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九、單數雙數</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九、單數雙數</h3><br /><br />  一致公認的是:數學很沉悶。<br /><br />  其實也未必。譬如說,數字分成單數和雙數,那麼,零呢?零算是雙數還是單數?零是根本什麼也沒有,怎麼分單雙?硬要分,都說不過去。<br /><br />  可是在零之前,不論加什麼數字(除了它自己)上去,這個數也就成了雙數了!<br /><br />  看,隨便舉一個例子,也就不失有趣。<br /><br />  不過,在數字堆中,很難找得出一個鬼故事來,倒是真的──我有一個數學家朋友,他曾告訴我,數字之中,天地之廣,簡直無窮無盡,若有人駕駛和諧機以極速飛行一輩子,只怕還是在數字的邊緣打轉──這個數學家不簡單,很有些事發生在他的身上,但當然和這個鬼故事無關,只是忽然想起了他而已。<br /><br />  這個故事中的單數和雙數,是指在大城市中,如雨後的筍一樣,自土地上冒出來的多層大廈。<br /><br />  有沒有注意到,若是沒有了兩個新發明,就絕不可能有現代化的多層大廈出現?這兩個新發明,一個是升降機,另一個是什麼,大家不妨猜一猜(沒有獎)。<br /><br />  大廈的層數,有單有雙,沒有一定,不像有些建築物只有單數(中國的塔),也由於一幢大廈之中,住了不少人,上落的必然工具是升降機,所以許多大廈的升降機,都分層數停,以方便疏導搭客,有的把大廈分幾截,有的升降機專載高層,有的隻服務低層。<br /><br />  更多的,是分成單數、雙數來運作──四架升降機,兩架隻停單數層,兩架隻停雙數層。<br /><br />  在升降機的門上,都可以看到這樣的說明:「此消防機只停一、三、五……」(「消防」是日本漢語詞,早已被借用,「消防機」也是日本人的叫法,一看就知道升降機是日本貨。)<br /><br />  若是一幢大廈之中,所有通向單數層的升降機都壞了,是不是就不能到達單數層了呢?當然不是,大廈除了升降機可供上落之外,還有樓梯,只不過很少人會日日上下三四十層,捨升降機不用而走樓梯。<br /><br />  走一層兩層樓梯,誰都不會介意。<br /><br />  所以,若是出現了所有單數層的升降機都不能運作的時候,就可以用雙數層的升降機,到達下一層或上層,再通過樓梯,到達目的地。<br /><br />  這種情形,居住在城市中的人,誰都遇到過,平常之至,為什麼還要不厭其詳地說明一番?<br /><br />  自然有道理,因為搭到上一層,還是搭到下一層,看起來一樣,還是有點不同:搭到上一層,在樓梯上就要走下一層;而落到下一層,在樓梯上就要走上一層──經過的樓梯不同。<br /><br />  看起來還是一樣,但畢竟大不相同了。<br /><br />  至於會採取搭到上一層走下來,還是搭到下一層走上去,據心理學家的研究,十分有講究,和使用升降機的這個人性格,當時的情緒等等,都有關聯──不論什麼問題,若是落到了稱為「家」的人手裡,都必然由簡單變成複雜,這是什麼「家」的看家本領。<br /><br />  當然,有不少人是固定搭上一層或搭下一層的,小陳卻不屬於那種人,他如果遇上了這種情形,沒有固定的選擇,隨便。<br /><br />  那天晚上,他和幾個朋友聚會後回住所,他獨居在一幢大廈的一個小單位之中,這是像他那樣,生性喜愛自由,三十歲以下,有不錯收入的單身漢的最理想居所。<br /><br />  那幢大廈屬於中級住宅,住客都有正當職業,乾乾淨淨,勤懇工作,小家庭有孩子的,也大都僱請「家務助理」,住客和住客之間,保持著冷漠的禮貌。<br /><br />  小陳有三四分酒意,他回住所的程序是先在大廈的大門外,按了密碼鎖(號稱只有大廈住客才知道),等鐵門發出「拍」地一聲,他推門而入。<br /><br />  大廈的大堂,有一個頭髮花白,已不能稱為中年人的護衛員──俗稱沿用了一個十分古老的稱呼:看更。<br /><br />  小陳和看更打了一個招呼。看更是一個刻板而寂寞的職業,所以擔任這項工作的,大都十分愛找人講話。那看更一見小陳就報告:「陳先生,單數電梯壞了!」<br /><br />  這大廈,只有兩架升降機,一架通向單數,一架通向雙數,每一層,有六個居住單位,單位大小不一,小陳住在十三樓E,用的是單數電梯。<br /><br />  單數的壞了,當電梯的門合攏時,他伸手去按,那時,就有了選擇──是按「十二」呢?還是接「十四」?<br /><br />  他只猶豫了半秒鐘,左手在拉開箍了他整天的領帶,右手順手一按,就按在「十二」上。<br /><br />  他眨了眨眼,按了「十二」就「十二」吧,走上一層,或是下一層,都沒有什麼大不了。<br /><br />  確然,在沒有事發生的時候,就算是橫渡太平洋還是橫渡大西洋,都沒有什麼大不了。但是到了有事情發生的時候,就硬是有分別了。<br /><br />  電梯在十二樓停下,小陳出了電梯。<br /><br />  這時,他又有兩個選擇,因為在川堂的左、右,都有樓梯。<br /><br />  走左邊的樓梯,還是走右邊的樓梯呢?<br /><br />  看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這時,小陳已拉鬆了領帶,他十分瀟灑地一個轉身,就轉向左。<br /><br />  川堂中的燈光有點半明不暗,或許是為了節省能源?小陳跨出了幾步,就到了一扇門前。<br /><br />  這扇門,稱為「防煙門」。所有大廈的每一層樓梯出入處都有,據說,當大廈發生火警時,有防煙、隔火的作用,住客就可以循樓梯逃生。<br /><br />  除非是十分高級的大廈,不然,這防煙門大都十分簡陋粗糙。小陳所住的那大廈就是這樣,當他推開防煙門的時候,門就發出吱吱的聲響,好像很不情不願。<br /><br />  小陳一步跨出門,這時夜已深,小陳雖然有酒意,但是他很有公德心,會讓門輕輕關上,可是這時,他一出門,卻立刻鬆手,那防煙門就彈了回去,發出了「砰」地一聲響,聽來很驚人。<br /><br />  令得小陳這樣失控的是,他一跨出門,就看到一個人,倚在樓梯轉角上,背對著他。<br /><br />  這個人的身形相當高大,一頭亂髮,從後面看來──燈光在這時,益發半明不暗,也難分男女,穿著一件顏色難以形容和分辨,灰乎乎的,又長大到過了分的風衣,寬鬆地掛在身上。<br /><br />  剛才防煙門關上的時候,所發出的那一下聲響,竟然未能吸引這個人轉過頭來看一看,這個人,甚至一動也沒動過,只是用一種相當怪異的姿勢,倚牆而立。<br /><br />  那人的右臂舉起,連右臂一起靠在牆上,頭則靠在他的手上,手臂在風衣的袖內,手又被一蓬亂髮遮住。<br /><br />  一推開門就見到這樣的一個人,感到緊張,是自然而然的事,小陳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內,已經感到頭皮發麻,口中發乾,全身都像是有電流通過,僵在那裡,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br /><br />  在這種夜深時分,在樓梯角出現的,會是什麼好人?城市的治安不好,這種攔路搶劫的賊匪,心狠手辣,為了少量財物而殺人的例子太多了!<br /><br />  這個人會不會是在這裡等候夜歸的住客?<br /><br />  小陳在剎那間,思緒紊亂之極,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真倒霉,進電梯的時候,為什麼按「十二」呢?若是按了「十四」走下一層,不就是可以不必遇見這個人了嗎?<br /><br />  又或者,出了電梯之後,不是轉向左,而走向右的話,也一樣不會遇見這個人,早已順利上樓,進了住所,而且在門後那個大胸脯女星的大海報上,深深親了一下了!又怎會在這裡和這樣一個不知是什麼人狹路相遇?<br /><br />  說是「狹路相遇」,真一點也不錯,因為樓梯的轉角處很狹窄,小陳如果要上樓,一定得在那人的身邊擦身而過,說不定還會碰到那個人,要說一聲對不起!<br /><br />  有兩次可供選擇,居然都選錯了,以致遇上了這樣尷尬的情形,可不是倒霉透頂了嗎?<br /><br />  小陳這時的情形,當真是進退兩難──當然,他可以立刻再打開防煙門,飛快地奔上樓去。<br /><br />  但是,這一來,他分明表示自己害怕了、逃跑了,他記得也是什麼專家說過,在這樣的情形下,若是表現害怕,就會助長歹徒的氣焰,使歹徒更加為所欲為!<br /><br />  那麼,他應該怎麼辦呢?<br /><br />  剛才防煙門關上的聲音十分大,那人竟然一動也不動,由此可知這傢伙經驗老到,十足是一個老賊,不是初出道的小賊,那就更難應付了。<br /><br />  面對這樣的老賊,就更不能驚惶,一定要鎮定,出奇的鎮定,老賊聰明,你鎮定,他吃不準你是什麼路數,或許就不敢輕舉妄動!<br /><br />  也就只能這樣子了!<br /><br />  小陳用力吸了一口氣,又用力乾咳了幾下──不爭氣的是,他自己都聽出了自己的咳嗽聲中,充滿了恐懼。他心中在大聲叫:「怕什麼,就算他手中有刀,我也不是五癆七傷,可以搏一搏!」<br /><br />  一想到這裡,膽氣壯了一下,他把上衣脫了下來,在手上繞了幾圈,裹在手臂上,那樣,就算那傢伙一轉身,就利刃相加,他也可以舉臂相擋,然後,趁機飛快地展開攻擊!<br /><br />  準備妥當之後,他一提氣,就跨出了一步,想大聲講幾句話,可是一開口,他發出的聲音,仍然嘶啞之至,他說的是:「兄弟,你在幹什麼?」<br /><br />  一派的江湖口吻,同時,跨出了一大步。<br /><br />  那人在這時,總算有了反應,反應很怪,身子仍然沒有動,可是,卻發出了一陣「咕咕」的怪聲,一時之間,竟難以分辨這種「咕咕」聲,是從他身體的哪一部位發出來的。<br /><br />  這種「咕咕」聲,聽來十分詭異,小陳陡然感到一股寒意襲來,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他才想起,那……一直背對著他的,可能根本不是人。<br /><br />  鬼!<br /><br />  在這種情形下,那個「鬼」字萬萬不能浮上心頭,想不到是鬼,再恐懼,也有一個限度,但是一想到了鬼,恐懼就像巨浪一樣襲來,會把人淹沒在害怕的漩渦之中,一直向下扯,直扯到無底的深處!<br /><br />  小陳想到了在面前出現的是鬼之後,雙腿發軟,全身發冷,抖得牙齒相叩,發出「得得得」的聲音,他這時再想逃走,如何還能夠?<br /><br />  他再也不能咳嗽壯膽,自然也發不出聲來,他努力想發出一些聲音,眼前的燈火,也好像愈來愈暗,他感到冷汗像是幾十條冰冷的毛蟲,在他全身上下爬行。<br /><br />  用盡了氣力,不知掙扎了多久,他總算可以發出聲音來了,聲音發自他的喉際,是一種難明之極的「咕咕」聲。<br /><br />  這種聲音,雖然難聽,可是卻令得滿腦子充滿了嗡嗡聲的小陳,陡然震動了一下!<br /><br />  他自己發出來的那種「咕咕」聲,不是和前面那傢伙發出的一樣嗎?可知這種「咕咕」聲,是人發出來,而不是鬼發出來的!<br /><br />  剎那之間,如同撥開雲霧見晴天一樣,剛才因恐懼凝結了的血液,一下子解了凍,又開始流動,給了小陳氣力,他竟然一連跨出了兩步。<br /><br />  就在那時,前面那傢伙轉過頭來,和小陳打了一個照面,這人可說難看之極,面色慘白,雙眼怒凸,張大了口,伸出舌頭,發出咕咕聲。可是小陳一看,卻恨不得揚手重重摑他兩個耳光!<br /><br />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A座的住客,據看更說,他是一個畫家。<br /><br />  小陳這時恨的是,是畫家又怎樣?藝術家就有權半夜三更,在樓梯角站著不動,發出怪聲來嚇人嗎?<br /><br />  由於才從極度的恐懼中過來,而且,看清楚了是鄰居,又發出了惱恨之意,所以,他全然沒有留意畫家的情形十分古怪不妙,也沒有注意畫家的另一隻手,正按在他自己的頸子上。<br /><br />  小陳在畫家身邊走過去,還不客氣地用肘撞了他一下,以泄心中之憤。<br /><br />  然後,他上了樓,推開了上一層的防煙門。<br /><br />  他才跨出了防煙門,轉身,在他的背後就有一雙冰冷的手伸過來,箍住了他的頸,使他一下子就眼前漆黑。<br /><br />  小陳被人發現的時候,神情和死因,和那個畫家一樣。<br /><br />  他不能避開,無論是雙數單數,向左向右,避不開,就是避不開。</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這就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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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單數雙數



  一致公認的是:數學很沉悶。

  其實也未必。譬如說,數字分成單數和雙數,那麼,零呢?零算是雙數還是單數?零是根本什麼也沒有,怎麼分單雙?硬要分,都說不過去。

  可是在零之前,不論加什麼數字(除了它自己)上去,這個數也就成了雙數了!

  看,隨便舉一個例子,也就不失有趣。

  不過,在數字堆中,很難找得出一個鬼故事來,倒是真的──我有一個數學家朋友,他曾告訴我,數字之中,天地之廣,簡直無窮無盡,若有人駕駛和諧機以極速飛行一輩子,只怕還是在數字的邊緣打轉──這個數學家不簡單,很有些事發生在他的身上,但當然和這個鬼故事無關,只是忽然想起了他而已。

  這個故事中的單數和雙數,是指在大城市中,如雨後的筍一樣,自土地上冒出來的多層大廈。

  有沒有注意到,若是沒有了兩個新發明,就絕不可能有現代化的多層大廈出現?這兩個新發明,一個是升降機,另一個是什麼,大家不妨猜一猜(沒有獎)。

  大廈的層數,有單有雙,沒有一定,不像有些建築物只有單數(中國的塔),也由於一幢大廈之中,住了不少人,上落的必然工具是升降機,所以許多大廈的升降機,都分層數停,以方便疏導搭客,有的把大廈分幾截,有的升降機專載高層,有的隻服務低層。

  更多的,是分成單數、雙數來運作──四架升降機,兩架隻停單數層,兩架隻停雙數層。

  在升降機的門上,都可以看到這樣的說明:「此消防機只停一、三、五……」(「消防」是日本漢語詞,早已被借用,「消防機」也是日本人的叫法,一看就知道升降機是日本貨。)

  若是一幢大廈之中,所有通向單數層的升降機都壞了,是不是就不能到達單數層了呢?當然不是,大廈除了升降機可供上落之外,還有樓梯,只不過很少人會日日上下三四十層,捨升降機不用而走樓梯。

  走一層兩層樓梯,誰都不會介意。

  所以,若是出現了所有單數層的升降機都不能運作的時候,就可以用雙數層的升降機,到達下一層或上層,再通過樓梯,到達目的地。

  這種情形,居住在城市中的人,誰都遇到過,平常之至,為什麼還要不厭其詳地說明一番?

  自然有道理,因為搭到上一層,還是搭到下一層,看起來一樣,還是有點不同:搭到上一層,在樓梯上就要走下一層;而落到下一層,在樓梯上就要走上一層──經過的樓梯不同。

  看起來還是一樣,但畢竟大不相同了。

  至於會採取搭到上一層走下來,還是搭到下一層走上去,據心理學家的研究,十分有講究,和使用升降機的這個人性格,當時的情緒等等,都有關聯──不論什麼問題,若是落到了稱為「家」的人手裡,都必然由簡單變成複雜,這是什麼「家」的看家本領。

  當然,有不少人是固定搭上一層或搭下一層的,小陳卻不屬於那種人,他如果遇上了這種情形,沒有固定的選擇,隨便。

  那天晚上,他和幾個朋友聚會後回住所,他獨居在一幢大廈的一個小單位之中,這是像他那樣,生性喜愛自由,三十歲以下,有不錯收入的單身漢的最理想居所。

  那幢大廈屬於中級住宅,住客都有正當職業,乾乾淨淨,勤懇工作,小家庭有孩子的,也大都僱請「家務助理」,住客和住客之間,保持著冷漠的禮貌。

  小陳有三四分酒意,他回住所的程序是先在大廈的大門外,按了密碼鎖(號稱只有大廈住客才知道),等鐵門發出「拍」地一聲,他推門而入。

  大廈的大堂,有一個頭髮花白,已不能稱為中年人的護衛員──俗稱沿用了一個十分古老的稱呼:看更。

  小陳和看更打了一個招呼。看更是一個刻板而寂寞的職業,所以擔任這項工作的,大都十分愛找人講話。那看更一見小陳就報告:「陳先生,單數電梯壞了!」

  這大廈,只有兩架升降機,一架通向單數,一架通向雙數,每一層,有六個居住單位,單位大小不一,小陳住在十三樓E,用的是單數電梯。

  單數的壞了,當電梯的門合攏時,他伸手去按,那時,就有了選擇──是按「十二」呢?還是接「十四」?

  他只猶豫了半秒鐘,左手在拉開箍了他整天的領帶,右手順手一按,就按在「十二」上。

  他眨了眨眼,按了「十二」就「十二」吧,走上一層,或是下一層,都沒有什麼大不了。

  確然,在沒有事發生的時候,就算是橫渡太平洋還是橫渡大西洋,都沒有什麼大不了。但是到了有事情發生的時候,就硬是有分別了。

  電梯在十二樓停下,小陳出了電梯。

  這時,他又有兩個選擇,因為在川堂的左、右,都有樓梯。

  走左邊的樓梯,還是走右邊的樓梯呢?

  看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這時,小陳已拉鬆了領帶,他十分瀟灑地一個轉身,就轉向左。

  川堂中的燈光有點半明不暗,或許是為了節省能源?小陳跨出了幾步,就到了一扇門前。

  這扇門,稱為「防煙門」。所有大廈的每一層樓梯出入處都有,據說,當大廈發生火警時,有防煙、隔火的作用,住客就可以循樓梯逃生。

  除非是十分高級的大廈,不然,這防煙門大都十分簡陋粗糙。小陳所住的那大廈就是這樣,當他推開防煙門的時候,門就發出吱吱的聲響,好像很不情不願。

  小陳一步跨出門,這時夜已深,小陳雖然有酒意,但是他很有公德心,會讓門輕輕關上,可是這時,他一出門,卻立刻鬆手,那防煙門就彈了回去,發出了「砰」地一聲響,聽來很驚人。

  令得小陳這樣失控的是,他一跨出門,就看到一個人,倚在樓梯轉角上,背對著他。

  這個人的身形相當高大,一頭亂髮,從後面看來──燈光在這時,益發半明不暗,也難分男女,穿著一件顏色難以形容和分辨,灰乎乎的,又長大到過了分的風衣,寬鬆地掛在身上。

  剛才防煙門關上的時候,所發出的那一下聲響,竟然未能吸引這個人轉過頭來看一看,這個人,甚至一動也沒動過,只是用一種相當怪異的姿勢,倚牆而立。

  那人的右臂舉起,連右臂一起靠在牆上,頭則靠在他的手上,手臂在風衣的袖內,手又被一蓬亂髮遮住。

  一推開門就見到這樣的一個人,感到緊張,是自然而然的事,小陳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內,已經感到頭皮發麻,口中發乾,全身都像是有電流通過,僵在那裡,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

  在這種夜深時分,在樓梯角出現的,會是什麼好人?城市的治安不好,這種攔路搶劫的賊匪,心狠手辣,為了少量財物而殺人的例子太多了!

  這個人會不會是在這裡等候夜歸的住客?

  小陳在剎那間,思緒紊亂之極,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真倒霉,進電梯的時候,為什麼按「十二」呢?若是按了「十四」走下一層,不就是可以不必遇見這個人了嗎?

  又或者,出了電梯之後,不是轉向左,而走向右的話,也一樣不會遇見這個人,早已順利上樓,進了住所,而且在門後那個大胸脯女星的大海報上,深深親了一下了!又怎會在這裡和這樣一個不知是什麼人狹路相遇?

  說是「狹路相遇」,真一點也不錯,因為樓梯的轉角處很狹窄,小陳如果要上樓,一定得在那人的身邊擦身而過,說不定還會碰到那個人,要說一聲對不起!

  有兩次可供選擇,居然都選錯了,以致遇上了這樣尷尬的情形,可不是倒霉透頂了嗎?

  小陳這時的情形,當真是進退兩難──當然,他可以立刻再打開防煙門,飛快地奔上樓去。

  但是,這一來,他分明表示自己害怕了、逃跑了,他記得也是什麼專家說過,在這樣的情形下,若是表現害怕,就會助長歹徒的氣焰,使歹徒更加為所欲為!

  那麼,他應該怎麼辦呢?

  剛才防煙門關上的聲音十分大,那人竟然一動也不動,由此可知這傢伙經驗老到,十足是一個老賊,不是初出道的小賊,那就更難應付了。

  面對這樣的老賊,就更不能驚惶,一定要鎮定,出奇的鎮定,老賊聰明,你鎮定,他吃不準你是什麼路數,或許就不敢輕舉妄動!

  也就只能這樣子了!

  小陳用力吸了一口氣,又用力乾咳了幾下──不爭氣的是,他自己都聽出了自己的咳嗽聲中,充滿了恐懼。他心中在大聲叫:「怕什麼,就算他手中有刀,我也不是五癆七傷,可以搏一搏!」

  一想到這裡,膽氣壯了一下,他把上衣脫了下來,在手上繞了幾圈,裹在手臂上,那樣,就算那傢伙一轉身,就利刃相加,他也可以舉臂相擋,然後,趁機飛快地展開攻擊!

  準備妥當之後,他一提氣,就跨出了一步,想大聲講幾句話,可是一開口,他發出的聲音,仍然嘶啞之至,他說的是:「兄弟,你在幹什麼?」

  一派的江湖口吻,同時,跨出了一大步。

  那人在這時,總算有了反應,反應很怪,身子仍然沒有動,可是,卻發出了一陣「咕咕」的怪聲,一時之間,竟難以分辨這種「咕咕」聲,是從他身體的哪一部位發出來的。

  這種「咕咕」聲,聽來十分詭異,小陳陡然感到一股寒意襲來,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他才想起,那……一直背對著他的,可能根本不是人。

  鬼!

  在這種情形下,那個「鬼」字萬萬不能浮上心頭,想不到是鬼,再恐懼,也有一個限度,但是一想到了鬼,恐懼就像巨浪一樣襲來,會把人淹沒在害怕的漩渦之中,一直向下扯,直扯到無底的深處!

  小陳想到了在面前出現的是鬼之後,雙腿發軟,全身發冷,抖得牙齒相叩,發出「得得得」的聲音,他這時再想逃走,如何還能夠?

  他再也不能咳嗽壯膽,自然也發不出聲來,他努力想發出一些聲音,眼前的燈火,也好像愈來愈暗,他感到冷汗像是幾十條冰冷的毛蟲,在他全身上下爬行。

  用盡了氣力,不知掙扎了多久,他總算可以發出聲音來了,聲音發自他的喉際,是一種難明之極的「咕咕」聲。

  這種聲音,雖然難聽,可是卻令得滿腦子充滿了嗡嗡聲的小陳,陡然震動了一下!

  他自己發出來的那種「咕咕」聲,不是和前面那傢伙發出的一樣嗎?可知這種「咕咕」聲,是人發出來,而不是鬼發出來的!

  剎那之間,如同撥開雲霧見晴天一樣,剛才因恐懼凝結了的血液,一下子解了凍,又開始流動,給了小陳氣力,他竟然一連跨出了兩步。

  就在那時,前面那傢伙轉過頭來,和小陳打了一個照面,這人可說難看之極,面色慘白,雙眼怒凸,張大了口,伸出舌頭,發出咕咕聲。可是小陳一看,卻恨不得揚手重重摑他兩個耳光!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A座的住客,據看更說,他是一個畫家。

  小陳這時恨的是,是畫家又怎樣?藝術家就有權半夜三更,在樓梯角站著不動,發出怪聲來嚇人嗎?

  由於才從極度的恐懼中過來,而且,看清楚了是鄰居,又發出了惱恨之意,所以,他全然沒有留意畫家的情形十分古怪不妙,也沒有注意畫家的另一隻手,正按在他自己的頸子上。

  小陳在畫家身邊走過去,還不客氣地用肘撞了他一下,以泄心中之憤。

  然後,他上了樓,推開了上一層的防煙門。

  他才跨出了防煙門,轉身,在他的背後就有一雙冰冷的手伸過來,箍住了他的頸,使他一下子就眼前漆黑。

  小陳被人發現的時候,神情和死因,和那個畫家一樣。

  他不能避開,無論是雙數單數,向左向右,避不開,就是避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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