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性
戰車出現在街上；對於那些在「上空」進行監視和數戰車的人來說，戰車還是很「性感」的。軌道上有三顆KH─十一偵察衛星，其中一顆已經使用了十一年，功能正在慢慢喪失──它的燃料已經用盡，只剩一塊功能退化的太陽能電池板，而且已經退化到僅能提供一隻手電筒的能量──但即使這樣，它仍然可以透過三個攝影鏡頭拍攝影像，並轉發到印度洋上空的同步通訊衛星。不到一秒鐘，這些圖片就會傳回地面，再轉到各判讀室，其中一個就設在中央情報局。
「那裡的搶劫應該減少一點。」分析員看看錶，加上八個小時。好，大約是利瑪當地時間早上十點。平常的這個時候，人們應該已經在街上、工作，或在路邊的小餐館聊天或喝著難喝的當地咖啡。但今天卻不是如此，因為街上出現了戰車。只有孤伶伶的幾個人在走動，從外觀上看，主要都是些婦女，大概是在購物。在主要的大道上，每隔四條街就停有一輛主戰車──在每個圓環，又各停有一輛戰車──在街邊還有許多提供支援的汽車。每個十字路口都站著一些士兵──圖片顯示他們都帶著步槍，但無法識別出他們的階級和單位。
「數一數。」他的上司命令道。
「是，長官。」分析員沒有抱怨什麼，因為類似數戰車的這種事他們經常在做，他們甚至還依照主砲的型式來將戰車加以分類。這些工作使他們得以確定有多少戰車已經發動，以及從原來的地點轉移到其他地點；這些情報對某些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在過去的十年中，他們一直都在做這種工作，結果使他們普遍地知道，無論存在什麼困難，伊拉克軍隊都一定會將戰車引擎保養得很好，使戰車可以隨時發動。相形之下，他們的火力就要遜色一些；這是他們從波灣戰爭中所了解到的，但如同分析員早已注意到的，當你看到戰車時就會以為它有作戰能力，因此還是要謹慎行事。他彎下腰從探視器裡看到一輛白色汽車，從外觀上看好像是賓士汽車，正在第七國道上行駛。看得再仔細一點，圖片顯示這輛車正朝著席北克曼蘇爾賽馬場駛去。
※※※
伊拉克的天氣變化比世界上的大部分地區都還要顯著。在這個二月的早晨，儘管太陽高掛天空，但氣溫仍是滴水成冰，而在夏天，華氏一百一十五度的高溫也沒能引起人們的多大注意。貝德安看到，集結的官員們穿著冬季的羊毛制服，有著高高的領子和寬大的金授帶；大多數人都在抽煙，他們全都焦慮不安。主人把他介紹給那些不認識他的人；他並不指望能與他們和睦相處。他們沒心情互致回教式問候，這些人無論在外觀或言行舉止方面，都已經完全西化和世俗化。就像他們過去的領導者一樣，儘管此刻他們不知道是否有罪的靈魂就真的會被打入永恆的地獄──或許他們當中有些人將很快就會找到答案──他們對回教也只是口頭上的尊崇。
貝德安要傳達的訊息很簡單。他向他們做了個介紹。
「我們要怎麼相信你？」在他介紹完畢時，陸軍參謀長問道。
「這樣做對每個人都比較好，難道不是嗎？」
「你希望我們拋棄祖國而……投奔他？」一個軍團司令強忍著困惑和憤怒詢問道。
「將軍，你決定怎麼做那是你自己的事。如果你希望挺身而出為自己的目標而戰，那也是你自己的決定。我只是應邀到這裡當一個把這些事情如實告訴你們的中間人而已，而且我已經這樣做了。」貝德安平緩地回答。反正沒必要為這種事激動。
「我們準備和誰談判？」這位是伊拉克空軍參謀長。
「你可以把你的答案告訴我，但正如我已經告訴你們的，事實上沒什麼可談判的。這提議很公平，不是嗎？」或許應該說是「慷慨」。因為這樣除了能夠使他們自己以及那些接近他們的人倖免於難之外，他們還可以從自己國家大撈一筆。
「什麼時候要給你答覆？」陸軍參謀長比其他人更客氣地問道。
「最晚不要超過明天或後天。再往後，我就不知道啦。根據我接收到的指令，」貝德安繼續說道，「最晚不要超過後天。」
「怎麼安排？」
「你們可在合理的情況下自行安排。」貝德安不知道他們能對他或他的教父寄望多少，但他要求他們做出的決定比想像中還難。這些將軍們的愛國精神可不比一般，他們熱愛國家，因為他們控制著它。他們握有權力，而且是真正的生殺大權，威力遠大過金錢，這種權力會使人甘冒生命的危險去追求。也許他們當中有某個人想順利地獲得總統職位，也許他們想共同努力使一切混亂的局面平靜下來，恢復以前的情景。當然，他們必須在某種程度上開放門戶，他們不得不允許聯合國以及其他督察來檢視一切。即使大家都知道不會有什麼新的改變，但是因為領導人的死亡，他們將有機會重新開始這一切，這是世界的定律。只要給與承諾，發表一些對民主和選舉的觀點，他們的前敵就會立即給與他們國家機會，而且這種機會的希望很濃。幾年來，他們誰都沒有感到過真正的安全，每個人都知道那些已經死去的同事，不是死於那已經死去的領袖手上，就是死於「神祕事件」──直升機墜毀是他們前總統最喜歡採用的手法。現在機會來了，他們可以毫無忌憚地過那種大權在握的生活，或者到國外某個地方過逍遙自在的日子。事實上，他們每個人的生活都已經奢侈到讓人難以想像──再加上所擁有的權力。他們只要一聲令下，為其效勞的人就不再是傭人而是士兵……
有一件事情除外。繼續待在這裡是對他們生命的最大賭注。自有記憶以來，國家目前是處於最嚴格的控制之下。那些為死去的領袖而熱情沸騰的人真正在想什麼？在一週以前還無關緊要，但現在則必須要加以考慮，因為他們所指揮的士兵也來自這個群體。他們當中誰有能力來承擔領導整個國家的重擔？誰能控制復興黨？誰能贏得民心？只有這些因素能夠確定下來，他們才能看到未來，否則，若僅靠他們自己的經歷和勇氣來把握這個機遇，那簡直就是前途未卜。大家都站在賽馬場上環顧四周，相互看著軍中同僚，想著同一個問題：這個人會是誰？
那的確是個問題，如果他們當中真正有這個人存在，那麼他也許早就已經死掉了，而且可能是死於某次悲慘的直升機空難事故。獨裁政權不是靠委員會來主導的，相互的猜忌和嫉妒會毀了他們，敵意和欺騙則可能引起內訌，如此一來，理應能控制人民的鐵腕人物就會因此而屈服。
除了對權力和使用權力的追求之外，在這些男人的身上根本看不到一點民族精神。那種權力可以滿足一個人的慾望，但卻無法滿足許多人。更多的人需要團結在某個東西之下，而這個東西不是上司制定的某種需要強制執行的規則，就是某個共同信念，但這種信念必須能引起大家的共識。對於前者，他們沒有人能做得到，而後者又是他們所共同缺乏的。他們手中或許都握有大權，但他們也都存在著根本性的弱點，當這些官員站在那裡互相看來看去時，他們都很清楚這一點。基本上，他們什麼都不相信；他們只能用武力強迫人們行事，但不能強迫人們的意志；他們只能站在後面下達命令，但卻不能站在前面帶領，而且他們大多數人都聰明到能明白這些事。而這也就是為什麼貝德安要飛來巴格達的原因。
儘管他們看上去都很鎮靜，但從他們的眼神中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有膽子的人或許會站出來並且信心十足地發表評論，贏得這個群體的領導權，但那些有膽量的人早已死掉了，被更有膽量、心狠手辣的人幹掉了，而後者又被更有耐心、更殘暴的無形殺手給做掉了。因此，他現在可以提出一個慷慨的提議──貝德安知道答案是什麼，而他們也知道。死去的伊拉克總統沒留下任何可在他之後替代他的人，而這正是那些除了他們自己之外什麼都不相信的人所期望的。
※※※
電話鈴聲在六點零五分響起。雷恩並不介意在七點之前醒來，因為這已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只不過以前他必須趕快起床準備上班，而現在則只要搭電梯就可以直接到辦公室，因此他現在希望將以前花在坐車的那些時間用來賴在床上睡覺。
「是誰啊？」
「總統先生嗎？」聽到是范達姆的聲音，傑克感到很吃驚。
「什麼事？」
「有麻煩啦。」
※※※
副總統埃德．J．基爾惕一整晚都沒睡，但從外觀上看不出來。他的臉頰刮得乾乾淨淨，眼睛炯炯有神，抬頭挺胸，和他的妻子及助手大步邁進CNN辦公大樓，在那裡有位製作人正等著帶他搭電梯到樓上。只有簡單平常的問候，這位職業政治人物直直地注視著前方，好像要讓不銹鋼門相信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且一定會成功。
事先的電話早在三小時之前就打過了，首先是打給廣播網的主管。身為一個老友，這位電視台主管被嚇呆了，這種事還是他在職業生涯中第一次遇到。類似飛機在飛行途中墜毀、火車事故或是暴力犯罪這些日常事故和災難是新聞媒體賴以生存的事件，但像這種事，則可能一輩子都很難碰到。兩個小時以前，他已經打電話給另外一位老朋友亞諾．范達姆，因為作為一名記者，你必須為自己留後路；此外，儘管他很少表露，但他還是很愛國的。CNN總裁對於這件事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他已經約請了廣播網的法律記者──一個不成功的辯護律師──這位律師現在正與喬治城大學法律學院的一位教授朋友講電話。儘管如此，CNN總裁還是打了電話到休息室。
「埃德，你真的要這樣做嗎？」他不得不這樣問。
「我別無選擇，我也希望不必如此。」這是預料中的回答。
「你的葬禮，我會收看的。」電話掛斷了。遠在電話另一頭的人則感到很高興，有好戲可看了；報導這些新聞是CNN的職責。
※※※
「阿尼，是這一切都太瘋狂了呢？還是我在做夢？」他們在樓上的起居室。傑克匆匆穿上便裝，並注意到范達姆還沒繫好領帶，而且襪子也穿得不對。更糟糕的是，范達姆看起來驚慌失措，以前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我想我們最好還是靜觀其變。」當門打開時，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相視而說。
「總統先生呢？」一個年約五十歲的人闖了進來，穿著體面的西裝。他個頭很高，滿臉焦慮。緊跟著進來的是安德麗，她也聽了一些簡要的說明。
「這位是帕特．馬丁。」范達姆介紹道。
「在司法部刑事司工作，對不對？」傑克起身與他握手並示意他用咖啡。
「是的，長官。我一直在與丹．摩瑞一起工作，負責調查墜機事件。」
「帕特是我們較好的辯護律師之一，他同時也在喬治華盛頓講授憲法。」幕僚長道。
「那麼，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總統問道，語氣流露出有點好奇，又完全不相信。
「我認為我們需要看看他怎麼說。」這是菁英律師的回答。
「在司法部工作多久了？」傑克接著問道，一邊回到座位上。
「二十三年。在那之前，則在聯邦調查局工作了四年。」馬丁倒了一杯咖啡。
「我們開始吧。」范達姆說道，並調大音量。
「各位先生女士，現在和我們一起在CNN華盛頓分處的是埃德．J．基爾惕副總統。」CNN的首席政治記者看起來好像也是剛從床上被拖起來，而且嚇得發抖。雷恩注意到，在他現在所看到的所有人當中，只有基爾惕看起來最正常。「長官，你是否有些特別的事要說？」
「是的，巴瑞，我是有話要說。我首先必須說明的是，這是我三十多年政治生涯中的最大考驗。」基爾惕說話的語調顯得很平靜，也很拘謹，有點像愛默生（編註：Emerson,一八○三~八二，美國散文作家、思想家、詩人和演說家）在發表演說時的那種腔調──慢條斯理、有條不紊、非常真誠。「如你們所知，杜林總統要求我辭職，其理由是我在任參議員期間有不正當的行為。巴瑞，這也不是什麼祕密，我個人的品行確實不是應有的典範。許多公眾人物都存在這樣的問題，但這不是藉口，我本人也不主張以此為藉口。當羅傑和我討論這個問題時，我們一致認為辭職是最好的辦法，而且也同意他選擇一個新的競選伙伴參加今年年底的競選活動。讓約翰．雷恩代替我的位置作為過度性的副總統是他下一步的打算。
「巴瑞，總統的想法我是同意的。我在這種公務生活裡已經待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早有退休後含飴弄孫的念頭。所以，從這種利益──嗯，實際上是從國家的利益為著眼點，我答應了羅傑的請求。
「但我從來沒有真正辭職過。」
「好吧，」那位記者說道，把手舉得高高的，「我想我們需要確實把這件事弄清楚，長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巴瑞，我開車去國務院。你知道嗎，憲法中規定當總統或副總統辭職的時候，應該向國務卿遞交辭呈，於是我私下約漢森國務卿商量這件事。我確實準備了一份辭呈，但書寫的格式不對，布萊特要求我重新起草一份。所以我又開車回來，準備第二天再呈交。
「誰也沒有預料到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和大家一樣，我也極為震驚。你知道，對我來說，哎，許多我曾經共事多年的朋友都死於那卑劣、殘忍的事件中。但是我實際上並沒有辭職。」基爾惕俯視了一會兒，咬了咬嘴唇繼續說道，「巴瑞，按理說，我應該要對過去感到滿足，我已經答應了杜林總統，也打算履行我所說過的話。
「但我不能，我就是不能，」基爾惕繼續說，「現在讓我來解釋。」
「我認識傑克．雷恩已經有十年了。他是個優秀的人，一個有膽識的人，而且他曾經圓滿地為我們國家服務。但不幸的是，他不是那種能醫治我們國家的人。他昨天晚上試圖對美國人民所說的一切已證明了這一點。我們怎麼能夠指望由那些沒有經驗和能力的人來填補空出來的位置，管理我們的國家？」
「但他現在是總統啊──不是嗎？」巴瑞問道，簡直不敢相信他現在所做的和所聽到的。
「巴瑞，他甚至不知道如何進行正確的調查。回想一下昨天晚上他就飛機墜毀一事所說的那些話；才過去不到一週，他就說他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大家相信嗎？」基爾惕感傷地問道，「大家真的相信嗎？是誰在監督這次調查？是誰進行了這次調查？他們在向誰報告？才不到一週就能得出結論嗎？你叫美國人民怎麼相信？當年甘迺迪總統遇刺後，都花了好幾個月才得出結論。而且當時的整個調查是交由最高法院的大法官負責，為什麼呢？因為我們要確定真相。」
「抱歉打擾一下，副總統先生，你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巴瑞，雷恩從來就不是副總統，因為我根本就沒辭職。那個位置從來就沒空缺，而憲法只允許有一個副總統。他甚至從來就沒有為此而宣誓過。」
「可是──」
「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我實在是別無選擇。我們怎麼能讓外行人來重建國會和行政部門？昨晚雷恩先生通知各州州長派遣一些沒有經驗的人來政府部門。連法律是什麼都不懂的人怎麼能夠起草法律？
「巴瑞，我以前從未做過扼殺自己政治生涯的事，我很清楚我現在是在自掘政治墳墓，但我必須先把國家整頓好，我必須如此。」攝影機鏡頭拉近照出他的臉部特寫，他的表情顯得非常痛苦。當他的聲調流露那種無私的愛國精神時，你幾乎可以看到他眼眶中閃爍的淚光。
「他在電視上總是表現得很好。」范達姆評論道。
「這一切簡直是讓人難以置信。」雷恩過了一會兒說道。
「相信吧。」范達姆告訴他，「馬丁先生，我們可以透過法律途徑揭穿他嗎？」
「首先，派人到國務院徹底檢查那位國務卿的辦公室。」
「要派聯邦調查局的人嗎？」范達姆問道。
「是的。」馬丁點頭答道，「也許什麼都找不到，不過一開始都是這樣的。第二步則檢查電話記錄和備忘錄，接下來再著手調查證人。但這也許會有困難，因為漢森國務卿和他的妻子都已經死了，當然，還有杜林總統和杜林夫人也是。他們是最有可能知道這件事整個來龍去脈的人。我預期我們很難找到很詳盡的證據，也不會有太多有用的旁證（編註：情況所顯示之間接證據）。」
「羅傑告訴我說──」
馬丁打斷他的話，「純粹是傳聞。你所要告訴我的是別人告訴你的，而那個人又是聽其他什麼人講的──這在法院毫無用處。」
「繼續說下去。」范達姆說道。
「長官，事實上這個問題無關乎憲法或成文法。」
「而且也沒有最高法院來做裁決。」雷恩指出。他有意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他所講的都是真的怎麼辦？」
「總統先生，他所講的是否屬實倒不是重點，」馬丁回答說，「除非我們能證明他是在撒謊，但那是不可能的，而他也就是抓住了這一點。就最高法院的問題來說，如果你能夠得到各州參議員的提名並且任命他們，那麼由於你重用了他們，他們通常就會盡力保護自己。那樣問題就不可能尋求合法的途徑解決。」
「但是，如果法律上沒有這方面的規定呢？」總統──他是嗎？──問道。
「確實如此。這就是它的妙處，」馬丁平靜地說，好像在絞盡腦汁想些什麼，「這樣說吧，總統或副總統辭職後就不再擔任職務。當事人把辭職申請──一封信就夠了──遞交給相關官員就算辭職。但接收辭呈的人死了，而那份辭呈肯定是消失無蹤了。漢森國務卿可能有打電話告訴總統他收到了辭呈──」
「他有的。」范達姆證明道。
「但是杜林總統也死了，這就使得我們必須反過來去重新證實。」馬丁並不願意這樣做，他無法同時兼顧說明問題和思考法律規定。這就好像是一個沒有格子的西洋棋棋盤，棋子散亂地陳列，雜亂無章。
「但是──」
「電話記錄上會有記錄，很好。漢森國務卿可能的確有說過聖戰的措詞不對，需要稍做修改。但這是政治，不是法律，只要杜林總統在位，基爾惕就必須辭職，因為──」
「因為性騷擾事件。」范達姆有點了解了。
「沒錯。他在電視演說中也有提到，而且他也很會淡化這事，對吧？」
「我們又回到了原點。」雷恩說到。
「是的，總統先生。」馬丁苦笑著回答。
「值得高興的是有人相信這些。」
※※※
奧戴督察和另外三名來自總部的幹員在大樓前下車。當一名身穿制服的警衛走過來阻止他們時，奧戴只是出示了一下證件便繼續往前走。他走到總安檢櫃台前停了下來，再次出示了證件。
「我要你們的負責人在一分鐘之內到七樓來見我，」他告訴那名警衛，「我不管他現在在做什麼，請他馬上來。」一說完，他就和他的小組人員向電梯走去。
「嘿，帕特，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他三個人可以說是從聯邦調查局的職業責任部隨機挑選的，那是個處理聯邦調查局局內事務的部門。所有幹練的成員都擁有督導的頭銜；他們的工作是肅清調查局內部，而唯一的宗旨就是遵守法律。讓人意外的是，不同於城市警察部門中的類似機構，它大體上受到外勤幹員的尊敬。
大廳警衛已經事先通知了樓上的警衛，今天早上值班的警衛是喬治．阿米蒂奇。
「聯邦調查局，」電梯門一開，奧戴就告訴他，「國務卿辦公室在哪裡？」
「這邊請，長官。」阿米蒂奇領他們來到走廊的那一端。
「現在是誰在使用這間辦公室？」督察問道。
「我們正準備把艾德勒先生的東西搬進去，我們才剛把漢森先生的東西搬出來，而且──」
「所以一直有人進進出出？」
「是的，長官。」
奧戴並不期待用法院的那一套會有什麼用處，不過一定得這樣做。如果說有什麼是必須謹遵教本規定的調查的話，那麼這次就是。
「好吧，我們需要與自從漢森離開之後進出過這裡的所有人談話，包括那些祕書、管理人員，以及其他任何人。」
「祕書人員要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才會上班。」
「嗯，你要開門嗎？」
阿米蒂奇把門打開，讓他們進入祕書的房間，然後穿過第二道門進入漢森的辦公室。他們四個人首先環顧了一下屋裡的情形，然後其中的一個人便走到通往主要走廊的那個房門邊站崗。
「謝謝你，阿米蒂奇先生，」奧戴唸著他名牌上的姓名說道，「聽著，現在我們需要把這裡當作犯罪現場。沒有我們的允許，誰都不准進出這裡。我們需要一間房間來進行約談調查。請你把你所認識的，曾經到過這裡的人都寫下來，如果可能的話，請把日期和具體的時間也寫上。」
「他們的祕書會有這些記錄的。」
「我們也需要你的。」奧戴看了看走廊，很生氣地說：「我要你們的負責人來見我們，你說他現在在哪裡？」
「他通常都要到八點鐘左右才會到這裡。」
「你可以給他打個電話嗎？我們現在就需要和他談。」
「沒問題，長官。」阿米蒂奇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今天早上既沒看電視，也沒聽說發生了什麼事。
※※※
「丹，這真是一步好棋啊，」馬丁在電話中說道，他們現在正在總統辦公室裡，「回頭見。」律師掛斷電話，轉過身來。
「摩瑞派去了他的一個機動督察帕特．奧戴。這人不錯，他是那種可以解決問題的人。還有聯邦調查局職業責任部的人協助他。」──馬丁簡單地解釋那意味著什麼──「又是一步妙棋。這樣的安排，可以讓摩瑞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為什麼？」傑克緊追不捨地問道。
「你任命他為代理局長，而我也不能過度捲入這個事件。你必須挑選某個人來負責調查此事，而這個人必須聰明、清白，而且和政治沾不上一點邊。也許法官比較合適。」
「有什麼辦法嗎？」范達姆問道。
「你必須去打聽。很重要的一點是，這件事必須在各方面都是清清白白的。各位，我們現在談的是美國憲法。」馬丁停頓了一下，他必須做一些解釋。「那對於我來說就像聖經一樣，我想對你們來說當然也是一樣的。我是聯邦調查局幹員出身的，當時我的工作主要是和公民權利事務有關，負責處理那些南方的犯罪案件。透過觀察那些為了捍衛不相識的人的權利而死去的同袍，我了解到公民權利的重要性。後來，我離開聯邦調查局進入律師界，開始一些個人的體驗，但我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名警察，所以我又回來了。在司法部，我擔任過檢察官，從事過間諜活動，而現在我剛剛開始負責刑事司的工作。這對我來說很重要，你們必須採取最恰當的方法來進行這件事。」
「我們會的，」雷恩告訴他，「但最好能知道怎麼去做。」
這句話顯然是馬丁不願意聽到的，他哼了一聲說：「我要是知道就好啦。不論如何，就問題的本質來說，表面上必須表現得很完美，不能有一點破綻。這實際上是不可能的，但你必須盡量做到。這是法律方面的考量，至於政治方面，就留給你自己考慮吧。」
「好吧。那飛機墜毀事件的調查怎麼辦？」雷恩對自己的行為有點吃驚。事實上，他已經不知不覺把話題從調查轉移到其他事情上了。真該死。
馬丁這一次微笑著說：「我感到很失望，總統先生，我不喜歡由別人來告訴我該怎麼辦案。如果佐藤征二還活著，我今天就可以把他送上法院。基爾惕所講的有關對日本飛機撞毀國會大樓的調查，純粹是一派胡言。你是以徹底詳細的方法實際處理這個事件的調查，並不是官方的敷衍策略。我辦了一輩子的案，所以我了解。這個案子其實很簡單──很龐大，但是很簡單──實際上已經可以結案了。真正的幫助來自於加拿大騎警，他們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提供了大量確鑿的證據，包括時間、地點、指紋、審查飛機上的人員等。而日本警方──我的天哪，他們可是氣得直跳腳，他們對所發生的事都非常惱火。他們審訊了所有倖存的相關人士。我已經準備好為你昨晚的演說進行辯護，也準備好就我們所掌握的事情再重新演練一遍。」
「就那樣辦。今天下午，」范達姆告訴他，「我就讓新聞界報導這件事。」
「好的，長官。」
「你不會幫基爾惕說話吧？」傑克問道。
「不會的，長官，而且我想你也不會允許這個過程被玷污，不管以何種方式。」
「你能提供我相關的建議嗎？」雷恩總統繼續說道，「我需要法律上的忠告。」
「可以，只要你有需要，總統先生，我可以按照你說的去辦。」
「馬丁，你知道，在這件事結束之後──」
雷恩冷不防地打斷他的參謀長的話，甚至連律師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不，阿尼，不要那樣，該死的我不會去玩那種遊戲。馬丁先生，我欣賞你的能力，但我們絕對要公正地去處理這件事。我們有很在行的人在處理一切，而且我們相信他們能勝任。我他媽的非常厭倦那些什麼專門做這、專門做那的人。如果你沒有可信賴的人，那他們在那裡幹嘛？」
范達姆在座位上換了換姿勢說：「你太天真了，傑克！」
「是的，阿尼，早在我出生之前，我們就一直是由那些十分政治化的政客來管理國家，你看看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傑克說完便起身在屋裡來回踱步，這是總統的特權。「我討厭所有的這些東西。阿尼，難道我們不需要真誠了嗎？難道我們不需要說真話了嗎？這是一場他媽的詭詐遊戲，而遊戲的目的不是想做些有益的事，只是想待在這裡。不應該是這樣的！我絕對不會玩我不喜歡的遊戲。」傑克轉過身來對帕特．馬丁說：「談一下聯邦調查局的那樁案子。」
馬丁眨了眨眼，不明白他怎麼會提起這件事，但他還是把那件案子的相關情形介紹了一下。「他們甚至還想把這件事拍成一部很糟的電影。當時有一些民權工作者遭到當地克拉克爾人的槍擊。其中有兩個是當地警察，而且案子的審理也毫無進展，因此聯邦調查局便根據州際貿易和民權法規來插手干預此事。那時，丹．摩瑞和我都是新手；當時我在布法羅，他在菲利。他們把我們兩個調來協助大喬．費茲傑羅──大喬．費茲傑羅是胡佛局長（編註：Hoover，任期為一九二四─一九七二）的機動督察之一。在他們找到屍體時，我正好在場，那情景真是非常令人作嘔。」說到這，馬丁又回想起當時那可怕的場景和難聞的氣味。「他們當時想做的，只不過要想讓市民去登記投票，然而卻因此而被殺害了。現在聽起來很可笑，但是當你親眼看到時，你就可以感受到它的真實存在性。那不是一份文獻、一個研究案件或者一張需要填寫的表格。當你看到那些已經躺在地上兩週的屍體時，那種情景真是再真實不過了。那些克拉克爾雜種踐踏了法律，殺死了同區的市民，而這些市民只不過是做了憲法所倡導的事，而且那還是他們的權力。所以，我們抓住了這幫傢伙，並把他們關進了監獄。」
「為什麼，馬丁先生？」傑克問道。他的這種反應正是馬丁所期望的。
「因為我宣誓過，總統先生，這就是原因。」
「我也宣誓過，馬丁先生。」這絕對不會是場該死的政治遊戲。
※※※
無線電信號模糊不清。伊拉克軍隊使用了好幾百個無線電頻率，而且大部分都集中在調頻高頻帶（編註：30~300MHz）。儘管就整個形勢來說，通訊量很不尋常，但其內容與平常並沒有多大的不同。有數千條信息，每一特定時間都能收到五十條。雖然按理說應該要有足夠的人力來分析這些截獲到的情報，但『風暴路徑』一開始就沒有派備那麼多的分析人員。雖然他們非常了解伊拉克高階軍官所使用的指揮電路，但是這些信息都經過了譯密處理，為了識別那些被干擾的信息，哈立德國王軍事城的電腦就必須密集地分析處理他們所截獲的信號。值得慶幸的是，有不少叛逃過來的伊拉克人提供了解譯密設備的樣品，另外，那些每天從不同邊界地區逃過來的人也能提供一些信息──所有提供消息的人都得到了沙烏地阿拉伯政府的慷慨獎勵。
無線電通訊的使用越來越頻繁了。那些伊拉克高階軍官可能只知道電話容易被竊聽，而不曉得無線電信號更容易被截獲。這個簡單的事實使得高階值更官更加謹慎，他現在甚至正在準備一份將呈交給中情局局長的文件，然後再由其轉交給總統。
從表面上看，「風暴路徑」與大多數類似的站一樣。它有一個巨大的天線陣列，由於其形狀呈圓形，因此被稱為「象籠」，它具有能同時完成信號偵測和信號定位的功能，而其他那些塔形鞭狀天線則負責其他任務。這個監聽站最初是在「沙漠風暴」行動之前為了幫多國部隊搜集伊軍的戰術情報而匆忙建成的，戰後則為了要繼續搜集伊軍情報而擴建成現在這個樣子。科威特境內也有一個類似這樣的姊妹站，叫作「棕櫚碗」，科威特方面就透過它搜集了大量的伊拉克情報。
「那是三個人。」一名「棕櫚碗」的技師從他的螢幕上發現後報告說，「有三名高階軍官正朝著賽馬場方向前進，如果他們是來賽馬的話，現在還有點早，對吧？」
「是不是要去會見某個人呢？」中尉問道。這是一個軍方監聽站，而那個技師是個已經服役十五年的中士，他知道的要比他這位新來的上司還多。但從他問的問題看來，這個小傢伙還是夠聰明的。
「看上去的確如此，長官。」
「為什麼選那裡？」
「那裡是城鎮的中間地帶，而不是官方的辦公大樓。如果你要和心上人約會，也不會約在家裡，不是嗎？」螢幕又出現了另一畫面。「噢，我們又認出了一個人。空軍參謀長也在那裡──嗯，好像是他。根據信號分析顯示，他們的會面大約在一個小時以前就已經結束。要是我們能更快解開他們的密碼就好了……」
「能知道他們究竟在幹什麼嗎？」
「只能知道他們要去哪裡以及什麼時間去，長官，其他實質性的東西則一點也不知道，更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來此。」
「葬禮什麼時候舉行，中士？」
「日落時分。」
※※※
「喂？」雷恩拿起電話說道。從分機號碼的亮燈顯示，你就會知道這通電話有多麼重要──這是信號處打來的。
「長官，我是堪農少校。我們剛從沙烏地阿拉伯得到消息，情報團正在努力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要我把這個情形告訴你。」
「謝謝你。」雷恩放下電話。「你知道嗎？我希望這些事情最好能一次全來。伊拉克那邊發生了一些事情，可是他們還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他告訴他的客人，「我想我必須開始提防了。現在有什麼需要我去做的事嗎？」
「把基爾惕副總統置於密勤局的保護之下，」馬丁建議道，「不管怎麼樣，做為一名前副總統，根據法律，他也應該得到保護──他是做了六個月吧？」律師問總統。
「沒錯。」
馬丁正在考慮這件事。「在這個問題上，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沒有，先生。」
真遺憾。馬丁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