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二部:是真是假</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二部:是真是假</h3><br /><br />  大宅之中匾額很多,掛在正樑兩邊的,最最重要,屬於家族顯赫的象徵。<br /><br />  七叔此言一出,人人看看他帶來的那隻大盒子,心想莫非其中是一幅甚麼大人物題字的匾額。<br /><br />  一時之間,傳來了一陣竊竊私議之聲。三老太爺倒是深知七叔為人,知道他不會做這種正經事,狀元、宰相寫的匾額,就曾給他罵過:「甚麼東西!」<br /><br />  三老太爺竟知道事情會有麻煩,所以搖著龍頭拐杖,站了起來,聲音緊張:「老七,別胡來!」<br /><br />  也難怪他緊張,因為大堂的正樑之上,是全宅的風水關鍵所在,若是七叔放了一尊裸女像上去,那還成甚麼體統,族人也必然大嘩。<br /><br />  (他上次回來,帶回來一具裸女像,三老太爺氣得兩天沒睡覺。)<br /><br />  七叔笑道:「三哥莫緊張,東西放上去,不往上爬,看不見的!」<br /><br />  他這樣一說,可知東西是見不得人的了,不但三老太爺,另外幾個長者,也一起叫了起來:「老七!」<br /><br />  七叔哈哈大笑,伸手自一個長者手中,取過了酒壺來,先揚了一揚:「好壺!」然後就著壺嘴就喝了一大口,這次是真的由衷稱讚:「好酒,是林窖的十年陳汾酒吧!」<br /><br />  那長者眉花眼笑:「老七的見識,是沒得說的!」<br /><br />  三老太爺還是不放心:「老七,不要又是上次那樣的髒東西!」<br /><br />  七叔搖頭:「你放心,這東西,和菩薩有關!」<br /><br />  七叔進來,我迎了上去之後,就一直在他的身邊,心中很是好奇,想知道他要放甚麼在大樑之上,這時一聽和菩薩有關,各長者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我卻大失所望。<br /><br />  一番話功夫,七叔帶來的那盒子上,積雪全已融化,七叔把盒子放平,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把它打開來。<br /><br />  盒子扁平,看來是羊皮所製,黑漆漆地,看起來,很有些年歷史了。<br /><br />  我按下了銅扣子,打開了盒子,只見盒中有盒──三個凹槽之中,又各有一盒在。<br /><br />  內盒子大小約一尺見方,都在用深紫色的緞子作襯裏的糟中,本身也用同色緞子包著。<br /><br />  七叔叫著我的名字:「小心取出來,讓大家開開眼界,見識一下寶物。」<br /><br />  此言一出,內大堂中的人,都圍了上來,外大堂上的人,不敢僭越,都伸長了脖子張望。<br /><br />  我取出了一隻盒子,七叔一把把我抱了起來,高高舉起,好使各人都看到我手中的物事。<br /><br />  大堂上高懸著許多盞燃煤油的氣燈,這種燈發出的光芒──相當強烈,而且接近螢白色,人人的目光集中在我的手上,那使我十分得意。<br /><br />  我手法俐落地抖開了盒子外的紫色緞子,剎那之間,人人都發出了「啊」地一聲驚呼,我也大吃一驚,幾乎一鬆手將盒子跌了下來!<br /><br />  原來那盒子之上,鑲滿了各種寶石,在強光之下,寶石發出眩目的光彩,以致我像是捧了一團五彩光華變幻不定的光團!我自己不覺得,後來有人告訴我,在那一剎間,寶光映得我的臉上,都七彩繽紛!<br /><br />  族中長者,全是在外面見過了世面,這才告老還鄉的人,自然知道這些光芒四射的寶石,無一不是稀世奇珍。所以個個震呆,緊接著,呼叫「老七」之聲,不絕於耳,雖然只是叫著七叔的名字,但是那是責問他,這樣貴重的物事,自何而來的意思,卻再明白不過。<br /><br />  七叔大聲道:「各位放心,我雖然心野,但祖訓不敢違,作奸犯科的事,決計不做!」<br /><br />  七叔一向說一不二,他這樣一說,各人都靜了下來。這時,我也定下神來,七叔吩咐:「把盒子打開!」<br /><br />  我吸了一口氣,打開盒蓋,只見襯墊之上,是一隻黑漆漆,毫不起眼的小銅鈴。<br /><br />  看到是一隻銅鈴,我想任何人的反應,都會和我一樣,我一伸手,就拈起了它,也就在這時,我聽得七叔暴喝一聲:「別──」<br /><br />  可是在「別」字之下,七叔又說了甚麼,我就根本聽不見了(後來才知道七叔喝的是「別碰」),因為拈起了銅鈴,我自然而然,順手幌了一下,甚至不是故意的搖動,可是再也想不到,那麼小的一隻銅鈴,竟然會發出如此驚人的聲響來。<br /><br />  它所發出的聲響,不是震耳欲聾,而是尖利無比,像是銅針穿耳,令得耳鼓劇痛,同時,也震動了腦部,產生了一種令人驚恐莫名之感,眼前發黑,天旋地轉,禁不住要失聲尖叫!<br /><br />  這樣意外之極的變化,我當時處理得極好──七叔後來,對我讚不絕口,說我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雖然實際上,當時我正難過得五臟六腑,都像是在翻滾一樣,苦痛莫名。<br /><br />  我強忍著痛苦,立即翻手,把銅鈴緊緊捏在手中,這樣一來,銅鈴自然就發不出聲音來了。<br /><br />  我當時的感覺,是捏在手裏的鈴,還不斷想震動,要用盡氣力,才能使它靜止下來。<br /><br />  等我定過神來時,才發現受了鈴聲震動的,不止我一個人,我只不過是首當其衝而已。<br /><br />  我向各人望去,見有的人已定過神來了,有的人還是驚惶失措。七叔是所有人中,最鎮定的一個。他把我緩緩放了下來:「慢慢地,把它放回去,別讓它再發出聲響來。」<br /><br />  我只覺得喉嚨發乾,想答應一下,卻出不了聲,所以只好點了點頭。<br /><br />  我極小心地把鈴放了回去,果然沒有再弄出聲響,我吁了一口氣。<br /><br />  直到這時,才聽得三老太爺顫聲問:「老七,這是甚麼鈴?我看就是閻王老子的攝魂鈴,也不過如此了!」<br /><br />  七叔答道:「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甚麼鈴,只稱之為佛鈴。」<br /><br />  一個長者追問:「是菩薩的法器?」<br /><br />  七叔轉著頭:「不知道,過幾天會有人客來,或許能夠解答。」<br /><br />  他說著,自己拿起第二隻盒子來,打開,卻是一簇七朵花,其色紅、黃交間,鮮艷無比,宛若迎陽初綻,像是花瓣上還沾著露珠一樣,看得人屏氣靜息,盡皆呆了。<br /><br />  那時候,人們的概念之中,還沒有「假花」這個想法(因為沒有假花這種東西),所以一時之間,面對著如此嬌艷的花朵,個個目瞪口呆,連大氣也不敢出。<br /><br />  七叔指著花,轉了一個身,就把花放進了盒中,蓋上了蓋子。<br /><br />  各人至此,才算是齊齊透了一口氣。七叔道:「這是佛花。」<br /><br />  一個長者口誦佛經:「阿彌陀佛,佛祖在經壇之上,說法之際,曾拈花微笑,不知是否就是這花?」<br /><br />  七叔聽了之後,眉心打結,對那長者的話,顯得十分重視。那長者又道:「若是此花,曾經佛法點化,自然萬年不朽,嬌若初放了!」<br /><br />  當時我對這番話,只是似懂非懂,卻見七叔和不少長者,連連點頭,想來那番話總有些道理。<br /><br />  七叔大大地吸了一口氣,這一次,他先宣布第三樣物事是甚麼,他一字一頓:「第三件,是佛掌。」<br /><br />  他這一宣布,各人都為之一呆,一時之間,都不知「佛掌」是甚麼意思。<br /><br />  當然,大家都知道,「佛掌」,那自然是佛的手掌。但若是盒子之中,竟然是一隻手掌的話,那也未免太駭人聽聞了!<br /><br />  一時之間,各人的目光,都停在第三隻盒子上。七叔神情肅穆,先雙掌合什為禮,再捧起那盒子來,打開盒蓋,先把盒子向著他自己,別人在這時候,看不到盒中放的是甚麼東西。<br /><br />  然後,他緩慢地把盒子翻向外,在他身前的人,便首先看到了盒中的東西。<br /><br />  我正在他的身前,而且離得他最近,自然也看得最是清楚,我的天,那可不正是一隻手掌!<br /><br />  那當然是人的手掌,掌心向著上,膚色白裏透紅,看來紅潤之至,指甲略長,掌心紋路清楚,五指呈微彎狀,掌下約有兩寸手腕連著,然後平整無比。<br /><br />  我一下子吸了一口氣,在接下來的一分多鐘內,並沒有呼吸。我相信任何看到了這手掌的人,都和我一樣。<br /><br />  七叔仍是緩緩轉了一個身,使四周圍的人,都能看清這手掌。<br /><br />  然後,他就合上了盒蓋。<br /><br />  七叔還有不少動作,他合上了放手掌的盒蓋,再用紫緞將之包好,放進大盒,再合上大盒的蓋,又用紫緞將大盒包了起來。<br /><br />  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像是他的周遭根本沒有人一樣。所有的人呆若木雞,我相信所有的人,眼前都還幌動著那隻紅潤的手掌,那隻像是隨時會摸摸你的頭,拍拍你的臉頰的手掌。<br /><br />  那種情景,本來極度詭異,但至少我在當時,沒有那樣的感覺,我只覺得那隻手掌,如果真的來碰我,我會感到十分親切,我會緊握著它,像是孺子握住了慈父的手掌一樣。<br /><br />  最先打破沉寂的,還是七叔,他重複了一句:「這是佛掌!」<br /><br />  剛才誦佛的那長者,立即又朗聲唸起經來,一時之間,不少人跟著唸,大堂之中,竟是一片祥和。<br /><br />  過了好一會,經聲漸止,七叔才道:「這盒子三件物事,我要放在正樑之上,請大伙同意。」<br /><br />  三老太爺咳了兩聲:「對本族有甚影響?」<br /><br />  七叔道:「自然是降福賜祥,只是不日會有遠客來,或許會有些爭執,幸勿大驚小怪!」<br /><br />  各位長者互望,儘管還有疑惑之色,但由於剛才看到的情景太難忘,也太神異,所以他們不約而同,都點了頭。<br /><br />  很奇怪的是,內外大堂那麼多人,人人都見到了那隻手掌,但是,竟沒有一個人問七叔一下,那手掌是真的還是假的!<br /><br />  這個問題,看來若是問了,會是一個很愚蠢的問題──當然是假的,若是真的手掌,離開了人體,怎能維持得如此紅潤,生機勃勃!<br /><br />  但是問題也正在這裏,如果是假的,怎能假得如此有生氣,分明是一隻真的手掌!<br /><br />  我想,當時大家都不問,主要是由於被「佛掌」這個稱呼懾住了心靈,覺得既然和菩薩有關,那麼,一切神異,都可以接受,也不必深究──在宗教神話氣氛濃烈的情形下,這是很平常的事。<br /><br />  許多人之中,我是例外,我實在想問一問,那手掌是真的還是假的。<br /><br />  可是我才輕輕拉了七叔的一下衣角,表示有話要問他,他就向我使了一個眼色,示意我先別出聲,有話等一會兒再說。<br /><br />  他既然有了這樣的暗示,我自然只好忍了下來。反正我年紀雖然小,但和七叔天南地北,作竟夜之談,也不是沒有發生過。<br /><br />  這時,族中的長老都已答允了七叔的請求,七叔的神情也就嚴肅了起來,一提氣,發話之時,聲音鏗鏘,強而有力。他道:「這盒子放在正樑之上,七日之後,我就會帶走。在這七天之內,若有誰敢去妄動,或對之有不敬褻瀆,事關全族福祉,莫怪我衛七不講情面!」<br /><br />  一番話詞正意嚴,說得全場,鴉雀無聲。七叔就在這時,一撩衣襟,帶著那隻長盒,身形上拔,「嗖」地一聲,便已飛身上樑。<br /><br />  族中武風極盛,幾乎誰都在武術上下過點功夫。七叔露了這麼一手,一時之間,掌聲雷動。<br /><br />  七叔並不是整個人都上了正樑──正樑之上,既然是神聖的所在,若是整個人都上去,就大不敬了。他只是一手搭住了正樑,一手舉盒,放到了正樑之上,然後一鬆手,飄然而下,落地無聲。<br /><br />  他落地之後,向各人拱手:「遠行疲倦,不陪各位了,七日之內,若有遠客來,一概由我應付就是。」<br /><br />  他一再提及會有「遠客」來,卻又不說明是何等樣人,更是叫人好奇心大發。<br /><br />  他說著,過來拉住了我的手,就一起向外走去,我本來就打算藉故跟他離去,唯恐長者不允,這一下,更是名正言順之至了。<br /><br />  七叔在大屋角落處的一個院子中獨居,這院子平時很少人來,七叔不在的時候,也就空著。院中種了許多竹子,綠蔭森森,很是幽靜。<br /><br />  (這院子,後來由我師父王天兵居住。我師父王天兵是一個極神秘的人物,是我武術的啟蒙,他也是由七叔帶來的──這些事,我都會記述在《少年衛斯理》中。)<br /><br />  還沒有進院子,我就急不及待地問:「七叔,那隻手掌,究竟──」<br /><br />  誰知一反常態──七叔本來,最喜歡我問各種問題,越古怪越好,但這次他打斷了我的話,沉聲道:「莫問真偽,莫問。」<br /><br />  我有點不服氣,還是問了一句:「為甚麼?」<br /><br />  七叔有好一會不出聲,這才道:「因為我也不知道。」<br /><br />  他頓了一頓,又道:「真假、虛實,其實都是一樣的,當是真的就真了,當是假的就假了,當是虛的就虛了,當是實的就實了!」<br /><br />  我在向各人敘述到這裏時,伸手在臉上重重抹了一下:「當時七叔說得很認真,可是我卻根本不懂!」<br /><br />  紅綾急問:「現在明白了?」<br /><br />  我笑了一下:「還是不明白──據說,若是明白了,那就是大徹大悟的境界,立地成佛了!」<br /><br />  七叔的話,類似「佛偈」,含有似是而非的哲理,誰都會說,容易得很。聽的人也大都不求甚解,最多興一時之感嘆;或略有所悟,絕少真有人真去深究──如果真要研究何以把假作真時假就會真,那是一輩子也弄不明白的事。<br /><br />  我們之間,白素和我,自然懂得這個道理,溫寶裕也明白,只有紅綾,從未接觸過這類偈語,雖然她的知識豐富之至,可是我轉述的那幾句話,卻聽得她目瞪口呆,不住的搖頭,不明其中的深意。<br /><br />  白素唯恐她想得入魔,忙道:「孩子,這種話,當不得真,不必去細想。」<br /><br />  紅綾卻道:「當不得真,那就是假的了,可是假的又可以當真的,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br /><br />  我令氣氛輕鬆:「就是那麼一回事,說的人故意要令人不明白。」<br /><br />  紅綾畢竟單純,聽了信以為真,「哈哈」一笑,不再去深究了。<br /><br />  當時,我等七叔說完,就十分肯定地說了一句:「當然是假的,那手掌看起來太像是真的了,所以是假的。」<br /><br />  話一出口,我發現越說越糊塗了,就再自我解釋:「我的意思是,那手掌看來像是活的一樣,像長在人身上一樣,所以當然是假的。」<br /><br />  因為太像真的,太像活的,所以當然是假的。這種說法,聽起來有點拗口,但卻能說明事實──一隻離開了人體的手掌,保存得再好,也不可能和長在人體上一樣,所以它是假的。<br /><br />  我當時,對自己能有這樣的分析,感到很得意。七叔卻沒有說甚麼,只是在我的肩上拍了拍。<br /><br />  當晚,七叔表現得很沉默,和往日滔滔不絕不同,只是喝悶酒,我陪他喝了幾杯,他打發我走:「去睡吧,過兩天,或許有熱鬧看。」<br /><br />  我問了一句:「可是有遠客來?」<br /><br />  七叔皺著眉,並沒有回答,我再問:「來的會是何等樣人?」<br /><br />  七叔吸了一口氣:「不知道,只知道一定會有人來!」<br /><br />  我少年老成,勸七叔:「常言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七叔要小心!」<br /><br />  七叔笑了起來:「我會應付,我要是應付不來,還有你幫我呢!」<br /><br />  這句話,令我飄飄然,受用之至,全然沒有想到,我又能幫七叔甚麼呢?<br /><br />  第二天,是大年夜,過年氣氛極濃,我一天沒見到七叔,到那院子中去了幾次,積雪把竹子都壓彎了,發出吱吱聲,他像是不在。往常,我一進院子,他就知道,就會叫我進去,他不出聲,我生怕打擾了他,也就不敢深入了。<br /><br />  再一天,大年初一了,族人在大堂團拜,一批一批的人來來往往,幾個長老坐著等人行禮,七叔本來也應該在內的,但是他沒有出現。<br /><br />  進入大堂的人,目光都不免在大樑之上停留一會,神情既疑惑又崇敬。<br /><br />  爆竹聲此起彼伏,人人講話都要提高聲音,所以過年總是鬧鬨鬨的。<br /><br />  到了年初三,七叔還是沒有露面,我有點沉不住氣了,在那院子中徘徊了半天,正待出聲時,忽然聽得外面一片喧嘩。至少有幾十個人一起在叫,有的叫「七叔」,有的叫「七叔公」,也有的叫「老七」。<br /><br />  喧嘩叫聲迅速移近,幾十個人有老有長有年輕的,一面叫,一面氣急敗壞奔過來,單是那一陣腳步聲,就令人有心驚肉跳之感。<br /><br />  從這種情形看來,一定是有甚麼意外發生了,連我也受了感染,大是緊張。<br /><br />  轉眼之間,一群人已奔了過來,呼叫之聲,更是驚天動地。在眾人的呼叫聲中,只聽得院子內傳來了一聲暴喝,響亮之極,一下子就將喧騰的人聲,全都壓了下去。<br /><br />  緊接著,人影一閃,七叔已經掠進了人叢之中,喝道:「早叫你們別大驚小怪,吵鬧甚麼?」<br /><br />  各人的神情,全都驚恐莫名,宛若大禍臨頭,七叔的呼喝,雖然起了一定的作用,但也未能免除眾人的驚恐,一時之間,又有許多人叫了起來:「你快出去看,你快出去看。」<br /><br />  七叔悶哼一聲:「我就出去看,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啥事都沒有,自己倒先亂了起來。」<br /><br />  七叔的氣概非凡,令我大是心儀,我大聲道:「天塌下來,由我們頂著。」<br /><br />  七叔向我望來,哈哈大笑,伸手拉了我,向外便走,眾人七嘴八舌,跟在後面。<br /><br />  一路上,又有好幾批人,神色驚惶地奔了進來,一見到七叔,全都讓路,然後跟著七叔一起向外走。<br /><br />  大宅之中,到處都有人湧出來,不少青年人的手中,都持著棍槍刀劍,大聲呼喝,以壯膽色,七叔厲聲告誡:「千萬別輕舉妄動,誰先動手,闖下了禍,就要誰負責!」<br /><br />  四周圍人奔來奔去,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環境混亂之至。<br /><br />  就在那種雜亂無章,人聲鼎沸的情形下,我聽到了有更奇怪的聲音,自外面傳過來。那是一種「嗚嗚」的吹奏聲、鈴聲。還有許多金屬碰擊的聲音,和許多宏亮有節奏,但全然是聽不懂的人聲。<br /><br />  我直到這時為止,根本不知發生了甚麼事,只感到七叔握著我的手,我也就甚麼都不必怕。<br /><br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宅的門口,聚集的人更多,各人一見七叔,立刻讓出道來,我才看到了外面發生了甚麼事。<br /><br />  老實說,當時見識少,就算看到了眼前的情景,也無法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我在許多年之後,敘述給紅綾和溫寶裕聽當時的情景,是以後瞭解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才組織而成的場面。</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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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是真是假



  大宅之中匾額很多,掛在正樑兩邊的,最最重要,屬於家族顯赫的象徵。

  七叔此言一出,人人看看他帶來的那隻大盒子,心想莫非其中是一幅甚麼大人物題字的匾額。

  一時之間,傳來了一陣竊竊私議之聲。三老太爺倒是深知七叔為人,知道他不會做這種正經事,狀元、宰相寫的匾額,就曾給他罵過:「甚麼東西!」

  三老太爺竟知道事情會有麻煩,所以搖著龍頭拐杖,站了起來,聲音緊張:「老七,別胡來!」

  也難怪他緊張,因為大堂的正樑之上,是全宅的風水關鍵所在,若是七叔放了一尊裸女像上去,那還成甚麼體統,族人也必然大嘩。

  (他上次回來,帶回來一具裸女像,三老太爺氣得兩天沒睡覺。)

  七叔笑道:「三哥莫緊張,東西放上去,不往上爬,看不見的!」

  他這樣一說,可知東西是見不得人的了,不但三老太爺,另外幾個長者,也一起叫了起來:「老七!」

  七叔哈哈大笑,伸手自一個長者手中,取過了酒壺來,先揚了一揚:「好壺!」然後就著壺嘴就喝了一大口,這次是真的由衷稱讚:「好酒,是林窖的十年陳汾酒吧!」

  那長者眉花眼笑:「老七的見識,是沒得說的!」

  三老太爺還是不放心:「老七,不要又是上次那樣的髒東西!」

  七叔搖頭:「你放心,這東西,和菩薩有關!」

  七叔進來,我迎了上去之後,就一直在他的身邊,心中很是好奇,想知道他要放甚麼在大樑之上,這時一聽和菩薩有關,各長者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我卻大失所望。

  一番話功夫,七叔帶來的那盒子上,積雪全已融化,七叔把盒子放平,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把它打開來。

  盒子扁平,看來是羊皮所製,黑漆漆地,看起來,很有些年歷史了。

  我按下了銅扣子,打開了盒子,只見盒中有盒──三個凹槽之中,又各有一盒在。

  內盒子大小約一尺見方,都在用深紫色的緞子作襯裏的糟中,本身也用同色緞子包著。

  七叔叫著我的名字:「小心取出來,讓大家開開眼界,見識一下寶物。」

  此言一出,內大堂中的人,都圍了上來,外大堂上的人,不敢僭越,都伸長了脖子張望。

  我取出了一隻盒子,七叔一把把我抱了起來,高高舉起,好使各人都看到我手中的物事。

  大堂上高懸著許多盞燃煤油的氣燈,這種燈發出的光芒──相當強烈,而且接近螢白色,人人的目光集中在我的手上,那使我十分得意。

  我手法俐落地抖開了盒子外的紫色緞子,剎那之間,人人都發出了「啊」地一聲驚呼,我也大吃一驚,幾乎一鬆手將盒子跌了下來!

  原來那盒子之上,鑲滿了各種寶石,在強光之下,寶石發出眩目的光彩,以致我像是捧了一團五彩光華變幻不定的光團!我自己不覺得,後來有人告訴我,在那一剎間,寶光映得我的臉上,都七彩繽紛!

  族中長者,全是在外面見過了世面,這才告老還鄉的人,自然知道這些光芒四射的寶石,無一不是稀世奇珍。所以個個震呆,緊接著,呼叫「老七」之聲,不絕於耳,雖然只是叫著七叔的名字,但是那是責問他,這樣貴重的物事,自何而來的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七叔大聲道:「各位放心,我雖然心野,但祖訓不敢違,作奸犯科的事,決計不做!」

  七叔一向說一不二,他這樣一說,各人都靜了下來。這時,我也定下神來,七叔吩咐:「把盒子打開!」

  我吸了一口氣,打開盒蓋,只見襯墊之上,是一隻黑漆漆,毫不起眼的小銅鈴。

  看到是一隻銅鈴,我想任何人的反應,都會和我一樣,我一伸手,就拈起了它,也就在這時,我聽得七叔暴喝一聲:「別──」

  可是在「別」字之下,七叔又說了甚麼,我就根本聽不見了(後來才知道七叔喝的是「別碰」),因為拈起了銅鈴,我自然而然,順手幌了一下,甚至不是故意的搖動,可是再也想不到,那麼小的一隻銅鈴,竟然會發出如此驚人的聲響來。

  它所發出的聲響,不是震耳欲聾,而是尖利無比,像是銅針穿耳,令得耳鼓劇痛,同時,也震動了腦部,產生了一種令人驚恐莫名之感,眼前發黑,天旋地轉,禁不住要失聲尖叫!

  這樣意外之極的變化,我當時處理得極好──七叔後來,對我讚不絕口,說我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雖然實際上,當時我正難過得五臟六腑,都像是在翻滾一樣,苦痛莫名。

  我強忍著痛苦,立即翻手,把銅鈴緊緊捏在手中,這樣一來,銅鈴自然就發不出聲音來了。

  我當時的感覺,是捏在手裏的鈴,還不斷想震動,要用盡氣力,才能使它靜止下來。

  等我定過神來時,才發現受了鈴聲震動的,不止我一個人,我只不過是首當其衝而已。

  我向各人望去,見有的人已定過神來了,有的人還是驚惶失措。七叔是所有人中,最鎮定的一個。他把我緩緩放了下來:「慢慢地,把它放回去,別讓它再發出聲響來。」

  我只覺得喉嚨發乾,想答應一下,卻出不了聲,所以只好點了點頭。

  我極小心地把鈴放了回去,果然沒有再弄出聲響,我吁了一口氣。

  直到這時,才聽得三老太爺顫聲問:「老七,這是甚麼鈴?我看就是閻王老子的攝魂鈴,也不過如此了!」

  七叔答道:「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甚麼鈴,只稱之為佛鈴。」

  一個長者追問:「是菩薩的法器?」

  七叔轉著頭:「不知道,過幾天會有人客來,或許能夠解答。」

  他說著,自己拿起第二隻盒子來,打開,卻是一簇七朵花,其色紅、黃交間,鮮艷無比,宛若迎陽初綻,像是花瓣上還沾著露珠一樣,看得人屏氣靜息,盡皆呆了。

  那時候,人們的概念之中,還沒有「假花」這個想法(因為沒有假花這種東西),所以一時之間,面對著如此嬌艷的花朵,個個目瞪口呆,連大氣也不敢出。

  七叔指著花,轉了一個身,就把花放進了盒中,蓋上了蓋子。

  各人至此,才算是齊齊透了一口氣。七叔道:「這是佛花。」

  一個長者口誦佛經:「阿彌陀佛,佛祖在經壇之上,說法之際,曾拈花微笑,不知是否就是這花?」

  七叔聽了之後,眉心打結,對那長者的話,顯得十分重視。那長者又道:「若是此花,曾經佛法點化,自然萬年不朽,嬌若初放了!」

  當時我對這番話,只是似懂非懂,卻見七叔和不少長者,連連點頭,想來那番話總有些道理。

  七叔大大地吸了一口氣,這一次,他先宣布第三樣物事是甚麼,他一字一頓:「第三件,是佛掌。」

  他這一宣布,各人都為之一呆,一時之間,都不知「佛掌」是甚麼意思。

  當然,大家都知道,「佛掌」,那自然是佛的手掌。但若是盒子之中,竟然是一隻手掌的話,那也未免太駭人聽聞了!

  一時之間,各人的目光,都停在第三隻盒子上。七叔神情肅穆,先雙掌合什為禮,再捧起那盒子來,打開盒蓋,先把盒子向著他自己,別人在這時候,看不到盒中放的是甚麼東西。

  然後,他緩慢地把盒子翻向外,在他身前的人,便首先看到了盒中的東西。

  我正在他的身前,而且離得他最近,自然也看得最是清楚,我的天,那可不正是一隻手掌!

  那當然是人的手掌,掌心向著上,膚色白裏透紅,看來紅潤之至,指甲略長,掌心紋路清楚,五指呈微彎狀,掌下約有兩寸手腕連著,然後平整無比。

  我一下子吸了一口氣,在接下來的一分多鐘內,並沒有呼吸。我相信任何看到了這手掌的人,都和我一樣。

  七叔仍是緩緩轉了一個身,使四周圍的人,都能看清這手掌。

  然後,他就合上了盒蓋。

  七叔還有不少動作,他合上了放手掌的盒蓋,再用紫緞將之包好,放進大盒,再合上大盒的蓋,又用紫緞將大盒包了起來。

  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像是他的周遭根本沒有人一樣。所有的人呆若木雞,我相信所有的人,眼前都還幌動著那隻紅潤的手掌,那隻像是隨時會摸摸你的頭,拍拍你的臉頰的手掌。

  那種情景,本來極度詭異,但至少我在當時,沒有那樣的感覺,我只覺得那隻手掌,如果真的來碰我,我會感到十分親切,我會緊握著它,像是孺子握住了慈父的手掌一樣。

  最先打破沉寂的,還是七叔,他重複了一句:「這是佛掌!」

  剛才誦佛的那長者,立即又朗聲唸起經來,一時之間,不少人跟著唸,大堂之中,竟是一片祥和。

  過了好一會,經聲漸止,七叔才道:「這盒子三件物事,我要放在正樑之上,請大伙同意。」

  三老太爺咳了兩聲:「對本族有甚影響?」

  七叔道:「自然是降福賜祥,只是不日會有遠客來,或許會有些爭執,幸勿大驚小怪!」

  各位長者互望,儘管還有疑惑之色,但由於剛才看到的情景太難忘,也太神異,所以他們不約而同,都點了頭。

  很奇怪的是,內外大堂那麼多人,人人都見到了那隻手掌,但是,竟沒有一個人問七叔一下,那手掌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個問題,看來若是問了,會是一個很愚蠢的問題──當然是假的,若是真的手掌,離開了人體,怎能維持得如此紅潤,生機勃勃!

  但是問題也正在這裏,如果是假的,怎能假得如此有生氣,分明是一隻真的手掌!

  我想,當時大家都不問,主要是由於被「佛掌」這個稱呼懾住了心靈,覺得既然和菩薩有關,那麼,一切神異,都可以接受,也不必深究──在宗教神話氣氛濃烈的情形下,這是很平常的事。

  許多人之中,我是例外,我實在想問一問,那手掌是真的還是假的。

  可是我才輕輕拉了七叔的一下衣角,表示有話要問他,他就向我使了一個眼色,示意我先別出聲,有話等一會兒再說。

  他既然有了這樣的暗示,我自然只好忍了下來。反正我年紀雖然小,但和七叔天南地北,作竟夜之談,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這時,族中的長老都已答允了七叔的請求,七叔的神情也就嚴肅了起來,一提氣,發話之時,聲音鏗鏘,強而有力。他道:「這盒子放在正樑之上,七日之後,我就會帶走。在這七天之內,若有誰敢去妄動,或對之有不敬褻瀆,事關全族福祉,莫怪我衛七不講情面!」

  一番話詞正意嚴,說得全場,鴉雀無聲。七叔就在這時,一撩衣襟,帶著那隻長盒,身形上拔,「嗖」地一聲,便已飛身上樑。

  族中武風極盛,幾乎誰都在武術上下過點功夫。七叔露了這麼一手,一時之間,掌聲雷動。

  七叔並不是整個人都上了正樑──正樑之上,既然是神聖的所在,若是整個人都上去,就大不敬了。他只是一手搭住了正樑,一手舉盒,放到了正樑之上,然後一鬆手,飄然而下,落地無聲。

  他落地之後,向各人拱手:「遠行疲倦,不陪各位了,七日之內,若有遠客來,一概由我應付就是。」

  他一再提及會有「遠客」來,卻又不說明是何等樣人,更是叫人好奇心大發。

  他說著,過來拉住了我的手,就一起向外走去,我本來就打算藉故跟他離去,唯恐長者不允,這一下,更是名正言順之至了。

  七叔在大屋角落處的一個院子中獨居,這院子平時很少人來,七叔不在的時候,也就空著。院中種了許多竹子,綠蔭森森,很是幽靜。

  (這院子,後來由我師父王天兵居住。我師父王天兵是一個極神秘的人物,是我武術的啟蒙,他也是由七叔帶來的──這些事,我都會記述在《少年衛斯理》中。)

  還沒有進院子,我就急不及待地問:「七叔,那隻手掌,究竟──」

  誰知一反常態──七叔本來,最喜歡我問各種問題,越古怪越好,但這次他打斷了我的話,沉聲道:「莫問真偽,莫問。」

  我有點不服氣,還是問了一句:「為甚麼?」

  七叔有好一會不出聲,這才道:「因為我也不知道。」

  他頓了一頓,又道:「真假、虛實,其實都是一樣的,當是真的就真了,當是假的就假了,當是虛的就虛了,當是實的就實了!」

  我在向各人敘述到這裏時,伸手在臉上重重抹了一下:「當時七叔說得很認真,可是我卻根本不懂!」

  紅綾急問:「現在明白了?」

  我笑了一下:「還是不明白──據說,若是明白了,那就是大徹大悟的境界,立地成佛了!」

  七叔的話,類似「佛偈」,含有似是而非的哲理,誰都會說,容易得很。聽的人也大都不求甚解,最多興一時之感嘆;或略有所悟,絕少真有人真去深究──如果真要研究何以把假作真時假就會真,那是一輩子也弄不明白的事。

  我們之間,白素和我,自然懂得這個道理,溫寶裕也明白,只有紅綾,從未接觸過這類偈語,雖然她的知識豐富之至,可是我轉述的那幾句話,卻聽得她目瞪口呆,不住的搖頭,不明其中的深意。

  白素唯恐她想得入魔,忙道:「孩子,這種話,當不得真,不必去細想。」

  紅綾卻道:「當不得真,那就是假的了,可是假的又可以當真的,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令氣氛輕鬆:「就是那麼一回事,說的人故意要令人不明白。」

  紅綾畢竟單純,聽了信以為真,「哈哈」一笑,不再去深究了。

  當時,我等七叔說完,就十分肯定地說了一句:「當然是假的,那手掌看起來太像是真的了,所以是假的。」

  話一出口,我發現越說越糊塗了,就再自我解釋:「我的意思是,那手掌看來像是活的一樣,像長在人身上一樣,所以當然是假的。」

  因為太像真的,太像活的,所以當然是假的。這種說法,聽起來有點拗口,但卻能說明事實──一隻離開了人體的手掌,保存得再好,也不可能和長在人體上一樣,所以它是假的。

  我當時,對自己能有這樣的分析,感到很得意。七叔卻沒有說甚麼,只是在我的肩上拍了拍。

  當晚,七叔表現得很沉默,和往日滔滔不絕不同,只是喝悶酒,我陪他喝了幾杯,他打發我走:「去睡吧,過兩天,或許有熱鬧看。」

  我問了一句:「可是有遠客來?」

  七叔皺著眉,並沒有回答,我再問:「來的會是何等樣人?」

  七叔吸了一口氣:「不知道,只知道一定會有人來!」

  我少年老成,勸七叔:「常言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七叔要小心!」

  七叔笑了起來:「我會應付,我要是應付不來,還有你幫我呢!」

  這句話,令我飄飄然,受用之至,全然沒有想到,我又能幫七叔甚麼呢?

  第二天,是大年夜,過年氣氛極濃,我一天沒見到七叔,到那院子中去了幾次,積雪把竹子都壓彎了,發出吱吱聲,他像是不在。往常,我一進院子,他就知道,就會叫我進去,他不出聲,我生怕打擾了他,也就不敢深入了。

  再一天,大年初一了,族人在大堂團拜,一批一批的人來來往往,幾個長老坐著等人行禮,七叔本來也應該在內的,但是他沒有出現。

  進入大堂的人,目光都不免在大樑之上停留一會,神情既疑惑又崇敬。

  爆竹聲此起彼伏,人人講話都要提高聲音,所以過年總是鬧鬨鬨的。

  到了年初三,七叔還是沒有露面,我有點沉不住氣了,在那院子中徘徊了半天,正待出聲時,忽然聽得外面一片喧嘩。至少有幾十個人一起在叫,有的叫「七叔」,有的叫「七叔公」,也有的叫「老七」。

  喧嘩叫聲迅速移近,幾十個人有老有長有年輕的,一面叫,一面氣急敗壞奔過來,單是那一陣腳步聲,就令人有心驚肉跳之感。

  從這種情形看來,一定是有甚麼意外發生了,連我也受了感染,大是緊張。

  轉眼之間,一群人已奔了過來,呼叫之聲,更是驚天動地。在眾人的呼叫聲中,只聽得院子內傳來了一聲暴喝,響亮之極,一下子就將喧騰的人聲,全都壓了下去。

  緊接著,人影一閃,七叔已經掠進了人叢之中,喝道:「早叫你們別大驚小怪,吵鬧甚麼?」

  各人的神情,全都驚恐莫名,宛若大禍臨頭,七叔的呼喝,雖然起了一定的作用,但也未能免除眾人的驚恐,一時之間,又有許多人叫了起來:「你快出去看,你快出去看。」

  七叔悶哼一聲:「我就出去看,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啥事都沒有,自己倒先亂了起來。」

  七叔的氣概非凡,令我大是心儀,我大聲道:「天塌下來,由我們頂著。」

  七叔向我望來,哈哈大笑,伸手拉了我,向外便走,眾人七嘴八舌,跟在後面。

  一路上,又有好幾批人,神色驚惶地奔了進來,一見到七叔,全都讓路,然後跟著七叔一起向外走。

  大宅之中,到處都有人湧出來,不少青年人的手中,都持著棍槍刀劍,大聲呼喝,以壯膽色,七叔厲聲告誡:「千萬別輕舉妄動,誰先動手,闖下了禍,就要誰負責!」

  四周圍人奔來奔去,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環境混亂之至。

  就在那種雜亂無章,人聲鼎沸的情形下,我聽到了有更奇怪的聲音,自外面傳過來。那是一種「嗚嗚」的吹奏聲、鈴聲。還有許多金屬碰擊的聲音,和許多宏亮有節奏,但全然是聽不懂的人聲。

  我直到這時為止,根本不知發生了甚麼事,只感到七叔握著我的手,我也就甚麼都不必怕。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宅的門口,聚集的人更多,各人一見七叔,立刻讓出道來,我才看到了外面發生了甚麼事。

  老實說,當時見識少,就算看到了眼前的情景,也無法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我在許多年之後,敘述給紅綾和溫寶裕聽當時的情景,是以後瞭解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才組織而成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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