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賣床的女人》</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賣床的女人》</h3><br /><br />  程雪明的家私店座落在跑馬地雲地利道,樓高兩層,獨沾一味只賣床,有新床,也有古董床。這間鋪是她父親的物業,不用交租,所以即使一個月只賣出一張床,也不用虧本,因為她賣的床並不便宜。<br /><br />  二千多尺的地方,放了二十多張床,有一張床可以升高到貼近天花板,騰出床下的空間來招呼朋友談天。有一張床像老夫子漫畫裏的床,是鑲在牆上的,睡覺的時候才拉出來。<br /><br />  程雪明最喜歡的卻是那張簡單的吊床,店裏沒有客人時,她喜歡躺在吊床上,想像自己在森林裏,睡在兩棵大樹中間的一張吊床上,而一個好像泰山的男人則在旁邊保護她,拿著一塊芭蕉葉為她扇涼。<br /><br />  程雪明在家私店闢出一個角落售賣床上用品,賣的都是著名設計師的作品。一張漂亮的床,必須要配上一流的床上用品,正如一個擁有一流條件的女人,也只有一流的男人才配得上她。<br /><br />  程雪明的條件即使不是一流的,也接近一流了,她單身,二十七歲,在加拿大留學回來,面孔漂亮身材姣好,是跑馬地一帶最漂亮的家私店店東。可是,這一個女人,聲譽並不好。<br /><br />  他們說,她賣床會陪睡。<br /><br />  她熱愛每一張她所賣的床,穿梭其中,熱情地為顧客介紹每一張床的特點、構造和舒適程度;她甚至會不自禁地躺在床上,證實那張床多麼美好。她很關心每一張她賣出的床的際遇,她會向買床的人打聽對方的室內設計。男人本來是為買床而來,卻忘記了床,只記得程雪明。<br /><br />  程雪明不認為自己把男女關係看得很隨便,跟那些相識不久的男人上床的那一刻,她的確是愛他們的,只是她的愛太短暫。她並不相信世上有永恒。生命苦短,女人的青春更短,何必將自己只縛在一個男人身上呢?<br /><br />  跟她上床的,很多是來買床的男人。她跟他們在她所賣出的床上溫存。首先走下床的,不是那個男人,而是程雪明。她對男人說:「不用找我,我會找你。」<br /><br />  她對男人說:「沒有結果的,不要記在心上。」<br /><br />  她的瀟灑被認為是放蕩,她是雲地利道之上最放蕩的女人。<br /><br />  有好幾個跟她上過床的男人跟她成了好朋友,每一次買新床,仍然會來找她,或者帶著女朋友和未婚妻來,程雪明會給他們一個折扣。<br /><br />  其中一個男人叫李雲志,他跟程雪明上過幾次床,關係維持了一個月。李雲志帶著未婚妻來買新床,他告訴程雪明,他要結婚了,程雪明忍俊不禁,她沒想到像李雲志這種浪子也會結婚。<br /><br />  他高高興興地買了新床回去,卻結不成婚。他在婚禮前一天反悔了,往後還連續半年要看心理醫生,因為結婚這件事,令他受到巨大的精神壓力,心理無法平衡。<br /><br />  「我們都是不適合結婚的。」程雪明跟李雲志說。<br /><br />  「我不是不適合結婚,醫生說我是不適合跟另一個人維持一段長期關係。」李雲志說。<br /><br />  「長期關係?聽起來很可怕。」程雪明說。<br /><br />  「我想我要買過一張床,睡在一張本來準備婚後使用的床上令我很不安。」李雲志說。<br /><br />  程雪明把那張鑲在牆上的床賣給他,這樣一張每次都要拉出來的床,最適合一個人睡。李雲志只適宜獨睡。<br /><br />  「睡在這張床上舒服得多了,感覺自己像『老夫子』。」李雲志告訴程雪明。<br /><br />  程雪明沒有再跟李雲志睡,她跟他成為了好朋友,但並不愛他,也不想再和他睡。<br /><br />  這一天,李雲志帶他的朋友周文堂來買床。<br /><br />  周文堂長得一表人才,是一位執業律師,他站在李雲志旁邊,將李雲志比了下去,程雪明立即就覺得懊悔了,她從前怎會跟李雲志這麼糟糕的男人上床?<br /><br />  三十歲的周文堂坐在那張可以升上天花板的床上,床緩緩升上天花板,他的頭差不多可以貼著天花板。<br /><br />  「你不認為睡在這張床上有很大壓力嗎?」李雲志仰頭跟他說。<br /><br />  周文堂從床上跳下來說:「我認為這張床很好,一個人睡在床上,無聊的時候可以上升或者降落。」<br /><br />  「你有多少時候會是一個人睡在床上?」李雲志諷刺他。<br /><br />  周文堂很容易愛上女人,他不是濫交,而是多情,或者可以說是寂寞,每天夜裏,他都想抱著一個女人睡,管她是誰。這個癖好也許是一種童年的反射,他八歲喪母,從此沒有人抱著他睡,後母雖然對他很好,卻不曾抱著他睡。他想抱著不同的女人睡,他可以在每一個女人身上找到屬於他已逝的母親的某些特徵。<br /><br />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留得住他。首先走下床的是他,他對女人說:<br /><br />  「不用找我,我會找你。」<br /><br />  當女人問他:「我們會有結果嗎?」他以沉默或者苦笑來代替說話。<br /><br />  「我就要這張床。」周文堂跟程雪明說。<br /><br />  「他的那一張床爛了。」李雲志說。<br /><br />  「床也能爛?」程雪明失笑。<br /><br />  「由此可知他在床上多麼兇猛。」李雲志大笑。<br /><br />  周文堂尷尬得不敢望程雪明。不知為什麼,平時李雲志拿他的風流韻事來開玩笑,他是不會介意的,今天卻很介意。<br /><br />  「你把你的地址寫給我。」程雪明跟周文堂說。<br /><br />  「我也喜歡這張吊床。」周文堂指著那張吊床說。<br /><br />  程雪明躺在吊床上說:「這張床不賣的。」<br /><br />  周文堂覺得程雪明簡直就是在挑逗他了。<br /><br />  「一起去吃飯好嗎?」李雲志問周文堂和程雪明。<br /><br />  「好。」程雪明說。<br /><br />  「我不行呀,約了朋友,下一次好嗎?」周文堂說。<br /><br />  程雪明覺得周文堂是間接拒絕她,但她自己已經先開口,總不能把說話收回。<br /><br />  周文堂付了錢之後匆匆開車離開。<br /><br />  「他走得那麼急,是不是約了女朋友?」程雪明問李雲志。<br /><br />  「他好像沒有固定女朋友,你對他有意思嗎?」李雲志向程雪明探聽。<br /><br />  「胡說,他應該知道我和你的關係吧?」<br /><br />  「我沒有告訴他,我不用告訴他我跟哪些女人上過床吧?」<br /><br />  這一天早上,程雪明躺在吊床上,閉上眼睛,想像周文堂在旁邊為她扇涼,只有這樣想,她才可以一洩心頭之憤,報復他那天拒絕和她吃飯。<br /><br />  店員把電話拿到程雪明面前:「程小姐,找你,姓周的。」<br /><br />  程雪明猜到是周文堂,她雀躍地拿起電話,一本正經地說:「喂--」<br /><br />  「程小姐,我是周文堂。」<br /><br />  「哦,周先生,你那張床應該是明天才送去的。」程雪明故意跟他談公事。<br /><br />  「不是床的問題,昨天抱歉不能跟你吃飯,你今天中午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br /><br />  「今天?真對不起,我走不開,改天吧。」<br /><br />  「那就沒辦法,我改天再找你。」<br /><br />  程雪明根本不是走不開,她是要向周文堂還以顏色。<br /><br />  「程小姐。」三十分鐘後,周文堂來到家私店,嚇了程雪明一跳。<br /><br />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br /><br />  「你說走不開,所以我買了外賣給你,漢堡包沒有問題吧?」<br /><br />  程雪明覺得這個周文堂追求女孩子的手段太熟練了。<br /><br />  「我也想順道再說服你把這張吊床賣給我。」周文堂把一個漢堡包遞給程雪明。<br /><br />  程雪明接過那個漢堡包,在吊床上吃起來:「你為什麼喜歡這張床。這張床只可以睡一個人。」<br /><br />  「有時候我也想一個人睡。」<br /><br />  「好吧,我替你訂一張。」<br /><br />  「謝謝你。」<br /><br />  第二天,可以升上天花板的那一張床送到周文堂的家裏。<br /><br />  第四天晚上,程雪明與周文堂睡在那張床上,床一直升到天花板上,下降;又再升高,又下降。<br /><br />  「不要再玩了!」程雪明捉著周文堂那隻開動升降掣的手,大聲地笑。<br /><br />  周文堂抱著赤裸的程雪明,問她:「你覺得我的表現怎樣?」<br /><br />  「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嗎?」程雪明反問他。<br /><br />  「當然不是。」<br /><br />  「那為什麼要問?」程雪明的手指在周文堂的胸前來回,「你抱著我的時候,像個小孩子。」<br /><br />  第二天早上,他們同時醒來,同時走下床。<br /><br />  「不用找我,我會找你的。」他們不約而同地說。<br /><br />  「你真的會找我嗎?」程雪明忍不住大笑。<br /><br />  她走了以後,周文堂真的想念她,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像程雪明給他的感覺那樣。<br /><br />  程雪明睡在家私店的吊床上,想像著周文堂在旁邊唱歌哄她睡,她竟然想念他。她想打電話給他,但這不是她的作風。周文堂雖然可愛,但始終不是個正經男人,他今天晚上可能已經跟另一個女人睡在那張床上。<br /><br />  周文堂獨個兒睡在床上,一個星期了,他竟然沒有帶女人回來,他突然對其他女人提不起興趣。他從床上起來,開車到程雪明的家私店,這麼晚了,店裏應該沒有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br /><br />  程雪明竟然從家私店裏走出來,兩個人相視而笑。<br /><br />  「去吃點東西好嗎?」周文堂問她。<br /><br />  周文堂跟程雪明開車到淺水灣茶座。<br /><br />  「很久沒有來過淺水灣了。」程雪明說。<br /><br />  「為什麼?」<br /><br />  「很久沒有談情了。」<br /><br />  「我也是。」周文堂說。<br /><br />  「你害怕長期關係嗎?」程雪明問他。<br /><br />  「聽起來挺可怕。」<br /><br />  「到五十歲或者有需要。」程雪明說。<br /><br />  他們坐在沙灘上,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周文堂從來沒試過,跟一個和他上過床的女人談到那麼多關於自己的事。<br /><br />  一直坐到第二天早上,程雪明睡在他的肩膊上,周文堂驚訝自己昨天晚上竟然沒有和程雪明做愛。他去家私店找她時,本來是想跟她做愛的。<br /><br />  「走吧!」周文堂喚醒她。<br /><br />  周文堂開車送程雪明回家,他一邊開車一邊握著她的手。車子到了程雪明的家,程雪明下車。<br /><br />  「再見。」程雪明跟他說。<br /><br />  「我們一起好嗎?」周文堂走下車跟她說。他還是頭一次跟一個女人說這句話。<br /><br />  「我們是同類,都不可能對一個人忠心。」程雪明說。<br /><br />  「我可以的。」周文堂說。<br /><br />  「三個月吧,如果三個月內,你能夠不跟其他女人上床,我也能夠不跟其他男人上床,我們便可以一起。」程雪明說。<br /><br />  「好。」周文堂說,「這三個月內我可以見你嗎?」<br /><br />  「當然不可以。」<br /><br />  「好,一言為定。」<br /><br />  周文堂把這個協定告訴李雲志。<br /><br />  「我打賭你捱不過三天。」李雲志說。<br /><br />  「你這一次是認真的嗎?」李雲志問程雪明。<br /><br />  「他捱得過三個月才說吧。」程雪明說。<br /><br />  周文堂也不認為自己可以捱得住,他只是認為自己即使跟其他女人上床,也可以隱瞞程雪明。然而,一個月過去了,他竟然清心寡欲。<br /><br />  兩個月過去了,他守身如玉。<br /><br />  還有七天便是三個月期屆滿,這一天,李雲志和一群朋友有心引誘他,藉口其中一人心情不好,要周文堂出來的士高喝酒。在的士高裏,他遇到羅安妮。羅安妮很高傲,以前他們常常在的士高碰頭,羅安妮總是對他不瞅不睬,周文堂曾經發誓終有一天要把她弄到手。羅安妮今天晚上竟然主動跟周文堂搭訕,還邀請他跳舞。<br /><br />  羅安妮的身體貼著他,她的下體剛好緊貼著他的下體。他是禁欲了三個月的男人,再下去就受不住了。<br /><br />  「到你家還是到我家?」羅安妮問他。<br /><br />  「到我家吧!」周文堂理不了那麼多。<br /><br />  周文堂拉著羅安妮離開的士高,飛車回到家裏。羅安妮進門之後,脫去周文堂的外衣。<br /><br />  「你的床為什麼在天花板上?」羅安妮看到那張升上了天花板的床,很是奇怪。<br /><br />  是周文堂今天早上把床升上去的。<br /><br />  周文堂穿回衣服:「對不起,今天晚上我不行。」<br /><br />  「什麼不行?你又不是有月經。」羅安妮說。<br /><br />  「對不起,我真的不行,我不想對不起我女朋友。」<br /><br />  羅安妮失笑:「恭喜你,你找到真愛了。」<br /><br />  「謝謝你。」周文堂說,「我送你回去。」<br /><br />  「不用了,我要去找一個男人。」羅安妮關上門離開。<br /><br />  周文堂想不到他竟然可以拒絕羅安妮。他不想讓另一個女人睡在這張程雪明睡過的床上。他真心願意為一個女人忠誠,這種感情原來是很高尚的。<br /><br />  「周文堂這一次是認真的,他臨崖勒馬的事成為笑柄。」李雲志告訴程雪明。<br /><br />  這三個月,程雪明也沒有跟別的男人上床,她真心願意為一個男人忠誠。<br /><br />  還有兩小時便三個月期屆滿,周文堂實在等不到半夜兩點鐘,他開車去找程雪明。他本來想去她雲地利道的家找她,卻發現家私店二樓有燈光,程雪明正在跟一個男人接吻。周文堂拾起地上一管電芯,擲向家私店二樓的玻璃窗。程雪明看到他。<br /><br />  周文堂飛車回家,把那張床砸爛。他覺得自己很傻,她是一個賣床的女人,床上的歡愉何必帶到床下?何必用承諾捆綁自己?忠心的人和守財奴有什麼分別?人生有三分一時間睡在床上,難道那三分一的時間都是獨睡的嗎?當然不是。<br /><br />  程雪明在三個月期限屆滿的最後一天,跟這個來買床的男人搭上。在此之前,她是遵守承諾的,但是越近期限,她越害怕。李雲志告訴她周文堂這一次是認真的,她更害怕。她無法相信自己可以對一個男人忠誠,她不是這種女人,她害怕長期關係,更害怕被一個男人深深愛著,她過去的一筆風流帳使她無法重新開始。<br /><br />  用情太傷心,她不想受這種煎熬,她不過是一個賣床的女子,床是一個最糜爛的地方,從床上開始的關係,何必太認真?<br /></div></body></html>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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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拿走了那一雙雪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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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床的女人》



  程雪明的家私店座落在跑馬地雲地利道,樓高兩層,獨沾一味只賣床,有新床,也有古董床。這間鋪是她父親的物業,不用交租,所以即使一個月只賣出一張床,也不用虧本,因為她賣的床並不便宜。

  二千多尺的地方,放了二十多張床,有一張床可以升高到貼近天花板,騰出床下的空間來招呼朋友談天。有一張床像老夫子漫畫裏的床,是鑲在牆上的,睡覺的時候才拉出來。

  程雪明最喜歡的卻是那張簡單的吊床,店裏沒有客人時,她喜歡躺在吊床上,想像自己在森林裏,睡在兩棵大樹中間的一張吊床上,而一個好像泰山的男人則在旁邊保護她,拿著一塊芭蕉葉為她扇涼。

  程雪明在家私店闢出一個角落售賣床上用品,賣的都是著名設計師的作品。一張漂亮的床,必須要配上一流的床上用品,正如一個擁有一流條件的女人,也只有一流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程雪明的條件即使不是一流的,也接近一流了,她單身,二十七歲,在加拿大留學回來,面孔漂亮身材姣好,是跑馬地一帶最漂亮的家私店店東。可是,這一個女人,聲譽並不好。

  他們說,她賣床會陪睡。

  她熱愛每一張她所賣的床,穿梭其中,熱情地為顧客介紹每一張床的特點、構造和舒適程度;她甚至會不自禁地躺在床上,證實那張床多麼美好。她很關心每一張她賣出的床的際遇,她會向買床的人打聽對方的室內設計。男人本來是為買床而來,卻忘記了床,只記得程雪明。

  程雪明不認為自己把男女關係看得很隨便,跟那些相識不久的男人上床的那一刻,她的確是愛他們的,只是她的愛太短暫。她並不相信世上有永恒。生命苦短,女人的青春更短,何必將自己只縛在一個男人身上呢?

  跟她上床的,很多是來買床的男人。她跟他們在她所賣出的床上溫存。首先走下床的,不是那個男人,而是程雪明。她對男人說:「不用找我,我會找你。」

  她對男人說:「沒有結果的,不要記在心上。」

  她的瀟灑被認為是放蕩,她是雲地利道之上最放蕩的女人。

  有好幾個跟她上過床的男人跟她成了好朋友,每一次買新床,仍然會來找她,或者帶著女朋友和未婚妻來,程雪明會給他們一個折扣。

  其中一個男人叫李雲志,他跟程雪明上過幾次床,關係維持了一個月。李雲志帶著未婚妻來買新床,他告訴程雪明,他要結婚了,程雪明忍俊不禁,她沒想到像李雲志這種浪子也會結婚。

  他高高興興地買了新床回去,卻結不成婚。他在婚禮前一天反悔了,往後還連續半年要看心理醫生,因為結婚這件事,令他受到巨大的精神壓力,心理無法平衡。

  「我們都是不適合結婚的。」程雪明跟李雲志說。

  「我不是不適合結婚,醫生說我是不適合跟另一個人維持一段長期關係。」李雲志說。

  「長期關係?聽起來很可怕。」程雪明說。

  「我想我要買過一張床,睡在一張本來準備婚後使用的床上令我很不安。」李雲志說。

  程雪明把那張鑲在牆上的床賣給他,這樣一張每次都要拉出來的床,最適合一個人睡。李雲志只適宜獨睡。

  「睡在這張床上舒服得多了,感覺自己像『老夫子』。」李雲志告訴程雪明。

  程雪明沒有再跟李雲志睡,她跟他成為了好朋友,但並不愛他,也不想再和他睡。

  這一天,李雲志帶他的朋友周文堂來買床。

  周文堂長得一表人才,是一位執業律師,他站在李雲志旁邊,將李雲志比了下去,程雪明立即就覺得懊悔了,她從前怎會跟李雲志這麼糟糕的男人上床?

  三十歲的周文堂坐在那張可以升上天花板的床上,床緩緩升上天花板,他的頭差不多可以貼著天花板。

  「你不認為睡在這張床上有很大壓力嗎?」李雲志仰頭跟他說。

  周文堂從床上跳下來說:「我認為這張床很好,一個人睡在床上,無聊的時候可以上升或者降落。」

  「你有多少時候會是一個人睡在床上?」李雲志諷刺他。

  周文堂很容易愛上女人,他不是濫交,而是多情,或者可以說是寂寞,每天夜裏,他都想抱著一個女人睡,管她是誰。這個癖好也許是一種童年的反射,他八歲喪母,從此沒有人抱著他睡,後母雖然對他很好,卻不曾抱著他睡。他想抱著不同的女人睡,他可以在每一個女人身上找到屬於他已逝的母親的某些特徵。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留得住他。首先走下床的是他,他對女人說:

  「不用找我,我會找你。」

  當女人問他:「我們會有結果嗎?」他以沉默或者苦笑來代替說話。

  「我就要這張床。」周文堂跟程雪明說。

  「他的那一張床爛了。」李雲志說。

  「床也能爛?」程雪明失笑。

  「由此可知他在床上多麼兇猛。」李雲志大笑。

  周文堂尷尬得不敢望程雪明。不知為什麼,平時李雲志拿他的風流韻事來開玩笑,他是不會介意的,今天卻很介意。

  「你把你的地址寫給我。」程雪明跟周文堂說。

  「我也喜歡這張吊床。」周文堂指著那張吊床說。

  程雪明躺在吊床上說:「這張床不賣的。」

  周文堂覺得程雪明簡直就是在挑逗他了。

  「一起去吃飯好嗎?」李雲志問周文堂和程雪明。

  「好。」程雪明說。

  「我不行呀,約了朋友,下一次好嗎?」周文堂說。

  程雪明覺得周文堂是間接拒絕她,但她自己已經先開口,總不能把說話收回。

  周文堂付了錢之後匆匆開車離開。

  「他走得那麼急,是不是約了女朋友?」程雪明問李雲志。

  「他好像沒有固定女朋友,你對他有意思嗎?」李雲志向程雪明探聽。

  「胡說,他應該知道我和你的關係吧?」

  「我沒有告訴他,我不用告訴他我跟哪些女人上過床吧?」

  這一天早上,程雪明躺在吊床上,閉上眼睛,想像周文堂在旁邊為她扇涼,只有這樣想,她才可以一洩心頭之憤,報復他那天拒絕和她吃飯。

  店員把電話拿到程雪明面前:「程小姐,找你,姓周的。」

  程雪明猜到是周文堂,她雀躍地拿起電話,一本正經地說:「喂--」

  「程小姐,我是周文堂。」

  「哦,周先生,你那張床應該是明天才送去的。」程雪明故意跟他談公事。

  「不是床的問題,昨天抱歉不能跟你吃飯,你今天中午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

  「今天?真對不起,我走不開,改天吧。」

  「那就沒辦法,我改天再找你。」

  程雪明根本不是走不開,她是要向周文堂還以顏色。

  「程小姐。」三十分鐘後,周文堂來到家私店,嚇了程雪明一跳。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你說走不開,所以我買了外賣給你,漢堡包沒有問題吧?」

  程雪明覺得這個周文堂追求女孩子的手段太熟練了。

  「我也想順道再說服你把這張吊床賣給我。」周文堂把一個漢堡包遞給程雪明。

  程雪明接過那個漢堡包,在吊床上吃起來:「你為什麼喜歡這張床。這張床只可以睡一個人。」

  「有時候我也想一個人睡。」

  「好吧,我替你訂一張。」

  「謝謝你。」

  第二天,可以升上天花板的那一張床送到周文堂的家裏。

  第四天晚上,程雪明與周文堂睡在那張床上,床一直升到天花板上,下降;又再升高,又下降。

  「不要再玩了!」程雪明捉著周文堂那隻開動升降掣的手,大聲地笑。

  周文堂抱著赤裸的程雪明,問她:「你覺得我的表現怎樣?」

  「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嗎?」程雪明反問他。

  「當然不是。」

  「那為什麼要問?」程雪明的手指在周文堂的胸前來回,「你抱著我的時候,像個小孩子。」

  第二天早上,他們同時醒來,同時走下床。

  「不用找我,我會找你的。」他們不約而同地說。

  「你真的會找我嗎?」程雪明忍不住大笑。

  她走了以後,周文堂真的想念她,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像程雪明給他的感覺那樣。

  程雪明睡在家私店的吊床上,想像著周文堂在旁邊唱歌哄她睡,她竟然想念他。她想打電話給他,但這不是她的作風。周文堂雖然可愛,但始終不是個正經男人,他今天晚上可能已經跟另一個女人睡在那張床上。

  周文堂獨個兒睡在床上,一個星期了,他竟然沒有帶女人回來,他突然對其他女人提不起興趣。他從床上起來,開車到程雪明的家私店,這麼晚了,店裏應該沒有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

  程雪明竟然從家私店裏走出來,兩個人相視而笑。

  「去吃點東西好嗎?」周文堂問她。

  周文堂跟程雪明開車到淺水灣茶座。

  「很久沒有來過淺水灣了。」程雪明說。

  「為什麼?」

  「很久沒有談情了。」

  「我也是。」周文堂說。

  「你害怕長期關係嗎?」程雪明問他。

  「聽起來挺可怕。」

  「到五十歲或者有需要。」程雪明說。

  他們坐在沙灘上,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周文堂從來沒試過,跟一個和他上過床的女人談到那麼多關於自己的事。

  一直坐到第二天早上,程雪明睡在他的肩膊上,周文堂驚訝自己昨天晚上竟然沒有和程雪明做愛。他去家私店找她時,本來是想跟她做愛的。

  「走吧!」周文堂喚醒她。

  周文堂開車送程雪明回家,他一邊開車一邊握著她的手。車子到了程雪明的家,程雪明下車。

  「再見。」程雪明跟他說。

  「我們一起好嗎?」周文堂走下車跟她說。他還是頭一次跟一個女人說這句話。

  「我們是同類,都不可能對一個人忠心。」程雪明說。

  「我可以的。」周文堂說。

  「三個月吧,如果三個月內,你能夠不跟其他女人上床,我也能夠不跟其他男人上床,我們便可以一起。」程雪明說。

  「好。」周文堂說,「這三個月內我可以見你嗎?」

  「當然不可以。」

  「好,一言為定。」

  周文堂把這個協定告訴李雲志。

  「我打賭你捱不過三天。」李雲志說。

  「你這一次是認真的嗎?」李雲志問程雪明。

  「他捱得過三個月才說吧。」程雪明說。

  周文堂也不認為自己可以捱得住,他只是認為自己即使跟其他女人上床,也可以隱瞞程雪明。然而,一個月過去了,他竟然清心寡欲。

  兩個月過去了,他守身如玉。

  還有七天便是三個月期屆滿,這一天,李雲志和一群朋友有心引誘他,藉口其中一人心情不好,要周文堂出來的士高喝酒。在的士高裏,他遇到羅安妮。羅安妮很高傲,以前他們常常在的士高碰頭,羅安妮總是對他不瞅不睬,周文堂曾經發誓終有一天要把她弄到手。羅安妮今天晚上竟然主動跟周文堂搭訕,還邀請他跳舞。

  羅安妮的身體貼著他,她的下體剛好緊貼著他的下體。他是禁欲了三個月的男人,再下去就受不住了。

  「到你家還是到我家?」羅安妮問他。

  「到我家吧!」周文堂理不了那麼多。

  周文堂拉著羅安妮離開的士高,飛車回到家裏。羅安妮進門之後,脫去周文堂的外衣。

  「你的床為什麼在天花板上?」羅安妮看到那張升上了天花板的床,很是奇怪。

  是周文堂今天早上把床升上去的。

  周文堂穿回衣服:「對不起,今天晚上我不行。」

  「什麼不行?你又不是有月經。」羅安妮說。

  「對不起,我真的不行,我不想對不起我女朋友。」

  羅安妮失笑:「恭喜你,你找到真愛了。」

  「謝謝你。」周文堂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要去找一個男人。」羅安妮關上門離開。

  周文堂想不到他竟然可以拒絕羅安妮。他不想讓另一個女人睡在這張程雪明睡過的床上。他真心願意為一個女人忠誠,這種感情原來是很高尚的。

  「周文堂這一次是認真的,他臨崖勒馬的事成為笑柄。」李雲志告訴程雪明。

  這三個月,程雪明也沒有跟別的男人上床,她真心願意為一個男人忠誠。

  還有兩小時便三個月期屆滿,周文堂實在等不到半夜兩點鐘,他開車去找程雪明。他本來想去她雲地利道的家找她,卻發現家私店二樓有燈光,程雪明正在跟一個男人接吻。周文堂拾起地上一管電芯,擲向家私店二樓的玻璃窗。程雪明看到他。

  周文堂飛車回家,把那張床砸爛。他覺得自己很傻,她是一個賣床的女人,床上的歡愉何必帶到床下?何必用承諾捆綁自己?忠心的人和守財奴有什麼分別?人生有三分一時間睡在床上,難道那三分一的時間都是獨睡的嗎?當然不是。

  程雪明在三個月期限屆滿的最後一天,跟這個來買床的男人搭上。在此之前,她是遵守承諾的,但是越近期限,她越害怕。李雲志告訴她周文堂這一次是認真的,她更害怕。她無法相信自己可以對一個男人忠誠,她不是這種女人,她害怕長期關係,更害怕被一個男人深深愛著,她過去的一筆風流帳使她無法重新開始。

  用情太傷心,她不想受這種煎熬,她不過是一個賣床的女子,床是一個最糜爛的地方,從床上開始的關係,何必太認真?

是誰拿走了那一雙雪靴 - 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