬆開之際,前臂骨鯊皮現出了一排鯊齒似的鋸子,映著燈火閃爍了一下,也照見鍾神秀咽喉裡噴濺而出的血泉。

  鍾神秀沒有慘呼。

  他已失去慘叫的能力。

  但他之所以能殘廢而練成絕技,畢竟有著過人的生命力。

  而他內力又渾厚無比,這使得他居然還可以在瀕死前剎那擰身過去看殺他的人。

  他看見了殺他的人。

  他只看見了那一剎那,剎那之後,一雙驚恐的眼珠已給人生生挖了出來。

  殺他的人明知他已死了,秘密永遠說不出來,卻仍然把眼珠挖去。

  鍾神秀死的時候,已不成人形。

  他死在「明鏡高懸」的匾牌之後。

  這時候,連飛鳥和枯木,都不知道堂內發生了這樣的事。

  同一時候,通向衙堂的大門「依呀」一聲被推開,月色下,一個五綹長髯的中年人和一個少年人,長竹竿上懸著一面白布,白布下挑著一盞白燈籠走了進來。

  走到衙前的一棵古老的黃花樹下,中年人看著遍地鋪滿小黃花。眼神裡露出深思之意道:「這裡已經動過手了。」

  少年道:「情形怎樣?」

  中年人沒有回答,緩緩向衙堂走去,忽然站定,燈籠所照處,地上有一灘血跡,正從匾牌上滴下來。

  中年人眼睛望上抬,少年人道:「上面……」一語未畢,中年人已飛身上去,手中竹竿一閃,牌匾裂成兩片,墜了下來。

  中年人飛身的時候,右手還提著燈籠,但燈籠裡的燭連多晃熠一下都沒有,少年人只覺眼前一暗,中年人已上下梁,匾牌下墜,燭光照出一個斷腿而滿臉血污的銀髮老人,一柄長刀把他穿心而過,釘在匾後粱上。

  燈火一沉,陡然一亮,中年人又落下地來,眼中沉思之色更重。

  少年人問:「李大哥……」

  中年人道:「來的只怕是──」

  這時,衙堂外,黑夜中,忽傳來衣袂破空之聲,匾牌落地之聲敢情已驚動了飛鳥、枯木、白青衣、藏劍老人等。

  李布衣疾道:「先避一避,免引起誤會。」這時,飛鳥大師正大喝一聲,「砰」地撞破衙堂牆上通風木格,飛撲而入。

  刑室裡葉夢色聽到背後一聲嗤笑,手足都不由得冰寒起來,但她還是轉過身去。

  當她回過頭去的時候,只見刑室裡雖然幽森森的,但沒什麼異樣,李鱷魚、奢公子、衙役、保鏢,牢頭這一些人,仍然穴道被封,套上刑具,而目瞪口呆。

  ──笑聲何來?

  葉夢色本來面向著通風鐵窗,當她回過頭去的時候,自然是背對著鐵窗。

  她卻不知道,這時候,鐵窗上卻遞進來一支管子。管子上鑲著一隻小小的白鶴,白鶴的嘴一張一閤,卻是會動的。

  每當鶴嘴張開的時候,一小股跟霧色差不多的稀淡白煙,就裊裊的噴了進來。

  這些葉夢色都不知道。

  但她卻發覺那些被點了穴道的人,眼睛都露出一種詭異之色,有些詭異中還帶有恐懼或幸災樂禍的神色,李鱷魚眼色中尤甚。

  而這些眼色,似都是透過自己,望向自己的背後。

  葉夢色馬上警覺,所以她再度回身。

  她沒有發現那張嘴的小白鶴,卻發現室內霧氣過重,她不禁用白纖的手,去撥開一些「霧氣」。

  就在這時候,她感覺到一陣昏眩。

  葉夢色驀然省起過往的一段經歷,像長久蒙塵的弦忽被彈動,有一種深心的震慄。葉夢色無力地叱了一聲:「誰?」

  外面「嘻嘻」一笑,那麼狹窄的窗口居然溜得進來一個人。

  而這人相當高大,長髮披肩,額骨崢嶸,鼻子顴高,又一副浪蕩不羈的樣子,居然還散發出一股妖冶的香氣之男子。

  葉夢色一見到他,臉色完全白了,加上她已中了迷香,就像一朵幽麗的白花漂浮在溪水上一般無力。

  那男子嘖嘖笑道:「夢色,妳瘦了。」

  葉夢色剎地拔出了劍,用劍指著他,由於昏眩,一手要支著牆壁,那男子看在眼裡,只覺得楚腰一搦,弱不勝衣,都無法形容這似醉帶嗔的清麗。

  男子道:「夢色,可知道,失去了你,六年來,我的夢已變得失去顏色。」

  葉夢色叱道:「鍾石秀……你滾!」

  男子卻喜道:「果然妳還記得我名字。」

  葉夢色恨聲道:「你這卑鄙的……」

  鍾石秀嬉皮笑臉的道:「我這種下流人女子最愛。」

  葉夢色的劍法,原本絕不在葉楚甚之下,鍾石秀的武功,雖在其兄鍾神秀之上,但決未勝過葉夢色。

  可是此時,葉夢色已是中毒頗深,四肢乏力,劍勢已不成章法,這一劍勢子雖弱,但是有一種蕩冶之色,艷絕已極。

  由於葉夢色本身是個清純性烈的好女子,心中貞潔之氣與鍾石秀的「五淫散」一旦相抗,臉面上桃紅之色更甚。

  鍾石秀留連美色,幾乎被葉夢色刺中,閃身讓過,笑道:「妹子……」

  葉夢色忽然回劍往頸子一抹。

  她憑著一絲清明的心志,寧死也不再受辱此人。

  鍾石秀一見大慌,倏搶身去,情急之下,五指生生拑住劍尖。

  要知道救人比救己更急,葉夢色的劍法本來就高,鍾石秀一拑之下,止住劍勢,但掌沿被劍鋒割傷。

  葉夢色冷嚷一聲,青鋒一送,鍾石秀及時一側,「哧」地劍刺入他右胸側。鍾石秀大喝一聲,一足蹴出,踢中葉夢色手腕,鍾石秀打飛了她的劍,但右胸鮮血流個不停,霎時濕了胸衣。

  鍾石秀笑道:「妹子,妳好狠的心……」忽見葉夢色細勻而白玉似的脖子上,也給長劍劃出一道淡淡的血痕,像白色花瓣上一抹美麗的紅,心中一疼,不忍心罵下去。

  葉夢色腳步一浮,醉酒似的勉強去搶劍。鍾石秀倏步向前,一手搭住她秀肩,葉夢色回過身來,星眸半張,兩靨包子似的玉頰紅了大片,吐氣若蘭,鍾石秀心中一蕩,「砰」地葉夢色已一膝撞在他小腹上。

  鍾石秀痛得彎下腰去,只因葉夢色所中「五淫散」已然發作,力道無法集中,鍾石秀傷得不重。

  鍾石秀一把抓住她的腿,雙手齊用力一扯,「嘶,嘶」二聲,葉夢色紫色勁裝肩、腿俱被撕裂了一大片,露出令人珍憐莫已而怦然心動的雪白。

  葉夢色的腰後仰著,烏髮披在臉上、肩上,心中因還存的強烈羞恥而低吟了一聲。

  鍾石秀忘了傷痛,向她那美麗的紅唇吻去。

  葉夢色哀鳴一聲,一掌打去,啪地擊中鍾石秀的臉龐,清楚地現出五隻手指印,鍾石秀想閃躲,卻沒閃躲過去,以為是色授魂銷,色香心動所致,還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妹子,妳愛打,就打吧.哥哥今天死也要親親妳……」

  忽覺葉夢色那一掌打在臉上,一點感覺也沒有,人也像虛浮在半天空,鍾石秀臉色倏然大變,抱著葉夢色的雙手也陡然僵硬了。

  然後他聽見嗤笑聲。他眼睛立刻變成決鬥時一般定、狠。

  他看見在刑室裡扣著刑具的人,因中了「五淫散」每個人春情大動,但身子又不能動,只能張開了口發出微微的呵呵之聲。

  只有一個人是例外。

  一個豬一樣的人。

  豬一樣的肥,豬一樣的白,豬一樣的神態,豬一樣的大耳朵,豬一樣的小眼睛……

  富家子,奢公子。

  燈色昏黯中,奢公子的神情,實在令人毛髮驚然。

  他嘻嘻地眼瞇瞇的笑著,笑著,吃吃地笑著,那神情就好像是一隻待宰的豬忽然跳起來拿刀宰人類一般的快樂。

  只聽他說:「本來我也想看這一場好戲,但是,我想想,與其你來享受這美人兒.不如由我來更適當。」

  鍾石秀發覺自己喉嚨有些乾濕。「你是誰?」

  胖公子笑道:「我當然不姓奢。我姓王,單名蛋字。王蛋就是我,我就是王蛋。」

  鍾石秀這時不但覺得手已僵硬,連身子都僵硬了起來,就像一個人被人一指點成了一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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