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六部:鐵大將軍的秘密】</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六部:鐵大將軍的秘密】</h3><br /><br />  酒瓶離口,鐵蛋可以講話了,他說的那一連串話,不但聲音怪異,而且語不成句,實在聽不明白,他叫的是:「找到他們了。他們不肯放過我,到底找到了,他們倒還在?哈哈,怎麼躲都躲不過去?他奶奶的,好,來吧,老子可不怕。可得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奶奶的……」<br /><br />  鐵蛋口說「老子不怕」,但身子劇烈發抖,也不知是怕還是激動。<br /><br />  「他奶奶的」也是他自小就習慣了的罵人話。<br /><br />  這一番話,我聽得莫名其妙。他停了下來,氣息急促之極。<br /><br />  我忙道:「你和天官門有過節?」<br /><br />  我在這樣問的時候,仍然不明白,鐵蛋二十出頭,就成了名將,一直在軍隊之中,很難想像他如何會和天官門發生關係。<br /><br />  我這樣一問,他又是一聲吼叫,可能是酒精在他體內,起了作用,他豪意陡生,咬牙切齒:「過節,我要他們死,他們要我死,這算不算是過節?」<br /><br />  我更是吃驚,實在不知說甚麼才好,太意外了。<br /><br />  面對這樣的意外,我也無法可施,只有任由鐵蛋自己去發揮,我一句話也說不進去。<br /><br />  鐵蛋大口喘氣,又喝:「拿酒來。」<br /><br />  傳說之中,鐵大將軍每次在發動大攻擊之前,都會有這樣的一聲呼喝,他的部下在回憶錄中提到他,常有「將軍喝得雙眼通紅」、「酒令他雙眼如同冒火」那樣的形容詞。<br /><br />  這時,他雖然坐在輪椅上,但是這一下呼喝,還是神威凜凜,依稀可見他當年,喝乾了酒,把碗一摔,一揮手,衝鋒號嘟嘟響起,千軍萬馬,一起向敵軍掩殺過去的氣概,叫人神往。<br /><br />  我忙把酒給他,他又喝了好幾口,伸手抹乾口中的酒,手抖得很厲害──畢竟他大逞雄風的時代已過去了,如今,他只是在輪椅上的一個瘦弱漢子。<br /><br />  我伸過手去,握住了他的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說出了一句話來,令我驚詫不已。<br /><br />  他說的是:「我曾當過俘虜,被俘虜過。」<br /><br />  一聽得他忽然冒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來,我要竭力克制著,才使自己的身子不致於一下子跳了起來。同時,我也不敢去看他,只是盯著杯中的酒,並且大大地喝了一口。<br /><br />  我之所以有這樣的反應,是因為我太知道這句話的嚴重性了。<br /><br />  這句話不但嚴重,而且極度不可思議。<br /><br />  雖然現在,鐵蛋已經做到與世隔絕,甚麼樣的事,都與他無關了,但是他曾是軍人,對於軍人的榮譽,不可能也拋開不理。<br /><br />  而曾當過俘虜,是軍人的奇恥大辱,是軍人生命之中最不光采的記錄,是見了人會抬不起頭來的污點。<br /><br />  或許,我應該寫得詳細一點──有些軍隊,對於軍人被俘,並不認為怎麼嚴重。戰俘歸隊時,還會受到熱烈的歡迎。可是鐵蛋投身的那個軍隊,卻大不相同。那個軍隊,百分之百,是政治的工具,在殘酷的鬥爭之中,一旦成了俘虜,而沒有壯烈犧牲,那首先就是一種不夠英勇、不夠忠貞的行為,已經必然蒙污。<br /><br />  再加上被俘之後,是否曾出賣了戰友,也就成了無窮無盡的懷疑的根據,決計不能再得到信任,從軍生命,也從此結束,非但不能再當軍人,而且還要在自己人的陣營之中,抬不起頭來,過著受屈辱的日子,比被敵人折磨,可怕萬倍。<br /><br />  我之所以吃驚,是因為鐵蛋不是籍籍無名之人,他的事跡,到處傳誦,是近代歷史的一部分,所以,在他的軍事生涯之中,如果他曾成為俘虜,那絕不可能隱瞞不為人知。我就絕不知道他當過俘虜,只知道和他對敵的許多將領,成為他的俘虜。<br /><br />  所以,這時我不可能有甚麼反應,只能盡量裝出平淡,那和他畢生榮譽有關,對他來說,那此生死更重要──叫他在榮譽和生命之間,任擇其一,我相信他一秒鐘也不會考慮,必然選擇光榮的死亡,不會選擇屈辱的生存。<br /><br />  這也最是令我奇怪的──以他這樣性格的人,怎麼可能會成為俘虜呢?<br /><br />  那簡直難以想像,所以我不由自主,搖了搖頭。鐵蛋在說了這句石破天驚的話之後,有好半晌沒有出聲,看他的神情,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br /><br />  他不說,我自然也不好問,所以,在兩人之間,就是沉默。<br /><br />  也好,趁大家都沉默著不說話的時候,對這個題為《大秘密》的故事,作若干說明。<br /><br />  在記述這個故事之前,我曾很是鄭重地考慮過,也和白素作過討論。<br /><br />  主要的原因是,這個故事涉及許多近代的歷史人物──如果一一道明,故事就失去了神秘性,變成一部近代史了。但如果完全不說清楚,像上面曾提到「鐵蛋所在的那個軍隊」這樣說法,又太隱晦,比較難以明白。<br /><br />  而且,故事發展下去,涉及的秘密,是一個真正的大秘密,極其驚人,又不能太直接,也不能太晦澀難明,相當困難。<br /><br />  考慮再三,還是採用了隱蔽的方法──「將真事隱去」,曹雪芹先生也曾用過(真偉大),那樣做,有一個好處,隱隱約約,使人知道大秘密是怎麼一回事,總比開門見山就把大秘密說了出來的好。<br /><br />  若是有朋友表示看不明白,那不要緊,因為故事發展的過程,也已經夠有趣的了。<br /><br />  而且,也不應該有看不懂的情形發生,除非年紀真的太小,那就只看故事好了。<br /><br />  可以肯定的是,獲知這個大秘密,是衛斯理奇異經歷之中,最驚心動魄的一次,而且,事情和任何外星人無關,全然是地球人的事。<br /><br />  再說一句更題外的話:衛斯理的故事一直被稱為「科學幻想」,其實,「科學」一詞可以去掉,保留「幻想」即可。<br /><br />  科學和幻想之間,其實很難水乳交融──二加二一定等於四,不能有任何幻想會變成三或五。<br /><br />  閒話說過,卻說當時,我和鐵蛋之間的沉默,足足維持了十分鐘之久。<br /><br />  在這十分鐘內,我一口他一口,已把一瓶酒喝光。我為了打發沉默的尷尬,仰著頭,把瓶口對準了嘴,讓空瓶中剩餘的酒,一滴一滴,落進口中。<br /><br />  (一般來說,「空瓶」之中,還可以有五六十滴酒。)<br /><br />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鐵蛋,他乾笑了一聲,問:「你沒聽說過我曾被俘過吧?」<br /><br />  我搖頭:「沒聽說過……是甚麼時候的事?」<br /><br />  我問得十分小心──甚麼時候的事,這一點相當重要。<br /><br />  鐵蛋是在少年時期就從軍的,他當然不是一參加軍隊就當將軍的,少年當兵,若是在那個時候被敵軍俘虜,也就不那麼嚴重了。<br /><br />  雖然,我也不信他在少年時會成為俘虜,因為他的性子極烈,寧折不曲,自小已然。<br /><br />  (鐵蛋小時候和我的一些交往,記述在最近整理出來的《少年衛斯理》故事之中。)<br /><br />  鐵蛋搖了搖頭,道:「不是,是我官拜大將軍之後。」<br /><br />  我又怔了一怔,接著,「哈哈」一笑:「你在開玩笑了,哪有這回事。」<br /><br />  我這樣說,是自然而然的反應。因為別說他在官拜大將軍之後,就算他官拜小將軍之後,也只聽說他不斷打勝仗,連敗仗都未曾打過,如何會成為俘虜?<br /><br />  鐵蛋似乎在臉上抹了一下,沒有立時說話。<br /><br />  在這時候,我忽然想起一些事來,全身都感到了一股寒意,更說不出話來。我想到的是,鐵蛋所在的軍隊,在南征北討,打敗了所有的敵人,再也沒有敵人可打之後,發生了極可怕的事──他們開始自己打自己。<br /><br />  說起來很難想像,但是他們確然開始自己打自己。本來是血肉相連,並肩作戰的戰友,變成了血肉橫飛,你要我人頭落地,我要你粉身碎骨的敵人。<br /><br />  這種行為,甚至不會在低等生物之間發生,可是卻在人類之中產生。<br /><br />  無敵的大將軍,就在自己打自己的過程之中,一個一個倒下去,不死在敵人之手,卻死在自己人的手中,而且死得冤屈無比,受盡侮辱,慘不堪言。<br /><br />  鐵蛋自然也不能避免這個自己啃啖自己的可怕漩渦,在那個瘋狂的漩渦之中,他能夠倖存,沒有死於饑餓或毒打,只是要靠輪椅生活,已經是大吉之事了,他畢竟是一個生還者。<br /><br />  他既然不是在少年從軍時被俘,那麼,是不是在那個瘋狂的漩渦之中,成為俘虜的呢?<br /><br />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似乎和軍人的榮譽,並不發生關係。因為那瘋狂的漩渦,把一切是非全都顛倒了,哪裏還有甚麼正常的道理可言?<br /><br />  當我想到這一點時,我揚了揚眉。鐵蛋搖頭:「當然不是你所想的。」<br /><br />  他這樣說了之後,伸手自我處,取過了空酒瓶來,向上拋了一拋,當酒瓶落下來時,他鬆手一合,「拍」地一聲,把酒瓶拍得粉碎,碎片迸散開來,灑在他的身上,和我的身上。<br /><br />  我自然知道他有極好的武術根柢,所以也不以為奇──那種酒瓶的玻璃,質地堅固,用普通力量摔向硬地,不能令它碎裂,所以,他這一拍的力道,還是驚人,這樣的力道,若是使一招「雙雷貫耳」,拍向人的雙耳,這個人毫無疑問,不死也受重傷。<br /><br />  他拍碎了瓶子,又拍了拍手,才道:「我當俘虜的事,連我自己在內,只有十三個人知道。<br /><br />  我心中一動──連他在內,只有十三個人知道,那就是說,除了他之外,就另外只有十二個人知道了?<br /><br />  「十二」是一個普通的數字,但這時,令我震動。<br /><br />  十二天官?<br /><br />  一時之間,我思潮洶湧,想起了許多事來。鐵大將軍的最後軍事任務,並不是兩軍對陣的陣地決戰,而是很特殊的一場殲滅戰。<br /><br />  那時,戰場上的大局已定,但是還有許多擁有武器的人,包括了不肯投降屈服的敗兵敗將,江湖上的幫會人物,黑道硬漢,少數民族的私人軍隊,流離失所的悍民,等等種種,那一大批人有的由於性格強悍,不肯歸化。有的由於知道自己的種種行為,絕對無法和鐵將軍的軍事力量建立起來的強大勢力共存。<br /><br />  所以,這些人或各自為政,或由零星的聚合起來,他們選擇了窮山惡水的地理環境,和強大的、新形成的勢力相抗。<br /><br />  不要問對或錯(各有立場,也就根本沒有對或錯),這一大批人之中,或許有許多是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也或許有的是人中之滓渣,但是他們那種明知大勢已去,在明知不可為的情形之下,還堅持對抗,不肯屈服的行為,總是極度的悲壯。<br /><br />  那是一大批悲劇人物,他們注定必然失敗,而他們把自己的命運,安排在必然失敗的反抗上,而不願意屈辱偷生。<br /><br />  在大時代的變遷之中,那些人的命運,只好算是一個小插曲,總數幾十萬人的慘烈死亡,根本不算甚麼,而且這段事,即使發生在近代,也沒有甚麼人注意的了。<br /><br />  我和這件事,可以說一點關係也沒有,但白老大卻略有關連。<br /><br />  白老大身為七幫八會大龍頭,和江湖漢子有密切的聯繫,當鐵大將軍受命,率領軍隊進行這場殲滅戰,戰況慘烈無比時,曾有人想託白老大去見鐵將軍,希望有一個一線生機的機會,但後來沒有成事。<br /><br />  我之所以想起了這場殲滅戰,是因為老十二天官,被軍隊追剿,躲進了藍家峒之中,正是發生在那時的事。<br /><br />  所以,一想到鐵大將軍曾成為俘虜的事,除他自己之外,只有十二個人知道,我也立時想到了十二天官。<br /><br />  十二天官憑他們各自本身超卓的武藝,再加上十二個人行動一致,始終一條心,所以才能在千軍萬馬的追剿之中逃出來,才能在嚴酷之極,格殺勿論的如山軍令之下,得保餘生。<br /><br />  至於其餘的人,能有生還的,絕無僅有,只有一些屬於「美麗的傳說」,例如說有一雙男女,堅決不屈,還在深山野嶺之中,和軍隊在打游擊之類。<br /><br />  白老大有一個時期,曾經企圖聯絡一些倖存者,但是幾經努力,也未曾成功,也就只好當是完全沒有人能夠倖存了。<br /><br />  那一段歷史,鐵蛋身為軍事行動的最高指揮人,自然再清楚不過。但是,他身為軍隊的統率,如何會成為俘虜的?縱使十二天官各懷絕技,鐵蛋本身也不是弱者,怎麼會成為他們的俘虜?<br /><br />  我思緒雜亂,一剎那之間,想到了許多,主要的是,我對於這段嚴酷之極的鬥爭,所知不多,是以不免現出十分疑惑的神情。<br /><br />  鐵蛋轉動著輪椅,團團轉了十來下,可知他這時,心情也很是激動。<br /><br />  我一伸手,按住了輪椅,不讓他再轉,望著他,一字十頓地道:「十二天官?」<br /><br />  鐵蛋陡然一咬牙,竟然發出了一陣「格格」的聲響,由此可知他心中的恨意──軍人被俘,尤其是像他那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大將軍,竟然成了俘虜,這自然是一生之中最大的恨事。他咬牙切齒,脖子像是有點僵硬,可是結果,他還是點了點頭。<br /><br />  我「嗯」地吸了一口氣──他雖然已回答了我這個問題,但是心中的疑惑更甚了。<br /><br />  十二天官和軍隊,在那個時期,完全處於敵對地位,絕無妥協的餘地。軍隊所奉的最高命令是「全數殲滅」。在這樣的情形下,十二天官若是抓到了鐵大將軍,應該沒有把這件事秘密處理之理。<br /><br />  雖然,在那時的情勢下,就算把鐵大將軍公開問吊,也挽救不了被殲滅的命運。但根據常理來說,那應該是異常的勝利,一定要公開宣揚,提高士氣,就算終於難免一死,也死得痛快──這正是那些人所追求的生命終極,豈會輕易放過機會?<br /><br />  但是這樣的大事,卻終於成了秘密,這其中,自然有不少曲折在──我既然對情況所知不多,自然也難以作出任何解釋。鐵蛋忽然之間,改變了話題,他伸手在自己的臉上重重撫摸著,問我:「有一個人,叫雷九天,你聽說過?」<br /><br />  我怔了一怔:「雷動九天雷九天?」<br /><br />  鐵蛋點了點頭,我道:「沒見過,可是聽說過這個人,武藝超群,闖蕩江湖,大江南北,都極有名堂,聽說他在九十歲之後,宣佈退出江湖,再不問人間是非恩怨,已經退隱了。」<br /><br />  鐵蛋「嗯」了一聲,對我的話,像是感到滿意。他所提到的那個雷九天,是一個極度傳奇的人物,在江湖上名頭響亮,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有的根本可能和他無關,但是由於他太出名,所以也就算在他的頭上了。<br /><br />  一個雷九天,一個白老大,雷動九天在南,白大龍頭在北,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可是奇怪得很,這兩大武學高手,竟然未曾謀過面。<br /><br />  曾有不少好事之徒,力謀拉攏他們相會,可是兩人心中,雖然全對對方十分敬佩,但也有一定程度的忌憚,所以有意迴避,一直未曾見過。白老大和我也只是約略提過雷九天這個人,我知道這個人的許多事,也不是白老大告訴我的──反正江湖人物的事,人人傳誦,在許多場合之下,都會有人提起。<br /><br />  (很巧合的是,在這件事告一段落之後,我竟然立刻在原振俠醫生處,得知了有關雷動九天雷九天的事,得知他在一種慘烈無比的情形之下,和一股被稱為「宇宙殺手」的邪惡力量,同歸於盡。聽原振俠講述經過,聽得人熱血沸騰,感慨不已。)<br /><br />  當時,我不知道何以鐵蛋說著他曾被俘的事,忽然會提起雷九天來。<br /><br />  鐵蛋吸了一口氣:「那次軍事任務,所要面對的,不是敵人的正規軍,而只是一大堆亂七八糟──難以分類的人間──」<br /><br />  我不等他講完,就霍然舉手,打斷了他的話頭。<br /><br />  因為我知道他接下去,多半會使用「滓渣」之類的形容詞,而我絕不會同意他的說法。<br /><br />  他由於他的立場,必然輕視敵人,但我不是軍人,所以傾向不屈服的豪俠漢子,自然和他不同,為了避免爭吵,還是別讓他說出口的好。<br /><br />  鐵蛋笑了一下,改了口:「是一批江湖漢子,所以上頭派了一個很特別的小組,擔任顧問,雷九天就是這個小組的組長──。」<br /><br />  我揚了揚眉──雷九天的歷史中,有過這樣的一段,也是我不知道的。<br /><br />  (後來,我更在原振俠醫生處,得知雷九天確然曾和政權合作,他曾擔任情報機構,對高級情報人員的武術訓練教頭,教出了不少身負絕技的情報人員。)<br /><br />  我仍然沒有說甚麼,等他講下去。<br /><br />  鐵蛋苦笑:「他一到,就向我提出,我必須有特別保護,以免被敵人有可趁之機。」<br /><br />  鐵蛋又重重撫摸了一下臉,忽然感慨了一句:「很多年前的事了,現在說來,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br /><br />  各位,我在前面說過,在敘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採取的是「將真事隱去」的方式,所以,下筆比較曲折。也可以,在時間上,看來好像不是很吻合,有點錯亂,那自然也是故意的。<br /><br />  反正故事的內容才重要,時間、地點,都只不過是一個背景。背景,就算只是一幅白布,台上演的是好戲,一樣仍然是好戲。不然,就算背景花團錦簇,氣象萬千,都不能使壞戲變成好戲。<br /><br />  對鐵蛋來說,把那時的事,當成就像「昨天一樣」,自然只是他心理上的感覺,事實上,這些年來,鐵蛋的經歷之豐富,驚濤駭浪,一個接一個,要不然,他也不會從一個叱吒風雲的大將軍,變成坐著輪椅,在萊茵河畔剪花度日的閒人了。<br /><br />  好了,鐵大將軍說是像昨天一樣,就當作是在昨天好了。那時,追剿行動雖然才開始,但鐵將軍的作風,一向是身先士卒,所以他的指揮部,也設在深山之中,在一個山頭之上。<br /><br />  那山頭上有一個村落,本來也只有十來戶人家,貧窮之至,這時,村民早已不知何往,在兵荒馬亂之中,也根本沒有人理會。<br /><br />  空著的房屋之中,有兩三間還沒有倒塌的,就成了鐵大將軍的指揮部。<br /><br />  鐵將軍也知道這次任務很容易完成──那實際上不是一個軍事任務,只是一個殺戮任務。要對付的敵人,只是一群負隅頑抗的人,絕無勝利的希望,問題只在於頑抗的時間長短和過程的血腥深淺。<br /><br />  所以鐵將軍並不很緊張,甚至對這個任務,有點不滿,可是這個任務,卻是最高領導人親自交下來的。最高領導人早已被抬捧到了「神」的地位,所以鐵大將軍也覺得無上的光榮。<br /><br />  在接受命令時,最高領導單獨接見,簡單地交待了一下任務之後,有一番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對鐵蛋下訓詞,鐵蛋聽得十分用心,那時正是清晨時分,最高領導是出了名的徹夜不寐,鐵將軍也精神抖擻,可是那番話,他卻不是很聽得明白,而且,事後一再琢磨,也不能全得要領。</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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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鐵大將軍的秘密】



  酒瓶離口,鐵蛋可以講話了,他說的那一連串話,不但聲音怪異,而且語不成句,實在聽不明白,他叫的是:「找到他們了。他們不肯放過我,到底找到了,他們倒還在?哈哈,怎麼躲都躲不過去?他奶奶的,好,來吧,老子可不怕。可得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奶奶的……」

  鐵蛋口說「老子不怕」,但身子劇烈發抖,也不知是怕還是激動。

  「他奶奶的」也是他自小就習慣了的罵人話。

  這一番話,我聽得莫名其妙。他停了下來,氣息急促之極。

  我忙道:「你和天官門有過節?」

  我在這樣問的時候,仍然不明白,鐵蛋二十出頭,就成了名將,一直在軍隊之中,很難想像他如何會和天官門發生關係。

  我這樣一問,他又是一聲吼叫,可能是酒精在他體內,起了作用,他豪意陡生,咬牙切齒:「過節,我要他們死,他們要我死,這算不算是過節?」

  我更是吃驚,實在不知說甚麼才好,太意外了。

  面對這樣的意外,我也無法可施,只有任由鐵蛋自己去發揮,我一句話也說不進去。

  鐵蛋大口喘氣,又喝:「拿酒來。」

  傳說之中,鐵大將軍每次在發動大攻擊之前,都會有這樣的一聲呼喝,他的部下在回憶錄中提到他,常有「將軍喝得雙眼通紅」、「酒令他雙眼如同冒火」那樣的形容詞。

  這時,他雖然坐在輪椅上,但是這一下呼喝,還是神威凜凜,依稀可見他當年,喝乾了酒,把碗一摔,一揮手,衝鋒號嘟嘟響起,千軍萬馬,一起向敵軍掩殺過去的氣概,叫人神往。

  我忙把酒給他,他又喝了好幾口,伸手抹乾口中的酒,手抖得很厲害──畢竟他大逞雄風的時代已過去了,如今,他只是在輪椅上的一個瘦弱漢子。

  我伸過手去,握住了他的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說出了一句話來,令我驚詫不已。

  他說的是:「我曾當過俘虜,被俘虜過。」

  一聽得他忽然冒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來,我要竭力克制著,才使自己的身子不致於一下子跳了起來。同時,我也不敢去看他,只是盯著杯中的酒,並且大大地喝了一口。

  我之所以有這樣的反應,是因為我太知道這句話的嚴重性了。

  這句話不但嚴重,而且極度不可思議。

  雖然現在,鐵蛋已經做到與世隔絕,甚麼樣的事,都與他無關了,但是他曾是軍人,對於軍人的榮譽,不可能也拋開不理。

  而曾當過俘虜,是軍人的奇恥大辱,是軍人生命之中最不光采的記錄,是見了人會抬不起頭來的污點。

  或許,我應該寫得詳細一點──有些軍隊,對於軍人被俘,並不認為怎麼嚴重。戰俘歸隊時,還會受到熱烈的歡迎。可是鐵蛋投身的那個軍隊,卻大不相同。那個軍隊,百分之百,是政治的工具,在殘酷的鬥爭之中,一旦成了俘虜,而沒有壯烈犧牲,那首先就是一種不夠英勇、不夠忠貞的行為,已經必然蒙污。

  再加上被俘之後,是否曾出賣了戰友,也就成了無窮無盡的懷疑的根據,決計不能再得到信任,從軍生命,也從此結束,非但不能再當軍人,而且還要在自己人的陣營之中,抬不起頭來,過著受屈辱的日子,比被敵人折磨,可怕萬倍。

  我之所以吃驚,是因為鐵蛋不是籍籍無名之人,他的事跡,到處傳誦,是近代歷史的一部分,所以,在他的軍事生涯之中,如果他曾成為俘虜,那絕不可能隱瞞不為人知。我就絕不知道他當過俘虜,只知道和他對敵的許多將領,成為他的俘虜。

  所以,這時我不可能有甚麼反應,只能盡量裝出平淡,那和他畢生榮譽有關,對他來說,那此生死更重要──叫他在榮譽和生命之間,任擇其一,我相信他一秒鐘也不會考慮,必然選擇光榮的死亡,不會選擇屈辱的生存。

  這也最是令我奇怪的──以他這樣性格的人,怎麼可能會成為俘虜呢?

  那簡直難以想像,所以我不由自主,搖了搖頭。鐵蛋在說了這句石破天驚的話之後,有好半晌沒有出聲,看他的神情,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不說,我自然也不好問,所以,在兩人之間,就是沉默。

  也好,趁大家都沉默著不說話的時候,對這個題為《大秘密》的故事,作若干說明。

  在記述這個故事之前,我曾很是鄭重地考慮過,也和白素作過討論。

  主要的原因是,這個故事涉及許多近代的歷史人物──如果一一道明,故事就失去了神秘性,變成一部近代史了。但如果完全不說清楚,像上面曾提到「鐵蛋所在的那個軍隊」這樣說法,又太隱晦,比較難以明白。

  而且,故事發展下去,涉及的秘密,是一個真正的大秘密,極其驚人,又不能太直接,也不能太晦澀難明,相當困難。

  考慮再三,還是採用了隱蔽的方法──「將真事隱去」,曹雪芹先生也曾用過(真偉大),那樣做,有一個好處,隱隱約約,使人知道大秘密是怎麼一回事,總比開門見山就把大秘密說了出來的好。

  若是有朋友表示看不明白,那不要緊,因為故事發展的過程,也已經夠有趣的了。

  而且,也不應該有看不懂的情形發生,除非年紀真的太小,那就只看故事好了。

  可以肯定的是,獲知這個大秘密,是衛斯理奇異經歷之中,最驚心動魄的一次,而且,事情和任何外星人無關,全然是地球人的事。

  再說一句更題外的話:衛斯理的故事一直被稱為「科學幻想」,其實,「科學」一詞可以去掉,保留「幻想」即可。

  科學和幻想之間,其實很難水乳交融──二加二一定等於四,不能有任何幻想會變成三或五。

  閒話說過,卻說當時,我和鐵蛋之間的沉默,足足維持了十分鐘之久。

  在這十分鐘內,我一口他一口,已把一瓶酒喝光。我為了打發沉默的尷尬,仰著頭,把瓶口對準了嘴,讓空瓶中剩餘的酒,一滴一滴,落進口中。

  (一般來說,「空瓶」之中,還可以有五六十滴酒。)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鐵蛋,他乾笑了一聲,問:「你沒聽說過我曾被俘過吧?」

  我搖頭:「沒聽說過……是甚麼時候的事?」

  我問得十分小心──甚麼時候的事,這一點相當重要。

  鐵蛋是在少年時期就從軍的,他當然不是一參加軍隊就當將軍的,少年當兵,若是在那個時候被敵軍俘虜,也就不那麼嚴重了。

  雖然,我也不信他在少年時會成為俘虜,因為他的性子極烈,寧折不曲,自小已然。

  (鐵蛋小時候和我的一些交往,記述在最近整理出來的《少年衛斯理》故事之中。)

  鐵蛋搖了搖頭,道:「不是,是我官拜大將軍之後。」

  我又怔了一怔,接著,「哈哈」一笑:「你在開玩笑了,哪有這回事。」

  我這樣說,是自然而然的反應。因為別說他在官拜大將軍之後,就算他官拜小將軍之後,也只聽說他不斷打勝仗,連敗仗都未曾打過,如何會成為俘虜?

  鐵蛋似乎在臉上抹了一下,沒有立時說話。

  在這時候,我忽然想起一些事來,全身都感到了一股寒意,更說不出話來。我想到的是,鐵蛋所在的軍隊,在南征北討,打敗了所有的敵人,再也沒有敵人可打之後,發生了極可怕的事──他們開始自己打自己。

  說起來很難想像,但是他們確然開始自己打自己。本來是血肉相連,並肩作戰的戰友,變成了血肉橫飛,你要我人頭落地,我要你粉身碎骨的敵人。

  這種行為,甚至不會在低等生物之間發生,可是卻在人類之中產生。

  無敵的大將軍,就在自己打自己的過程之中,一個一個倒下去,不死在敵人之手,卻死在自己人的手中,而且死得冤屈無比,受盡侮辱,慘不堪言。

  鐵蛋自然也不能避免這個自己啃啖自己的可怕漩渦,在那個瘋狂的漩渦之中,他能夠倖存,沒有死於饑餓或毒打,只是要靠輪椅生活,已經是大吉之事了,他畢竟是一個生還者。

  他既然不是在少年從軍時被俘,那麼,是不是在那個瘋狂的漩渦之中,成為俘虜的呢?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似乎和軍人的榮譽,並不發生關係。因為那瘋狂的漩渦,把一切是非全都顛倒了,哪裏還有甚麼正常的道理可言?

  當我想到這一點時,我揚了揚眉。鐵蛋搖頭:「當然不是你所想的。」

  他這樣說了之後,伸手自我處,取過了空酒瓶來,向上拋了一拋,當酒瓶落下來時,他鬆手一合,「拍」地一聲,把酒瓶拍得粉碎,碎片迸散開來,灑在他的身上,和我的身上。

  我自然知道他有極好的武術根柢,所以也不以為奇──那種酒瓶的玻璃,質地堅固,用普通力量摔向硬地,不能令它碎裂,所以,他這一拍的力道,還是驚人,這樣的力道,若是使一招「雙雷貫耳」,拍向人的雙耳,這個人毫無疑問,不死也受重傷。

  他拍碎了瓶子,又拍了拍手,才道:「我當俘虜的事,連我自己在內,只有十三個人知道。

  我心中一動──連他在內,只有十三個人知道,那就是說,除了他之外,就另外只有十二個人知道了?

  「十二」是一個普通的數字,但這時,令我震動。

  十二天官?

  一時之間,我思潮洶湧,想起了許多事來。鐵大將軍的最後軍事任務,並不是兩軍對陣的陣地決戰,而是很特殊的一場殲滅戰。

  那時,戰場上的大局已定,但是還有許多擁有武器的人,包括了不肯投降屈服的敗兵敗將,江湖上的幫會人物,黑道硬漢,少數民族的私人軍隊,流離失所的悍民,等等種種,那一大批人有的由於性格強悍,不肯歸化。有的由於知道自己的種種行為,絕對無法和鐵將軍的軍事力量建立起來的強大勢力共存。

  所以,這些人或各自為政,或由零星的聚合起來,他們選擇了窮山惡水的地理環境,和強大的、新形成的勢力相抗。

  不要問對或錯(各有立場,也就根本沒有對或錯),這一大批人之中,或許有許多是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也或許有的是人中之滓渣,但是他們那種明知大勢已去,在明知不可為的情形之下,還堅持對抗,不肯屈服的行為,總是極度的悲壯。

  那是一大批悲劇人物,他們注定必然失敗,而他們把自己的命運,安排在必然失敗的反抗上,而不願意屈辱偷生。

  在大時代的變遷之中,那些人的命運,只好算是一個小插曲,總數幾十萬人的慘烈死亡,根本不算甚麼,而且這段事,即使發生在近代,也沒有甚麼人注意的了。

  我和這件事,可以說一點關係也沒有,但白老大卻略有關連。

  白老大身為七幫八會大龍頭,和江湖漢子有密切的聯繫,當鐵大將軍受命,率領軍隊進行這場殲滅戰,戰況慘烈無比時,曾有人想託白老大去見鐵將軍,希望有一個一線生機的機會,但後來沒有成事。

  我之所以想起了這場殲滅戰,是因為老十二天官,被軍隊追剿,躲進了藍家峒之中,正是發生在那時的事。

  所以,一想到鐵大將軍曾成為俘虜的事,除他自己之外,只有十二個人知道,我也立時想到了十二天官。

  十二天官憑他們各自本身超卓的武藝,再加上十二個人行動一致,始終一條心,所以才能在千軍萬馬的追剿之中逃出來,才能在嚴酷之極,格殺勿論的如山軍令之下,得保餘生。

  至於其餘的人,能有生還的,絕無僅有,只有一些屬於「美麗的傳說」,例如說有一雙男女,堅決不屈,還在深山野嶺之中,和軍隊在打游擊之類。

  白老大有一個時期,曾經企圖聯絡一些倖存者,但是幾經努力,也未曾成功,也就只好當是完全沒有人能夠倖存了。

  那一段歷史,鐵蛋身為軍事行動的最高指揮人,自然再清楚不過。但是,他身為軍隊的統率,如何會成為俘虜的?縱使十二天官各懷絕技,鐵蛋本身也不是弱者,怎麼會成為他們的俘虜?

  我思緒雜亂,一剎那之間,想到了許多,主要的是,我對於這段嚴酷之極的鬥爭,所知不多,是以不免現出十分疑惑的神情。

  鐵蛋轉動著輪椅,團團轉了十來下,可知他這時,心情也很是激動。

  我一伸手,按住了輪椅,不讓他再轉,望著他,一字十頓地道:「十二天官?」

  鐵蛋陡然一咬牙,竟然發出了一陣「格格」的聲響,由此可知他心中的恨意──軍人被俘,尤其是像他那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大將軍,竟然成了俘虜,這自然是一生之中最大的恨事。他咬牙切齒,脖子像是有點僵硬,可是結果,他還是點了點頭。

  我「嗯」地吸了一口氣──他雖然已回答了我這個問題,但是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十二天官和軍隊,在那個時期,完全處於敵對地位,絕無妥協的餘地。軍隊所奉的最高命令是「全數殲滅」。在這樣的情形下,十二天官若是抓到了鐵大將軍,應該沒有把這件事秘密處理之理。

  雖然,在那時的情勢下,就算把鐵大將軍公開問吊,也挽救不了被殲滅的命運。但根據常理來說,那應該是異常的勝利,一定要公開宣揚,提高士氣,就算終於難免一死,也死得痛快──這正是那些人所追求的生命終極,豈會輕易放過機會?

  但是這樣的大事,卻終於成了秘密,這其中,自然有不少曲折在──我既然對情況所知不多,自然也難以作出任何解釋。鐵蛋忽然之間,改變了話題,他伸手在自己的臉上重重撫摸著,問我:「有一個人,叫雷九天,你聽說過?」

  我怔了一怔:「雷動九天雷九天?」

  鐵蛋點了點頭,我道:「沒見過,可是聽說過這個人,武藝超群,闖蕩江湖,大江南北,都極有名堂,聽說他在九十歲之後,宣佈退出江湖,再不問人間是非恩怨,已經退隱了。」

  鐵蛋「嗯」了一聲,對我的話,像是感到滿意。他所提到的那個雷九天,是一個極度傳奇的人物,在江湖上名頭響亮,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有的根本可能和他無關,但是由於他太出名,所以也就算在他的頭上了。

  一個雷九天,一個白老大,雷動九天在南,白大龍頭在北,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可是奇怪得很,這兩大武學高手,竟然未曾謀過面。

  曾有不少好事之徒,力謀拉攏他們相會,可是兩人心中,雖然全對對方十分敬佩,但也有一定程度的忌憚,所以有意迴避,一直未曾見過。白老大和我也只是約略提過雷九天這個人,我知道這個人的許多事,也不是白老大告訴我的──反正江湖人物的事,人人傳誦,在許多場合之下,都會有人提起。

  (很巧合的是,在這件事告一段落之後,我竟然立刻在原振俠醫生處,得知了有關雷動九天雷九天的事,得知他在一種慘烈無比的情形之下,和一股被稱為「宇宙殺手」的邪惡力量,同歸於盡。聽原振俠講述經過,聽得人熱血沸騰,感慨不已。)

  當時,我不知道何以鐵蛋說著他曾被俘的事,忽然會提起雷九天來。

  鐵蛋吸了一口氣:「那次軍事任務,所要面對的,不是敵人的正規軍,而只是一大堆亂七八糟──難以分類的人間──」

  我不等他講完,就霍然舉手,打斷了他的話頭。

  因為我知道他接下去,多半會使用「滓渣」之類的形容詞,而我絕不會同意他的說法。

  他由於他的立場,必然輕視敵人,但我不是軍人,所以傾向不屈服的豪俠漢子,自然和他不同,為了避免爭吵,還是別讓他說出口的好。

  鐵蛋笑了一下,改了口:「是一批江湖漢子,所以上頭派了一個很特別的小組,擔任顧問,雷九天就是這個小組的組長──。」

  我揚了揚眉──雷九天的歷史中,有過這樣的一段,也是我不知道的。

  (後來,我更在原振俠醫生處,得知雷九天確然曾和政權合作,他曾擔任情報機構,對高級情報人員的武術訓練教頭,教出了不少身負絕技的情報人員。)

  我仍然沒有說甚麼,等他講下去。

  鐵蛋苦笑:「他一到,就向我提出,我必須有特別保護,以免被敵人有可趁之機。」

  鐵蛋又重重撫摸了一下臉,忽然感慨了一句:「很多年前的事了,現在說來,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

  各位,我在前面說過,在敘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採取的是「將真事隱去」的方式,所以,下筆比較曲折。也可以,在時間上,看來好像不是很吻合,有點錯亂,那自然也是故意的。

  反正故事的內容才重要,時間、地點,都只不過是一個背景。背景,就算只是一幅白布,台上演的是好戲,一樣仍然是好戲。不然,就算背景花團錦簇,氣象萬千,都不能使壞戲變成好戲。

  對鐵蛋來說,把那時的事,當成就像「昨天一樣」,自然只是他心理上的感覺,事實上,這些年來,鐵蛋的經歷之豐富,驚濤駭浪,一個接一個,要不然,他也不會從一個叱吒風雲的大將軍,變成坐著輪椅,在萊茵河畔剪花度日的閒人了。

  好了,鐵大將軍說是像昨天一樣,就當作是在昨天好了。那時,追剿行動雖然才開始,但鐵將軍的作風,一向是身先士卒,所以他的指揮部,也設在深山之中,在一個山頭之上。

  那山頭上有一個村落,本來也只有十來戶人家,貧窮之至,這時,村民早已不知何往,在兵荒馬亂之中,也根本沒有人理會。

  空著的房屋之中,有兩三間還沒有倒塌的,就成了鐵大將軍的指揮部。

  鐵將軍也知道這次任務很容易完成──那實際上不是一個軍事任務,只是一個殺戮任務。要對付的敵人,只是一群負隅頑抗的人,絕無勝利的希望,問題只在於頑抗的時間長短和過程的血腥深淺。

  所以鐵將軍並不很緊張,甚至對這個任務,有點不滿,可是這個任務,卻是最高領導人親自交下來的。最高領導人早已被抬捧到了「神」的地位,所以鐵大將軍也覺得無上的光榮。

  在接受命令時,最高領導單獨接見,簡單地交待了一下任務之後,有一番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對鐵蛋下訓詞,鐵蛋聽得十分用心,那時正是清晨時分,最高領導是出了名的徹夜不寐,鐵將軍也精神抖擻,可是那番話,他卻不是很聽得明白,而且,事後一再琢磨,也不能全得要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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