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四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四章</h3><br /><br />  漢烈米同意黃絹的分析:「那麼,這張椅子,就有可能是畫中出現過的任何一張!」<br /><br />  黃絹思索著:「也可能根本未在畫中出現──我想,德亞一定不知道他應該向那一張椅子下手,所以,除非等君主死了之後,才能確定。沙爾貢二世的葬禮,當然隆重得很,德亞也沒有機會下手。當時,人人都不知道,何以君主堅持要坐在他的陵墓之中,只有德亞武士知道。沙爾貢二世一定是在臨死之前,才指出了他要坐在那一張椅子上,德亞當時如果在,他也直到那時,才知道他要弄到手的椅子是哪一張!」<br /><br />  漢烈米又找到了兩幅畫,是君主坐在椅子上的。一幅,看來威武的君主,坐在一張巨大的,看來是用織錦鋪面的椅子之上,而另一幅,君主坐在一張樣子看來十分奇怪的椅子上。漢烈米盯著那幅畫,現出了十分迷惑的神情來,不住地搖著頭。<br /><br />  黃絹一看到漢烈米的這種神情,也忙去看那幅畫,她卻看不出有甚麼特異之處。畫上,君主──顯然是沙爾貢二世,坐在一張椅子上,沒有別的背景。那張椅子的形制,相當奇特,最奇特之處,是那張椅子只有一隻椅腳。<br /><br />  獨一的一隻椅腳,在椅子的正中,看起來相當細,椅子的椅背和扶手,一樣高低,是一個半圓形。這樣的椅子,看起來絕不會是一張舒服的椅子。<br /><br />  黃絹正想開口問,漢烈米已經叫了起來:「豬!我真是一隻豬,我以前竟然沒有注意到這張椅子!你看看,這張椅子的形制,絕對和亞述人的文化、生活習慣無關,一定就是這張椅子!」<br /><br />  黃絹的聲音,甚至有點發顫:「你肯定?」<br /><br />  漢烈米用力點頭:「絕對肯定!一隻腳的椅子,在現代是常見的,那要經過力學的計算,古代人做不到。而且,椅腳是用甚麼材料製造的呢?一定要相當堅硬的金屬才行,古代沒有那麼高明的冶金術──」<br /><br />  他講到這裡,忽然笑了起來:「其實,只要一點,就可以肯定這張椅子,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張了。你看,這張獨腳椅子的椅腳,是有一部分插在地上的。」<br /><br />  黃絹「啊」地一聲:「對了,那石台上的小圓孔!那個小圓孔,就是要來插椅腳用的──沙爾貢二世的遺體,就坐在這張獨腳椅子之上!」<br /><br />  漢烈米點頭點得更用力,黃絹又道:「在沙爾貢二世下葬之後不久,德亞武士就和記錄師一起偷進了陵墓。假設是:德亞武士得到了那張椅子,但是卻把記錄師殺死在陵墓之中。」<br /><br />  漢烈米想了一想,在同意黃絹的假設之後,又補充了幾句:「兩千七百多年之前的一樁醜惡的盜竊和謀殺事件,真相和我們的分析,絕不會相去太遠!」<br /><br />  有了這樣的分析,而且,也肯定了那張「來自天庭,天神所賜」的椅子的形狀,這是令人感到極其興奮的重大發現。<br /><br />  可是很快地,黃絹就感到,事情實在沒有甚麼值得令人興奮之處。知道了一切,就算假設的經過就是事實,那又有甚麼用?<br /><br />  重要的是,這張椅子以後的下落怎樣了?<br /><br />  德亞武士得到了這張椅子,他是不是後來成了有權有勢的君主?在他之後,那張椅子,又落在誰的手裡?現在,這張椅子在哪裡?<br /><br />  當黃絹提出了這一連串的問題之際,漢烈米博士,這個偉大的考古學家的神情,就像是全然未曾溫習過書本,而被老師叫上去回答問題的小學生一樣,張大了口,一個字也答不上來。<br /><br />  黃絹嘆了一口氣:「博士,我知道是困難,極度地困難,幾乎沒有可能。但儘量再努力一下,至少,已經有了一個開始了,是不是?」<br /><br />  漢烈米只好神情苦澀地點著頭。他果然在努力,又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在各種各樣的文獻、記錄、圖片之中,企圖找尋這張椅子的下落。可是,那畢竟是兩千七百多年之前的事了!<br /><br />  要找尋兩千七百多年之前失竊的一張椅子的下落,真的,只怕比大海撈針還要困難。因為不但需要解開空間的謎,也要解開時間的謎,要在立體之中摸索,而不是在平面上摸索!<br /><br />  漢烈米進一步的研究,可說是一點結果也沒有,他已經決定放棄了!<br /><br /><br />  漢烈米在飛機上,向原振俠詳細敘述著事情的經過。原振俠在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多大的興趣,但是,越來越被他的敘述吸引。<br /><br />  原振俠完全可以了解黃絹的心情。黃絹之所以想得到那張「來自天庭,天神所賜」的椅子,是想藉此獲得她想要得到的君主的權力。<br /><br />  原振俠當然不相信,一張椅子會有這種靈異的力量。所以,漢烈米一再強調:「我對你講的一切,全是極度機密。黃將軍特許我告訴你,可是你千萬別再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br /><br />  原振俠並不覺得事情真是如何嚴重,他甚至開玩笑似地說:「是不是也像古代的記錄師那樣,由於我已經知道了祕密,要把我殺了,好使祕密不外洩?」<br /><br />  漢烈米苦笑了一下:「原醫生,你的話,一點也不幽默!」<br /><br />  原振俠又替自己和漢烈米斟了酒,然後說:「我一點也看不出為甚麼要我去?我去了又有甚麼用?我對於考古學,可以說一無所知!」<br /><br />  漢烈米沉吟了一下,才道:「在我已決定放棄的那天晚上,又有了些新的發現。」<br /><br />  原振俠打趣地問:「找到那張椅子了?」<br /><br />  漢烈米卻認真地回答:「可以這樣說!」<br /><br />  原振俠陡地一怔,忘了自己是在飛機的機艙之中,一下子陡然站了起來,驚訝莫名:「怎麼可能?這是不可能的事!」<br /><br />  漢烈米吸了一口氣:「找到了椅子的下落,並不是循著兩千七百多年前,僅有的線索追尋下去的結果,而是一個十分偶然的機會。」<br /><br />  原振俠重又坐了下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失聲道:「別告訴我,那張天神所賜的椅子,是在那個古董商南越的手中!」<br /><br />  漢烈米看了原振俠半晌,才嘆了一聲:「我正是想那樣說!」<br /><br />  原振俠忍不住哈哈大笑:「這不是太巧了嗎?」<br /><br />  漢烈米瞪著眼:「世上有很多事情,是由於巧合才能繼續發展下去的。自然也有更多的事,是由於沒有巧合,所以就沒有了下文。」<br /><br />  原振俠仍然充滿了疑惑,望著漢烈米。漢烈米苦笑了一下:「由於黃將軍保密的措施極嚴,很引起了學術界的不滿。不久之前,在紐約召開了一個會議,一定要我去出席,解釋一下這種情形──」<br /><br />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我們考古學家認為,任何考古學上的發現,都是屬於全人類的,沒有甚麼人可以獨佔成果。」<br /><br />  原振俠苦笑著:「你試試和任何一位將軍去講你們的觀點,除非你手上,也有足夠的軍事力量!」<br /><br />  漢烈米的神情也十分苦澀:「是啊,配備精良的武裝部隊,守住了陵墓,所有的經費,又是他們拿出來的,我們考古學家學術上的信念,在強權和金錢之前,簡直甚麼也不值!」<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世事本來就是這樣的,別發牢騷了。說說是甚麼樣的巧合,使你找到了那張天神所賜的椅子的?」<br /><br />  漢烈米又呷了一口酒:「在那次會議上,我約略解釋了幾句。會議通過了一封抗議性的通電,發給卡爾斯將軍,那封通電,自然沒有下文。在會議過程中,有好幾次私下閒談的機會,一位姓符的中國學者,像講笑話一樣,講了他不久之前,參與了一幢古舊建築物中去尋找寶藏的事。當他講到了經過千辛萬苦,只找到了一張椅子時,我整個人都傻掉了!」<br /><br />  他接著,又把如何在那巨宅之中,發現椅子的經過,向原振俠講了一遍。<br /><br />  漢烈米雖然是在轉述這件事的經過,但由於當時,他一聽到了在一幢有數百年歷史的巨宅,一個處於巨宅內十分隱祕的空間之中,發現了一張椅子的那件事之後,有了異樣的感覺,所以他立時詢問,問得十分詳細。<br /><br />  再加上那位姓符的學者,正是巨宅最早主人的後代。在「尋寶」的過程之中,由於他是考古學家,所以也擔任著相當重要的角色,對於整個在後來被當作是一齣鬧劇的尋寶工作的來龍去脈,知道得十分詳細。所以把一切經過,全告訴了漢烈米,因而漢烈米的轉述,也來得十分詳盡。<br /><br /><br />  當時,那位符先生,對漢烈米博士這樣著名的考古學權威,會對這件事情感到興趣,也覺得十分詫異。他在講述了經過之後,曾問:「博士,想不到你對中國古代的事,也有這樣深刻的認識!」<br /><br />  漢烈米有意規避著:「不,我只不過是有興趣而已。對於你所說,你的祖上,服務於一個想爭奪皇位的王子府中那段歷史,我就不是很清楚!」<br /><br />  那位符先生心中倒頗以為然──一個考古學家,歷史知識再淵博,也不可能對世界各國的歷史事件,都一清二楚的,通常來說,都各有各的專門研究範圍和課題。寧王朱宸濠起兵造反,在中國歷史上,只不過是一件小事,漢烈米的知識再淵博,也不一定會知道其間的詳情。<br /><br />  漢烈米當時又問:「符先生,那張被收藏得如此妥密的椅子,你見過沒有?」<br /><br />  那位符先生笑道:「當然見過,我還曾把它舉起來,遠遠地拋開去!」<br /><br />  漢烈米在當時,聽了這樣的話,不由自主,倒抽了一口涼氣,但是他奇特的反應,卻未被人注意。<br /><br />  漢烈米接著帶點責備地問:「你們,你,難道一點也沒有想到,這張椅子被收藏得這樣祕密,一定是有原因的?」<br /><br />  那位符先生笑道:「誰知道當初造這房子的人,打的是甚麼主意?那張椅子,絕不是甚麼寶物,這可以肯定,可能只是由於當時的某種古怪的信仰,所以才放在那裡的。」<br /><br />  漢烈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當他又裝著不經意的神態,問了那張椅子的形狀之後,他幾乎已可以肯定那張椅子,就是他所要找的那張了!當然,對於何以亞述帝國沙爾貢二世陵墓中的一張神祕椅子,會在中國建於明朝的一所古宅之中發現,他還是一無所知。<br /><br />  經過情形如何,漢烈米博士一無所知,但是他已經絕對可以肯定,這就是他要找的那張椅子!<br /><br />  所以,儘管他竭力掩飾著自己心情的激動,他的聲音聽來還是有點發顫。以致和他對話的那位符先生關心地問:「博士,你不舒服?」<br /><br />  漢烈米連聲道:「不,不,我從來沒有那麼好過。請問,這張椅子現在在哪裡?」<br /><br />  那位符先生呆了一呆:「那──不能確定,整所巨宅,賣給了一個叫南越的古董商人,連宅子中的一切垃圾,一起賣給他的。聽說這位古董商人很愛惜古物,可能還在他那裡吧!」<br /><br />  漢烈米的心跳得很劇烈。從那張椅子被人從沙爾貢二世的陵墓中偷出去,到現在又有了這張椅子的消息,其間隔了兩千七百多年。不論這張椅子現在在甚麼地方,再要找它的下落,總不再是那樣虛無飄渺了吧?<br /><br />  他在離開紐約之後,立時和黃絹聯絡,把自己偶然的發現,告訴了黃絹。<br /><br />  黃絹興奮莫名,不住地揮著手:「太好了,博士,既然這張靈椅,就在最近出現過,那麼,就由我來找尋它的下落吧!」<br /><br />  漢烈米有如釋重負之感,他立時問:「那麼關於沙爾貢二世陵墓的發現,是不是可以公開了?」<br /><br />  黃絹側著頭,想了一想。當她這樣的時候,她的一頭長髮,就像黑色的緞子組成的瀑布一樣,輕柔地向下瀉著,看來極其動人。<br /><br />  她只想了極短的時間,就搖了搖頭:「不,其間還有許多疑問未曾解開,而且關於那張神奇的椅子,我不想另外有人知道!」<br /><br />  漢烈米博士感到十分失望,喃喃地抱怨了幾句。黃絹溫柔地道:「博士,那陵墓值得研究之處還極多,它的建造過程,何以沒有記載?那張椅子既然是天神所賜,有那麼偉大神奇的力量,何以它的有關資料,如此之少?你有太多的工作要去做!」<br /><br />  黃絹很透徹地了解一個學者的心理──只要不斷有可供他研究探索的課題,他就會感到滿意。果然,漢烈米沒有再說甚麼,去繼續他的研究工作了。<br /><br />  而黃絹卻已經迅速地開始行動,她先派人,假裝買家,到南越那裡去買古董。可是喬裝買家的人,由於南越的態度特異,連南越的人都沒有見到,自然打探不出甚麼消息來。<br /><br />  南越在知道了那張椅子有特殊的怪異之後,也一直守著祕密。連他兩個最親信的僕人,也未曾提起過,根本除他之外,沒有人知道。<br /><br />  黃絹又作了極為廣泛的調查,查清楚了近年來,根本沒有一張這樣的椅子,在古物買賣市場上出現過。這使她斷定,椅子還在南越的手中。<br /><br />  她派出了一隊經過嚴格訓練的特工人員。在這群特工人員之中,甚至有幾個,是經過嚴格的日本忍術訓練的人。<br /><br />  (日本的恐怖份子組織「赤軍」,早已歸納在卡爾斯將軍組織領導的全世界恐怖份子大聯合之中,黃絹的手下,有日本忍術的高手,不足為奇。)<br /><br />  這一隊人員可以說是世界上暗殺、刺探的精英,他們若要謀劃暗殺甚麼人,這個人大約是死定了的。黃絹派他們去查那張椅子的下落,可以說是把事情看得重大之極了。<br /><br />  黃絹並且下了命令:「任何人,發現了那樣的椅子,都要不擇手段把椅子弄到手,用最快的方法交到我的手中。獎賞將出乎成功者的意料之外!」<br /><br />  所以,當那一隊特務人員展開工作之後,南越這個古物買賣商人的生命,真比甚麼都沒有保障,隨時可以死在那些人的千百種殺人方法之下。<br /><br />  可是,不論那隊特務人員用甚麼方法,都無法得知,是不是有這樣的一張椅子存在。<br /><br />  報告不斷送到黃絹那裡,直到黃絹肯定,這些人也找不到那張椅子的話,那就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那張椅子已根本不存在了,二是南越另外有十分妥善的方法,把那張椅子藏了起來。<br /><br />  (在這裡,必須加一點說明。由於《靈椅》這個故事,牽涉到的事件、時間、空間太過廣泛,所以在敘述上,相當困難。平鋪直敘,會使人興趣大減,所以在敘述的方法上,十分多變,但是那也有缺點。)<br /><br />  (缺點是,一看到這裡,人人都會問:這張椅子,前面不是已經說過,南越把它放在原來發現它的那個小空間中,只是用了一幅明代的繡花錦幔把它遮起來而已。那麼,黃絹派出去的搜索隊,怎麼會找不到呢?是不是搜索隊的成員能力太差?)<br /><br />  (當然不是搜索隊的成員能力太差,那幾個人,要是藏在屋子中的東西,經過他們搜尋,還找不到的話,簡直是不可能的事!)<br /><br />  (事實上,搜索隊所作出的報告之中,有些連南越自己都忘記了放在何處的東西,也列在其中。)<br /><br />  (可是,搜索隊又確實未曾發現那張椅子!)<br /><br />  (其中,當然另有奧妙。奧妙何在,下面自然會解釋得一清二楚的。)<br /><br />  (自然,可以想像得到的是,黃絹派出去的人,要是發現了那張椅子的話,明搶暗奪,一定會將那張椅子弄到手的。在搶奪的過程之中,南越和他兩個僕人,只怕早就進了鬼門關了。要在那麼隱蔽的地方,殺死三個沒有保衛自己力量的人,對那隊特務人員來說,簡直比踩死三隻螞蟻,還要容易得多了。)<br /><br />  (即使連南越自己也不知道,有大約一個月的時間,他的一隻腳,是已經踏進了鬼門關之中的了!)<br /><br />  黃絹在她派出去的特務人員沒有發現那張椅子之後,她考慮到,南越一定將這張椅子收起來了。椅子收在何處,祕密只有他一個人知道。<br /><br />  特務之中,有一個向黃絹建議,把南越綁架了來,用最先進的特務逼供方法,叫他吐實。<br /><br />  這對於掌握了世界恐怖組織,進行恐怖活動的黃絹來說,本來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黃絹考慮再三,還是沒有採取這個建議。<br /><br />  (南越這個人的運氣真好,他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已逃過了凶險莫名的一劫。)<br /><br />  黃絹是怕萬一南越因此而死亡的話,那麼好不容易有了那張椅子的下落,又會變得沒有法子追尋下去。這張椅子,失蹤了兩千七百多年,又會有了消息,那實在是一個奇蹟。<br /><br />  當黃絹和卡爾斯將軍講起時,卡爾斯將軍一口咬定,這種奇蹟,已經是天神所顯示的力量。這張在記載中,能使君主的權力野心得到滿足的靈椅,一定是命運中歸他所有的,不必要輕舉妄動,破壞這種「神的意願」。<br /><br />  所以,黃絹決定,還是從和南越打交道著手;所以,才有甚麼國家博物館成立的事;也所以,才有寫給南越,託他購買古物的電文。<br /><br />  黃絹想誘之以利,再慢慢自南越的口中,套出那張椅子的下落來。誰知道南越脾氣古怪,根本不為利所動。黃絹在無可奈何之餘,想到了原振俠,要原振俠去接近南越,這就是原振俠兩次見南越的來由。<br /><br />  另一方面,為了肯定一下,那張椅子是不是在南越的手中,黃絹又另外玩了一個小小的花樣,叫人打了一個電話給南越。<br /><br />  黃絹知道,南越如果有這張椅子在手,而他又嚴格保守祕密的話,那麼他一定是發現了這張椅子有某些靈異之處。<br /><br />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南越一定渴望知道這張椅子的來歷。<br /><br />  在推理上,這一點成立的話,就有兩種可能:一是南越已經對這張椅子的一切全知道了,二是一無所知。<br /><br />  黃絹的判斷是南越一無所知,所以她叫人打電話給南越,告訴他,原振俠有這張椅子的詳細資料。那麼,南越就會去找原振俠。<br /><br />  黃絹的判斷十分正確,南越在一接到了電話之後,果然前倨後恭,來找原振俠。黃絹本來的計畫,是要原振俠和她聯絡,她一知道南越曾去找過原振俠,便立時要原振俠去看看那張椅子的。<br /><br />  可是就在這時,事情又有了新的、出乎意料之外的變化。這個變化,導致黃絹要漢烈米博士,立即來找原振俠,把原振俠帶到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去。<br /><br />  黃絹如何對付南越的種種經過,是連漢烈米都不知道的。那些經過,只是為了敘述的層次結構,所以加在這一部分的。<br /><br />  原振俠當然也不知道那些經過。<br /><br />  事情再接續前面──漢烈米仍然在沙爾貢二世的陵墓之中,從事研究工作。他對考古學有這樣的狂熱,這些日子來,他根本是住在那個陵堂之中的,他的辦公桌,就架搭在那個石台之上。<br /><br />  沙爾貢二世的遺體,已經被從黃金戰袍之中,移了出來,安放在一角。<br /><br />  經過研究,沙爾貢二世在世時,身形十分高大,有一百九十二公分高。他曾受過傷,有一次腿骨斷折的痕跡,在胸口的肋骨上,也曾受過傷,推測是曾經中過箭,傷痕是鋒利的箭鏃留下來的。<br /><br />  那件黃金片綴成的戰袍,無疑是兩河文化中極品中的極品。每一片金片,都呈橢圓形,同樣大小,一共用了一千多片綴成,整件戰袍,重達四十三公斤。<br /><br />  這樣沉重的戰袍,當然只是為了殉葬而設計的。任何人體力再好,也無法在生前穿了它還能打仗。<br /><br />  (卡爾斯將軍在黃絹的陪同之下,就曾祕密地在這個陵堂之中,穿起這件黃金戰袍來。當他吃力地站起來,想作一個統治全世界的手勢之際,就一下子倒在地上,掙扎半晌,爬不起來。)<br /><br />  除此之外,漢烈米動用了大量探測儀器。<br /><br />  漢烈米採用的是聲波探測儀,利用聲波在不同的物質之內,傳播的速度各異,可以探測出岩石之下藏著的異種物體,這種聲波探測儀,一般都用在探測石油蘊藏上。由於整個陵墓,都是用岩石築成的,所以應用起來,效果也十分好。<br /><br />  在探測的過程之中,測到了用來砌成這個大陵堂的岩石,厚度都接近一公尺。當時不知是採用了甚麼工藝技術,竟然可以把那麼堅硬的石塊,鑿成幾乎同樣大小。<br /><br />  探測工作也在地面之上進行,那石板廣場上的四個大圓石墩上,有了使人不可理解的新發現──那些在表面上看來,經過燃燒的痕跡,使得石墩上半部的石質,發生了變化。<br /><br />  這說明,在石墩上的燃燒,曾產生過極高的高溫,估計超過攝氏八千度。如果只是在石墩上,進行普通的燃火儀式,是無法產生這樣高溫的。即使是經年累月的燃火,也不能使石質發生如此的變化。<br /><br /><br />  當漢烈米博士說到在石板廣場之旁,那四個大石墩上的這個新發現之際,原振俠不禁皺了皺眉:「我也無法解釋在這四個石墩之上,曾進行過甚麼樣的燃燒。就是為了這個發現,你才叫我去的?」<br /><br />  漢烈米立時道:「當然不是!」<br /><br />  他在講了這一句話之後,靜了下來,臉上現出了一種十分怪異的神情來。他的那種神情,使原振俠意識到,他的發現,一定極端怪異。但是原振俠仍然想不出,為甚麼一定要他去參與。<br /><br />  漢烈米在靜了片刻之後,才道:「原醫生,我們需要一位醫生,而事情又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黃將軍想到了你,我才來找你的。」<br /><br />  原振俠怔了一怔,漢烈米的話,使他的自尊心,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傷害:「找我,只不過是因為我是一個醫生?」<br /><br />  漢烈米搖頭:「當然還有別的原因。黃將軍說,你對於各種不可思議的事,有超卓的見解,發現的怪異現象,要你設想和解釋。」<br /><br />  這幾句話,令得原振俠的心中,多少好過了一些。他盯著漢烈米,漢烈米道:「純粹是偶然的。聲波探測儀一直只在探測陵堂的四壁、上下,我忽略了那個石台,就是那個本來放著椅子,君主的遺體坐在椅子上的那個大石台。」<br /><br />  原振俠沒有接話,只是用心聽著。漢烈米又停了一停,才繼續道:「那天晚上,我工作得十分疲倦,下了石台──我是根本睡在那張石台上的。那時,探測工作已停止了,探測儀就放在石台附近,我走過去,順手撥動了幾個掣鈕,開著了探測儀,聯結探測儀的螢光幕上,突然出現了異常的波紋。這些日子來,我早已看慣了岩石的波紋,所以一出現異樣的波形,一下就可以分得出來!」<br /><br />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問道:「出現了異常的波形,那表示甚麼?」<br /><br />  原振俠「嗯」地一聲:「那不用問,自然是表示聲波探測儀,測到了在這個石台的中心,有著有異於岩石的其他物質!」<br /><br />  漢烈米連連點頭:「當然是,這發現很令人興奮。這座陵墓之中,應該蘊藏著巨大的祕密的,現在終於又有了發現!我立時叫醒了探測工作人員,他們也感到十分興奮。聲波探測的原理,你是知道的了?」<br /><br />  漢烈米忽然這樣問,原振俠自然只好約略地回答了他這個問題。<br /><br />  聲波由於在各種不同的物質之中,行進的速度不同,所以在示波螢光幕上,會有不同的波形顯示出來,這就是聲波探測的最簡單原理。<br /><br />  由於聲波在同樣的物質之中,速度是固定的,所以顯示的波形,也是固定的。例如在岩石中,各種不同成分的岩石,都有各自一定的波形,各種不同的金屬,也有各自一定的波形。<br /><br />  所以有經驗的專家,一看到了示波螢光幕上出現的波形,就可以知道,在岩石之下,藏著的是甚麼。<br /><br />  如果在石台的石塊之中,有大量黃金在,那麼就會現出黃金應有的波形來。就算石台之中,藏著各種不同性質的寶石,專家也可以將波形固定、分析,而得知裡面藏有甚麼種類的寶石,其精確程度十分高。<br /><br />  漢烈米又現出那種怪異的神情:「經過了幾乎一整夜的研究,竟然不能在顯示的波形之中,認出石台之中的是甚麼物質來!」<br /><br />  原振俠揮著手:「或許是一種十分複雜的合金?」<br /><br />  漢烈米反問:「為甚麼你肯定是金屬?」<br /><br />  原振俠不禁啞然:「只不過是猜想,在石台之中,總不成還藏著石塊,猜想是金屬,比較合理。」<br /><br />  漢烈米緩緩搖著頭,原振俠忍不住問:「是甚麼?」<br /><br />  漢烈米道:「不知道!」<br /><br />  漢烈米的這個回答,倒很令原振俠感到意外:「不知道,這是甚麼意思?你不曾把那石台拆開來看看?一拆開來,就能知道了!」<br /><br />  漢烈米的怪異神情更甚,原振俠想了一想,自己的話並沒有講錯。石台一定是用大石塊砌成的,要將之拆開來,不會是甚麼難事,要就只有一個可能──<br /><br />  原振俠一想到了「這個可能」,震動了一下:「這個石台有多大?」<br /><br />  漢烈米望了原振俠一眼,一副「你終於想到了」的神情:「長十公尺,寬六公尺,高兩公尺。」<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那石台──是一整塊的大石?」<br /><br />  漢烈米點頭:「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會忽略了對它的探測?我想一整塊大石中,是不可能藏有甚麼的,但是偏偏就在裡面,有著不可知的東西!」<br /><br />  原振俠盡量使自己想像一下,那個成為石台的大石究竟有多麼大。根據漢烈米的形容,這塊大石頭的體積,達到一百二十立方公尺,它的重量,可能達到三百噸,這實在是難以想像的事!<br /><br />  當他想到這一點之際,他不由自主道:「那是不可能的!一塊接近三百噸重的大石頭,兩千七百多年前的人,用甚麼方法來搬運?」<br /><br />  漢烈米瞪了他一眼,像是覺得他這個問題太幼稚:「原醫生,關於古人的智慧和能力,我們了解得太少了!眾所周知的埃及大金字塔,是如何建成的,一直到現在,還沒有人可以解釋得出來!」<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他不能不承認漢烈米的說法是對的。比起眾所周知的埃及大金字塔來,別說一塊三百噸重的大石,就算是整個沙爾貢二世的陵墓,也不算是甚麼了。他道:「在這樣的一塊大石之中,就算藏著別的物質,也是很平常的事,可能是早就在岩石中的礦藏。」<br /><br />  漢烈米用手,重重在自己的臉上撫摸了一下:「你還是不明白,醫生,探測儀探測所得的結果,並不是金屬,金屬的波,有一定的波形。我曾設想過,那是人類還未曾發現的一種新元素,可是──可是──」<br /><br />  他講到這裡,臉上的那種古怪的神情更甚:「可是──有甚麼元素,會作有韻律的顫動?」<br /><br />  原振俠呆了一呆,一時之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疾聲問:「你說甚麼?」<br /><br />  漢烈米神情苦澀:「我在自己問自己,有甚麼元素,是會作有韻律、有規則的顫動的?」<br /><br />  原振俠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是,在那塊大石之中,有一些東西,是在作有韻律的跳動的?」<br /><br />  漢烈米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顯然這是他也無法接受的事實,但是他還是十分肯定地點著頭。<br /><br />  原振俠笑了起來,可是他的笑也十分勉強。因為他知道漢烈米不會向他說謊,可是整件事,卻又怪異得無法接受。<br /><br />  他指著漢烈米:「好了,你究竟想說明甚麼,直截了當地說吧!」<br /><br />  漢烈米嘆了一聲:「醫生,我無法說明甚麼,黃將軍也無法作出任何解釋,所以才想到了你,希望你能作出一種解釋,至少,作出一種假設!」<br /><br />  原振俠真的感到迷惑了,他的思緒變得十分混亂:「等一等,我還未曾弄明白你的話。你說大石之中,有一種東西在,那東西,或者是那物質,在作有規律的顫動,或是跳動?」<br /><br />  漢烈米緩緩搖著頭:「由於我自己也在極度的迷惑之中,所以我無法向你作進一步的說明。啊──快到目的地了,等你進了那座陵墓之後,你或者會領悟的,現在我向你多作解釋,也沒有用處。」<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他除了接受漢烈米這樣說法之外,也別無他法可想。<br /><br />  飛機在這時,已經在作降落的準備。向下看去,下面是一個小型的機場,停著不少軍機,可能是一個軍用機場。<br /><br />  當飛機降落,艙門打開,原振俠和漢烈米步出機艙之際,已看到一輛黑色的大房車,疾駛而來。一停下,車門打開,就出來了兩個身形十分高大,體格很健壯的女子,向漢烈米行了一個軍禮。<br /><br />  漢烈米向她們點了點頭,就和原振俠一起進了車子。車子駛向一架軍用直升機,他們登上了直升機,那兩個女子,看來負著保護他們的責任。<br /><br />  漢烈米低聲對原振俠道:「這兩位,是舉世知名的卡爾斯將軍的女護衛。她們所受的訓練之嚴格,寫在小說裡也不會有人相信!」<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卡爾斯將軍的女護衛接近一百人,自然也是黃絹的主意。他不表示甚麼,只是向下看著,下面是連綿不斷的黃土平原,一直延伸到天際,看起來荒涼而單調。<br /><br />  直升機飛了沒有多久,就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石板廣場。那廣場的石板,在陽光下看來,潔白而有閃光。原振俠也看到了那四個大石墩,同時,也明白了黃絹保守祕密,何以會引起世界考古學者的抗議。因為在那廣場四周,不但佈滿了軍隊,而且,至少有七、八架新型坦克駐紮著!<br /><br />  在這樣的防守下,想要接近這個廣場,非有一場戰爭不可!<br /><br />  直升機略一盤旋,就在廣場上降落了下來,立時有一輛滿載士兵的中型吉普車,疾駛而來。漢烈米向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一起下機,士兵已整齊劃一地自車上跳下,迅速列隊,向兩人舉鎗致敬。<br /><br />  漢烈米指著不遠處,那是廣場中心,石板被移開的部分。在那裡,另有二十個士兵荷著鎗在守著。<br /><br />  原振俠在漢烈米的敘述之中,對這個廣場,以及陵墓入口處的情形,已有相當程度的了解。這時,他站在那個廣場之上,親身經歷,畢竟和只聽敘述不同,只覺得建築之偉大神祕,簡直難以形容。<br /><br />  在那一塊一塊的石板之下,又蘊藏著不可測知的古代的祕密,更使人心頭有一種異樣的刺激之感。<br /><br />  所以,雖然在十幾小時的旅程之中,他幾乎沒有休息過,但這時,他也絲毫沒有疲倦之感,他甚至走在漢烈米的前面。<br /><br />  當他來到入口處之際,守衛的士兵又向他行禮。他略等了一會,和漢烈米一起走下了石板。<br /><br />  當他看到了那個陵堂之際,他才知道,這不能怪漢烈米的形容本事差。事實上,是人類的語言文字,不論你如何運用,都難以形容出這個建築在地下的陵堂的宏偉!<br /><br />  從上向下看去,可以看到陵堂之中,大約有十個人在。那些人也正仰著頭在向上看,原振俠甚至認出了其中一個正是黃絹。<br /><br />  可是從上面看下去,那些在陵堂中的人,給人的感覺,是如此之渺小。那是陵堂建築宏偉所造成的一種對比印象,可能是建造這座陵堂的古代設計師故意的設計。<br /><br />  原振俠心中立時想到的是,就算偉大如沙爾貢二世,坐在石台上,置身於這樣的陵堂中,從這個角度看來,他也同樣會給人以十分渺小之感。<br /><br />  這是不是古代的藝術家,故意作出這樣的設計,來表示對權位的一種抗議呢?<br /><br />  原振俠所想到的問題,不容易有確切的答案。但是在人類的歷史上,各種各樣的野心家,沉湎於權力的爭奪之同時,各種各樣的藝術家和文學家,也在致力於對野心家反抗和鄙視,這一點倒是有定論的。<br /><br />  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已看到,黃絹在向他揮著手。<br /><br />  所有的人都在那石台附近,那石台從上面看下去,還不怎樣,越往下走,越覺得一塊大得那樣的石頭,真有點不可思議。<br /><br />  原振俠走完了石級,踏足在陵堂的地上,他逕自向黃絹走了過去,心頭思潮起伏。<br /><br />  黃絹看來一點也沒有甚麼緊張,她伸出手來,聽來有點客氣:「你來了?」<br /><br />  原振俠和她握著手,他要竭力克制著,才使自己的聲音不致於發抖:「你好!」<br /><br />  他說了兩個字之後,立時轉變了話題:「這裡有一點怪事發生?漢烈米博士說得不是很詳細,究竟是甚麼事?」<br /><br />  黃絹縮回了手,指向那塊大石:「在這塊大石之中,有著──有著──」<br /><br />  顯然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所以她又指向一組螢光幕。螢光幕一共有六幅,有的大、有的小。<br /><br />  原振俠一眼就看出,在發現了那塊大石的內部有怪異之後,一定已增設了除了聲波探測儀以外的其他各種探測設備,因為各個不同的螢光幕上,顯示的波紋並不一樣。<br /><br />  有一幅螢光幕,一看就知道是利用X光,想看到石頭內部的情形。可是顯示在螢光幕上的,卻只是一片灰白。<br /><br />  原振俠盯著那些螢光幕──雖然波形不一,但那是不同方法探測的結果,而相同的是,那些波紋,都在作有韻律的、有規則的跳動。<br /><br />  這種波形的跳動,難怪漢烈米解釋不清楚。這時,原振俠看著,他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一種錯覺──他是在注視著醫學上的腦電圖,或是心電圖。整個情形就是這樣,波形在跳動著,每一次相隔的時間也是相同的!<br /><br />  原振俠真正呆住了,這種情形,其實是說明了一種情形:這塊大石是有生命的!或者說,在大石之中的東西,是有生命的!<br /><br />  但是,那又怎麼可能呢?石頭是沒有生命的,在石頭之中,也不會有有生命的東西,這是人類智識範疇之內的事。<br /><br />  可是從波形的顯示看來,不但是有生命,而且這樣的跳動,還不是一個微弱的生命,而是強有力的生命!<br /><br />  原振俠怔呆著,過了好一會,黃絹和漢烈米才一起問:「怎麼樣?」<br /><br />  原振俠的喉際有點發乾,所以他的聲音聽來有點啞:「看起來──看起來──倒像是這塊大石之間,有著一顆心臟,在不斷跳動!」<br /><br />  原振俠的這種話,如果在別的場合之下說出來,一定會引起哄堂大笑。但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所有的人,互望著,沒有人有輕率的神情現出來。<br /><br />  一個頭頂半禿的中年人沉聲問:「照你的意見,那是甚麼形式的生命?」<br /><br />  原振俠深深吸著氣:「我不敢說,可是各位,一定是長時期從事探測工作的了?」<br /><br />  幾個人都點頭,原振俠又問:「請問,如果是一株巨大的古樹,那是有生命的,在試用各種探測儀器的過程之中,會不會有這樣的波形顯示出來?」<br /><br />  原振俠的問題,在足足沉默了一分鐘之後,才有人陸續回答:「不會!」<br /><br />  那半禿的中年人補充道:「植物生命,在各種探測儀的螢光幕上所顯示的波紋,另有規律。精密的探測,甚至可以測出植物細胞輸送水分時的運動,但──那是完全不一樣的一種運動。」<br /><br />  原振俠攤了攤手,向漢烈米和黃絹望去:「那麼,至少可以排除植物生命了。」<br /><br />  各人都點著頭,也都明白了原振俠的意思。他不能肯定那是甚麼性質的生命,就先排除不可能的。在所有不可能的因素都被排除之後,剩餘下來的,自然是可能的因素了,這是邏輯上的簡易法則。<br /><br />  原振俠又道:「是不是,有某種性質特別活躍的礦物,或者說,是性質非常不穩定的元素,會現出這種波形來?譬如說,放射性元素,有幾種是十分不穩定的,幾乎每秒鐘都在發生變化。」<br /><br />  原振俠的話才一出口,就有好幾個人一起搖頭:「如果是不穩定的放射性元素,一定有輻射量的顯示,可是所有指示輻射量的記錄都是零。」<br /><br />  原振俠喃喃地說了一句:「又排除了一種可能性,這塊大石,各位可能憑感覺感到在震動?」<br /><br />  黃絹道:「當然沒有!」<br /><br />  原振俠向漢烈米望去:「博士,那似乎只有兩個可能了。第一個可能是,這塊石頭是活的,石頭本身,就是一個生命──」<br /><br />  陵堂之中靜了下來,剎那之間,靜得有點異樣,幾乎人人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br /><br />  過了好一會,才有人道:「這是無法接受的!」<br /><br />  原振俠作著手勢:「我也只是提出可能,事實上,令我自己也不能接受。而第二個可能是,在這塊大石中,有著一個生命存在。」<br /><br />  又是好一會沉默,漢烈米道:「還是不能接受。」<br /><br />  黃絹忽然笑了一下:「有一位先生,曾經記述過一個故事,說是有一個靈魂,因為某種原因,被困在一塊木炭之中,會不會在這塊大石之中,是──」<br /><br />  她顯然覺得再講下去實在太荒誕了,而且也是對考古學的大不敬,所以她就住了口。<br /><br />  漢烈米博士卻並不在意,他大動作地搖著手:「別告訴我沙爾貢二世的靈魂,在這塊大石之中!」<br /><br />  黃絹來回踱了幾步,有了決定:「把大石剖開來,就可以知道在裡面的是甚麼了!」<br /><br />  原振俠忙道:「那──不是好辦法?」<br /><br />  黃絹一昂首:「你還有甚麼更好的辦法?」<br /><br />  原振俠道:「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好辦法!」<br /><br />  黃絹低下頭一會:「為甚麼呢?」<br /><br />  原振俠停了片刻:「在我的感覺上,這種探測到的跳動,像是──人體的心臟跳動。我們不會為了──要弄清楚人體心臟結構,而把人體剖開來的,是不是?」<br /><br />  黃絹立時道:「照你這樣說法,醫學上應該沒有解剖學了!」<br /><br />  原振俠提高了聲音:「解剖學只解剖死人,不解剖──」<br /><br />  黃絹一抬手,打斷了原振俠的話頭:「解剖活的生物──中學生在生物實驗室中,就已經開始解剖活的青蛙、活的兔子,而且,你又怎能擔保,對科學有求知慾的科學家,沒有解剖過活人?」<br /><br />  原振俠感到身子一陣發熱,他顯得十分激動:「如果有這樣的科學家,他不是對科學有求知慾,他不是劊子手就是瘋子!」<br /><br />  黃絹呆了一下,聲音變得輕柔:「別去討論那些。這塊大石,就算是一個生命,把它剖開來,也並不造成甚麼不道德。」<br /><br />  原振俠盯著那塊大石,過了好一會,他才自言自語道:「你怎麼決定都行,我不明白,為甚麼你要把我從萬里之外叫來?」<br /><br />  黃絹在這時候,突然用了一句中國話:「我還有許多別的事要對你說。」<br /><br />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沒有再說甚麼。漢烈米博士繞著那塊大石,不斷地轉著圈子:「兩千七百多年前的陵墓之中,居然有生命存在,所有考古學的教材,都可以徹底改寫了!」<br /><br />  黃絹揚了揚手,神情在突然之間,變得十分嚴肅:「各位,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極度的祕密,卡爾斯將軍不會容忍任何祕密洩露。解剖這塊大石的工作,會由卡爾斯將軍屬下的工兵部隊擔任。」<br /><br />  原振俠仍然望著那些有波形顯示出來的螢光幕,他可以肯定,波形變化的韻律,是生命的韻律。可是那究竟是甚麼形式的一種生命,怎麼會和一塊大石結合在一起?<br /><br />  他在黃絹和那些專家商議著,如何進行把那塊大石剖開來的工程之際,慢慢踱步到了那件黃金綴成的戰袍之前。<br /><br />  雖然經歷了兩千七百多年,可是仍然金色燦然,而且鏤金工藝是那麼完美,令得他不由自主讚嘆:「這──件戰袍,只怕是世上所有古物之中最名貴的了!」<br /><br />  黃絹的聲音就在他的身後響起:「不,最有價值的,應該是那張椅子!」<br /><br />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黃絹一定站得離他極近,近到了他幾乎可以感覺到黃絹的體溫。這令得他的身子發熱,不由自主地低嘆了一聲。<br /><br />  他雖然未曾出聲,可是黃絹還是敏感地想到了他在想些甚麼,向後面略微退開了一些。原振俠剛才因為緊張而捏著的雙手,這時才緩緩鬆了開來。<br /><br />  他並不轉身,用一種十分鎮定的語調說:「關於那椅子的事,博士已向我詳細說了!」<br /><br />  黃絹的聲音十分低沉:「我一定要得到那張椅子!」<br /><br />  原振俠緩慢地吸著氣:「你所擁有的東西,已經太多了!」<br /><br />  黃絹悶哼了一聲:「只有笨人,才會認為自己擁有太多,聰明人是永遠不會滿足的!」<br /><br />  原振俠在心中又嘆了幾口氣,他竭力遏制著自己心頭的厭惡感:「你不是為自己要那張椅子,是為那個畸人!」<br /><br />  黃絹「咯咯」地笑了起來:「原,我喜歡你嫉妒,但那不是君子的行徑!」<br /><br />  原振俠陡然轉過身來,盯著黃絹。黃絹昂然站著,神態十分高貴優雅,那是足以令得任何男人都會為之氣窒的一個美女。<br /><br />  原振俠望著她,或許是由於她面對著那件黃金戰袍的緣故,在她本來澄澈明亮的雙眼之中,閃耀著一片異樣的金光。<br /><br />  原振俠忙移動了一下腳步,黃絹跟著他,半轉了身過來。她雙眼之中的那種金光消失了,但是原振俠的心中卻更失望,甚至有一陣無可避免的刺痛──他在黃絹的雙眼之中,接觸不到美麗,所看到的,只是追求權力的一種貪慾。這種貪慾,令她美麗的雙眼,看起來,甚至是一片渾濁,無法凝視。<br /><br />  原振俠偏過頭去,黃絹笑了一下:「根據你和南越的幾次接觸,你能不能判斷,那張椅子,是不是在他手裡?他藏在甚麼地方?」<br /><br />  南越把那張椅子藏在甚麼地方,原振俠自然不知道。而黃絹居然連那張椅子是不是在南越那裡,都無法知道,原振俠感到十分詫異。<br /><br />  他倒是可以肯定椅子在南越手上,因為南越曾以為他擁有椅子的資料,而來找過他。<br /><br />  原振俠幾乎要把南越來找他的那件事說出來了,可是他還沒有開口,黃絹已經道:「如果椅子在他那裡,我叫人打了一個電話給他,說你有那椅子的資料,他應該來找你的!」<br /><br />  原振俠心中又感到了一下刺痛──又是狡獪的手段,實在太多權術,太多狡獪了!<br /><br />  也就在那一剎間,他突然改變了主意,用連他自己也難以相信的,自然而然的口吻回答:「沒有,他沒有來找我,我想那張椅子,根本不在他那裡!」<br /><br />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非但沒有因為說謊而臉紅,而且還直視著黃絹。<br /><br />  原振俠並不是擅長於說謊的人,但這時候,他卻欺騙了黃絹,欺騙了他內心深處深愛著的黃絹。<br /><br />  原振俠當時只想到了一點:黃絹是為卡爾斯將軍在尋找那張椅子的,他不能讓這個畸形的狂人,有無限制擴展權力的力量!<br /><br />  本來,原振俠絕不相信一張椅子會有這種神奇的力量。他也奇怪,何以像黃絹這樣的聰明人,竟會對這一點深信不疑。<br /><br />  但是,他到了這座陵墓之中之後,心中自然而然,受了古代宏偉建築的影響,而且,那塊大石還有那麼奇異的現象顯示出來。環境有時會給人心理一種壓力,使人趨向神祕,人進了宏偉的廟宇或教堂之中,特別容易傾心宗教,就是這個原因。</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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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漢烈米同意黃絹的分析:「那麼,這張椅子,就有可能是畫中出現過的任何一張!」

  黃絹思索著:「也可能根本未在畫中出現──我想,德亞一定不知道他應該向那一張椅子下手,所以,除非等君主死了之後,才能確定。沙爾貢二世的葬禮,當然隆重得很,德亞也沒有機會下手。當時,人人都不知道,何以君主堅持要坐在他的陵墓之中,只有德亞武士知道。沙爾貢二世一定是在臨死之前,才指出了他要坐在那一張椅子上,德亞當時如果在,他也直到那時,才知道他要弄到手的椅子是哪一張!」

  漢烈米又找到了兩幅畫,是君主坐在椅子上的。一幅,看來威武的君主,坐在一張巨大的,看來是用織錦鋪面的椅子之上,而另一幅,君主坐在一張樣子看來十分奇怪的椅子上。漢烈米盯著那幅畫,現出了十分迷惑的神情來,不住地搖著頭。

  黃絹一看到漢烈米的這種神情,也忙去看那幅畫,她卻看不出有甚麼特異之處。畫上,君主──顯然是沙爾貢二世,坐在一張椅子上,沒有別的背景。那張椅子的形制,相當奇特,最奇特之處,是那張椅子只有一隻椅腳。

  獨一的一隻椅腳,在椅子的正中,看起來相當細,椅子的椅背和扶手,一樣高低,是一個半圓形。這樣的椅子,看起來絕不會是一張舒服的椅子。

  黃絹正想開口問,漢烈米已經叫了起來:「豬!我真是一隻豬,我以前竟然沒有注意到這張椅子!你看看,這張椅子的形制,絕對和亞述人的文化、生活習慣無關,一定就是這張椅子!」

  黃絹的聲音,甚至有點發顫:「你肯定?」

  漢烈米用力點頭:「絕對肯定!一隻腳的椅子,在現代是常見的,那要經過力學的計算,古代人做不到。而且,椅腳是用甚麼材料製造的呢?一定要相當堅硬的金屬才行,古代沒有那麼高明的冶金術──」

  他講到這裡,忽然笑了起來:「其實,只要一點,就可以肯定這張椅子,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張了。你看,這張獨腳椅子的椅腳,是有一部分插在地上的。」

  黃絹「啊」地一聲:「對了,那石台上的小圓孔!那個小圓孔,就是要來插椅腳用的──沙爾貢二世的遺體,就坐在這張獨腳椅子之上!」

  漢烈米點頭點得更用力,黃絹又道:「在沙爾貢二世下葬之後不久,德亞武士就和記錄師一起偷進了陵墓。假設是:德亞武士得到了那張椅子,但是卻把記錄師殺死在陵墓之中。」

  漢烈米想了一想,在同意黃絹的假設之後,又補充了幾句:「兩千七百多年之前的一樁醜惡的盜竊和謀殺事件,真相和我們的分析,絕不會相去太遠!」

  有了這樣的分析,而且,也肯定了那張「來自天庭,天神所賜」的椅子的形狀,這是令人感到極其興奮的重大發現。

  可是很快地,黃絹就感到,事情實在沒有甚麼值得令人興奮之處。知道了一切,就算假設的經過就是事實,那又有甚麼用?

  重要的是,這張椅子以後的下落怎樣了?

  德亞武士得到了這張椅子,他是不是後來成了有權有勢的君主?在他之後,那張椅子,又落在誰的手裡?現在,這張椅子在哪裡?

  當黃絹提出了這一連串的問題之際,漢烈米博士,這個偉大的考古學家的神情,就像是全然未曾溫習過書本,而被老師叫上去回答問題的小學生一樣,張大了口,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黃絹嘆了一口氣:「博士,我知道是困難,極度地困難,幾乎沒有可能。但儘量再努力一下,至少,已經有了一個開始了,是不是?」

  漢烈米只好神情苦澀地點著頭。他果然在努力,又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在各種各樣的文獻、記錄、圖片之中,企圖找尋這張椅子的下落。可是,那畢竟是兩千七百多年之前的事了!

  要找尋兩千七百多年之前失竊的一張椅子的下落,真的,只怕比大海撈針還要困難。因為不但需要解開空間的謎,也要解開時間的謎,要在立體之中摸索,而不是在平面上摸索!

  漢烈米進一步的研究,可說是一點結果也沒有,他已經決定放棄了!


  漢烈米在飛機上,向原振俠詳細敘述著事情的經過。原振俠在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多大的興趣,但是,越來越被他的敘述吸引。

  原振俠完全可以了解黃絹的心情。黃絹之所以想得到那張「來自天庭,天神所賜」的椅子,是想藉此獲得她想要得到的君主的權力。

  原振俠當然不相信,一張椅子會有這種靈異的力量。所以,漢烈米一再強調:「我對你講的一切,全是極度機密。黃將軍特許我告訴你,可是你千萬別再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原振俠並不覺得事情真是如何嚴重,他甚至開玩笑似地說:「是不是也像古代的記錄師那樣,由於我已經知道了祕密,要把我殺了,好使祕密不外洩?」

  漢烈米苦笑了一下:「原醫生,你的話,一點也不幽默!」

  原振俠又替自己和漢烈米斟了酒,然後說:「我一點也看不出為甚麼要我去?我去了又有甚麼用?我對於考古學,可以說一無所知!」

  漢烈米沉吟了一下,才道:「在我已決定放棄的那天晚上,又有了些新的發現。」

  原振俠打趣地問:「找到那張椅子了?」

  漢烈米卻認真地回答:「可以這樣說!」

  原振俠陡地一怔,忘了自己是在飛機的機艙之中,一下子陡然站了起來,驚訝莫名:「怎麼可能?這是不可能的事!」

  漢烈米吸了一口氣:「找到了椅子的下落,並不是循著兩千七百多年前,僅有的線索追尋下去的結果,而是一個十分偶然的機會。」

  原振俠重又坐了下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失聲道:「別告訴我,那張天神所賜的椅子,是在那個古董商南越的手中!」

  漢烈米看了原振俠半晌,才嘆了一聲:「我正是想那樣說!」

  原振俠忍不住哈哈大笑:「這不是太巧了嗎?」

  漢烈米瞪著眼:「世上有很多事情,是由於巧合才能繼續發展下去的。自然也有更多的事,是由於沒有巧合,所以就沒有了下文。」

  原振俠仍然充滿了疑惑,望著漢烈米。漢烈米苦笑了一下:「由於黃將軍保密的措施極嚴,很引起了學術界的不滿。不久之前,在紐約召開了一個會議,一定要我去出席,解釋一下這種情形──」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我們考古學家認為,任何考古學上的發現,都是屬於全人類的,沒有甚麼人可以獨佔成果。」

  原振俠苦笑著:「你試試和任何一位將軍去講你們的觀點,除非你手上,也有足夠的軍事力量!」

  漢烈米的神情也十分苦澀:「是啊,配備精良的武裝部隊,守住了陵墓,所有的經費,又是他們拿出來的,我們考古學家學術上的信念,在強權和金錢之前,簡直甚麼也不值!」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世事本來就是這樣的,別發牢騷了。說說是甚麼樣的巧合,使你找到了那張天神所賜的椅子的?」

  漢烈米又呷了一口酒:「在那次會議上,我約略解釋了幾句。會議通過了一封抗議性的通電,發給卡爾斯將軍,那封通電,自然沒有下文。在會議過程中,有好幾次私下閒談的機會,一位姓符的中國學者,像講笑話一樣,講了他不久之前,參與了一幢古舊建築物中去尋找寶藏的事。當他講到了經過千辛萬苦,只找到了一張椅子時,我整個人都傻掉了!」

  他接著,又把如何在那巨宅之中,發現椅子的經過,向原振俠講了一遍。

  漢烈米雖然是在轉述這件事的經過,但由於當時,他一聽到了在一幢有數百年歷史的巨宅,一個處於巨宅內十分隱祕的空間之中,發現了一張椅子的那件事之後,有了異樣的感覺,所以他立時詢問,問得十分詳細。

  再加上那位姓符的學者,正是巨宅最早主人的後代。在「尋寶」的過程之中,由於他是考古學家,所以也擔任著相當重要的角色,對於整個在後來被當作是一齣鬧劇的尋寶工作的來龍去脈,知道得十分詳細。所以把一切經過,全告訴了漢烈米,因而漢烈米的轉述,也來得十分詳盡。


  當時,那位符先生,對漢烈米博士這樣著名的考古學權威,會對這件事情感到興趣,也覺得十分詫異。他在講述了經過之後,曾問:「博士,想不到你對中國古代的事,也有這樣深刻的認識!」

  漢烈米有意規避著:「不,我只不過是有興趣而已。對於你所說,你的祖上,服務於一個想爭奪皇位的王子府中那段歷史,我就不是很清楚!」

  那位符先生心中倒頗以為然──一個考古學家,歷史知識再淵博,也不可能對世界各國的歷史事件,都一清二楚的,通常來說,都各有各的專門研究範圍和課題。寧王朱宸濠起兵造反,在中國歷史上,只不過是一件小事,漢烈米的知識再淵博,也不一定會知道其間的詳情。

  漢烈米當時又問:「符先生,那張被收藏得如此妥密的椅子,你見過沒有?」

  那位符先生笑道:「當然見過,我還曾把它舉起來,遠遠地拋開去!」

  漢烈米在當時,聽了這樣的話,不由自主,倒抽了一口涼氣,但是他奇特的反應,卻未被人注意。

  漢烈米接著帶點責備地問:「你們,你,難道一點也沒有想到,這張椅子被收藏得這樣祕密,一定是有原因的?」

  那位符先生笑道:「誰知道當初造這房子的人,打的是甚麼主意?那張椅子,絕不是甚麼寶物,這可以肯定,可能只是由於當時的某種古怪的信仰,所以才放在那裡的。」

  漢烈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當他又裝著不經意的神態,問了那張椅子的形狀之後,他幾乎已可以肯定那張椅子,就是他所要找的那張了!當然,對於何以亞述帝國沙爾貢二世陵墓中的一張神祕椅子,會在中國建於明朝的一所古宅之中發現,他還是一無所知。

  經過情形如何,漢烈米博士一無所知,但是他已經絕對可以肯定,這就是他要找的那張椅子!

  所以,儘管他竭力掩飾著自己心情的激動,他的聲音聽來還是有點發顫。以致和他對話的那位符先生關心地問:「博士,你不舒服?」

  漢烈米連聲道:「不,不,我從來沒有那麼好過。請問,這張椅子現在在哪裡?」

  那位符先生呆了一呆:「那──不能確定,整所巨宅,賣給了一個叫南越的古董商人,連宅子中的一切垃圾,一起賣給他的。聽說這位古董商人很愛惜古物,可能還在他那裡吧!」

  漢烈米的心跳得很劇烈。從那張椅子被人從沙爾貢二世的陵墓中偷出去,到現在又有了這張椅子的消息,其間隔了兩千七百多年。不論這張椅子現在在甚麼地方,再要找它的下落,總不再是那樣虛無飄渺了吧?

  他在離開紐約之後,立時和黃絹聯絡,把自己偶然的發現,告訴了黃絹。

  黃絹興奮莫名,不住地揮著手:「太好了,博士,既然這張靈椅,就在最近出現過,那麼,就由我來找尋它的下落吧!」

  漢烈米有如釋重負之感,他立時問:「那麼關於沙爾貢二世陵墓的發現,是不是可以公開了?」

  黃絹側著頭,想了一想。當她這樣的時候,她的一頭長髮,就像黑色的緞子組成的瀑布一樣,輕柔地向下瀉著,看來極其動人。

  她只想了極短的時間,就搖了搖頭:「不,其間還有許多疑問未曾解開,而且關於那張神奇的椅子,我不想另外有人知道!」

  漢烈米博士感到十分失望,喃喃地抱怨了幾句。黃絹溫柔地道:「博士,那陵墓值得研究之處還極多,它的建造過程,何以沒有記載?那張椅子既然是天神所賜,有那麼偉大神奇的力量,何以它的有關資料,如此之少?你有太多的工作要去做!」

  黃絹很透徹地了解一個學者的心理──只要不斷有可供他研究探索的課題,他就會感到滿意。果然,漢烈米沒有再說甚麼,去繼續他的研究工作了。

  而黃絹卻已經迅速地開始行動,她先派人,假裝買家,到南越那裡去買古董。可是喬裝買家的人,由於南越的態度特異,連南越的人都沒有見到,自然打探不出甚麼消息來。

  南越在知道了那張椅子有特殊的怪異之後,也一直守著祕密。連他兩個最親信的僕人,也未曾提起過,根本除他之外,沒有人知道。

  黃絹又作了極為廣泛的調查,查清楚了近年來,根本沒有一張這樣的椅子,在古物買賣市場上出現過。這使她斷定,椅子還在南越的手中。

  她派出了一隊經過嚴格訓練的特工人員。在這群特工人員之中,甚至有幾個,是經過嚴格的日本忍術訓練的人。

  (日本的恐怖份子組織「赤軍」,早已歸納在卡爾斯將軍組織領導的全世界恐怖份子大聯合之中,黃絹的手下,有日本忍術的高手,不足為奇。)

  這一隊人員可以說是世界上暗殺、刺探的精英,他們若要謀劃暗殺甚麼人,這個人大約是死定了的。黃絹派他們去查那張椅子的下落,可以說是把事情看得重大之極了。

  黃絹並且下了命令:「任何人,發現了那樣的椅子,都要不擇手段把椅子弄到手,用最快的方法交到我的手中。獎賞將出乎成功者的意料之外!」

  所以,當那一隊特務人員展開工作之後,南越這個古物買賣商人的生命,真比甚麼都沒有保障,隨時可以死在那些人的千百種殺人方法之下。

  可是,不論那隊特務人員用甚麼方法,都無法得知,是不是有這樣的一張椅子存在。

  報告不斷送到黃絹那裡,直到黃絹肯定,這些人也找不到那張椅子的話,那就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那張椅子已根本不存在了,二是南越另外有十分妥善的方法,把那張椅子藏了起來。

  (在這裡,必須加一點說明。由於《靈椅》這個故事,牽涉到的事件、時間、空間太過廣泛,所以在敘述上,相當困難。平鋪直敘,會使人興趣大減,所以在敘述的方法上,十分多變,但是那也有缺點。)

  (缺點是,一看到這裡,人人都會問:這張椅子,前面不是已經說過,南越把它放在原來發現它的那個小空間中,只是用了一幅明代的繡花錦幔把它遮起來而已。那麼,黃絹派出去的搜索隊,怎麼會找不到呢?是不是搜索隊的成員能力太差?)

  (當然不是搜索隊的成員能力太差,那幾個人,要是藏在屋子中的東西,經過他們搜尋,還找不到的話,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事實上,搜索隊所作出的報告之中,有些連南越自己都忘記了放在何處的東西,也列在其中。)

  (可是,搜索隊又確實未曾發現那張椅子!)

  (其中,當然另有奧妙。奧妙何在,下面自然會解釋得一清二楚的。)

  (自然,可以想像得到的是,黃絹派出去的人,要是發現了那張椅子的話,明搶暗奪,一定會將那張椅子弄到手的。在搶奪的過程之中,南越和他兩個僕人,只怕早就進了鬼門關了。要在那麼隱蔽的地方,殺死三個沒有保衛自己力量的人,對那隊特務人員來說,簡直比踩死三隻螞蟻,還要容易得多了。)

  (即使連南越自己也不知道,有大約一個月的時間,他的一隻腳,是已經踏進了鬼門關之中的了!)

  黃絹在她派出去的特務人員沒有發現那張椅子之後,她考慮到,南越一定將這張椅子收起來了。椅子收在何處,祕密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特務之中,有一個向黃絹建議,把南越綁架了來,用最先進的特務逼供方法,叫他吐實。

  這對於掌握了世界恐怖組織,進行恐怖活動的黃絹來說,本來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黃絹考慮再三,還是沒有採取這個建議。

  (南越這個人的運氣真好,他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已逃過了凶險莫名的一劫。)

  黃絹是怕萬一南越因此而死亡的話,那麼好不容易有了那張椅子的下落,又會變得沒有法子追尋下去。這張椅子,失蹤了兩千七百多年,又會有了消息,那實在是一個奇蹟。

  當黃絹和卡爾斯將軍講起時,卡爾斯將軍一口咬定,這種奇蹟,已經是天神所顯示的力量。這張在記載中,能使君主的權力野心得到滿足的靈椅,一定是命運中歸他所有的,不必要輕舉妄動,破壞這種「神的意願」。

  所以,黃絹決定,還是從和南越打交道著手;所以,才有甚麼國家博物館成立的事;也所以,才有寫給南越,託他購買古物的電文。

  黃絹想誘之以利,再慢慢自南越的口中,套出那張椅子的下落來。誰知道南越脾氣古怪,根本不為利所動。黃絹在無可奈何之餘,想到了原振俠,要原振俠去接近南越,這就是原振俠兩次見南越的來由。

  另一方面,為了肯定一下,那張椅子是不是在南越的手中,黃絹又另外玩了一個小小的花樣,叫人打了一個電話給南越。

  黃絹知道,南越如果有這張椅子在手,而他又嚴格保守祕密的話,那麼他一定是發現了這張椅子有某些靈異之處。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南越一定渴望知道這張椅子的來歷。

  在推理上,這一點成立的話,就有兩種可能:一是南越已經對這張椅子的一切全知道了,二是一無所知。

  黃絹的判斷是南越一無所知,所以她叫人打電話給南越,告訴他,原振俠有這張椅子的詳細資料。那麼,南越就會去找原振俠。

  黃絹的判斷十分正確,南越在一接到了電話之後,果然前倨後恭,來找原振俠。黃絹本來的計畫,是要原振俠和她聯絡,她一知道南越曾去找過原振俠,便立時要原振俠去看看那張椅子的。

  可是就在這時,事情又有了新的、出乎意料之外的變化。這個變化,導致黃絹要漢烈米博士,立即來找原振俠,把原振俠帶到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去。

  黃絹如何對付南越的種種經過,是連漢烈米都不知道的。那些經過,只是為了敘述的層次結構,所以加在這一部分的。

  原振俠當然也不知道那些經過。

  事情再接續前面──漢烈米仍然在沙爾貢二世的陵墓之中,從事研究工作。他對考古學有這樣的狂熱,這些日子來,他根本是住在那個陵堂之中的,他的辦公桌,就架搭在那個石台之上。

  沙爾貢二世的遺體,已經被從黃金戰袍之中,移了出來,安放在一角。

  經過研究,沙爾貢二世在世時,身形十分高大,有一百九十二公分高。他曾受過傷,有一次腿骨斷折的痕跡,在胸口的肋骨上,也曾受過傷,推測是曾經中過箭,傷痕是鋒利的箭鏃留下來的。

  那件黃金片綴成的戰袍,無疑是兩河文化中極品中的極品。每一片金片,都呈橢圓形,同樣大小,一共用了一千多片綴成,整件戰袍,重達四十三公斤。

  這樣沉重的戰袍,當然只是為了殉葬而設計的。任何人體力再好,也無法在生前穿了它還能打仗。

  (卡爾斯將軍在黃絹的陪同之下,就曾祕密地在這個陵堂之中,穿起這件黃金戰袍來。當他吃力地站起來,想作一個統治全世界的手勢之際,就一下子倒在地上,掙扎半晌,爬不起來。)

  除此之外,漢烈米動用了大量探測儀器。

  漢烈米採用的是聲波探測儀,利用聲波在不同的物質之內,傳播的速度各異,可以探測出岩石之下藏著的異種物體,這種聲波探測儀,一般都用在探測石油蘊藏上。由於整個陵墓,都是用岩石築成的,所以應用起來,效果也十分好。

  在探測的過程之中,測到了用來砌成這個大陵堂的岩石,厚度都接近一公尺。當時不知是採用了甚麼工藝技術,竟然可以把那麼堅硬的石塊,鑿成幾乎同樣大小。

  探測工作也在地面之上進行,那石板廣場上的四個大圓石墩上,有了使人不可理解的新發現──那些在表面上看來,經過燃燒的痕跡,使得石墩上半部的石質,發生了變化。

  這說明,在石墩上的燃燒,曾產生過極高的高溫,估計超過攝氏八千度。如果只是在石墩上,進行普通的燃火儀式,是無法產生這樣高溫的。即使是經年累月的燃火,也不能使石質發生如此的變化。


  當漢烈米博士說到在石板廣場之旁,那四個大石墩上的這個新發現之際,原振俠不禁皺了皺眉:「我也無法解釋在這四個石墩之上,曾進行過甚麼樣的燃燒。就是為了這個發現,你才叫我去的?」

  漢烈米立時道:「當然不是!」

  他在講了這一句話之後,靜了下來,臉上現出了一種十分怪異的神情來。他的那種神情,使原振俠意識到,他的發現,一定極端怪異。但是原振俠仍然想不出,為甚麼一定要他去參與。

  漢烈米在靜了片刻之後,才道:「原醫生,我們需要一位醫生,而事情又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黃將軍想到了你,我才來找你的。」

  原振俠怔了一怔,漢烈米的話,使他的自尊心,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傷害:「找我,只不過是因為我是一個醫生?」

  漢烈米搖頭:「當然還有別的原因。黃將軍說,你對於各種不可思議的事,有超卓的見解,發現的怪異現象,要你設想和解釋。」

  這幾句話,令得原振俠的心中,多少好過了一些。他盯著漢烈米,漢烈米道:「純粹是偶然的。聲波探測儀一直只在探測陵堂的四壁、上下,我忽略了那個石台,就是那個本來放著椅子,君主的遺體坐在椅子上的那個大石台。」

  原振俠沒有接話,只是用心聽著。漢烈米又停了一停,才繼續道:「那天晚上,我工作得十分疲倦,下了石台──我是根本睡在那張石台上的。那時,探測工作已停止了,探測儀就放在石台附近,我走過去,順手撥動了幾個掣鈕,開著了探測儀,聯結探測儀的螢光幕上,突然出現了異常的波紋。這些日子來,我早已看慣了岩石的波紋,所以一出現異樣的波形,一下就可以分得出來!」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問道:「出現了異常的波形,那表示甚麼?」

  原振俠「嗯」地一聲:「那不用問,自然是表示聲波探測儀,測到了在這個石台的中心,有著有異於岩石的其他物質!」

  漢烈米連連點頭:「當然是,這發現很令人興奮。這座陵墓之中,應該蘊藏著巨大的祕密的,現在終於又有了發現!我立時叫醒了探測工作人員,他們也感到十分興奮。聲波探測的原理,你是知道的了?」

  漢烈米忽然這樣問,原振俠自然只好約略地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聲波由於在各種不同的物質之中,行進的速度不同,所以在示波螢光幕上,會有不同的波形顯示出來,這就是聲波探測的最簡單原理。

  由於聲波在同樣的物質之中,速度是固定的,所以顯示的波形,也是固定的。例如在岩石中,各種不同成分的岩石,都有各自一定的波形,各種不同的金屬,也有各自一定的波形。

  所以有經驗的專家,一看到了示波螢光幕上出現的波形,就可以知道,在岩石之下,藏著的是甚麼。

  如果在石台的石塊之中,有大量黃金在,那麼就會現出黃金應有的波形來。就算石台之中,藏著各種不同性質的寶石,專家也可以將波形固定、分析,而得知裡面藏有甚麼種類的寶石,其精確程度十分高。

  漢烈米又現出那種怪異的神情:「經過了幾乎一整夜的研究,竟然不能在顯示的波形之中,認出石台之中的是甚麼物質來!」

  原振俠揮著手:「或許是一種十分複雜的合金?」

  漢烈米反問:「為甚麼你肯定是金屬?」

  原振俠不禁啞然:「只不過是猜想,在石台之中,總不成還藏著石塊,猜想是金屬,比較合理。」

  漢烈米緩緩搖著頭,原振俠忍不住問:「是甚麼?」

  漢烈米道:「不知道!」

  漢烈米的這個回答,倒很令原振俠感到意外:「不知道,這是甚麼意思?你不曾把那石台拆開來看看?一拆開來,就能知道了!」

  漢烈米的怪異神情更甚,原振俠想了一想,自己的話並沒有講錯。石台一定是用大石塊砌成的,要將之拆開來,不會是甚麼難事,要就只有一個可能──

  原振俠一想到了「這個可能」,震動了一下:「這個石台有多大?」

  漢烈米望了原振俠一眼,一副「你終於想到了」的神情:「長十公尺,寬六公尺,高兩公尺。」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那石台──是一整塊的大石?」

  漢烈米點頭:「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會忽略了對它的探測?我想一整塊大石中,是不可能藏有甚麼的,但是偏偏就在裡面,有著不可知的東西!」

  原振俠盡量使自己想像一下,那個成為石台的大石究竟有多麼大。根據漢烈米的形容,這塊大石頭的體積,達到一百二十立方公尺,它的重量,可能達到三百噸,這實在是難以想像的事!

  當他想到這一點之際,他不由自主道:「那是不可能的!一塊接近三百噸重的大石頭,兩千七百多年前的人,用甚麼方法來搬運?」

  漢烈米瞪了他一眼,像是覺得他這個問題太幼稚:「原醫生,關於古人的智慧和能力,我們了解得太少了!眾所周知的埃及大金字塔,是如何建成的,一直到現在,還沒有人可以解釋得出來!」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他不能不承認漢烈米的說法是對的。比起眾所周知的埃及大金字塔來,別說一塊三百噸重的大石,就算是整個沙爾貢二世的陵墓,也不算是甚麼了。他道:「在這樣的一塊大石之中,就算藏著別的物質,也是很平常的事,可能是早就在岩石中的礦藏。」

  漢烈米用手,重重在自己的臉上撫摸了一下:「你還是不明白,醫生,探測儀探測所得的結果,並不是金屬,金屬的波,有一定的波形。我曾設想過,那是人類還未曾發現的一種新元素,可是──可是──」

  他講到這裡,臉上的那種古怪的神情更甚:「可是──有甚麼元素,會作有韻律的顫動?」

  原振俠呆了一呆,一時之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疾聲問:「你說甚麼?」

  漢烈米神情苦澀:「我在自己問自己,有甚麼元素,是會作有韻律、有規則的顫動的?」

  原振俠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是,在那塊大石之中,有一些東西,是在作有韻律的跳動的?」

  漢烈米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顯然這是他也無法接受的事實,但是他還是十分肯定地點著頭。

  原振俠笑了起來,可是他的笑也十分勉強。因為他知道漢烈米不會向他說謊,可是整件事,卻又怪異得無法接受。

  他指著漢烈米:「好了,你究竟想說明甚麼,直截了當地說吧!」

  漢烈米嘆了一聲:「醫生,我無法說明甚麼,黃將軍也無法作出任何解釋,所以才想到了你,希望你能作出一種解釋,至少,作出一種假設!」

  原振俠真的感到迷惑了,他的思緒變得十分混亂:「等一等,我還未曾弄明白你的話。你說大石之中,有一種東西在,那東西,或者是那物質,在作有規律的顫動,或是跳動?」

  漢烈米緩緩搖著頭:「由於我自己也在極度的迷惑之中,所以我無法向你作進一步的說明。啊──快到目的地了,等你進了那座陵墓之後,你或者會領悟的,現在我向你多作解釋,也沒有用處。」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他除了接受漢烈米這樣說法之外,也別無他法可想。

  飛機在這時,已經在作降落的準備。向下看去,下面是一個小型的機場,停著不少軍機,可能是一個軍用機場。

  當飛機降落,艙門打開,原振俠和漢烈米步出機艙之際,已看到一輛黑色的大房車,疾駛而來。一停下,車門打開,就出來了兩個身形十分高大,體格很健壯的女子,向漢烈米行了一個軍禮。

  漢烈米向她們點了點頭,就和原振俠一起進了車子。車子駛向一架軍用直升機,他們登上了直升機,那兩個女子,看來負著保護他們的責任。

  漢烈米低聲對原振俠道:「這兩位,是舉世知名的卡爾斯將軍的女護衛。她們所受的訓練之嚴格,寫在小說裡也不會有人相信!」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卡爾斯將軍的女護衛接近一百人,自然也是黃絹的主意。他不表示甚麼,只是向下看著,下面是連綿不斷的黃土平原,一直延伸到天際,看起來荒涼而單調。

  直升機飛了沒有多久,就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石板廣場。那廣場的石板,在陽光下看來,潔白而有閃光。原振俠也看到了那四個大石墩,同時,也明白了黃絹保守祕密,何以會引起世界考古學者的抗議。因為在那廣場四周,不但佈滿了軍隊,而且,至少有七、八架新型坦克駐紮著!

  在這樣的防守下,想要接近這個廣場,非有一場戰爭不可!

  直升機略一盤旋,就在廣場上降落了下來,立時有一輛滿載士兵的中型吉普車,疾駛而來。漢烈米向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一起下機,士兵已整齊劃一地自車上跳下,迅速列隊,向兩人舉鎗致敬。

  漢烈米指著不遠處,那是廣場中心,石板被移開的部分。在那裡,另有二十個士兵荷著鎗在守著。

  原振俠在漢烈米的敘述之中,對這個廣場,以及陵墓入口處的情形,已有相當程度的了解。這時,他站在那個廣場之上,親身經歷,畢竟和只聽敘述不同,只覺得建築之偉大神祕,簡直難以形容。

  在那一塊一塊的石板之下,又蘊藏著不可測知的古代的祕密,更使人心頭有一種異樣的刺激之感。

  所以,雖然在十幾小時的旅程之中,他幾乎沒有休息過,但這時,他也絲毫沒有疲倦之感,他甚至走在漢烈米的前面。

  當他來到入口處之際,守衛的士兵又向他行禮。他略等了一會,和漢烈米一起走下了石板。

  當他看到了那個陵堂之際,他才知道,這不能怪漢烈米的形容本事差。事實上,是人類的語言文字,不論你如何運用,都難以形容出這個建築在地下的陵堂的宏偉!

  從上向下看去,可以看到陵堂之中,大約有十個人在。那些人也正仰著頭在向上看,原振俠甚至認出了其中一個正是黃絹。

  可是從上面看下去,那些在陵堂中的人,給人的感覺,是如此之渺小。那是陵堂建築宏偉所造成的一種對比印象,可能是建造這座陵堂的古代設計師故意的設計。

  原振俠心中立時想到的是,就算偉大如沙爾貢二世,坐在石台上,置身於這樣的陵堂中,從這個角度看來,他也同樣會給人以十分渺小之感。

  這是不是古代的藝術家,故意作出這樣的設計,來表示對權位的一種抗議呢?

  原振俠所想到的問題,不容易有確切的答案。但是在人類的歷史上,各種各樣的野心家,沉湎於權力的爭奪之同時,各種各樣的藝術家和文學家,也在致力於對野心家反抗和鄙視,這一點倒是有定論的。

  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已看到,黃絹在向他揮著手。

  所有的人都在那石台附近,那石台從上面看下去,還不怎樣,越往下走,越覺得一塊大得那樣的石頭,真有點不可思議。

  原振俠走完了石級,踏足在陵堂的地上,他逕自向黃絹走了過去,心頭思潮起伏。

  黃絹看來一點也沒有甚麼緊張,她伸出手來,聽來有點客氣:「你來了?」

  原振俠和她握著手,他要竭力克制著,才使自己的聲音不致於發抖:「你好!」

  他說了兩個字之後,立時轉變了話題:「這裡有一點怪事發生?漢烈米博士說得不是很詳細,究竟是甚麼事?」

  黃絹縮回了手,指向那塊大石:「在這塊大石之中,有著──有著──」

  顯然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所以她又指向一組螢光幕。螢光幕一共有六幅,有的大、有的小。

  原振俠一眼就看出,在發現了那塊大石的內部有怪異之後,一定已增設了除了聲波探測儀以外的其他各種探測設備,因為各個不同的螢光幕上,顯示的波紋並不一樣。

  有一幅螢光幕,一看就知道是利用X光,想看到石頭內部的情形。可是顯示在螢光幕上的,卻只是一片灰白。

  原振俠盯著那些螢光幕──雖然波形不一,但那是不同方法探測的結果,而相同的是,那些波紋,都在作有韻律的、有規則的跳動。

  這種波形的跳動,難怪漢烈米解釋不清楚。這時,原振俠看著,他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一種錯覺──他是在注視著醫學上的腦電圖,或是心電圖。整個情形就是這樣,波形在跳動著,每一次相隔的時間也是相同的!

  原振俠真正呆住了,這種情形,其實是說明了一種情形:這塊大石是有生命的!或者說,在大石之中的東西,是有生命的!

  但是,那又怎麼可能呢?石頭是沒有生命的,在石頭之中,也不會有有生命的東西,這是人類智識範疇之內的事。

  可是從波形的顯示看來,不但是有生命,而且這樣的跳動,還不是一個微弱的生命,而是強有力的生命!

  原振俠怔呆著,過了好一會,黃絹和漢烈米才一起問:「怎麼樣?」

  原振俠的喉際有點發乾,所以他的聲音聽來有點啞:「看起來──看起來──倒像是這塊大石之間,有著一顆心臟,在不斷跳動!」

  原振俠的這種話,如果在別的場合之下說出來,一定會引起哄堂大笑。但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所有的人,互望著,沒有人有輕率的神情現出來。

  一個頭頂半禿的中年人沉聲問:「照你的意見,那是甚麼形式的生命?」

  原振俠深深吸著氣:「我不敢說,可是各位,一定是長時期從事探測工作的了?」

  幾個人都點頭,原振俠又問:「請問,如果是一株巨大的古樹,那是有生命的,在試用各種探測儀器的過程之中,會不會有這樣的波形顯示出來?」

  原振俠的問題,在足足沉默了一分鐘之後,才有人陸續回答:「不會!」

  那半禿的中年人補充道:「植物生命,在各種探測儀的螢光幕上所顯示的波紋,另有規律。精密的探測,甚至可以測出植物細胞輸送水分時的運動,但──那是完全不一樣的一種運動。」

  原振俠攤了攤手,向漢烈米和黃絹望去:「那麼,至少可以排除植物生命了。」

  各人都點著頭,也都明白了原振俠的意思。他不能肯定那是甚麼性質的生命,就先排除不可能的。在所有不可能的因素都被排除之後,剩餘下來的,自然是可能的因素了,這是邏輯上的簡易法則。

  原振俠又道:「是不是,有某種性質特別活躍的礦物,或者說,是性質非常不穩定的元素,會現出這種波形來?譬如說,放射性元素,有幾種是十分不穩定的,幾乎每秒鐘都在發生變化。」

  原振俠的話才一出口,就有好幾個人一起搖頭:「如果是不穩定的放射性元素,一定有輻射量的顯示,可是所有指示輻射量的記錄都是零。」

  原振俠喃喃地說了一句:「又排除了一種可能性,這塊大石,各位可能憑感覺感到在震動?」

  黃絹道:「當然沒有!」

  原振俠向漢烈米望去:「博士,那似乎只有兩個可能了。第一個可能是,這塊石頭是活的,石頭本身,就是一個生命──」

  陵堂之中靜了下來,剎那之間,靜得有點異樣,幾乎人人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過了好一會,才有人道:「這是無法接受的!」

  原振俠作著手勢:「我也只是提出可能,事實上,令我自己也不能接受。而第二個可能是,在這塊大石中,有著一個生命存在。」

  又是好一會沉默,漢烈米道:「還是不能接受。」

  黃絹忽然笑了一下:「有一位先生,曾經記述過一個故事,說是有一個靈魂,因為某種原因,被困在一塊木炭之中,會不會在這塊大石之中,是──」

  她顯然覺得再講下去實在太荒誕了,而且也是對考古學的大不敬,所以她就住了口。

  漢烈米博士卻並不在意,他大動作地搖著手:「別告訴我沙爾貢二世的靈魂,在這塊大石之中!」

  黃絹來回踱了幾步,有了決定:「把大石剖開來,就可以知道在裡面的是甚麼了!」

  原振俠忙道:「那──不是好辦法?」

  黃絹一昂首:「你還有甚麼更好的辦法?」

  原振俠道:「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好辦法!」

  黃絹低下頭一會:「為甚麼呢?」

  原振俠停了片刻:「在我的感覺上,這種探測到的跳動,像是──人體的心臟跳動。我們不會為了──要弄清楚人體心臟結構,而把人體剖開來的,是不是?」

  黃絹立時道:「照你這樣說法,醫學上應該沒有解剖學了!」

  原振俠提高了聲音:「解剖學只解剖死人,不解剖──」

  黃絹一抬手,打斷了原振俠的話頭:「解剖活的生物──中學生在生物實驗室中,就已經開始解剖活的青蛙、活的兔子,而且,你又怎能擔保,對科學有求知慾的科學家,沒有解剖過活人?」

  原振俠感到身子一陣發熱,他顯得十分激動:「如果有這樣的科學家,他不是對科學有求知慾,他不是劊子手就是瘋子!」

  黃絹呆了一下,聲音變得輕柔:「別去討論那些。這塊大石,就算是一個生命,把它剖開來,也並不造成甚麼不道德。」

  原振俠盯著那塊大石,過了好一會,他才自言自語道:「你怎麼決定都行,我不明白,為甚麼你要把我從萬里之外叫來?」

  黃絹在這時候,突然用了一句中國話:「我還有許多別的事要對你說。」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沒有再說甚麼。漢烈米博士繞著那塊大石,不斷地轉著圈子:「兩千七百多年前的陵墓之中,居然有生命存在,所有考古學的教材,都可以徹底改寫了!」

  黃絹揚了揚手,神情在突然之間,變得十分嚴肅:「各位,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極度的祕密,卡爾斯將軍不會容忍任何祕密洩露。解剖這塊大石的工作,會由卡爾斯將軍屬下的工兵部隊擔任。」

  原振俠仍然望著那些有波形顯示出來的螢光幕,他可以肯定,波形變化的韻律,是生命的韻律。可是那究竟是甚麼形式的一種生命,怎麼會和一塊大石結合在一起?

  他在黃絹和那些專家商議著,如何進行把那塊大石剖開來的工程之際,慢慢踱步到了那件黃金綴成的戰袍之前。

  雖然經歷了兩千七百多年,可是仍然金色燦然,而且鏤金工藝是那麼完美,令得他不由自主讚嘆:「這──件戰袍,只怕是世上所有古物之中最名貴的了!」

  黃絹的聲音就在他的身後響起:「不,最有價值的,應該是那張椅子!」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黃絹一定站得離他極近,近到了他幾乎可以感覺到黃絹的體溫。這令得他的身子發熱,不由自主地低嘆了一聲。

  他雖然未曾出聲,可是黃絹還是敏感地想到了他在想些甚麼,向後面略微退開了一些。原振俠剛才因為緊張而捏著的雙手,這時才緩緩鬆了開來。

  他並不轉身,用一種十分鎮定的語調說:「關於那椅子的事,博士已向我詳細說了!」

  黃絹的聲音十分低沉:「我一定要得到那張椅子!」

  原振俠緩慢地吸著氣:「你所擁有的東西,已經太多了!」

  黃絹悶哼了一聲:「只有笨人,才會認為自己擁有太多,聰明人是永遠不會滿足的!」

  原振俠在心中又嘆了幾口氣,他竭力遏制著自己心頭的厭惡感:「你不是為自己要那張椅子,是為那個畸人!」

  黃絹「咯咯」地笑了起來:「原,我喜歡你嫉妒,但那不是君子的行徑!」

  原振俠陡然轉過身來,盯著黃絹。黃絹昂然站著,神態十分高貴優雅,那是足以令得任何男人都會為之氣窒的一個美女。

  原振俠望著她,或許是由於她面對著那件黃金戰袍的緣故,在她本來澄澈明亮的雙眼之中,閃耀著一片異樣的金光。

  原振俠忙移動了一下腳步,黃絹跟著他,半轉了身過來。她雙眼之中的那種金光消失了,但是原振俠的心中卻更失望,甚至有一陣無可避免的刺痛──他在黃絹的雙眼之中,接觸不到美麗,所看到的,只是追求權力的一種貪慾。這種貪慾,令她美麗的雙眼,看起來,甚至是一片渾濁,無法凝視。

  原振俠偏過頭去,黃絹笑了一下:「根據你和南越的幾次接觸,你能不能判斷,那張椅子,是不是在他手裡?他藏在甚麼地方?」

  南越把那張椅子藏在甚麼地方,原振俠自然不知道。而黃絹居然連那張椅子是不是在南越那裡,都無法知道,原振俠感到十分詫異。

  他倒是可以肯定椅子在南越手上,因為南越曾以為他擁有椅子的資料,而來找過他。

  原振俠幾乎要把南越來找他的那件事說出來了,可是他還沒有開口,黃絹已經道:「如果椅子在他那裡,我叫人打了一個電話給他,說你有那椅子的資料,他應該來找你的!」

  原振俠心中又感到了一下刺痛──又是狡獪的手段,實在太多權術,太多狡獪了!

  也就在那一剎間,他突然改變了主意,用連他自己也難以相信的,自然而然的口吻回答:「沒有,他沒有來找我,我想那張椅子,根本不在他那裡!」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非但沒有因為說謊而臉紅,而且還直視著黃絹。

  原振俠並不是擅長於說謊的人,但這時候,他卻欺騙了黃絹,欺騙了他內心深處深愛著的黃絹。

  原振俠當時只想到了一點:黃絹是為卡爾斯將軍在尋找那張椅子的,他不能讓這個畸形的狂人,有無限制擴展權力的力量!

  本來,原振俠絕不相信一張椅子會有這種神奇的力量。他也奇怪,何以像黃絹這樣的聰明人,竟會對這一點深信不疑。

  但是,他到了這座陵墓之中之後,心中自然而然,受了古代宏偉建築的影響,而且,那塊大石還有那麼奇異的現象顯示出來。環境有時會給人心理一種壓力,使人趨向神祕,人進了宏偉的廟宇或教堂之中,特別容易傾心宗教,就是這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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