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四、寂靜世界</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四、寂靜世界</h3><br /><br />  一想到這一點,我不免略感不快,因為我不喜歡在他人的安排下,變成一顆棋子!<br /><br />  我正在思索,該如何對付黃蟬這個厲害的角色時,只見她已打開了門,而一個瘦小的人影,飄了進來。<br /><br />  我說是一個「瘦小的人影」,而且是「飄」進來的,真是一點也沒有錯。<br /><br />  雖然,明明是一個人走了進來,但是在定了定神之後,我還是感到,那只是一個人影在飄進來!<br /><br />  她的整個人都在飄──她身上的長袍在飄,她的長髮在飄,她的手臂在飄,無聲無息,輕盈絕倫,像是不但貼著地飄,而且可以隨時飄向空中。<br /><br />  我只聽說過年輕人的黑紗公主,是隨時都可以冉冉飛起來的,我沒有見過。而如今這個女子,她若是能升上半空的話,我也不會詫異。<br /><br />  她身形中等,雖然穿著寬大的淡青色袍子,可是可以看得出,她的身形,瘦削之極,估計她有一六五公分高,但體重絕對不超過四十公斤。<br /><br />  她進來之後,黃蟬迎了上去,兩人自然而然,輕輕擁抱了一下。<br /><br />  接著,來人便抬頭向上仰望,使我和白素,都可以看清楚她的臉面。<br /><br />  而一看之下,我們也陡然震呆。那種震動,應該可以說是屬於「驚艷」的範疇,但是卻又和一般的驚艷,大不相同。<br /><br />  而且,我的震驚,尤在白素之上──白素只是驚訝,驚訝於這雙大眼睛,是如此黑白分明,如此澄澈,如水晶、如明星、如詩如畫。而在這雙大眼睛之中,卻又蘊藏著無助、無依、無奈,那種內含的驚惶,使這雙眼睛的主人,看來更是楚楚可憐。<br /><br />  除了那一雙大眼睛之外,那個小女孩──我不知道她的實際年齡,但是在感覺上,她就是一個小女孩。她的五官,精緻細巧,不是那種標準的艷麗,可是卻使人油然而生憐惜之心,有著嬰兒的臉一樣,能把人心中的愛憐全都引出來。<br /><br />  若是有一個年齡相若的男青年見到了她,把她擁在懷中,或是捧著她蒼白的臉頰,細細端詳,或是深深印吻,我都不會當作是有甚麼意圖,而那只是這小女孩實在太惹人憐愛,激發了男青年要愛護異性的本能。<br /><br />  黃蟬帶進來的,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小女孩──她無論如何,無法和剛才敘述之中的那個可怕的秘密所在的「主管」,聯繫在一起!<br /><br />  這已是夠令人吃驚的了,而對我來說,這樣一雙如月夜秋水的大眼睛,有說不出來的熟悉,可是又有難以捉摸的遙遠和朦朧,它必然曾在我生命之中出現過,如今也成為我的回憶。<br /><br />  可是,為甚麼又那麼難以捉摸,它和我記憶中的印象,不能完全吻合,可是卻又極度神似。<br /><br />  剎那之間,我全身發僵,樣子也一定古怪到了極點。事後,白素說,那麼多年來,從來也沒有看到過我現在如此可怕的神態。所以,當時她也大是震動,握住了我的手,我的手冰涼,不等她發問,我就道:「現在,我不確知為甚麼?」<br /><br />  白素低聲道:「這小女孩,叫你想起了甚麼?」<br /><br />  我點了點頭,但那只是同意了白素的話,至於具體想起了甚麼,我腦中一片紊亂,還說不上來。<br /><br />  那小女孩抬頭向上望,她的動作很慢,剎時之間,像是時間停頓,而她也不像是一個真實的人,只像是一個雕像,或是一個立體投影。<br /><br />  接著,黃蟬和她,一起向樓上走來,黃蟬的步伐,已經是輕盈無比的了,可是那女郎,依然像是在飄動,她不時抬頭向我們望上一眼,口唇微微掀動,像是想說甚麼,但又不知如何說才好,那種天然的微羞,更現出她少女的天真。<br /><br />  這時候,我和白素,不由自主,齊齊嘆了一口氣。<br /><br />  我們的讚嘆,意思是一致的:人間竟然有這樣的人物!<br /><br />  這樣的人物,實在難以分類,若說惹人憐惜,也是一種優點,那她毫無疑問,優秀之至,但是這樣柔弱無依的外形,是不是真正代表了她的內心呢?要知道她不但是黃蟬的同類,而且擔任著極其重要的工作,那樣一想,她的外形就成為她最可怕的迷惑他人的武器了!<br /><br />  一時之間,我思潮起伏,思緒矛盾之至,而她和黃蟬,已來到了樓上。<br /><br />  白素也自然而然,張開雙臂來──在展現愛心這一方面,白素一向在我之上,在那女郎走上樓梯來的短短時間之中,我相信,白素也想過我所想的。可是她還自然而然作了這種形式的歡迎,那是一個母親給予一個在外面受盡了委曲的女兒的回家式的歡迎,連我也不免略感意外。<br /><br />  可是那女郎卻像是受慣了這種形式的歡迎一樣,她自然而然,一步跨向前去,投入了白素的懷中,輕輕抱住了白素。<br /><br />  白素也抱住了她,輕拍著她的背,作無言但是極有力的安慰。那女郎的雙手,貼在白素的背上,又瘦又秀氣,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而且,晶瑩如透明,淺青色的血脈,就在如玉的肌膚之下隱現。<br /><br />  我在這時,也忍不住走了過去,先輕撫了一下她柔軟的秀髮,再在她的手背之上,輕輕拍著──這樣的身體語言,純粹是為了安慰一個小女孩而發的。<br /><br />  我和白素,都明知這個女郎,絕不止「小女孩」那麼簡單,可是我們都不由自主那麼做,由此也可知這「小女孩」的外形,是如何引人同情。<br /><br />  只聽得黃蟬道:「衛先生、白姐,太不公平了,我從來也沒有得到過這樣的待遇!」<br /><br />  黃蟬的話才一說完,只聽得另一個聲若洪鐘的聲音,轟然響起:「別說你,連我也沒有這樣的待遇!」<br /><br />  這聲音一發出來,登時舉屋轟然,接著,樓梯上便傳來了驚人的腳步聲,而且,令得整幢房子,都為之震動,聲勢之猛,一時無兩。<br /><br />  這種情形,在別人的心目之中,或者會認為是異常的現象,但是對我和白素來說,卻親切無比,因為聲才入耳,我們就知道,是我們的寶貝女兒紅綾,回家來了!<br /><br />  這時的情形,有些特別,而且一些事,是交疊在一起,同時發生的,但是敘述時,卻又必須分開來,這是文字敘述的特色,接受敘述的朋友,必須自己運用思考力,再把許多事疊在一起,才能重現當時的情景。<br /><br />  當時,紅綾一面說,一面大踏步向樓上走來,雖然她只是一個人,可是製造出來的聲勢,就像是一輛坦克車在轟隆轟隆輾上樓來一般。<br /><br />  她這樣的聲勢,自然引人注意,我看到黃蟬向她望去,閃過了一絲驚訝的神色之後,顯然一下子就知道了這個身高近兩公尺,身形魁梧之極,濃眉大眼的女郎是甚麼人,所以她現出了親切的笑容來。<br /><br />  (後來我才知道,在黃蟬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另有別的原因。)<br /><br />  而紅綾這時,也和黃蟬打了一個照面,她也現出驚訝的神情,脫口道:「媽,這女子比你還好看!」<br /><br />  我和白素自然在她一出現時,就望向她了,只見她神采飛揚,一面一陣風也似,向上捲來,一面還擺動著雙手,以助聲勢。<br /><br />  這還不止,在她的肩頭之上,還停著一頭巨鷹。每當紅綾一擺手,那巨鷹就振一振翅,牠雙翅橫展,足有三公尺,一時之間,勁風颯颯,像是天崩地裂一樣,聲勢更是猛惡驚人。<br /><br />  也就在紅綾快要來到面前時,我覺得有人捏住了我的手指。我怔了一怔,這才注意到,白素的懷中,仍然擁著那女郎,我的手,也仍在那女郎的手背之上,那女郎略翻手,捏住了我的手指──她的這種動作,是對我關懷的回應,表示接受我的關懷,本來很正常。<br /><br />  而令我奇怪的是,紅綾的出現,聲勢如此猛烈,她竟然連頭都不回一下,那就太不正常了。<br /><br />  白素也顯然覺察到了這個不正常,她輕輕一推那女郎,那女郎這才半轉過身來,自然也一下子看到了紅綾。<br /><br />  她和紅綾一打照面,紅綾先張大了嘴,發出了「啊」地一聲,視線盯在她的臉上,再也移不開,而且流露出無比憐惜的神情。<br /><br />  那女郎望著紅綾,先是一怔,接著,露出怯怯的神情,向白素靠了一靠,一雙大眼睛之中,有著明顯的害怕之意。紅綾「啊」了一聲之後,過了幾秒鐘,又是「啊」地一聲。<br /><br />  接著,她向那女郎張開手臂,也想要擁抱對方。<br /><br />  我自然可以肯定,紅綾對那女郎,絕無惡意。可是兩人的體型,相差實在太遠,我相信紅綾只要略一用力,一定可以將那女郎的骨頭,壓斷幾根。<br /><br />  我剛想出言阻止,要紅綾別太魯莽,也怕那女郎不敢接受紅綾的好意,惹她不快。<br /><br />  但就在這時,只見那女郎神情坦然,已然投向前去,紅綾雙臂一圈,已把她瘦小的身軀,完全擁入懷中。<br /><br />  紅綾大樂,一面拍著那女郎的背,一面咧著大口問:「爸,媽,這好看的姐姐,和可愛的小妹妹,是甚麼人?」<br /><br />  我估計紅綾只是隨便問一問,可是這問題,要回答還真不容易。<br /><br />  雖然紅綾不但早已不再是女野人,而且,學識又豐富,無人能及,可是要她明白特殊人物如黃蟬的身分,還不是易事,這其中牽涉到的問題太廣,和人類行為中最醜惡的一面有關──多數人硬將自己的意念,加在大多數人的頭上,形成用武力和流血維持的統治和被統治的關係,這是人不能夠成為高級生物的主要原因。<br /><br />  白素看出了我的為難,她道:「是客人。」<br /><br />  紅綾「哦」地一聲,放開了那女郎。<br /><br />  直到此時,那女郎非但未曾說過一句話,而且未曾出過一點聲,只是憑著她那雙動人的大眼睛,在沉默之中,傳達著信息。<br /><br />  這時,她瘦小的身軀,全在紅綾強有力的雙臂環抱之下,兩人四目交投,雙方竟有著難以形容的心理上的融洽。<br /><br />  雖然我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兩個人,就算她們全是青春年華的少女,由於身分不同,她們也絕不可能有心靈上的交匯。<br /><br />  那少女外表看來,如此纖弱,如此秀麗,如此惹人憐愛,但她既然身為「主管」,自然也如同黃蟬一樣,是受過嚴格訓練的特工。我自然而然,想起了另一個少女水紅來,水紅在外表上看來,何嘗不是一個青春亮麗,活潑可愛的少女?<br /><br />  還有柳絮,她甚至是極度地嫻雅古典,但是在她的體內,卻有小型的核武器,可以毀滅一個城市。<br /><br />  可知她們這一群,外型也正是她們的武器之一!<br /><br />  但是,從如今的情形來看,卻又實在無法否認紅綾和那女郎之間,確然有著心靈上的交流──如果這種情形,也能出自偽裝的話,那實在太可怕了。<br /><br />  這時候,紅綾突然變得溫柔起來,她輕啟朱唇:「妹子叫甚麼名字?」<br /><br />  我和白素看到她這種異乎尋常的行動,想笑又不敢笑出聲來。只見那女郎仍然睜著她那雙大眼睛,望著紅綾,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br /><br />  那女郎的這種態度,當然不正常,可是又不使人覺得她無禮,只是感受她眼中的迷惘和無助。<br /><br />  在一旁的黃蟬代答了紅綾的問題:「她的名字是秋英。」<br /><br />  一聽得黃蟬說出了那女郎的名字,我突然覺得鬆了一口氣。<br /><br />  因為我知道,黃蟬她們這一群自小受訓成為「人形工具」的女子,姓名有一個特點,就是連名帶姓是兩個字,必然是一種花的名稱,而第一個字是應該有的姓氏,像黃蟬,海棠、水紅、柳絮。<br /><br />  這個女郎的名字是「秋英」,雖然在文學上,尤其在《楚辭》之中,「秋英」是花的代稱,但似乎不是某一種花的專門名稱。<br /><br />  這有可能表示,這女郎並不是「她們一類人」──那是我衷心希望的事。<br /><br />  可是在我身邊的白素,卻在同時,低嘆了一聲:「秋英是正式的名稱,俗稱波斯菊。」<br /><br />  我的心向下一沉,那毫無疑問,這女郎正是黃蟬她們這一類人了。<br /><br />  所以,我也禁不住低嘆了一聲。<br /><br />  因為秋英既然是她們一類人,她的身分,就複雜無比,她非但是一個厲害之極的特工,而且還可能是個叛徒,出賣了機密,使得那蒙面人能夠進入保險庫,她是那個嫌疑最大的主管。<br /><br />  (後來,我查了一查,「秋英」是古稱,俗稱波斯菊,又稱大波斯菊,是一種極燦爛易長的花卉。)<br /><br />  紅綾聽了黃蟬的話,她的視線,仍然停留在秋英的臉上:「你叫秋英?」<br /><br />  秋英也仍然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紅綾,可是奇怪的是,她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就算她陶醉於紅綾的擁抱,這樣的反應,都是極怪異的。<br /><br />  我和白素都覺察了這一點,一起向黃蟬望去。黃蟬十分愛憐地望著秋英,用很低沉的聲音道:「她的世界和我們不同,她活在寂靜的世界中!」<br /><br />  黃蟬雖然沒有直說,但是我和白素還是立即明白了──纖弱秀麗的秋英,是個聾子;而且多半是天生的聾子,她的世界,是絕對的寂靜!<br /><br />  聾子,自然也沒有說話的能力──語言是通過了聽覺來學習的。<br /><br />  可是一時之間,我仍然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因為即使是聾子,也可以出聲,可是秋英自出現以來,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像是不但是她接受的是寂靜世界,她給的,也同樣是寂靜世界!<br /><br />  而白素,更是手語的專家,她一聽了黃蟬的話,立刻向秋英打出了手語:「沒關係,我們一樣可以交談,歡迎你來!」<br /><br />  同時,我也想到,就算是一個聾啞人,多少也有一點唇語的能力,紅綾剛才對她所說的那句話,簡單得很,她應該看得明白,何止於一點反應都沒有?<br /><br />  而此際,對於白素的手語,秋英仍然是沒有反應,反而,她望向紅綾肩頭上的鷹,憂鬱的雙眼之中,竟現出了一絲喜悅之色。<br /><br />  她分明是有思想的,但何以竟然對外界的一切,如此漠然而沒有反應。<br /><br />  我和白素心中充滿了疑惑,心知在這個怪不可言的女郎身上,一定有極其特別的故事,我們一起向黃蟬望去,黃蟬低下了頭,長長的睫毛顫動,盡量令她自己的聲音,聽來平淡:「她在一個很特別的環境中長大。由於先天的缺憾,她不知道甚麼叫聲音,也不知道甚麼叫語言,她也沒有學過手語,她一生之中接觸過的人,不超過十個,從她大約十歲開始,她就和我一起生活,她今年大約是二十歲出頭,可是由於她的外型,她的真正年歲,無人得知,她是一個孤兒!」<br /><br />  我大是詫異:「可是,剛才你請她進來,她立即出現,你是用甚麼方法通知她的?」<br /><br />  黃蟬又取出了那「遙控器」來:「這儀器,發出的訊號,可以被她腦部的一個植入體所接收,儀器可以發出大約一百個訊號,她受過接受這些訊號的訓練──她的生活天地,就在那些訊號之間!」<br /><br />  我不禁怒吼:「胡說!她能接受我們親切的擁抱,這難道也包括在儀器的訊號之中?」<br /><br />  黃蟬嘆了一聲:「別忘了,她始終是人,總也有人的感情!」<br /><br />  本來,在聽了黃蟬對秋英的「簡單介紹」之後,我只感到了一股寒意,遍體漫遊,這時聽得她那樣說,寒意登時化為躁熱,無明火起,我先發出了一下吼叫聲,以發洩胸臆中的不平和憤懣。白素和紅綾,很明顯也與我有同感,所以她們對我的大吼,並不感到奇怪。<br /><br />  接著,我聲色俱厲地指斥:「人!你也知道她是人,可是你看看,你們把一個人訓練成了甚麼樣子?她還有多少成分是人?是一具活的,會接受一些訊號的儀器,還是一個人?」<br /><br />  指斥之後,意猶未盡,再伸手在書桌上重重拍了一下:「虧你也知道她是一個人!」<br /><br />  我的聲音和動作,都相當驚人,人人動容,只有秋英,卻全然未曾注意,只是和紅綾肩上的那隻鷹在逗著玩。那鷹也對她很是友善,任由她在翎羽之上輕撫著。<br /><br />  我發作完了之後,盯著黃蟬,以為她多少會有點愧對我嚴厲的眼光。<br /><br />  誰知道她竟然若無其事,只是淡然一笑:「衛先生,你想詳細討論這個問題?」<br /><br />  白素沉聲道:「我們都想。」<br /><br />  黃蟬道:「好,秋英在沒有滿月的時候,就發高燒,而導致聽覺神經永久性的傷害,進入了她的寂靜世界。同時,她腦部也有其他地方,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害,這是無可避免的病災,當時,曾集中了全國最優秀的醫生,為搶救她的生命而努力;她能生存,可以說是優秀醫生的努力,再加上奇蹟。」<br /><br />  我悶哼一聲:「她有甚麼來頭?」<br /><br />  黃蟬的回答,令我震驚:「不知道,但當時,能有如此大規模的醫學搶救行動,是由鐵蛋鐵大將軍,親自下令,監督執行的!」<br /><br />  黃蟬的話,令我震驚得好一會說不出話來。鐵大將軍是我少年時的好友,他後來南征北戰,為開創政權,立下了汗馬功勞,官拜大將軍,赫赫有名。可是結果又在殘酷的權力鬥爭中倒下來,甚至成了殘廢,遁居德國,下場十分令人扼腕。<br /><br />  我和這位大將軍,在早期和晚期,都是知交,可以說無話不談,甚至包括了駭人聽聞的「大秘密」在內,可是我從來也沒有聽說過他和甚麼女嬰有糾葛!<br /><br />  所以,我在駭異之後,自然而然搖著頭,表示那太不可思議了。<br /><br />  黃蟬果然非同凡響,她立時道:「衛先生和鐵大將軍交情深,沒有聽他說起過?這事之後不久,將軍就出了事,驚濤駭浪的事太多,搶救一個小女孩,在將軍的一生大起大落生涯之中,只是小事一樁,他可能是早就忘了。」<br /><br />  黃蟬假設的解釋,可以說合理,我還問了一句:「這小女孩……秋英和鐵大將軍,有甚麼關係?」<br /><br />  黃蟬道:「不知道,當時,我也年幼,當我見到秋英時,她和我們一起生活──鐵將軍曾是我們的最高領導,猜想是秋英痊癒後,由於是將軍交代醫治的,治好了之後沒人理,就留在我們的單位了,她自小人見人愛,沒人會嫌棄她,就這樣……莫名其妙,成了我們之中的一員──當然,大家都知道,她和鐵大將軍,必然有一定的淵源,只是難以查證。」<br /><br />  我悶哼了一聲,對黃蟬所說的「難以查證」不表苟同。因為鐵將軍雖已隱居,但是我要找到他,並不是甚麼難事,事實上,就在幾年前,我還和鐵大將軍父子,有過一段交往,頗是驚心動魄,我都曾記敘過。<br /><br />  我也相信,黃蟬如果要找鐵將軍,也不是甚麼難事,只是她不願去找而已。<br /><br />  我在那一剎間,已下了決定,不管事情發展如何,我都要抽空去找鐵蛋一次,弄清楚秋英的來歷──究竟為甚麼要這樣做,我自己也說不上來。當時我聯想到的只是,黃蟬是不是在利用我,去找鐵蛋,以弄清楚秋英的來歷呢?<br /><br />  白素在這時道:「她生活在你們之間,雖然她有缺陷,但也可以過一般殘障人的生活!」</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暗號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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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寂靜世界



  一想到這一點,我不免略感不快,因為我不喜歡在他人的安排下,變成一顆棋子!

  我正在思索,該如何對付黃蟬這個厲害的角色時,只見她已打開了門,而一個瘦小的人影,飄了進來。

  我說是一個「瘦小的人影」,而且是「飄」進來的,真是一點也沒有錯。

  雖然,明明是一個人走了進來,但是在定了定神之後,我還是感到,那只是一個人影在飄進來!

  她的整個人都在飄──她身上的長袍在飄,她的長髮在飄,她的手臂在飄,無聲無息,輕盈絕倫,像是不但貼著地飄,而且可以隨時飄向空中。

  我只聽說過年輕人的黑紗公主,是隨時都可以冉冉飛起來的,我沒有見過。而如今這個女子,她若是能升上半空的話,我也不會詫異。

  她身形中等,雖然穿著寬大的淡青色袍子,可是可以看得出,她的身形,瘦削之極,估計她有一六五公分高,但體重絕對不超過四十公斤。

  她進來之後,黃蟬迎了上去,兩人自然而然,輕輕擁抱了一下。

  接著,來人便抬頭向上仰望,使我和白素,都可以看清楚她的臉面。

  而一看之下,我們也陡然震呆。那種震動,應該可以說是屬於「驚艷」的範疇,但是卻又和一般的驚艷,大不相同。

  而且,我的震驚,尤在白素之上──白素只是驚訝,驚訝於這雙大眼睛,是如此黑白分明,如此澄澈,如水晶、如明星、如詩如畫。而在這雙大眼睛之中,卻又蘊藏著無助、無依、無奈,那種內含的驚惶,使這雙眼睛的主人,看來更是楚楚可憐。

  除了那一雙大眼睛之外,那個小女孩──我不知道她的實際年齡,但是在感覺上,她就是一個小女孩。她的五官,精緻細巧,不是那種標準的艷麗,可是卻使人油然而生憐惜之心,有著嬰兒的臉一樣,能把人心中的愛憐全都引出來。

  若是有一個年齡相若的男青年見到了她,把她擁在懷中,或是捧著她蒼白的臉頰,細細端詳,或是深深印吻,我都不會當作是有甚麼意圖,而那只是這小女孩實在太惹人憐愛,激發了男青年要愛護異性的本能。

  黃蟬帶進來的,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小女孩──她無論如何,無法和剛才敘述之中的那個可怕的秘密所在的「主管」,聯繫在一起!

  這已是夠令人吃驚的了,而對我來說,這樣一雙如月夜秋水的大眼睛,有說不出來的熟悉,可是又有難以捉摸的遙遠和朦朧,它必然曾在我生命之中出現過,如今也成為我的回憶。

  可是,為甚麼又那麼難以捉摸,它和我記憶中的印象,不能完全吻合,可是卻又極度神似。

  剎那之間,我全身發僵,樣子也一定古怪到了極點。事後,白素說,那麼多年來,從來也沒有看到過我現在如此可怕的神態。所以,當時她也大是震動,握住了我的手,我的手冰涼,不等她發問,我就道:「現在,我不確知為甚麼?」

  白素低聲道:「這小女孩,叫你想起了甚麼?」

  我點了點頭,但那只是同意了白素的話,至於具體想起了甚麼,我腦中一片紊亂,還說不上來。

  那小女孩抬頭向上望,她的動作很慢,剎時之間,像是時間停頓,而她也不像是一個真實的人,只像是一個雕像,或是一個立體投影。

  接著,黃蟬和她,一起向樓上走來,黃蟬的步伐,已經是輕盈無比的了,可是那女郎,依然像是在飄動,她不時抬頭向我們望上一眼,口唇微微掀動,像是想說甚麼,但又不知如何說才好,那種天然的微羞,更現出她少女的天真。

  這時候,我和白素,不由自主,齊齊嘆了一口氣。

  我們的讚嘆,意思是一致的:人間竟然有這樣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實在難以分類,若說惹人憐惜,也是一種優點,那她毫無疑問,優秀之至,但是這樣柔弱無依的外形,是不是真正代表了她的內心呢?要知道她不但是黃蟬的同類,而且擔任著極其重要的工作,那樣一想,她的外形就成為她最可怕的迷惑他人的武器了!

  一時之間,我思潮起伏,思緒矛盾之至,而她和黃蟬,已來到了樓上。

  白素也自然而然,張開雙臂來──在展現愛心這一方面,白素一向在我之上,在那女郎走上樓梯來的短短時間之中,我相信,白素也想過我所想的。可是她還自然而然作了這種形式的歡迎,那是一個母親給予一個在外面受盡了委曲的女兒的回家式的歡迎,連我也不免略感意外。

  可是那女郎卻像是受慣了這種形式的歡迎一樣,她自然而然,一步跨向前去,投入了白素的懷中,輕輕抱住了白素。

  白素也抱住了她,輕拍著她的背,作無言但是極有力的安慰。那女郎的雙手,貼在白素的背上,又瘦又秀氣,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而且,晶瑩如透明,淺青色的血脈,就在如玉的肌膚之下隱現。

  我在這時,也忍不住走了過去,先輕撫了一下她柔軟的秀髮,再在她的手背之上,輕輕拍著──這樣的身體語言,純粹是為了安慰一個小女孩而發的。

  我和白素,都明知這個女郎,絕不止「小女孩」那麼簡單,可是我們都不由自主那麼做,由此也可知這「小女孩」的外形,是如何引人同情。

  只聽得黃蟬道:「衛先生、白姐,太不公平了,我從來也沒有得到過這樣的待遇!」

  黃蟬的話才一說完,只聽得另一個聲若洪鐘的聲音,轟然響起:「別說你,連我也沒有這樣的待遇!」

  這聲音一發出來,登時舉屋轟然,接著,樓梯上便傳來了驚人的腳步聲,而且,令得整幢房子,都為之震動,聲勢之猛,一時無兩。

  這種情形,在別人的心目之中,或者會認為是異常的現象,但是對我和白素來說,卻親切無比,因為聲才入耳,我們就知道,是我們的寶貝女兒紅綾,回家來了!

  這時的情形,有些特別,而且一些事,是交疊在一起,同時發生的,但是敘述時,卻又必須分開來,這是文字敘述的特色,接受敘述的朋友,必須自己運用思考力,再把許多事疊在一起,才能重現當時的情景。

  當時,紅綾一面說,一面大踏步向樓上走來,雖然她只是一個人,可是製造出來的聲勢,就像是一輛坦克車在轟隆轟隆輾上樓來一般。

  她這樣的聲勢,自然引人注意,我看到黃蟬向她望去,閃過了一絲驚訝的神色之後,顯然一下子就知道了這個身高近兩公尺,身形魁梧之極,濃眉大眼的女郎是甚麼人,所以她現出了親切的笑容來。

  (後來我才知道,在黃蟬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另有別的原因。)

  而紅綾這時,也和黃蟬打了一個照面,她也現出驚訝的神情,脫口道:「媽,這女子比你還好看!」

  我和白素自然在她一出現時,就望向她了,只見她神采飛揚,一面一陣風也似,向上捲來,一面還擺動著雙手,以助聲勢。

  這還不止,在她的肩頭之上,還停著一頭巨鷹。每當紅綾一擺手,那巨鷹就振一振翅,牠雙翅橫展,足有三公尺,一時之間,勁風颯颯,像是天崩地裂一樣,聲勢更是猛惡驚人。

  也就在紅綾快要來到面前時,我覺得有人捏住了我的手指。我怔了一怔,這才注意到,白素的懷中,仍然擁著那女郎,我的手,也仍在那女郎的手背之上,那女郎略翻手,捏住了我的手指──她的這種動作,是對我關懷的回應,表示接受我的關懷,本來很正常。

  而令我奇怪的是,紅綾的出現,聲勢如此猛烈,她竟然連頭都不回一下,那就太不正常了。

  白素也顯然覺察到了這個不正常,她輕輕一推那女郎,那女郎這才半轉過身來,自然也一下子看到了紅綾。

  她和紅綾一打照面,紅綾先張大了嘴,發出了「啊」地一聲,視線盯在她的臉上,再也移不開,而且流露出無比憐惜的神情。

  那女郎望著紅綾,先是一怔,接著,露出怯怯的神情,向白素靠了一靠,一雙大眼睛之中,有著明顯的害怕之意。紅綾「啊」了一聲之後,過了幾秒鐘,又是「啊」地一聲。

  接著,她向那女郎張開手臂,也想要擁抱對方。

  我自然可以肯定,紅綾對那女郎,絕無惡意。可是兩人的體型,相差實在太遠,我相信紅綾只要略一用力,一定可以將那女郎的骨頭,壓斷幾根。

  我剛想出言阻止,要紅綾別太魯莽,也怕那女郎不敢接受紅綾的好意,惹她不快。

  但就在這時,只見那女郎神情坦然,已然投向前去,紅綾雙臂一圈,已把她瘦小的身軀,完全擁入懷中。

  紅綾大樂,一面拍著那女郎的背,一面咧著大口問:「爸,媽,這好看的姐姐,和可愛的小妹妹,是甚麼人?」

  我估計紅綾只是隨便問一問,可是這問題,要回答還真不容易。

  雖然紅綾不但早已不再是女野人,而且,學識又豐富,無人能及,可是要她明白特殊人物如黃蟬的身分,還不是易事,這其中牽涉到的問題太廣,和人類行為中最醜惡的一面有關──多數人硬將自己的意念,加在大多數人的頭上,形成用武力和流血維持的統治和被統治的關係,這是人不能夠成為高級生物的主要原因。

  白素看出了我的為難,她道:「是客人。」

  紅綾「哦」地一聲,放開了那女郎。

  直到此時,那女郎非但未曾說過一句話,而且未曾出過一點聲,只是憑著她那雙動人的大眼睛,在沉默之中,傳達著信息。

  這時,她瘦小的身軀,全在紅綾強有力的雙臂環抱之下,兩人四目交投,雙方竟有著難以形容的心理上的融洽。

  雖然我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兩個人,就算她們全是青春年華的少女,由於身分不同,她們也絕不可能有心靈上的交匯。

  那少女外表看來,如此纖弱,如此秀麗,如此惹人憐愛,但她既然身為「主管」,自然也如同黃蟬一樣,是受過嚴格訓練的特工。我自然而然,想起了另一個少女水紅來,水紅在外表上看來,何嘗不是一個青春亮麗,活潑可愛的少女?

  還有柳絮,她甚至是極度地嫻雅古典,但是在她的體內,卻有小型的核武器,可以毀滅一個城市。

  可知她們這一群,外型也正是她們的武器之一!

  但是,從如今的情形來看,卻又實在無法否認紅綾和那女郎之間,確然有著心靈上的交流──如果這種情形,也能出自偽裝的話,那實在太可怕了。

  這時候,紅綾突然變得溫柔起來,她輕啟朱唇:「妹子叫甚麼名字?」

  我和白素看到她這種異乎尋常的行動,想笑又不敢笑出聲來。只見那女郎仍然睜著她那雙大眼睛,望著紅綾,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那女郎的這種態度,當然不正常,可是又不使人覺得她無禮,只是感受她眼中的迷惘和無助。

  在一旁的黃蟬代答了紅綾的問題:「她的名字是秋英。」

  一聽得黃蟬說出了那女郎的名字,我突然覺得鬆了一口氣。

  因為我知道,黃蟬她們這一群自小受訓成為「人形工具」的女子,姓名有一個特點,就是連名帶姓是兩個字,必然是一種花的名稱,而第一個字是應該有的姓氏,像黃蟬,海棠、水紅、柳絮。

  這個女郎的名字是「秋英」,雖然在文學上,尤其在《楚辭》之中,「秋英」是花的代稱,但似乎不是某一種花的專門名稱。

  這有可能表示,這女郎並不是「她們一類人」──那是我衷心希望的事。

  可是在我身邊的白素,卻在同時,低嘆了一聲:「秋英是正式的名稱,俗稱波斯菊。」

  我的心向下一沉,那毫無疑問,這女郎正是黃蟬她們這一類人了。

  所以,我也禁不住低嘆了一聲。

  因為秋英既然是她們一類人,她的身分,就複雜無比,她非但是一個厲害之極的特工,而且還可能是個叛徒,出賣了機密,使得那蒙面人能夠進入保險庫,她是那個嫌疑最大的主管。

  (後來,我查了一查,「秋英」是古稱,俗稱波斯菊,又稱大波斯菊,是一種極燦爛易長的花卉。)

  紅綾聽了黃蟬的話,她的視線,仍然停留在秋英的臉上:「你叫秋英?」

  秋英也仍然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紅綾,可是奇怪的是,她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就算她陶醉於紅綾的擁抱,這樣的反應,都是極怪異的。

  我和白素都覺察了這一點,一起向黃蟬望去。黃蟬十分愛憐地望著秋英,用很低沉的聲音道:「她的世界和我們不同,她活在寂靜的世界中!」

  黃蟬雖然沒有直說,但是我和白素還是立即明白了──纖弱秀麗的秋英,是個聾子;而且多半是天生的聾子,她的世界,是絕對的寂靜!

  聾子,自然也沒有說話的能力──語言是通過了聽覺來學習的。

  可是一時之間,我仍然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因為即使是聾子,也可以出聲,可是秋英自出現以來,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像是不但是她接受的是寂靜世界,她給的,也同樣是寂靜世界!

  而白素,更是手語的專家,她一聽了黃蟬的話,立刻向秋英打出了手語:「沒關係,我們一樣可以交談,歡迎你來!」

  同時,我也想到,就算是一個聾啞人,多少也有一點唇語的能力,紅綾剛才對她所說的那句話,簡單得很,她應該看得明白,何止於一點反應都沒有?

  而此際,對於白素的手語,秋英仍然是沒有反應,反而,她望向紅綾肩頭上的鷹,憂鬱的雙眼之中,竟現出了一絲喜悅之色。

  她分明是有思想的,但何以竟然對外界的一切,如此漠然而沒有反應。

  我和白素心中充滿了疑惑,心知在這個怪不可言的女郎身上,一定有極其特別的故事,我們一起向黃蟬望去,黃蟬低下了頭,長長的睫毛顫動,盡量令她自己的聲音,聽來平淡:「她在一個很特別的環境中長大。由於先天的缺憾,她不知道甚麼叫聲音,也不知道甚麼叫語言,她也沒有學過手語,她一生之中接觸過的人,不超過十個,從她大約十歲開始,她就和我一起生活,她今年大約是二十歲出頭,可是由於她的外型,她的真正年歲,無人得知,她是一個孤兒!」

  我大是詫異:「可是,剛才你請她進來,她立即出現,你是用甚麼方法通知她的?」

  黃蟬又取出了那「遙控器」來:「這儀器,發出的訊號,可以被她腦部的一個植入體所接收,儀器可以發出大約一百個訊號,她受過接受這些訊號的訓練──她的生活天地,就在那些訊號之間!」

  我不禁怒吼:「胡說!她能接受我們親切的擁抱,這難道也包括在儀器的訊號之中?」

  黃蟬嘆了一聲:「別忘了,她始終是人,總也有人的感情!」

  本來,在聽了黃蟬對秋英的「簡單介紹」之後,我只感到了一股寒意,遍體漫遊,這時聽得她那樣說,寒意登時化為躁熱,無明火起,我先發出了一下吼叫聲,以發洩胸臆中的不平和憤懣。白素和紅綾,很明顯也與我有同感,所以她們對我的大吼,並不感到奇怪。

  接著,我聲色俱厲地指斥:「人!你也知道她是人,可是你看看,你們把一個人訓練成了甚麼樣子?她還有多少成分是人?是一具活的,會接受一些訊號的儀器,還是一個人?」

  指斥之後,意猶未盡,再伸手在書桌上重重拍了一下:「虧你也知道她是一個人!」

  我的聲音和動作,都相當驚人,人人動容,只有秋英,卻全然未曾注意,只是和紅綾肩上的那隻鷹在逗著玩。那鷹也對她很是友善,任由她在翎羽之上輕撫著。

  我發作完了之後,盯著黃蟬,以為她多少會有點愧對我嚴厲的眼光。

  誰知道她竟然若無其事,只是淡然一笑:「衛先生,你想詳細討論這個問題?」

  白素沉聲道:「我們都想。」

  黃蟬道:「好,秋英在沒有滿月的時候,就發高燒,而導致聽覺神經永久性的傷害,進入了她的寂靜世界。同時,她腦部也有其他地方,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害,這是無可避免的病災,當時,曾集中了全國最優秀的醫生,為搶救她的生命而努力;她能生存,可以說是優秀醫生的努力,再加上奇蹟。」

  我悶哼一聲:「她有甚麼來頭?」

  黃蟬的回答,令我震驚:「不知道,但當時,能有如此大規模的醫學搶救行動,是由鐵蛋鐵大將軍,親自下令,監督執行的!」

  黃蟬的話,令我震驚得好一會說不出話來。鐵大將軍是我少年時的好友,他後來南征北戰,為開創政權,立下了汗馬功勞,官拜大將軍,赫赫有名。可是結果又在殘酷的權力鬥爭中倒下來,甚至成了殘廢,遁居德國,下場十分令人扼腕。

  我和這位大將軍,在早期和晚期,都是知交,可以說無話不談,甚至包括了駭人聽聞的「大秘密」在內,可是我從來也沒有聽說過他和甚麼女嬰有糾葛!

  所以,我在駭異之後,自然而然搖著頭,表示那太不可思議了。

  黃蟬果然非同凡響,她立時道:「衛先生和鐵大將軍交情深,沒有聽他說起過?這事之後不久,將軍就出了事,驚濤駭浪的事太多,搶救一個小女孩,在將軍的一生大起大落生涯之中,只是小事一樁,他可能是早就忘了。」

  黃蟬假設的解釋,可以說合理,我還問了一句:「這小女孩……秋英和鐵大將軍,有甚麼關係?」

  黃蟬道:「不知道,當時,我也年幼,當我見到秋英時,她和我們一起生活──鐵將軍曾是我們的最高領導,猜想是秋英痊癒後,由於是將軍交代醫治的,治好了之後沒人理,就留在我們的單位了,她自小人見人愛,沒人會嫌棄她,就這樣……莫名其妙,成了我們之中的一員──當然,大家都知道,她和鐵大將軍,必然有一定的淵源,只是難以查證。」

  我悶哼了一聲,對黃蟬所說的「難以查證」不表苟同。因為鐵將軍雖已隱居,但是我要找到他,並不是甚麼難事,事實上,就在幾年前,我還和鐵大將軍父子,有過一段交往,頗是驚心動魄,我都曾記敘過。

  我也相信,黃蟬如果要找鐵將軍,也不是甚麼難事,只是她不願去找而已。

  我在那一剎間,已下了決定,不管事情發展如何,我都要抽空去找鐵蛋一次,弄清楚秋英的來歷──究竟為甚麼要這樣做,我自己也說不上來。當時我聯想到的只是,黃蟬是不是在利用我,去找鐵蛋,以弄清楚秋英的來歷呢?

  白素在這時道:「她生活在你們之間,雖然她有缺陷,但也可以過一般殘障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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