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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怎麼處置紙箱。箱子沾了女童排泄物的臭味,卻不能拿去外頭扔棄。雖然可在院子裏燒掉,但這種三更半夜生火,才真會有人去報警。
昭夫來到院子裏,剛才的黑色塑膠袋依然扔在地上。昭夫心想,八重子真是夠了,連這點東西都不會幫忙收嗎?一面將塑膠袋撿了起來,最後他將摺起的紙箱塞進黑色塑膠袋裏,進到屋內。
來到走廊深處,他悄悄拉開政惠的房間門,裏頭一片漆黑。政惠在被窩裏,應該正在睡吧。
他打開壁櫥最上方的櫃子,東西收這兒就不必擔心政惠會自行拿出來了。他將裝著紙箱的黑色塑膠袋塞進去,悄悄關起櫃門。政惠依舊熟睡。
昭夫走出母親房間,發現自己全身發臭,是搬運女童時沾上的臭味。他到浴室脫了衣服,全部丟進洗衣機之後,順便沖了澡。但無論以肥皂再怎麼搓洗,還是覺得聞得到異味。
他回臥房換好衣服後,又來到餐廳。餐桌上擺著玻璃杯和罐裝啤酒,八重子在超市買的現成菜肴也一一裝盤,看樣子都微波加熱過了。
「這是幹嘛?」昭夫問。
「我想你一定累了,而且,你應該甚麼都沒吃吧?」
所以這是八重子表達慰勞之意的方式了。
「我沒食慾。」他邊說邊打開罐裝啤酒。就讓我喝醉吧。──但無論喝得多醉,他曉得今晚恐怕是睡不著了……
廚房裏傳來切菜聲響。
「妳在做甚麼?」
八重子沒回答。昭夫起身探了一眼廚房,發現流理台上放了個沙拉碗,裏頭盛著絞肉。
「都幾點了,妳還在弄甚麼?」他又問了一次。
「肚子餓了啊。」
「肚子餓?」
「剛才直巳下樓來了,所以我……」八重子支吾著把話帶過。
昭夫知道自己的臉頰在抽搐。「是他說肚子餓了吧?做出那種事,讓父母幫忙擦屁股,還敢說……」他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接著朝餐廳門走去。
「等等!別去!」八重子在身後喊道:「這又不怪他!他還在發育,從中午到現在卻甚麼都沒吃,當然會餓啊。」
「我可是連一丁點食慾都沒有!」
「我也一樣啊。可是直巳還是個孩子,不瞭解事情有多嚴重呀。」
「所以我要去告訴他嚴重性。」
「那也不必挑現在吧。」八重子過來抓住昭夫的手臂,「等事情告一段落再說就好了,好不好?那孩子也受了很大的驚嚇,他不是毫無自覺的,所以才會一直撐到剛剛都不敢說肚子餓呀。」
「他沒說,是因為不想被我唸。所以看我出門去,才逮住機會跟妳講的。他要是真心在反省,為甚麼不下樓來?為甚麼要躲在房間裏?」
「小孩子都怕被爸爸罵啊。總之你今晚先忍一忍,事後我會好好說他的。」
「妳講的他就會聽嗎?」
「也許不會,但是你現在去罵他也沒用吧?責備他又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我們現在該想的是怎麼保護直巳,不是嗎?」
「妳滿腦子就只有保護他嗎?」
「不行嗎?我早就決定不管發生甚麼事,都要當直巳的後盾。無論他做了甚麼,我都會挺身保護他的,就算他殺了人也一樣。拜託你,今晚就讓他靜一靜。拜託!求求你!」八重子說得淚流滿面,瞪得大大的眼睛佈滿血絲。
看到妻子那副模樣,昭夫心頭的怒氣消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空虛。「放開我。」
「不要,我一放開你就會……」
「我叫妳放開。我不會上二樓。」
八重子一臉訝異地半張著嘴。「真的嗎?」
「真的。隨便妳要幫他做漢堡還是甚麼都好,我不管了。」昭夫甩開八重子的手,坐回餐桌旁,一口氣喝乾杯裏剩下的啤酒。
八重子神情恍惚地進了廚房,繼續切菜。看著專心一意切菜的妻子,昭夫心想,或許她會忙著做菜,是因為她非得做點事情才能避免自己發狂吧。
「妳自己的份也一併做吧。」他說:「都開伙了,妳也多少吃一點。」
「我不用了。」
「妳要吃。因為我們不曉得下次能夠好好吃頓飯是甚麼時候。我也要吃,就算硬塞也得吃下去。」
八重子走出廚房來到餐桌旁,「老公……」
「明天有得忙的,先儲備體力吧。」
妻子眼神認真地看著他點了點頭。