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７
前原家對面的人家姓太田，嶄新的白色屋子，院子裏沒有鋪草皮。松宮摁了門鈴，透過對講機報上身分，出來應門的是一名三十四、五歲的主婦。
「我們想向您請教一下對門前原家的情況。」松宮以這句話開了頭。
「甚麼事呢？」
太田太太露出了訝異神色，但眼裏有的是更多的好奇。松宮心想，這個人應該很容易問出消息。
「最近，您印象中他們家有沒有甚麼不太一樣的呢？這兩、三天的狀況就可以了。」
聽到松宮的問題，太田太太偏起了頭，「對耶，這麼說來，這兩天都沒遇到他們家的人呢，平常我都會和前原太太聊天的。呃……，請問，你們是要問關於那個發現小女孩屍體的案子嗎？」她竟然馬上就反問起警察來了。
松宮苦笑著搖搖手。「很抱歉，偵查詳情我們無法透露。呃，請問您認得前原先生嗎？」
「認得，打過幾次招呼。」
「他是個甚麼樣的人？」
「這個嘛……，很老實的人，不過也許是因為前原太太個性積極又好強，才顯得先生比較沉默老實吧。」
「他們有個兒子吧？中學生。」
「直巳啊，嗯嗯，我認識啊。」
「他是個甚麼樣的孩子？」
「嗯，就很普通的男孩子，感覺不怎麼活潑，我從他小學就認得他了，可是好像從沒看他在外面玩過。這一帶的小孩都會在我們家前面玩球甚麼的，還曾經把球扔進我們家院子呢，不過直巳好像都不出來玩兒的。」
看樣子她對於目前就讀中學的前原直巳所知有限。
松宮心想可能問不出甚麼值得參考的內容了，正準備結束談話告辭，太田太太主動開口了：「不過，他們家也真是辛苦啊。」
「怎麼說？」
「就是他們家的老奶奶呀，變成那個樣子。」
「喔……」
「以前我就聽前原太太抱怨過啊。其實也為了老奶奶好，還是應該送進養護中心的，可是那種地方很難排到缺，就算有，她先生和夫家的親戚也不會答應的啦。唉，真的是說發病就發病呢，癡呆……不，那叫失智症是嗎？以前他們家老奶奶很能幹的，和兒子媳婦一起住之後，就變成那樣了。」
松宮也聽說過失智症患者由於周圍環境驟變而病情惡化的例子，或許是心情上一時無法調適吧。
「不過呀，」說到這裏，太田太太露出別有意味的笑容，「前原太太的確很辛苦啦，不過現在不是很多人家裏都有失智症老人嗎？我覺得和其他人家比起來，前原家算輕鬆得多了。」
「怎麼說？」
「因為前原先生的妹妹每天晚上都會來呀，專程來照顧老奶奶的。我想最累的應該是他妹妹吧。」
「前原先生的妹妹？她住這附近嗎？」
「是啊，她在車站前開了間舶來品店，我記得店名是叫『田島』。」
「星期五晚上呢？」一直沒吭聲的加賀突然插嘴了，「昨天晚上，前原先生的妹妹來過嗎？」
「昨天？嗯……」太田太太尋思之後搖搖頭，「這我就沒甚麼印象了。」
「這樣啊。」加賀露出笑容點點頭。
「喔，對了，我想起來了，」太田太太說：「這兩天可能沒來哦。因為他們家妹妹都是開車來的，是輛小車，我常看到她把車停在家門口，不過昨天和今天好像都沒看到她的車。」
「開車來啊。我明白了……」加賀臉上仍掛著笑容，但顯然若有所思。
從這位主婦口中大概問不出甚麼了，於是松宮說道：「百忙之中，很──」但一句「謝謝您的協助」還沒說完，加賀突地開口：
「那麼田中家的狀況如何呢？」
「咦？田中家？」太田太太顯然吃了一驚。松宮也覺得奇怪，田中家是哪一戶啊？
「斜對面的田中家。」加賀指著前原家左側的房子，「關於那一戶人家，最近您有沒有注意到甚麼異狀？無論多小的事都沒關係。我記得那一戶的男主人曾經當過町內會長？」
「是啊。我們搬來時曾經去他們家打過招呼，不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加賀針對田中家問了兩、三個問題之後，又繼續打聽起周邊好幾戶人家。只見太田太太愈來愈不耐煩。
「為甚麼連其他人家的事也要打聽呢？」離開太田家之後，松宮問加賀：「我不覺得這麼做有甚麼意義啊？」
「你說的沒錯，毫無意義。」加賀直截了當地回答。
「咦？那為甚麼……」
加賀忽地停下來，望著松宮說：「我們現在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足以證明前原家涉案，有的只是接近想像的推理。搞不好我們在四處打探的，其實是一戶全然無辜的人家。考慮到這一點，當然要盡我們所能去保護他們的權益，不是嗎？」
「保護他們的權益？」
「我們這樣上門打聽，確實改變了剛才那位太太對前原家的印象。你也看到她那雙充滿好奇的眼睛了吧，誰也無法保證我們前來打聽一事，不會被她加油添醋之後到處去講，謠言愈滾愈大，將前原家層層包圍。就算之後查出兇手另有他人，而且逮捕入獄了，曾經散播開來的謠言卻是很難消失的。我覺得不能為了辦案就造成這樣的被害人。」
「所以你才連不相干的人家的消息也一併問了……」
「被那樣問過之後，那位太太應該就不會給前原家貼上標籤了，搞不好還會以為警察同樣會向別人打聽自己家的事。」
松宮垂下眼，「我從沒想過那麼多。」
「那只是我的作法，沒有叫你一定要學起來。先不管這個，」加賀轉過頭，視線朝向前原家，「前原家妹妹這兩天沒出現，倒是很令人在意。」
「嗯，畢竟老奶奶都是由妹妹照顧的。」
「稍早我們去前原家時，前原昭夫說老奶奶正在吵鬧。如果有負責照顧的人手，一般不是會叫來家裏幫忙嗎？為甚麼沒有叫妹妹來呢？」
「也許妹妹出遠門了？」
「去確認一下吧。」
兩人招了計程車，來到車站前的大馬路下車，走幾步轉個彎就看到舶來品店「田島」。這家店似乎以主婦為主要客層，販售婦女服飾與化妝品等。店內一名四十來歲的女人正站著按計算機。松宮與加賀一進門，女人立刻回頭喊了歡迎光臨，卻顯得一臉困惑，應該是因為很少有兩個大男人進店裏來吧。
松宮出示警察手冊，女人的表情更僵硬了。「聽說前原昭夫先生的妹妹在這裏上班？」
「我就是。」
「啊，您好。不好意思，請教尊姓大名？」
女人說她叫田島春美。
「令堂前原政惠女士，目前住在前原先生家裏吧？」
「家母怎麼了嗎？」田島春美的眼神顯露不安。
松宮問她最近是否曾前去照顧母親，她的回答果然是這兩天沒去。
「剛才我也去了一趟，不過家兄說這陣子家母身體狀況很好，也很安分，所以叫我這兩天不必過去了。」
「身體狀況很好？呃，可是……」松宮本來想說，前原昭夫才表示他為了母親吵鬧而困擾不已，但加賀輕輕戳了一下他的側腹，松宮吃了一驚看向他。
只見加賀泰然自若地問田島春美：「請問像這樣臨時通知您不必過去照顧的情形，常發生嗎？」
她偏起頭，「不會啊，之前都沒這樣。……不好意思，請問是在調查甚麼案子嗎？家兄家裏出了甚麼事嗎？」
「您知道銀杏公園發現女童屍體的案子嗎？」加賀問道。
「跟那個案子有關嗎？」田島春美睜大了眼。
加賀點點頭，「由於兇手可能是開車棄屍，因此我們正針對附近的可疑車輛進行調查。聽說前原先生家前方經常有人停車，所以想來和您確認一下。」
「啊，那是我的車。對不起，因為沒有別的地方可停。」
「沒事的，我們今天不是來追究您停車的事。不過話說回來，您這樣奔波很累吧？每天都得跑一趟去照顧令堂。」
「不算甚麼啦，我正好可以轉換一下心情呀。」田島春美笑了，她的眼皮很厚，笑起來眼睛便眯成一條縫。
「不過，照顧失智症的病患尤其辛苦吧？聽說有些患者還會一個不合意就大吵大鬧。」加賀一副閒話家常的語氣。
「也是有那樣的患者吧，不過家母從不吵鬧的。再說，老人家還是由親人來照顧是最好的呀。」
「原來如此。」加賀點點頭，向松宮使了個眼色。松宮向田島春美道謝，兩人於是告辭。
「先向小林先生報告一下吧。」一走出店門，加賀馬上對松宮說。
「當然，我正打算這麼做。」松宮說著拿出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