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十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十章</h3><br /><br />  她立時叫起來,雖然連她自己也聽不到自己的叫聲,但她還是叫著,一面叫,一面掙扎著站起來。她剛站起,就被風吹倒,向前滾動著。<br /><br />  這一來,離那個在暴風雪中出現的人,倒更接近了,那人顯然也在掙扎向前。當黃絹終於和那人面對面的時候,黃絹整個人都呆住了,一下子就昏了過去。<br /><br />  那個在暴風雪中,和黃絹接近,終於面對面的人,並不是甚麼恐怖之極的科學怪人,而是一個相當英俊的年輕人。頭上、肩上全是冰雪,但看來仍然帶著倔強而頑皮的神情。<br /><br />  那是原振俠!<br /><br />  黃絹可以期望在暴風雪中遇到任何人,甚至遇到那個赤軍首領,她也不會更驚愕。但是當她看清楚,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那人是原振俠的時候,她卻陡然昏了過去。<br /><br />  不單是黃絹昏了過去,當原振俠看到黃絹的時候,他也幾乎昏了過去。他張大口,大團的雪立時湧進了他的口中,令得他幾乎窒息。他連忙閉上口,抱著黃絹,一起向下坡滾去。<br /><br />  原振俠絕對沒有料到會見到黃絹,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在最初的一剎間,他還以為,那是自己被絕望的環境影響了心理,以致發生了幻覺。<br /><br />  一直到他伸手緊緊地握住了黃絹的手臂,他才知道,那不是幻覺,是實實在在的事,黃絹突然在這裡出現!原振俠還想再堅持一下,看看鐵男是不是在附近,可是暴風雪越來越猛烈,那使得他只好拖著黃絹,慢慢掙扎移動著,一起進了一個山洞之中。<br /><br />  那個山洞,是原振俠和鐵男失散之後找到的,那時暴風雪才開始。<br /><br />  山洞相當深,山洞的洞壁上結滿了冰,絕不是甚麼好地方,可是一進了山洞,比起外面來,卻像是天堂一樣。洞口處,暴風捲進來的雪團飛舞著,強風襲進山洞,帶起淒厲的轟轟聲,但總比在外面好多了!<br /><br />  原振俠雙手捧著黃絹的臉頰,他的手是冰冷的,黃絹的臉頰也是冰冷的。可是兩樣冰冷加在一起,卻漸漸地產生出熱力來。<br /><br />  黃絹的長睫毛開始緩慢地閃動,她終於睜開眼來,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以不相信的眼神,盯著距離她極近的原振俠。原振俠甚麼也沒有說,只是喃喃地道:「是真的──真的──我們又在一起了!」<br /><br />  他們立時緊緊相擁,他們擁抱得那麼緊,以致他們兩人之間的厚衣服,發出了如同嘆息一般的聲音來。<br /><br /><br />  當鐵男駕駛著小型飛機,在湖面上降落之際,他的技術並不夠好。機首比他預料中俯得更低,所以並不是機腹部分先落水,而是機首先碰到了水面。<br /><br />  飛機下衝的速度,造成極大的衝力,機首玻璃碎裂了。<br /><br />  機首玻璃一破裂,冰冷的湖水立刻湧了進來。他們兩個人能否生存,就決定在最初的三秒鐘之內,如果他們不能在三秒鐘之內出機艙,他們就必然會連同整架飛機沉入湖底。<br /><br />  鐵男和原振俠兩人是早有準備的,湖水湧進來之後,他們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幾乎同時從破碎的窗中穿了出去。儘管湖水是那麼冷,他們還是拚命在水中游著,去避開飛機下沉時帶起的漩渦。那種漩渦,一樣會將他們捲進水底去。<br /><br />  當他們終於能夠回頭看一看的時候,只看到飛機的機尾部分,在陽光下發出閃光。那只是極短時間的事,接著,在幾乎深綠色的湖水之中,冒起了幾個氣泡,飛機已經看不見了。<br /><br />  他們用盡生命中每一分力量,向岸邊游著。當他們掙扎上岸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將身上的濕衣服,全部剝了下來,然後,抓起地上的積雪,在自己的身上用力地擦著,一面不住地跳躍,直到麻木的皮膚,又有了刺痛的感覺。<br /><br />  然後,他們將生命中僅餘的氣力搾了出來,向前奔跑著。寒風吹在他們赤裸的身體上,像是有幾百柄利刃在割刺著,要將他們割成碎片一樣。<br /><br />  當他們終於來到了那間木頭房子之際,他們撞開了門,滾跌進去。木屋中生著的火才熄滅,一股暖流,迅即包圍了他們的全身,屋子中沒有人。<br /><br />  這間屋子,本來是湖邊的兩個觀察員的棲身之所,孟雄他們,是在事情發生之後才趕來的。這時,兩個觀察員都出去工作了,鐵男和原振俠,將伸手可以拿到的遮蔽身體的東西,遮住了身子。<br /><br />  然後,鐵男才喘著氣,道:「原──」<br /><br />  原振俠大吼了一聲,一拳揮出,打在鐵男的臉上,兩個人一起跌倒在地上。原振俠喘著氣,道:「你害死了她!你害死了她!」<br /><br />  鐵男顯然沒有替自己辯護的意思,他的行動,會導致這樣的結果,也是全然出乎意料之外的。他面肉抽搐著,抹著口角被原振俠打擊之後流出來的血,慢慢站了起來,道:「這裡,離墜機處不是太遠,我們──我們可以──去找她!」<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他實在不忍心再去責備鐵男。而且他也想到,自己可以一走了之,但是鐵男卻不能,他要面對整個社會對他的指責。今後的日子,對鐵男來講,簡直就像是煉獄一樣!<br /><br />  原振俠伸手,在鐵男的肩頭上用力拍了一下,道:「走吧,希望可以有奇蹟!」<br /><br />  他們在屋子中,揀了一些禦寒的衣服和食物,就離開了木屋,向泉吟香墜機的奧穗高岳進發。<br /><br />  從黑部湖到奧穗高岳,地圖上的直線距離並不是太遠,但全是高山峻岳,行走起來有極大的困難。他們掙扎著走到天黑,還沒有走出黑部湖的範圍。當他們又接近幾間簡陋的木屋,在窗外向內窺視之際,看到屋中的人在看電視,才知道救援工作,已經不勞他們費心,早已全國轟動了。<br /><br />  他們也在電視上,看到了鐵男的照片。鐵男當然不能再在任何人的面前露面,因為任何人一看到他,就可以認出他就是駕機追逐泉吟香,而使泉吟香墜機的人。所以,由原振俠去敲門,裝作是迷了路途的旅行者。木屋中的人很熱情,一面咒罵害死泉吟香的人,一面給了原振俠足夠的食物和衣服。<br /><br />  原振俠退出來之後,鐵男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只是默默地向前走著。原振俠跟在他的後面,兩人完全沒有目的。他們的心意倒是一樣的:走得離人間越遠越好,最好永遠不再有人發現他們。<br /><br />  當他們實在走不動的時候,他們正在一個不知名的小溫泉之旁。鐵男是陡然間倒下來的,躺在溫泉邊上,讓溫泉中冒起來的蒸氣,將他的身子罩住,看來像是他全身都裹著厚厚的稀薄棉絮一樣。<br /><br />  原振俠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望著他。過了好一會,鐵男才道:「我──仍然可以肯定,掘開輕見博士墳墓,取走了屍體頭顱的是她!」<br /><br />  原振俠緩緩地搖了搖頭。他搖頭,並不是不同意鐵男的推測,而是對事情發展到了這一地步的一種無可奈何的嘆息。<br /><br />  「一定是她!」鐵男陡然坐了起來,揮手撥開眼前的蒸氣,重複著:「一定是她!」<br /><br />  原振俠道:「現在,全都無關緊要了!」<br /><br />  鐵男盯著原振俠,道:「你的意思是她死了?」<br /><br />  「她還能生還麼?」原振俠伸手去撥弄溫泉水,深深吸著氣,溫泉中冒起一股難聞的硫磺味來。<br /><br />  鐵男道:「她不會死!她想用這個方法來逃開我的追蹤,但是我一定還要追蹤下去!她──不會死,像你告訴我的,輕見博士的事一樣,她不會死!」<br /><br />  原振俠心頭怦怦亂跳,輕見和泉吟香!<br /><br />  在聽到鐵男這樣說以前,原振俠的心中,即使將泉吟香和輕見小劍兩人,聯在一起想過,但也是很勉強的一種聯繫。<br /><br />  而這時,鐵男的話提醒了他,使他感到,這兩個人之間,的確可能有著某種聯繫。<br /><br />  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溫泉蒸氣令他嗆咳起來。他道:「你說得對,他們──可能是同一類人,還有這樣的人,是卡爾斯將軍!」<br /><br />  鐵男現出疑惑的神情來,原振俠就將卡爾斯的事,原原本本講給鐵男聽。自然,也向鐵男提及了研究員陳山死亡的真正原因。<br /><br />  鐵男在聽的時候,瘦削的臉在不住抽動著,顯示出他心中的激動。等到原振俠講完,他才低呼了一聲,道:「天!他們究竟是甚麼樣的人?」<br /><br />  原振俠道:「我不知道,只是可以肯定,他們和我們不同──」他略頓了一頓,才又道:「如果,卡爾斯頭部的祕密、輕見頭部的祕密,和那個勘八將軍頭顱中的祕密一樣,是有著一片金屬片的話,那麼,這一種人生活在地球上,已有很久了!」<br /><br />  鐵男的神情變得十分苦澀,道:「不可能的,沒有人頭部可以容下一片金屬片!」<br /><br />  原振俠道:「可能的,我就從一個骷髏中,取出過一片金屬片來,而且,研究這片金屬片的陳山,還因此死亡。我認為他的死亡,和五郎的死、黃教授的死是一樣的。鐵男君,你曾負責調查羽仁五郎的死,除了是神祕力量致他於死之外,你還有別的解釋嗎?」<br /><br />  鐵男的神情更苦澀,道:「這已經超乎我的職業訓練之外,我不是幻想家,不能想像甚麼叫作神祕力量。」<br /><br />  原振俠拾起一塊石子來,拋進了溫泉之中,道:「這種神祕力量,已經不是想像的問題,而是一種實際的存在。你剛才提到了泉吟香不會死,我就立即想到──」<br /><br />  他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鐵男陡然一躍而起,無意義地揮著手,然後道:「你是不是覺察到,被我們懷疑是──這一種人──的,全是站在成功巔峰上的人物?」<br /><br />  原振俠皺了皺眉,道:「無論如何,我們不能肯定泉吟香的頭部也有著祕密,她頭痛嗎?」<br /><br />  鐵男睜大了眼,答不上來。泉吟香雖然出名,但鐵男是一個十分冷靜的人,沒有足夠的熱情去充當影迷。<br /><br />  他們的討論,自然沒有結論。他們兩人都有著同樣的心理,都不想見人,所以他們一直往深山走,一直到那場暴風雪來臨。<br /><br />  暴風雪突如其來,強風吹著人體,像是千鈞大力在撼著弱草一樣。鐵男和原振俠曾緊緊地手握著手,一起抵抗強風,但是還是分了開來,各自在雪地中打著滾,很快地,互相看不到對方了。<br /><br />  原振俠掙扎著,盡自己一切可能,使自己不被暴風所左右。但他還是滾下了一個峭壁,跌落在積雪堆上,不過,他也幸運地發現了一個山洞。<br /><br />  他在山洞休息了片刻,再出山洞去,準備去找鐵男。他依稀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人,他以為那是鐵男,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他找到了黃絹。<br /><br /><br />  緊緊相擁著的黃絹和原振俠略微分開了些,方才可以看到對方的臉。黃絹的口唇不由自主地發著抖,她美麗的口唇,一直帶著一種倔強的線條,但這時已完全消失了,只令人感到她心中洋溢著的萬分溫柔。<br /><br />  原振俠急速喘著氣,道:「你──怎麼會是你?」<br /><br />  黃絹也掙扎出了聲:「你,怎麼不在湖底?」<br /><br />  他們陡地又抱在一起,唇緊貼著唇。這是他們認識以來的第一個吻,來得那麼自然,正在雙方都極度需要對方的吻時發生。<br /><br />  然後,他們不斷爭著講話,不斷地接吻,完全沉浸在一種夢幻的境地之中,暴風雪對他們已經不再存在。但是,暴風雪畢竟是存在的,至少在一小時之後,他們靜了下來,望著洞口。<br /><br />  洞口仍然被抖動飛舞的團團雪花封著,原振俠聳了聳肩,道:「我們沒有法子出去,出不去了!」<br /><br />  黃絹看來一點也不焦慮,道:「或許,我們會死在這裡,也是這種神祕力量的安排,誰叫我們知道了卡爾斯頭部的祕密。」<br /><br />  黃絹在過去一小時的談話中,已將她看到的一切全說了,和原振俠互相交換了各自所知道的一切。<br /><br />  原振俠將臉埋在黃絹的身上,所以他的聲音聽來,有點含糊不清。他道:「如果那是神祕力量的安排,我要感謝它,感謝它令我們又在一起了!」<br /><br />  黃絹緊抱著原振俠,不住地道:「對,要感謝它!」<br /><br />  原振俠抬起頭,雙手捧著黃絹的臉,直視著她。黃絹像是知道會發生甚麼事一樣,開始在逃避對方的眼光,但立即勇敢地迎了上去。<br /><br />  夢幻又開始,比剛才更熱烈。暴風雪仍然在肆虐,但對他們來說,甚麼都不存在,幾乎連自己都不再存在。<br /><br /><br />  鐵男和原振俠在暴風雪中分散之後,他的處境比原振俠惡劣。他身不由主,自一個至少有十公尺高的懸崖上,直跌了下去。若不是下面厚厚的積雪,他一定跌成重傷了。<br /><br />  當他把自己的身子,困難地從積雪中掙扎出來之後,他繼續滾動著。一直到他在經過一個樹叢之際,用力勾住了其中的一株樹,他才能推開臉上的雪,喘著氣,開始打量四周圍的環境。<br /><br />  其實,他根本看不清甚麼,除了雪花之外,天地間的一切像是全消失了。他盡量找擋風的地方,緊貼著一個山壁,低著頭,向前走著。在風雪越來越大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個狹窄的山縫。<br /><br />  那山縫的頂上,岩石是連結著的,他閃身進去,大口大口吸著氣。說是山縫,其實也可以算是一個極窄的山洞,鐵男盡量向內擠,一直到了他無法再擠進去的程度,才停了下來。<br /><br />  鐵男是側著身子擠進去的,當他無法再前進的時候,他身子擠在岩石之中,幾乎連頭都無法轉動。他身子的左邊是山縫口,寒風從洞口捲進來,令得他感到一陣陣麻木,而右半邊身子靠著裡面,受不到寒風的直接吹襲。可是,他立時感到情形有點不對,即使沒有寒風的吹襲,也不應該有暖氣吹過來。<br /><br />  但是,他的確感到有一絲絲的暖意,吹向他的頸際,那種暖意,如果不是處身在極度的寒冷之中,是覺察不到的。鐵男想轉過頭去看,可是山縫狹窄,他的頭部無法轉動。漸漸地,他可以感得出,那是有甚麼生物,在他極近的距離內呼吸。那種輕微之極的暖意,是那個生物在呼吸!<br /><br />  鐵男已經凍得幾乎僵硬,身子本來就在發抖,當他明白了那是甚麼生物在呼吸之際,他不禁抖得更厲害。那是甚麼生物?是獾熊?是猴子?<br /><br />  他的頭不能轉動,右手還勉強可以活動一下。他慢慢揚起手臂來,立即碰到了甚麼,觸手很柔軟,那是──那是──鐵男在不到一秒鐘之內,就知道那是甚麼,那是衣服!<br /><br />  生物之中,懂得穿衣服的好像只有人,那也就是說,在他的身邊,離他極近,可能只有十公分,有一個人在。鐵男立時道:「原,是你麼?」<br /><br />  他要大聲叫著,才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在他叫了一聲之後,他依稀像是聽到了一下呻吟聲。<br /><br />  鐵男肯定了自己身邊有著一個人,而他不能轉過頭去,手背又沒有法子再進一步活動。他一面大聲叫著問:「原,是你?」一面身子向外移動一下,移出了大約一公尺左右,那地方比較不是那麼狹窄,可以使他的頭部勉強轉過去。當他轉動頭部之際,他的前額和後腦,都擦在岩石上,十分疼痛。<br /><br />  他擠進那山縫內有十多公尺,外面十分光亮,雪的反光令得眼睛刺痛。但在十多公尺深的狹窄山縫之中,光線就十分陰暗。<br /><br />  鐵男勉力轉過頭去,他看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和他剛才一樣,緊緊地嵌在兩面山壁之間,由於那個人的個子比他小,所以可擠得比他更深。鐵男看到了鮮黃色,而在鮮黃色的衣服之上,是黑色的頭髮。<br /><br />  鐵男還看不清這個人的臉,這個人的頭向上仰著,看來倒還勉強可以轉動,但是卻一動也不動。不過,鐵男不必看清臉,就可以知道這個人是誰。<br /><br />  鮮黃色的衣服,黑色的長髮,嬌小的身形,那是泉吟香!<br /><br />  泉吟香!鐵男感到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振奮,他陡地叫了起來:「泉小姐!泉吟香小姐!」<br /><br />  他的叫喊有了反應,那人慢慢低下頭來,面對著鐵男。她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之下,看來異常地慘白,一點也不錯,正是泉吟香。<br /><br />  泉吟香望著鐵男,口唇顫動著,發出極其輕微的呻吟聲來。看來,她虛弱到了極點。<br /><br />  雖然鐵男曾武斷地說過,泉吟香一定還活著,但是那只不過是他的一種想法而已。這時,他真的看到泉吟香還活著,他所受的震撼之劇烈,真是難以形容!<br /><br />  從墜機起到現在,已經有三天三夜了。三日三夜的饑餓或者還可以捱過去,可是以泉吟香身上那種衣服,她實在無法逃得過死在寒冷中的命運。可是泉吟香還活著,鐵男可以絕對肯定這一點!<br /><br />  鐵男不由自主喘著氣,他好幾次做夢也想著和泉吟香單獨相對,但是再也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形下,見到了泉吟香。<br /><br />  他又向外移動了一下,然後,自衣服裡,摸出了一小瓶酒來。這種被稱為「旨酒」的米酒,最好是滾燙地來喝。鐵男自從在山中,那個屋子中得到了它之後,一直不捨得喝。這時,他咬開了蓋子,勉力伸出手臂,將瓶口對準了泉吟香的口,再將酒瓶放斜。<br /><br />  從瓶中流出來的酒,開始並未能流進泉吟香的口中,但泉吟香立時張大了口,酒慢慢流進去。在喝了半瓶之後,泉吟香擰轉頭去。鐵男縮回手來,一口就喝完了剩下的半瓶酒。<br /><br />  他看到泉吟香的口唇在顫動,有微弱的聲音發出來。他握住了泉吟香的手臂,將她拉近自己,才聽到了她在講的話:「我──冷──好冷──」<br /><br />  鐵男用力搖撼著她的身子,叫著:「泉小姐,振作些!你要振作些!」<br /><br />  為了能將泉吟香更拉近他,鐵男又向山縫口移動了一下。泉吟香根本無法自己站得直,她整個人都靠向鐵男,鐵男將她抱著。山縫很窄,鐵男一抱住了泉吟香,寒風吹到她身上的程度,就大為減少。泉吟香的視線,看來也不再那麼散漫,她看著鐵男,過了好一會,才道:「原來──是你!」<br /><br />  鐵男見她認出了自己,不禁苦笑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說甚麼才好。泉吟香看來已振作了不少,她身子不再緊靠著鐵男,眨著眼,道:「你不會再問我,關於盜掘墳墓的事了吧?」<br /><br />  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實在是絕對不適宜討論這個問題的。但是泉吟香的話,卻勾起了鐵男的心事,他嘆了一聲道:「是你幹的,是不是?」<br /><br />  泉吟香垂下了眼瞼,長睫毛閃動著。她停了片刻,才緩緩點了點頭。<br /><br />  鐵男的呼吸,立時急促了起來。雖然他已蒐集了許多證據,可以證明這事是泉吟香幹的,但是在他的下意識之中,他還是在表示懷疑,因為這實在是太沒有可能的事。他之所以不惜一切代價,要在泉吟香的口中,證實自己的懷疑,一大半是為了他職業上的自尊。他要證明自己並沒有猜測錯誤,要證明自己是一個第一流的警務人員,而不是他上司責罵他的「混蛋」。<br /><br />  這時,當他看到泉吟香緩緩點了頭,承認了事情是她做的,他心中得到了極大的安慰,脫口問道:「為甚麼,泉小姐?」<br /><br />  泉吟香抬頭,向他望來,帶著一種調皮的,但是又有幾分乞憐意味的微笑。她是第一流的演員,這時,她根本不必講話,單從她的眼神和淺笑之中,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她在要求,別再問下去。<br /><br />  而她那種動人的神情,也足以使任何人難以拒絕她的要求。<br /><br />  鐵男嘆了一聲,道:「好,現在我不問。」他頓了一頓,道:「現在我們的處境十分惡劣,泉小姐,至少有三百人在找尋你,我們要設法脫離險境才好。」<br /><br />  泉吟香點了點頭,鐵男轉頭,向山縫外看了一眼,不禁苦笑。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之中,他們是不是能脫離險境,真是一點把握也沒有的事。<br /><br />  他盯著泉吟香,又道:「在過去三天,你──是怎麼捱過嚴寒的?」<br /><br />  泉吟香現出一片迷惘的神色來,道:「我不知道。墜機之後,我沒有受傷,我從機艙中跌了出來,落在積雪中。當我發現自己沒有受傷之後,我就盡我一切力量向前走,一直來到這裡。」<br /><br />  鐵男搖著頭,道:「你應該留在原地,好讓找你的人容易發現你!」<br /><br />  泉吟香苦笑了一下,道:「我怕被你發現,再來追問我這件事!」<br /><br />  鐵男心中苦澀,道:「我成了魔鬼了!幸好你還活著,不然,我會被你的擁護者撕成碎片!」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這三天內,也沒有吃過任何東西?」<br /><br />  泉吟香道:「沒有──我──」<br /><br />  鐵男用力在身邊摸索著,摸出了一塊麵餅來交給了泉吟香。泉吟香接過了麵餅之後,身子在發著抖,將那塊粗糙的麵餅,一下子就吞了下去。<br /><br />  鐵男退到山縫口,向外面看看,他終於下了決定:「泉小姐,我們一定要離開這裡。在這裡,不會有人發現我們,我們要到外面去,移動,好讓搜索者發現我們!」<br /><br />  他在這樣講了之後,心中暗自祈祝了一句:「老天,搜索隊別因為暴風雪而停止搜索才好!」<br /><br />  然後,他抱著泉吟香,向外走去。暴風雪立時將他們包圍,他們艱難地向前移動著。<br /><br />  鐵男心中的祝告,並沒有發生作用。在暴風雪發生之後的兩小時,搜索行動的指揮總部,就下令停止搜索。因為太危險了,再有經驗的登山者,也可能在這樣的暴風雪中迷失路途,不是餓死,就是凍死的。<br /><br />  事實上,就算搜索的指揮總部不下令停止搜索的話,對鐵男和泉吟香來說,也不會好多少。因為搜索的範圍,是以墜機的奧穗高岳為中心,漸漸擴大開去的。這時,也不過到達了前穗高岳、西穗高岳和涸澤岳一帶。距離泉吟香所在的黑部湖東岸,還相當遠。<br /><br />  再退一步說,就算搜索隊已到了黑部湖的附近,要在這樣的暴風雪中發現兩個人,也是極其困難的事。<br /><br />  暴風雪,在氣象局的記錄上,是從開始下雪算起,到雪停為止,一共是六十二小時。<br /><br />  在這又是三天的時間中,面對著電視機的數以千萬計的人,對於泉吟香小姐還能生存一事,早已絕望了。當暴風雪終於過去之後,搜索工作再度展開,但是目標已是屍體,而不是救援。<br /><br />  因為在這三天之中,氣象局建立在山區的觀察站,所記錄的最低氣溫,是攝氏零下十九點四度。所有人都知道,就算在暴風雪開始之際,泉吟香的健康狀況絕對良好,在暴風雪結束之際,她也必死無疑了。<br /><br />  搜索工作還在進行,只是默默地進行,每一個人都心情沉重,誰也不想多說話。<br /><br />  鐵男和泉吟香終於被發現了,那是在暴風雪結束後第八天的事。而且發現的過程,還相當曲折。<br /><br /><br />  搜索隊始終未曾到達黑部湖左近。在暴風雪結束之後,黑部湖畔觀察站中的那些人,也開始活動。在暴風雪肆虐的六十多小時之中,那些人之間,曾經有過極其激烈的爭辯。<br /><br />  孟雄和最早遇到黃絹的那兩個,以及另外一個年輕人,堅決主張將黃絹和赤軍份子的事情,報告給警方。但另外幾個人,認為黃絹和赤軍份子之間的糾纏,一定有內幕,看來黃絹的生命並不發生危險,如果報了警,赤軍份子是絕不會害怕殺人的!<br /><br />  爭辯事實上是在暴風雪未發生前已經開始了的,也就是黃絹一被赤軍份子押走之後發生的事,等到風雪驟然而來,還沒有結果。孟雄不顧一切,利用無線電話,和最近的警務人員聯絡,可是那時候已經遲了,暴風雪阻止了一切行動的展開。<br /><br />  一聽到有赤軍份子出現,接到報告的警員立時緊張了起來,立刻又向上級報告,一層一層報告上去。三小時之後,報告和詳盡的資料,已經送到了全國警察總監的辦公桌上,一個小型的高級人員會議立時召開。<br /><br />  一位高級官員的話,是這次會議的結論:「據報告,黑部湖附近的天氣,極端惡劣,任何活動都無法進行。根據描述,那五個赤軍份子,是多次犯案,正在通緝的危險份子。現在能做的是,立刻派人前往該地,等待壞天氣過去,開始行動。估計在這樣的壞天氣之中,赤軍份子也必然被風雪困在山區之內。」<br /><br />  那個高級官員的結論是正確的。立即從東京出發,由七位經驗豐富的警官組成的一個特別小隊,以最短的時間,到達了針木谷,天氣就壞得無法再向山區前進。針木谷,就是赤軍預定要將黃絹帶到那裡去上車的地方。在針木谷,特別小組和駐守當地的警員一展開工作,就發現了一輛客貨兩用車停在路邊。據目擊者稱,曾經有四個人,自這輛車中下來,向黑部湖方向進發。</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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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她立時叫起來,雖然連她自己也聽不到自己的叫聲,但她還是叫著,一面叫,一面掙扎著站起來。她剛站起,就被風吹倒,向前滾動著。

  這一來,離那個在暴風雪中出現的人,倒更接近了,那人顯然也在掙扎向前。當黃絹終於和那人面對面的時候,黃絹整個人都呆住了,一下子就昏了過去。

  那個在暴風雪中,和黃絹接近,終於面對面的人,並不是甚麼恐怖之極的科學怪人,而是一個相當英俊的年輕人。頭上、肩上全是冰雪,但看來仍然帶著倔強而頑皮的神情。

  那是原振俠!

  黃絹可以期望在暴風雪中遇到任何人,甚至遇到那個赤軍首領,她也不會更驚愕。但是當她看清楚,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那人是原振俠的時候,她卻陡然昏了過去。

  不單是黃絹昏了過去,當原振俠看到黃絹的時候,他也幾乎昏了過去。他張大口,大團的雪立時湧進了他的口中,令得他幾乎窒息。他連忙閉上口,抱著黃絹,一起向下坡滾去。

  原振俠絕對沒有料到會見到黃絹,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在最初的一剎間,他還以為,那是自己被絕望的環境影響了心理,以致發生了幻覺。

  一直到他伸手緊緊地握住了黃絹的手臂,他才知道,那不是幻覺,是實實在在的事,黃絹突然在這裡出現!原振俠還想再堅持一下,看看鐵男是不是在附近,可是暴風雪越來越猛烈,那使得他只好拖著黃絹,慢慢掙扎移動著,一起進了一個山洞之中。

  那個山洞,是原振俠和鐵男失散之後找到的,那時暴風雪才開始。

  山洞相當深,山洞的洞壁上結滿了冰,絕不是甚麼好地方,可是一進了山洞,比起外面來,卻像是天堂一樣。洞口處,暴風捲進來的雪團飛舞著,強風襲進山洞,帶起淒厲的轟轟聲,但總比在外面好多了!

  原振俠雙手捧著黃絹的臉頰,他的手是冰冷的,黃絹的臉頰也是冰冷的。可是兩樣冰冷加在一起,卻漸漸地產生出熱力來。

  黃絹的長睫毛開始緩慢地閃動,她終於睜開眼來,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以不相信的眼神,盯著距離她極近的原振俠。原振俠甚麼也沒有說,只是喃喃地道:「是真的──真的──我們又在一起了!」

  他們立時緊緊相擁,他們擁抱得那麼緊,以致他們兩人之間的厚衣服,發出了如同嘆息一般的聲音來。


  當鐵男駕駛著小型飛機,在湖面上降落之際,他的技術並不夠好。機首比他預料中俯得更低,所以並不是機腹部分先落水,而是機首先碰到了水面。

  飛機下衝的速度,造成極大的衝力,機首玻璃碎裂了。

  機首玻璃一破裂,冰冷的湖水立刻湧了進來。他們兩個人能否生存,就決定在最初的三秒鐘之內,如果他們不能在三秒鐘之內出機艙,他們就必然會連同整架飛機沉入湖底。

  鐵男和原振俠兩人是早有準備的,湖水湧進來之後,他們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幾乎同時從破碎的窗中穿了出去。儘管湖水是那麼冷,他們還是拚命在水中游著,去避開飛機下沉時帶起的漩渦。那種漩渦,一樣會將他們捲進水底去。

  當他們終於能夠回頭看一看的時候,只看到飛機的機尾部分,在陽光下發出閃光。那只是極短時間的事,接著,在幾乎深綠色的湖水之中,冒起了幾個氣泡,飛機已經看不見了。

  他們用盡生命中每一分力量,向岸邊游著。當他們掙扎上岸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將身上的濕衣服,全部剝了下來,然後,抓起地上的積雪,在自己的身上用力地擦著,一面不住地跳躍,直到麻木的皮膚,又有了刺痛的感覺。

  然後,他們將生命中僅餘的氣力搾了出來,向前奔跑著。寒風吹在他們赤裸的身體上,像是有幾百柄利刃在割刺著,要將他們割成碎片一樣。

  當他們終於來到了那間木頭房子之際,他們撞開了門,滾跌進去。木屋中生著的火才熄滅,一股暖流,迅即包圍了他們的全身,屋子中沒有人。

  這間屋子,本來是湖邊的兩個觀察員的棲身之所,孟雄他們,是在事情發生之後才趕來的。這時,兩個觀察員都出去工作了,鐵男和原振俠,將伸手可以拿到的遮蔽身體的東西,遮住了身子。

  然後,鐵男才喘著氣,道:「原──」

  原振俠大吼了一聲,一拳揮出,打在鐵男的臉上,兩個人一起跌倒在地上。原振俠喘著氣,道:「你害死了她!你害死了她!」

  鐵男顯然沒有替自己辯護的意思,他的行動,會導致這樣的結果,也是全然出乎意料之外的。他面肉抽搐著,抹著口角被原振俠打擊之後流出來的血,慢慢站了起來,道:「這裡,離墜機處不是太遠,我們──我們可以──去找她!」

  原振俠嘆了一聲,他實在不忍心再去責備鐵男。而且他也想到,自己可以一走了之,但是鐵男卻不能,他要面對整個社會對他的指責。今後的日子,對鐵男來講,簡直就像是煉獄一樣!

  原振俠伸手,在鐵男的肩頭上用力拍了一下,道:「走吧,希望可以有奇蹟!」

  他們在屋子中,揀了一些禦寒的衣服和食物,就離開了木屋,向泉吟香墜機的奧穗高岳進發。

  從黑部湖到奧穗高岳,地圖上的直線距離並不是太遠,但全是高山峻岳,行走起來有極大的困難。他們掙扎著走到天黑,還沒有走出黑部湖的範圍。當他們又接近幾間簡陋的木屋,在窗外向內窺視之際,看到屋中的人在看電視,才知道救援工作,已經不勞他們費心,早已全國轟動了。

  他們也在電視上,看到了鐵男的照片。鐵男當然不能再在任何人的面前露面,因為任何人一看到他,就可以認出他就是駕機追逐泉吟香,而使泉吟香墜機的人。所以,由原振俠去敲門,裝作是迷了路途的旅行者。木屋中的人很熱情,一面咒罵害死泉吟香的人,一面給了原振俠足夠的食物和衣服。

  原振俠退出來之後,鐵男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只是默默地向前走著。原振俠跟在他的後面,兩人完全沒有目的。他們的心意倒是一樣的:走得離人間越遠越好,最好永遠不再有人發現他們。

  當他們實在走不動的時候,他們正在一個不知名的小溫泉之旁。鐵男是陡然間倒下來的,躺在溫泉邊上,讓溫泉中冒起來的蒸氣,將他的身子罩住,看來像是他全身都裹著厚厚的稀薄棉絮一樣。

  原振俠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望著他。過了好一會,鐵男才道:「我──仍然可以肯定,掘開輕見博士墳墓,取走了屍體頭顱的是她!」

  原振俠緩緩地搖了搖頭。他搖頭,並不是不同意鐵男的推測,而是對事情發展到了這一地步的一種無可奈何的嘆息。

  「一定是她!」鐵男陡然坐了起來,揮手撥開眼前的蒸氣,重複著:「一定是她!」

  原振俠道:「現在,全都無關緊要了!」

  鐵男盯著原振俠,道:「你的意思是她死了?」

  「她還能生還麼?」原振俠伸手去撥弄溫泉水,深深吸著氣,溫泉中冒起一股難聞的硫磺味來。

  鐵男道:「她不會死!她想用這個方法來逃開我的追蹤,但是我一定還要追蹤下去!她──不會死,像你告訴我的,輕見博士的事一樣,她不會死!」

  原振俠心頭怦怦亂跳,輕見和泉吟香!

  在聽到鐵男這樣說以前,原振俠的心中,即使將泉吟香和輕見小劍兩人,聯在一起想過,但也是很勉強的一種聯繫。

  而這時,鐵男的話提醒了他,使他感到,這兩個人之間,的確可能有著某種聯繫。

  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溫泉蒸氣令他嗆咳起來。他道:「你說得對,他們──可能是同一類人,還有這樣的人,是卡爾斯將軍!」

  鐵男現出疑惑的神情來,原振俠就將卡爾斯的事,原原本本講給鐵男聽。自然,也向鐵男提及了研究員陳山死亡的真正原因。

  鐵男在聽的時候,瘦削的臉在不住抽動著,顯示出他心中的激動。等到原振俠講完,他才低呼了一聲,道:「天!他們究竟是甚麼樣的人?」

  原振俠道:「我不知道,只是可以肯定,他們和我們不同──」他略頓了一頓,才又道:「如果,卡爾斯頭部的祕密、輕見頭部的祕密,和那個勘八將軍頭顱中的祕密一樣,是有著一片金屬片的話,那麼,這一種人生活在地球上,已有很久了!」

  鐵男的神情變得十分苦澀,道:「不可能的,沒有人頭部可以容下一片金屬片!」

  原振俠道:「可能的,我就從一個骷髏中,取出過一片金屬片來,而且,研究這片金屬片的陳山,還因此死亡。我認為他的死亡,和五郎的死、黃教授的死是一樣的。鐵男君,你曾負責調查羽仁五郎的死,除了是神祕力量致他於死之外,你還有別的解釋嗎?」

  鐵男的神情更苦澀,道:「這已經超乎我的職業訓練之外,我不是幻想家,不能想像甚麼叫作神祕力量。」

  原振俠拾起一塊石子來,拋進了溫泉之中,道:「這種神祕力量,已經不是想像的問題,而是一種實際的存在。你剛才提到了泉吟香不會死,我就立即想到──」

  他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鐵男陡然一躍而起,無意義地揮著手,然後道:「你是不是覺察到,被我們懷疑是──這一種人──的,全是站在成功巔峰上的人物?」

  原振俠皺了皺眉,道:「無論如何,我們不能肯定泉吟香的頭部也有著祕密,她頭痛嗎?」

  鐵男睜大了眼,答不上來。泉吟香雖然出名,但鐵男是一個十分冷靜的人,沒有足夠的熱情去充當影迷。

  他們的討論,自然沒有結論。他們兩人都有著同樣的心理,都不想見人,所以他們一直往深山走,一直到那場暴風雪來臨。

  暴風雪突如其來,強風吹著人體,像是千鈞大力在撼著弱草一樣。鐵男和原振俠曾緊緊地手握著手,一起抵抗強風,但是還是分了開來,各自在雪地中打著滾,很快地,互相看不到對方了。

  原振俠掙扎著,盡自己一切可能,使自己不被暴風所左右。但他還是滾下了一個峭壁,跌落在積雪堆上,不過,他也幸運地發現了一個山洞。

  他在山洞休息了片刻,再出山洞去,準備去找鐵男。他依稀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人,他以為那是鐵男,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他找到了黃絹。


  緊緊相擁著的黃絹和原振俠略微分開了些,方才可以看到對方的臉。黃絹的口唇不由自主地發著抖,她美麗的口唇,一直帶著一種倔強的線條,但這時已完全消失了,只令人感到她心中洋溢著的萬分溫柔。

  原振俠急速喘著氣,道:「你──怎麼會是你?」

  黃絹也掙扎出了聲:「你,怎麼不在湖底?」

  他們陡地又抱在一起,唇緊貼著唇。這是他們認識以來的第一個吻,來得那麼自然,正在雙方都極度需要對方的吻時發生。

  然後,他們不斷爭著講話,不斷地接吻,完全沉浸在一種夢幻的境地之中,暴風雪對他們已經不再存在。但是,暴風雪畢竟是存在的,至少在一小時之後,他們靜了下來,望著洞口。

  洞口仍然被抖動飛舞的團團雪花封著,原振俠聳了聳肩,道:「我們沒有法子出去,出不去了!」

  黃絹看來一點也不焦慮,道:「或許,我們會死在這裡,也是這種神祕力量的安排,誰叫我們知道了卡爾斯頭部的祕密。」

  黃絹在過去一小時的談話中,已將她看到的一切全說了,和原振俠互相交換了各自所知道的一切。

  原振俠將臉埋在黃絹的身上,所以他的聲音聽來,有點含糊不清。他道:「如果那是神祕力量的安排,我要感謝它,感謝它令我們又在一起了!」

  黃絹緊抱著原振俠,不住地道:「對,要感謝它!」

  原振俠抬起頭,雙手捧著黃絹的臉,直視著她。黃絹像是知道會發生甚麼事一樣,開始在逃避對方的眼光,但立即勇敢地迎了上去。

  夢幻又開始,比剛才更熱烈。暴風雪仍然在肆虐,但對他們來說,甚麼都不存在,幾乎連自己都不再存在。


  鐵男和原振俠在暴風雪中分散之後,他的處境比原振俠惡劣。他身不由主,自一個至少有十公尺高的懸崖上,直跌了下去。若不是下面厚厚的積雪,他一定跌成重傷了。

  當他把自己的身子,困難地從積雪中掙扎出來之後,他繼續滾動著。一直到他在經過一個樹叢之際,用力勾住了其中的一株樹,他才能推開臉上的雪,喘著氣,開始打量四周圍的環境。

  其實,他根本看不清甚麼,除了雪花之外,天地間的一切像是全消失了。他盡量找擋風的地方,緊貼著一個山壁,低著頭,向前走著。在風雪越來越大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個狹窄的山縫。

  那山縫的頂上,岩石是連結著的,他閃身進去,大口大口吸著氣。說是山縫,其實也可以算是一個極窄的山洞,鐵男盡量向內擠,一直到了他無法再擠進去的程度,才停了下來。

  鐵男是側著身子擠進去的,當他無法再前進的時候,他身子擠在岩石之中,幾乎連頭都無法轉動。他身子的左邊是山縫口,寒風從洞口捲進來,令得他感到一陣陣麻木,而右半邊身子靠著裡面,受不到寒風的直接吹襲。可是,他立時感到情形有點不對,即使沒有寒風的吹襲,也不應該有暖氣吹過來。

  但是,他的確感到有一絲絲的暖意,吹向他的頸際,那種暖意,如果不是處身在極度的寒冷之中,是覺察不到的。鐵男想轉過頭去看,可是山縫狹窄,他的頭部無法轉動。漸漸地,他可以感得出,那是有甚麼生物,在他極近的距離內呼吸。那種輕微之極的暖意,是那個生物在呼吸!

  鐵男已經凍得幾乎僵硬,身子本來就在發抖,當他明白了那是甚麼生物在呼吸之際,他不禁抖得更厲害。那是甚麼生物?是獾熊?是猴子?

  他的頭不能轉動,右手還勉強可以活動一下。他慢慢揚起手臂來,立即碰到了甚麼,觸手很柔軟,那是──那是──鐵男在不到一秒鐘之內,就知道那是甚麼,那是衣服!

  生物之中,懂得穿衣服的好像只有人,那也就是說,在他的身邊,離他極近,可能只有十公分,有一個人在。鐵男立時道:「原,是你麼?」

  他要大聲叫著,才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在他叫了一聲之後,他依稀像是聽到了一下呻吟聲。

  鐵男肯定了自己身邊有著一個人,而他不能轉過頭去,手背又沒有法子再進一步活動。他一面大聲叫著問:「原,是你?」一面身子向外移動一下,移出了大約一公尺左右,那地方比較不是那麼狹窄,可以使他的頭部勉強轉過去。當他轉動頭部之際,他的前額和後腦,都擦在岩石上,十分疼痛。

  他擠進那山縫內有十多公尺,外面十分光亮,雪的反光令得眼睛刺痛。但在十多公尺深的狹窄山縫之中,光線就十分陰暗。

  鐵男勉力轉過頭去,他看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和他剛才一樣,緊緊地嵌在兩面山壁之間,由於那個人的個子比他小,所以可擠得比他更深。鐵男看到了鮮黃色,而在鮮黃色的衣服之上,是黑色的頭髮。

  鐵男還看不清這個人的臉,這個人的頭向上仰著,看來倒還勉強可以轉動,但是卻一動也不動。不過,鐵男不必看清臉,就可以知道這個人是誰。

  鮮黃色的衣服,黑色的長髮,嬌小的身形,那是泉吟香!

  泉吟香!鐵男感到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振奮,他陡地叫了起來:「泉小姐!泉吟香小姐!」

  他的叫喊有了反應,那人慢慢低下頭來,面對著鐵男。她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之下,看來異常地慘白,一點也不錯,正是泉吟香。

  泉吟香望著鐵男,口唇顫動著,發出極其輕微的呻吟聲來。看來,她虛弱到了極點。

  雖然鐵男曾武斷地說過,泉吟香一定還活著,但是那只不過是他的一種想法而已。這時,他真的看到泉吟香還活著,他所受的震撼之劇烈,真是難以形容!

  從墜機起到現在,已經有三天三夜了。三日三夜的饑餓或者還可以捱過去,可是以泉吟香身上那種衣服,她實在無法逃得過死在寒冷中的命運。可是泉吟香還活著,鐵男可以絕對肯定這一點!

  鐵男不由自主喘著氣,他好幾次做夢也想著和泉吟香單獨相對,但是再也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形下,見到了泉吟香。

  他又向外移動了一下,然後,自衣服裡,摸出了一小瓶酒來。這種被稱為「旨酒」的米酒,最好是滾燙地來喝。鐵男自從在山中,那個屋子中得到了它之後,一直不捨得喝。這時,他咬開了蓋子,勉力伸出手臂,將瓶口對準了泉吟香的口,再將酒瓶放斜。

  從瓶中流出來的酒,開始並未能流進泉吟香的口中,但泉吟香立時張大了口,酒慢慢流進去。在喝了半瓶之後,泉吟香擰轉頭去。鐵男縮回手來,一口就喝完了剩下的半瓶酒。

  他看到泉吟香的口唇在顫動,有微弱的聲音發出來。他握住了泉吟香的手臂,將她拉近自己,才聽到了她在講的話:「我──冷──好冷──」

  鐵男用力搖撼著她的身子,叫著:「泉小姐,振作些!你要振作些!」

  為了能將泉吟香更拉近他,鐵男又向山縫口移動了一下。泉吟香根本無法自己站得直,她整個人都靠向鐵男,鐵男將她抱著。山縫很窄,鐵男一抱住了泉吟香,寒風吹到她身上的程度,就大為減少。泉吟香的視線,看來也不再那麼散漫,她看著鐵男,過了好一會,才道:「原來──是你!」

  鐵男見她認出了自己,不禁苦笑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說甚麼才好。泉吟香看來已振作了不少,她身子不再緊靠著鐵男,眨著眼,道:「你不會再問我,關於盜掘墳墓的事了吧?」

  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實在是絕對不適宜討論這個問題的。但是泉吟香的話,卻勾起了鐵男的心事,他嘆了一聲道:「是你幹的,是不是?」

  泉吟香垂下了眼瞼,長睫毛閃動著。她停了片刻,才緩緩點了點頭。

  鐵男的呼吸,立時急促了起來。雖然他已蒐集了許多證據,可以證明這事是泉吟香幹的,但是在他的下意識之中,他還是在表示懷疑,因為這實在是太沒有可能的事。他之所以不惜一切代價,要在泉吟香的口中,證實自己的懷疑,一大半是為了他職業上的自尊。他要證明自己並沒有猜測錯誤,要證明自己是一個第一流的警務人員,而不是他上司責罵他的「混蛋」。

  這時,當他看到泉吟香緩緩點了頭,承認了事情是她做的,他心中得到了極大的安慰,脫口問道:「為甚麼,泉小姐?」

  泉吟香抬頭,向他望來,帶著一種調皮的,但是又有幾分乞憐意味的微笑。她是第一流的演員,這時,她根本不必講話,單從她的眼神和淺笑之中,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她在要求,別再問下去。

  而她那種動人的神情,也足以使任何人難以拒絕她的要求。

  鐵男嘆了一聲,道:「好,現在我不問。」他頓了一頓,道:「現在我們的處境十分惡劣,泉小姐,至少有三百人在找尋你,我們要設法脫離險境才好。」

  泉吟香點了點頭,鐵男轉頭,向山縫外看了一眼,不禁苦笑。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之中,他們是不是能脫離險境,真是一點把握也沒有的事。

  他盯著泉吟香,又道:「在過去三天,你──是怎麼捱過嚴寒的?」

  泉吟香現出一片迷惘的神色來,道:「我不知道。墜機之後,我沒有受傷,我從機艙中跌了出來,落在積雪中。當我發現自己沒有受傷之後,我就盡我一切力量向前走,一直來到這裡。」

  鐵男搖著頭,道:「你應該留在原地,好讓找你的人容易發現你!」

  泉吟香苦笑了一下,道:「我怕被你發現,再來追問我這件事!」

  鐵男心中苦澀,道:「我成了魔鬼了!幸好你還活著,不然,我會被你的擁護者撕成碎片!」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這三天內,也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泉吟香道:「沒有──我──」

  鐵男用力在身邊摸索著,摸出了一塊麵餅來交給了泉吟香。泉吟香接過了麵餅之後,身子在發著抖,將那塊粗糙的麵餅,一下子就吞了下去。

  鐵男退到山縫口,向外面看看,他終於下了決定:「泉小姐,我們一定要離開這裡。在這裡,不會有人發現我們,我們要到外面去,移動,好讓搜索者發現我們!」

  他在這樣講了之後,心中暗自祈祝了一句:「老天,搜索隊別因為暴風雪而停止搜索才好!」

  然後,他抱著泉吟香,向外走去。暴風雪立時將他們包圍,他們艱難地向前移動著。

  鐵男心中的祝告,並沒有發生作用。在暴風雪發生之後的兩小時,搜索行動的指揮總部,就下令停止搜索。因為太危險了,再有經驗的登山者,也可能在這樣的暴風雪中迷失路途,不是餓死,就是凍死的。

  事實上,就算搜索的指揮總部不下令停止搜索的話,對鐵男和泉吟香來說,也不會好多少。因為搜索的範圍,是以墜機的奧穗高岳為中心,漸漸擴大開去的。這時,也不過到達了前穗高岳、西穗高岳和涸澤岳一帶。距離泉吟香所在的黑部湖東岸,還相當遠。

  再退一步說,就算搜索隊已到了黑部湖的附近,要在這樣的暴風雪中發現兩個人,也是極其困難的事。

  暴風雪,在氣象局的記錄上,是從開始下雪算起,到雪停為止,一共是六十二小時。

  在這又是三天的時間中,面對著電視機的數以千萬計的人,對於泉吟香小姐還能生存一事,早已絕望了。當暴風雪終於過去之後,搜索工作再度展開,但是目標已是屍體,而不是救援。

  因為在這三天之中,氣象局建立在山區的觀察站,所記錄的最低氣溫,是攝氏零下十九點四度。所有人都知道,就算在暴風雪開始之際,泉吟香的健康狀況絕對良好,在暴風雪結束之際,她也必死無疑了。

  搜索工作還在進行,只是默默地進行,每一個人都心情沉重,誰也不想多說話。

  鐵男和泉吟香終於被發現了,那是在暴風雪結束後第八天的事。而且發現的過程,還相當曲折。


  搜索隊始終未曾到達黑部湖左近。在暴風雪結束之後,黑部湖畔觀察站中的那些人,也開始活動。在暴風雪肆虐的六十多小時之中,那些人之間,曾經有過極其激烈的爭辯。

  孟雄和最早遇到黃絹的那兩個,以及另外一個年輕人,堅決主張將黃絹和赤軍份子的事情,報告給警方。但另外幾個人,認為黃絹和赤軍份子之間的糾纏,一定有內幕,看來黃絹的生命並不發生危險,如果報了警,赤軍份子是絕不會害怕殺人的!

  爭辯事實上是在暴風雪未發生前已經開始了的,也就是黃絹一被赤軍份子押走之後發生的事,等到風雪驟然而來,還沒有結果。孟雄不顧一切,利用無線電話,和最近的警務人員聯絡,可是那時候已經遲了,暴風雪阻止了一切行動的展開。

  一聽到有赤軍份子出現,接到報告的警員立時緊張了起來,立刻又向上級報告,一層一層報告上去。三小時之後,報告和詳盡的資料,已經送到了全國警察總監的辦公桌上,一個小型的高級人員會議立時召開。

  一位高級官員的話,是這次會議的結論:「據報告,黑部湖附近的天氣,極端惡劣,任何活動都無法進行。根據描述,那五個赤軍份子,是多次犯案,正在通緝的危險份子。現在能做的是,立刻派人前往該地,等待壞天氣過去,開始行動。估計在這樣的壞天氣之中,赤軍份子也必然被風雪困在山區之內。」

  那個高級官員的結論是正確的。立即從東京出發,由七位經驗豐富的警官組成的一個特別小隊,以最短的時間,到達了針木谷,天氣就壞得無法再向山區前進。針木谷,就是赤軍預定要將黃絹帶到那裡去上車的地方。在針木谷,特別小組和駐守當地的警員一展開工作,就發現了一輛客貨兩用車停在路邊。據目擊者稱,曾經有四個人,自這輛車中下來,向黑部湖方向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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